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sabbaty】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山中草木深 作者:隔生即忘 文案 山中有一个小山村,阿辞的家就在那里,村子不大就几百人,来去都是些亲戚熟人,阿辞小时候,村里有很多孩子和她一起玩,等到一个个长大,各自生活,每个人有自己的故事,很多人去了城里,以前十分热闹的山村,到了晚上,路灯明亮,只照见清冷的一排排无人居住的房子,有些人再不会出现,有些人不愿意回来,阿辞看着,只觉得世外间熙熙攘攘,山中却唯有草木渐深。 正剧长篇。 内容标签:怅然若失 前世今生 乡村爱情 种田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阿辞 ┃ 配角:村里人 ┃ 其它:村里人 ================== ☆、山中   阿辞是个小山村的女孩子,她母亲生她的时候不容易,痛了七天,那时候没条件,都是在家生,山村里哪有什么医生,就一个老婆婆接生,摸摸肚子看还不能生,家里事忙也就走了,八十年代,山村里的人都在操心吃饭问题,谁有闲心看顾个大肚子婆,阿辞爸爸也是木大胆,傻乎乎的不知道把人往山外送,阿辞妈妈熬着熬着,也亏着身体强健,总算是平安生下孩子。   阿辞出生的时候很细小,满头杂毛没几天还卷起来了,遗传了外婆的头发是个小卷毛,长的不难看,她爹很宠爱她,第一个孩子么,总是稀奇些,但是对这个女儿,做爸爸的确实比对后来出生的儿子还要好,阿辞生在冬天,农历十一月月底的时候生的,养了一个月多点就过年了,过了一个年名义上两岁的她,比人家一岁的胖小子都不如,瘦的很。   阿辞对于幼小时候的事,记得住的不多,对外婆更没印象,她外婆生了两儿三女,然后在阿辞四岁的时候生病而亡,家里在乱纷纷办丧事的时候,她爸爸去镇子上买丧事要用的东西,顺便给她带了冷饮,当时是个新鲜玩意,很多人都舍不得买了吃,她爸爸给她买了一热水瓶带回来,就怕天气热了不好喝,特意带着热水瓶去,买回来大人都没时间带她回家给她喝这个,都在外婆家忙,她妈妈嫁在村里,平常带着她来来去去的路都走熟了,大人忙着没看顾到她,一转眼就不见她,做妈妈的急疯了,和兄弟姐妹在找她,她却躲在家喝冷饮,被想起来这个的爸爸找到的时候还在那乐,为什么呢?好喝呀,妈妈在那哭,为什么呢?不知道呀,外婆呢?不知道去了哪里啊,人生中第一个亲人离世,长大后的阿辞什么都不记得了。   就在那一年,阿辞有了弟弟,是个很淘气的家伙,爷爷最喜欢的就是他了,因为他生养的几个儿子,当时就给他生了这么一个孙子,其他都是孙女,怎么能不宠爱呢,好吃的都是他的,还抢着带着出去玩,儿媳要去山上干活,小孙子要跟着去,妈妈在前面走,孩子在后面跌跌撞撞的追,更后面跟着爷爷,一个劲在那喊,别去啊,回来爷爷给你剥瓜子吃啊,回来!   阿辞家的小山村,在一个群山围绕的小盆地里,村边有河,河这边是村庄,对面是千年河水冲击形成的沙坪,那里都是田地,田里一般种着水稻,几个高高的沙堆上有些地,地里种着各种菜,路边都没有野草之类,地里伺候的特别精细,八十年代初,刚分地到各户单干,村里每家全年辛苦劳作,才刚能填饱肚皮,亩产不高的,还要紧巴巴的不够吃,要去借粮,阿辞妈妈后来说,那时候不算苦,最苦的是她自己小时候,那是五六十年代,没得吃还碰到了干旱。   据阿辞妈妈说,那年干旱,村外河里的水,往年最深处几人高的地方,那时候都只剩下到小腿,大部分的河床里都能种菜了,没水都长不大,为了口吃的,爷爷他们到处去求人借粮,往深山里粮食多人少的地方去借,还不敢借粮,怕还不起,想买些人家不要的红薯藤,晒干了磨了吃,去有点交情的人家里买,都还是要面子交情才卖的,谁知道去了,那户人家的女儿说,这红薯藤是要给牛吃的,别卖了,她父亲说,人总是比牛要紧,卖给他们吧。   人苦的时候能苦到那个份上,现在的人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就像阿辞小时候,什么活都不要干,玩就是了,她人小,爹妈爱她,她爸爸买了甘蔗回来给她吃,她咬不动,含着吸吸就吐了,她爸爸给咬散再给塞她嘴里,她就知道甜的好吃了。   阿辞爸妈这一代的人,大概是国人出生最多的那一代了,都是几个几个的生养,每家的孩子都是那么多,阿辞爸爸有五兄弟,到儿子们都长大结婚要分家的时候,原来挤在一个小房子的家,哪里还能容得下这么多人,阿辞妈妈要嫁过来的时候,就一间空房子,地面是土的,压硬了的还干净,抬头看,楼板都没有,都是结婚了之后一点点慢慢攒了钱,才像个家了。   这房子是和爷爷奶奶家连在一起的,一个小院子,左边的是阿辞家,右边住着爷爷奶奶和两个叔叔,南方的房子,一上一下的布局,楼上有屋檐,檐下可以晒衣服和各种东西,据说庭院里还种过一颗苹果树,生长过几个小小的苹果,忘了是阿辞几岁的时候,反正能折腾了,在楼上看到窗外的苹果,一定要自己爬出来摘,吓得她爸妈没几天就砍了这树,可惜了这南方难得的苹果树啊,她家的楼梯也是,上下楼的房子,弄了个木头的阶梯靠在那,大人走没什么事挺好的,她一个小人儿,偏在那玩,一不小心就滚了下来,吓呆了她爸爸,抱着赶紧去给赤脚医生看,好险人小体轻什么事都没有,经此一事,楼梯外就被她爸爸订上了木条,这倒好,方便了阿辞一根根玩。   阿辞六岁的时候,那年冬天冷的很,有一天早上,她还在被窝睡着呢,隔壁纷纷攘攘的,不知道是什么事,好像都是人,她听着隔壁奶奶在哭,就赶紧起来下楼去爬上了隔壁奶奶家的楼上,发现爷爷躺着,身边都是人,妈妈在流泪,却在拿着剪刀剪爷爷的手指甲,又给躺着的爷爷擦了脸,大伯大妈,她爸爸是老二,三叔三婶都围在床边,四叔出去给人干活还没回家,五叔在学校不在家,妈妈看她上来,对她说:“阿辞,来看看爷爷。”   阿辞看着前一天晚上还在说故事的爷爷,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爷爷躺着,说话含糊,但是看着没怎么样难受,这是怎么了呢?长大后的她才知道,爷爷是在冬天那么冷的天气起的急,脑溢血了血管破裂,一下子就不行了,那时候的人可怜,一般小病就是熬过去,这突如其来的大病,一个早上,人就没了,阿辞对爷爷的丧事的印象,似乎就是家里突然就少了个人。   那年冬天特别的冷,屋檐下的冰柱子特别的长,低矮的茅屋伸手就能摘到,小孩子们一年到头少吃的,嘴馋的都去摘那冰吃,舔的津津有味,全村同龄的有差不多六七十个孩子,村里热热闹闹的,天天都是这些小崽子们吵嘴玩闹的声音。    ☆、小儿   日子如流水,一去不复返,春天来时万物萌发,小孩子们也在四季轮回间就那么长大了,阿辞记得她小时候最爱去舅舅家,不过大舅舅最爱的是她弟弟阿飞,小舅舅就比较喜欢阿辞,因为外婆去世的早,在最大的女儿阿辞的妈妈出嫁几年之后,大儿子要结婚二女儿又要出嫁,阿辞外公就给分家了,他带着小儿子一起住,把房子让给了大儿子和儿媳,自己去住了山边的两间平顶房子,阿辞外公也是苦,几个孩子里,最小的三女儿发烧一夜,不知道什么病,也没看医生,以为小病没事,结果隔天晚上就去了,小儿子聪明伶俐,读书很好的,结果有天突然的晕倒抽搐,医生说是癫痫,这个病对山村里的人来说,就相当于是个废人了,阿辞小舅舅从发病之后就没去学校,就呆在家里帮着干活,阿辞外婆去后,就跟着父亲住到了山边,远离了村里人的视线。   阿辞妈妈嫁在村里,有些事就挺方便的,烧一碗肉,就能分些给老父亲和弟弟送去,她自己在家忙,女儿大了些,就吩咐阿辞干这事,每次都把菜或者别的什么,放好一个篮子,叫阿辞好好提着送去,山村有点小,先辈们先来的在一整片平地上建了房子住了人,后来的找不到地方建房,就依着山势,高高低低的平整下地面,再建了房子,阿辞外公家当时就是后来者,老房子就在有点高的地方,现在住的平顶房,更是直接就在山上了,阿辞每次去,都要爬一个上坡,好在山势还挺缓和。   外公家原来住的房子是和自己兄弟建在一起的,一整排的房子,路边第一间是外公家,往左第二间是二外公家,再过去是四外公的,几个兄弟都凑在一块住,当时建房都是一起帮忙的,曾经还是十几口人一口锅里吃饭的,树大分枝人大分家,最后都有了自己的房子和家人。   阿辞小时候也淘气,舅舅家对面有户人家,女主人是个哑巴,男主人是个老实人,小孩子们都天生的爱恶作剧,他们家穷,房子的一边就是靠着山建的,就在阿辞要路过的坡下,依着山建是省了些垒土墙的料,但是也导致土灶的烟囱出口就在路边,每到做饭时间,烟囱出口就青烟袅袅。   谁知道小孩子们怎么想的呢,看到烟从那冒出来,也不知道谁带头,居然拿了东西去塞,房子里的人起初不知道,等烟倒流回房子里,哑巴都忍不住要跑出来抓罪魁祸首,等她出了自己房子,冲到路边,小孩子们一哄而散各自逃命,像小鸟儿钻进房子间的小道夹缝,再找不到了,气的想揍人的哑巴站在邻居面前告诉说:“啊啊啊哒哒哒。。。”   阿辞每次提着篮子去送东西,总能看到舅舅家右手边路对面的那个小房子里的老婆婆,她总坐在自己家门口,她家房子位置高,像个小台子,要走几步台阶上去,房子很小,就一般人家的一半大,放了一张床,一个桌子,垒了个小土灶做饭,锅都是小小的,因为她就一个人住在那。   阿辞小很多事不明白,她知道这个老婆婆有生养了两个儿子,还已经有了孙子孙女,大儿子的日子过的还很不错,是个阉猪人,乡村里面养猪,一般公猪养到差不多就要阉割了,不然不长肉,她大儿子学了这个手艺,顺带着给猪看看病卖卖药,八十年代的乡村,不养猪的人家就几乎没有,钱大家都不多,但是该用的还是要用,该吃的到时候还是要吃,过年杀猪是家家都要杀的,不自己养,哪里来多余的钱买肉吃呢?那时候平时谁也不轻易吃肉,过年杀一头自己家的猪,还要精打细算,该送的年礼,来往的人情,正月里待客的几大碗菜,小孩子们熬了一年也该吃点肉,阿辞妈妈总说小时候吃口饭都难,一家人吃一餐,都是抓一把米放锅里,加一锅的水在那熬,吃的时候就是喝粥汤,稀薄的汤喝到碗底,有一勺粥在那里,阿辞妈妈死去的那个妹妹,阿辞妈妈记得最深的就是她总喜欢在吃到这一点粥的时候喊自己的妈妈看:“娘,你看是粥,粥啊。”   阿辞妈妈是大女儿,但是却和下面的弟妹不是一个爹,她的父亲在她一岁时候,有天发热,回家来就躺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就过世了,五十年代的人,过的日子什么样,阿辞压根想不到,阿辞妈妈更是没有感触,她还生下来没多久,自己的父亲就去了,做爹娘的怕儿媳会抛下孩子回去娘家,就想办法撮合了当时还没结婚的老三娶了大嫂,穷人结个婚不容易,凑合着首先要挣扎着活下去,阿辞妈妈那么小没了爹,三叔后爸待她和亲生的没有分别,二叔他们也怜惜她,弄点好吃的,都记着要给她一口,阿辞妈妈总和女儿儿子说:“你们外公待我是真好,我要比你们阿姨舅舅对他更尽心点才是。”   阿辞从只会吃外公家的好吃的,到会送东西给外公吃,似乎小时候就都在那长着似的,妈妈爸爸忙着干活,小舅舅在家的时间多,记忆里白天有一半多的时间总在外公家,那一片房子里的人都记熟了,这个是谁的谁,那个是坏脾气的爷爷,摘个枣子要骂人的,这个婆婆呢,总坐在门槛上看着孩子们笑。   阿辞有天问她妈妈:“妈妈,这个婆婆为什么老坐在门槛上,是在等她家的爷爷呢?”阿辞没看到过这家有另外个老人进出,但是老婆婆的孙子孙女和她一起玩,她听到过孩子们说起爷爷,只是总看不到,也看不到她家大儿子来看她,就只看到小儿子家的人,小儿子有点傻,讨了个老婆也傻,两个凑一块儿,先生了个儿子,后面有个女儿,当时儿子都比阿辞小,和阿辞他们一块玩,老被欺负,他也不哭,傻兮兮的就喜欢笑。   阿辞妈妈听的懂女儿在问什么,阿辞是在问,这个阿生婆的丈夫呢?小孩子不懂事,胡乱说话,自己家人亲近才能明白她在说什么,但是这个事呢,怎么说给小孩子听呢,她也未必听的懂啊。    ☆、典妻      阿辞妈妈一边在做饭,一边还要应付女儿,养的鸡在脚边咯咯叫着讨吃的,她赶了赶,回头对女儿说:“去院子里大篮子里抓几把草丢给鸡吃。”   阿辞兴高采烈的就跑到院子里去了,也忘了刚问了什么。   阿辞问的那个老婆婆,其实是典来的,那家女主人不会生养,就让丈夫去相看,花了些银洋典来了个女人,当时说好的是几年里生了孩子就回去,结果就有来无回,从此住在了这里,那时的世道,女人就是个物件,嫁给了人,就是属于了某个男人,主人有权利可以随意处置,有些做父母的,害怕把女儿嫁的远,因为来去不便,消息传递不便,怕自己的女儿也会被卖,卖了自家还不知道,女婿不配合的话,想找都无处可寻。   有句老话说,裤子穿三条烂,不知道老公卖不卖,说的就是当时的这个情形,阿辞所在的小山村,以前这样的事不是一件,只是只有这家的女人来了就没走,也许是自己的男人没钱赎买,也许是压根就没想起来要赎买回去,能卖钱花,有几个男人还想的到去花钱买回来呢。   阿生婆来的时候是民国时期,男人可以合法的拥有妾,她在这家没多久就生了第一个儿子,作为产妇,做月子的时候,她吃一碗点心,大老婆也吃一碗,阿辞妈妈后来把这事说给阿辞听的时候,阿辞问:“那个婆婆不生病也吃点心吗?”   “嗯。”   “哦,不生病也吃,真好。”   作为孩子,有吃的自然是好,作为一个妻子,吃这么一碗点心,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阿生婆后来又生了一个儿子,典当的日期到了,丈夫没来带她回去,她也不知道自己家在哪里,不识字的人,在家的时候就是跟着父母在村里干活,外村都没出去过,嫁人是第一次出远门,被典当是第二次,出嫁后也生养了孩子,儿女都有,但是一朝被卖,到哪里去找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家都不知道,父母卖了她第一次,丈夫卖了第二次,但是没有人来买她回去。   阿生婆在这个小山村住了下来,起初是和典她的这家主人住在一块的,生了两个儿子之后,大概没了回去的希望,也不知道是谁的主意,给她修了个比猪圈大不了多少的小房子,就让她一个人住在了那,儿子们有爹娘,她是个典来的妾,以前也没人喊她娘,小时候也不和她亲近,但是给她吃喝的粮食,给了她住的地方,她也就这么活了下来,最艰难的岁月里,也这样过了下来。   阿辞知道这个婆婆,就是因为她就住舅舅家右手边,小房子建的高高的,阿生婆就喜欢坐在门前平台上,巴掌大的地方,她坐着,面前放个小竹篮,或许是绣花的针线,或者是一些要挑拣的菜,她干着活,再看看路,路上经常有来去的人,上山的是要去干活的,下山来的是要回家的,小孩子们在跑来跑去的玩,有人和她打招呼,她就笑眯眯的回应,偶尔有几次,小儿子会来送点自己种的什么菜,或者孩子们自己跑来玩,她就挨个分吃的给他们,大儿子是从来不来的,也不喊她,也许他心里,这个就不是娘。   那天阿生婆依旧坐在石板凳上做针线,正专心听见有人喊她:“阿生。”抬头看笑了:“怎么是你来了,今天倒是有空啊?:”   “春天了,这山上高,我爬高点找点能吃的野菜去。”说话的是个年纪也大了的老太太,清瘦秀直,穿的一身的大襟衣服,是上了年岁的人才喜欢穿着的,阿辞倒是很喜欢,但是谁也不会做给她穿,都是老东西了,在年轻人眼里,新布料才叫好看呢,阿辞妈妈就很喜欢供销社卖的那些新布,就是一年到头也就过年买点布来做新衣裳。   “野菜啊,我倒是也想去找点来吃,就是找的人多,不知道能不能找到。”   “你跟我去,我们爬的高点,人去的少野菜就多点。”   阿生婆就关了门,提了个篮子,跟着身边的青云嫂往山上走。   这山叫半山,为什么叫半山呢,因为山脚部分地势和缓,就都建了房住了人,另一半才层层叠叠的是山田山地,半山不高,山上还住的有人,就一家人,门前种的有梨树,有些小孩在梨子可以吃的时候,还会特意的跑去看,那会吃的水果少,果树都难得看见有村里人种,自己家没有也舍不得买,小孩子就更馋,但是要这家主人随便拿出来给外人吃,那也不可能,小孩子们吃不着看看也好,春天这梨树的花开满了一树,阿辞就被孩子们拉着来看。   阿辞她正看的入迷,这边这棵树开的梨花多,生的梨子一定多,肯定是看着就好吃,却听的身后的良成喊了声:“奶奶。”   “哎,良成在做什么?”阿生婆摸摸良成的脸,高山上春天的风吹着,小孩子的脸蛋还是有点凉。   “看梨子树开花了,能长很多梨子呢奶奶。”良成笑嘻嘻的,看看奶奶的空篮子问:“奶奶你干嘛去呢?”   “春天了山上野菜多,奶奶去找点来吃,良成你早点回家,不要玩太久。”   “哦,晓得了。”良成看看奶奶和青云婆婆一起往高处走去,回头跟着小孩子们一起下山了,山路婉转,小孩们嘻嘻哈哈,没找到什么好吃的也挺高兴,这山上人来人往的,田边地边人们都恨不得种满吃的,哪里还容得下什么野生的植物,就算想挖根白茅草根啃啃也找不到,勤劳的人们削的田埂地边清清爽爽的。   青云嫂看孩子们走了,拉了下阿生:“回头了,我们往上去,我和你说个事。”   “什么事?”   “嗯,前天村里的亚成嫂,晚上我在庵里的时候来找了我,替她老公的大哥来说媒,你说说,我都说过几次了,还有人来烦我这些事。”   “那是你人才好啊,都觉得讨了你家去,就能支撑出个好人家,不怪人家要来烦你。”   “你知道我的心,我哪里会去想这个事的,推了几次了,唉,都不得清净。”   “你啊,你都等到老了。”   “老了我也等。”    ☆、庵堂   那天阿生婆和青云嫂在山上走了很久,到天黑了才下山,篮子里没有多少野菜,到底是找的人太多了,村里的人们都要割野草给家里的猪吃,要走很远的路才能割满一篮子,人都不够吃的,怎么舍得把人吃的给猪吃呢,所以猪也瘦小,人也精瘦,都是家里的粮食不够闹的。   阿辞并不用担心这些,她只要按时等着吃饭就行,家里的好吃的都是她和弟弟的,饿着谁都不会饿着他们,家里养的几只鸡,整天都在外面找吃的,倒是比被关在猪圈里的猪看着精神,隔个几天就会在鸡窝里下个蛋,阿辞妈妈捡了就在做饭时候蒸一碗蛋羹,分一半给阿辞,还有一半端在手里喂儿子,边喂饭边和阿辞爸爸说话:“我早上碰到青云娘了。”   “哦,有事?”阿辞爸爸大口吃饭中。   “青云娘倒是没事,村里的人事多,明知道她不肯嫁人的,还要去烦她。”   “那是看着她好,想去讨娶的人才会多。”   “她都五十多岁了,年轻时候都不愿意,现在更不会愿意,勉强人做什么呢?再说她是有丈夫的人,都等了多少年了啊。”   “傻等。”阿辞爸爸放下碗,端起桌上的饭汤一口气喝了,下午要干的活还多着呢。   阿辞妈妈也就不说话了,看着阿辞吃的像个小花猫,就替她擦了擦脸,嘱咐她几句就放她上楼去睡午觉,阿辞并不会立刻就睡着,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害的弟弟一起没得睡,不睡觉的两个孩子就在那玩。   楼下的阿辞妈妈一边洗碗一边想着事,青云娘和她母亲极亲密,两个人总有说不完的话,在她母亲死去前,三天两头的总来看她,阿辞的外婆也是,白天要干活都是忙着的,晚上抽空也会去庵堂里看看她。   阿辞所在的小山村,远离在村居之外的建筑就两处,一个是村外不远的龙王庙,一个就是青云娘所在的庵堂,据说是村里很久之前的一户有钱人家,唯一的独生女儿不愿意嫁人,做父亲的就舍了自家的几亩水田,起了一个院子让女儿住在那清修,就在村外不远,家人也照顾的到,这家有钱,供养的起,另外请了几位出家修行的师父一起陪着女儿清修,这院子就有了人气,里面供奉着观音大士的画像,过了这么些年,当时的人都已远离尘世,到阿辞出生那会,庵堂里剩下的就两个人,等阿辞长大点,年老的那个师父也已去世,庵堂里就剩下了青云师傅。   青云嫂不是出家人,只是无处可去所以来了能清修的庵堂,她算个打杂的,不是正经出家,因为她原本有家有丈夫孩子,只是年少时国家正在战乱中,怀中抱着的孩子因战乱病重死去了,她的丈夫青云,当时好好的在家,却被拉壮丁抓走了,从此一去不复还,家里就剩下个女人,丈夫家的亲戚就各种闹事,终于闹的青云嫂住不下去,想回去娘家投靠兄嫂,却不料还没进门,嫂子就赶着她出来,说是个晦气人,不让她进家门。   一个女子若是家都不能回,那还能去哪里呢?一死了之是很简单,青云嫂的孩子死了可是丈夫是活生生被人抓走的,并没有死,但是也没有人知道是不是活着,只是青云嫂坚信是活着的,只是现在丈夫他回不来,但总有一天会回来的,回来接她回家。   人心有所牵绊,就是不得自由,青云嫂无处可去,辗转来到了这个有一座小小庵堂的小山村,当时她正年轻貌美,山村的单身汉多的是,都穷的讨不到老婆,谁都想捡个美貌媳妇成个家,也没什么人嫌弃她这般的身世,抢着叫人去说媒,倒叫一个个人都碰了一鼻子灰,青云嫂只告诉人家,她一辈子都是青云嫂,并没有想过要改嫁做别人的妻子。   这样的女子,敬佩的人多,看不起嫌弃的,反而多是村里的大嫂大娘们,觉得她相貌生的太美,是个祸端,无端端勾引的自家男人们起了花花心思,害家害人,男人们却觉得她好,忠贞美貌,没有女人的汉子们,有不死心的就总惦记着。   村里有个汉子,上有父母老弱,下有弟妹幼小,少年时家贫如洗,成年后日夜劳累了几年才起了几间黄泥屋,他是长兄,劳累过度,病了一场,消瘦的不成人形,家中为他治病又穷了下去,他内疚于心,病好了之后就先替弟弟娶了媳妇,,妹妹出嫁之后,做父母的又双双过世又耽误几年,年岁渐大身边却无媳妇体贴照顾,做弟妹的每每想起都要忧心,他弟媳妇给张罗着说过好几个姑娘,都嫌弃他年纪太大,他又不喜欢勉强人,家里也没什么余钱去砸人,就越发耽误了,等那年一眼看到了青云嫂,从此无可救药沉溺。   他是个老实人,并不是爱嚷嚷的,整天沉默低头干活,他也听人家说过青云嫂的想法,他是只有满心敬佩的,并没有一定要娶了人来家里的想法,倒是他弟弟弟媳妇看出了他心思,他们生儿育女一家和乐融融,便也希望大哥能过的好点。   他家弟媳妇知道了这事之后,想了几天后,就找了个黄道吉日去了庵堂,那时候庵堂人还多,有四五个修行的,她请见了主持的师傅,好声好气的说了下家里人的想法,她家大伯是一心一意的喜爱青云嫂,他们家是真心诚意的求娶青云嫂。   师傅见她说的诚恳,看了青云嫂一眼,说道:“我们庵堂里并不阻拦青云嫂嫁人,你问问她自己可是愿意,愿意就去吧。“   青云嫂低头上前一步说道:“师傅,我是不愿意的,我等着青云来接我回去。”   师傅叹了口气,摇摇头,叫人送客。   这家的媳妇不死心,这一年里接连去了几次,都被回绝了,便歇了这心思,到处求人想找个合适的给她家大伯成个家,求来求去都没结果,她家大伯看不上啊。   一日一日的光阴,一年一年的岁月,多少年就这么过去了,庵堂里的人青丝变白发,田地里的壮汉慢慢弯了腰,总有人是不得成双孑然而立。    ☆、救命   阿辞家的小山村虽然小,但是也有个分界线,小村还一分为二的,分别叫大村小村,左边人多房子旧的一块是大村,分界线是一条宽点的泥路,右边小村住的多是建国后筑来起的房子,房子新一点,孩子们多了些,整天在那吵吵闹闹的。   阿辞家前后几排房子,熟悉点的大大小小的孩子有三四十个,大的玩不到一块去,小的几个凑在一块,经常玩些泥巴或者捉个迷藏,大人们都在干活,阿辞家前面的邻居家有个婶婶是个裁缝,会做衣服的,在家会踩新式的缝纫机,整天就在那低头做衣服,八几年的人,来去就那几个式样,男的好一点中山装,女人们爱挑个花色,老人们要穿大襟衣服,但是老一辈的会自己做,针线活做的好的,比机器踩出的线脚还要好看整洁。   阿辞很喜欢和前邻后舍的孩子们一起玩,她家前门会做衣服的那个婶婶整天在家,老把女儿带在身边,很漂亮的一个孩子,名字也好听,叫婉婉,婉婉整天跟着她叫姐姐,喜欢跟阿辞一起玩,阿辞很羡慕婉婉的,她妈妈整天可以陪着她,不像她爸爸妈妈整天都是在山上,天黑了才回来,常常会让她和弟弟饿肚子,要么就要先在奶奶家吃点。   婉婉她家门前,有一整块的平地,不远处就是一片菜地,平地的左边边角处还有口井,是口深井,水清而甜,来这里挑水吃的人还挺多,井口不高,井沿围了一圈青石,因这井的水好,他们家附近的人用水都从那里挑,早上忙的时候还得排队。   阿辞记得那一年的那天下午,自己和几个孩子在玩,平常婶婶家的门前,都会有老的走不动上不了山下不了地的老人坐在那,天冷就晒太阳,天热就聊聊天吹吹风乘个凉,顺便看看孩子,看着小点的孩子们玩的热闹他们也高兴。   那天也奇怪并没有往常的几个老人坐着,阿辞他们玩的有点闹,嘻嘻哈哈使劲在那一排房子的门前平地上来回跑,阿辞跑了几圈累了,跑到婶婶家的门前站着呼呼喘气,有几个孩子冲过来要抓她,这是在玩老鹰抓小鸡了,阿辞拼命往后躲,退了几步,悠忽之间,人忽然就往下掉,掉落水井中不见了,几个孩子大声尖叫起来,吓坏了,有个女孩子惊叫一声跑进家喊:“妈妈妈妈阿辞姐姐掉下去了,看不到了啊!”   那是婉婉,家里坐着做衣服的是婉婉妈妈,婉婉妈妈吓得立刻站了起来冲到门前的井边,阿辞那时候在水里拼命挣扎,人站在井口能看到孩子但是抓不到,井有点深,婉婉妈妈看了看左右,拿了根竹子竖着丢下去赶紧喊:“阿辞抓住!   阿辞吓得在水里哇哇大哭,早咽了几口井水,她挣扎着往上游,人小体轻,还没掉下去,看竹竿递下来,就哭哭啼啼的去抓,婉婉妈妈看左右没一个大人,急得不行,对婉婉说,你去后门到阿辞家去喊人来。”   婉婉往后门跑着去喊人,婉婉妈妈站在井边抓着竹竿,小孩子们都在那哭,引来了路过的一个村人,他走了过来,看都是孩子们在哭,看到婉婉妈妈背对着他站在井口,听有人来,转过来一脸惊恐的样子,就问:“你们干什么呢?这么多人哭啥?”   婉婉妈妈转脸看是个大村的男人,赶紧哭喊道:“快来帮我一把,阿辞掉井下面了。”   男人吓了一跳,几步走到井口,看井下面一个小女孩抓着竹竿在那里哭,眼看着就要抓不住往下掉了,他立刻蹲下身伸手试了想抓孩子,结果手短井深抓不到,正在急,后面婉婉冲回来了,阿辞奶奶跟着来连连的在问:“阿辞呢?在哪里啊?婉婉怎么说她掉下去了啊?”   婉婉妈妈急得都哭了哽咽着说道:“我刚才低着头在做衣服,都没看见,婉婉喊出声才跑出来看到阿辞掉在井里面,你快去找人来啊,阿辞爸爸妈妈呢?”   “他们都在水田里,就在前面山脚我去喊。”阿辞奶奶边说边跑,转弯就不见人影了。   这边阿辞抓不住竹竿,她人小力微,又喝了几口水,惊吓之下,手脚发软,松开了竹竿就往下沉,蹲在井口抓着竹竿的婉婉妈妈和来帮忙的男人都慌了,婉婉妈妈哭了起来,眼看着孩子沉下去,不由得自己也跌坐在地痛哭起来:“这怎么办呢?阿辞要淹死了啊!”   男人往下看,看孩子哭喊着沉了下去,不由咬牙,看了看井下周边的井壁,是鹅卵石砌成的,勉强有落脚点,看婉婉妈妈还在哭,就说道:“我也不会游水,你赶紧到家里去找根粗点的绳子来,吊在我身上,我到下面去捞她上来。”   婉婉妈妈一听就爬了起来,几步跑进家门,急慌慌的看着家里,想找根粗点牢固点的绳子,她团团转着看,一时却哪里找的出绳子来,更想不起家里哪里放着绳子,听着外面孩子们的哭声,却看到裁剪布料的台子上还整齐的码着几匹布,便随手抄起缝纫机上的剪刀,想也不想的冲过去抱着一匹布就跨出门来。   井边的男人已经脱了外衣,看她抱着布来,赶紧帮着接过,婉婉妈妈拿起剪刀就破开了布面,撕成了长而粗的布条,男人就接过去围着自己腰间打了个结,布匹长长的摊开,婉婉妈妈看左右已经围了几个老人上来,就喊道:“大爷大妈你们做做好事都来帮着拉住,让他下去捞下阿辞,救救她的命啊。”   老人们围上来,拉住粗布条这一头,男人就试探着踩住井下边井壁上的鹅卵石,大步往下挪,上面的老人们喊着抓住抓住,齐心协力的抓紧了这一头,井下水面下孩子的身影还能看到,却已经是在水下,这两分钟过去,他急了起来,加快速度入了水,伸手去捞孩子,捞了几把却没捞到,阿辞大概昏了过去,往下沉的有点深,男人深吸口气,一头钻入井水往下潜去,井上的老人围在井沿边看着他潜下去,几秒后又看到他哗啦一下冲出水面,嘴里呸呸的在那吐着水,怀里抱着昏过去了的阿辞。    ☆、生病   阿辞妈妈那天和丈夫两个人去了山脚的水田里,先去别人家借了水牛,两个人一前一后牵了牛在耕田,初春的水田里,水是冰冷的,长时间的踩在滑不溜秋的泥水里,很容易就让人累。   天气暖和了,雨水也充足,水田里的水是满的,水牛耕过之后,阿辞妈妈先细心平整一小块地方准备做秧田,阿辞爸爸赶着水牛继续犁田,阿辞妈妈拿了工具在平整泥面,把泥面打平就很合适播谷籽了。   阿辞妈妈正弯腰捏碎块大点的泥块,却听见有人大声喊:“阿辞妈!老二!快去婉婉家,阿辞掉她们家水井里了!快点!”   阿辞妈妈听的这么一声,拔脚就走,跑出了水田,阿辞爸爸一下抓紧了牵着水牛的绳子,让它停了下来,甩了绳子下了犁跟着阿辞妈妈就跑,他走的快,很快跑过阿辞妈妈,顺着田边小路冲到了婉婉家门前的平地上,他远远的就看到一堆人围着,心里更急,不知道自己女儿是怎么样了,冲过去赶紧扒拉开人,就看到自己女儿背对着他趴在块石头上,小孩子正在吐水,却是醒了过来。   阿辞妈妈一阵风般跟到,满脸眼泪,看到自己女儿趴在那,一下软了身子就跪坐了下去,她低头看去,阿辞看是爸爸来了妈妈也来了,哭了出来:“妈妈我怕。”一边哭一边在那吐。   阿辞妈妈轻轻摸摸阿辞煞白的脸,看她没事了,抱到自己怀里,阿辞身上都是水,得赶紧去换掉,她抱着孩子站了起来,先对自己丈夫说:“你谢谢人家,我先抱阿辞换衣服。”   阿辞爸爸连声的谢着周围的人,又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孩子们七嘴八舌的告诉,怎么玩老鹰抓小鸡,阿辞自己向后退,然后掉下去的,一个伯伯把她救上来的,婉婉妈妈撕掉了好长的一匹布呢,看那都扔着脏了呢。   婉婉妈还坐在石头上,还没缓过来,看阿辞爸爸在问就说道:“都是我家的井口浅,害的你们家阿辞掉了下去,万幸菩萨保佑阿辞没事。”她说着看到大村的那个汉子也是一身湿的,眼看着就要走了,连忙说道:“就是他救的你们家阿辞,他都不会水,就下去捞的阿辞,真个要好好谢谢他。”   阿辞爸爸听这么说,就去看他们说的人,旁边围着的人多又杂乱,他刚才一直没看到,原来同村的大成一身都是水的站在后面,正手里拿了件干的外套要走了,他上前去说道:“大成哥,我们家阿辞真要好好谢谢你,是你救了她一命。”   大成黝黑的脸上红了起来笑道:“应该的应该的。”   阿辞爸爸想拉大成到自己家里坐坐,好表达下谢意,大成却执意要走,连说不要客气不要客气,阿辞爸爸看他穿着湿的衣服,这天气冷暖交加,穿湿衣服对人也不好怕生病,就不强拉了放手让大成哥走了,他也赶紧家去要看看女儿。   阿辞被妈妈抱回家,抱着上了楼,妈妈脱了阿辞衣服,拿着干毛巾擦干净女儿身体,又抱着她擦她的头发,阿辞依偎在妈妈怀里,昏沉沉的要睡,阿辞爸爸这时候也上楼来,看女儿头发干了些,就抱起了女儿,先放了孩子到被窝里,看阿辞很快闭了眼睛睡去,阿辞妈妈又不放心,伸手在女儿鼻子下探了下才勉强放下心来。   阿辞爸爸拿过凳子坐在女儿床前,看阿辞紧紧闭着眼睛沉睡,他想摸摸女儿的脸,却看到自己手上还沾有泥浆,就拿过毛巾擦了擦,看自己老婆坐着也没精气神,就说道:“你看你,这么不惊吓,阿辞没事的,睡一觉就好了,龙王菩萨不收她的。”   阿辞妈妈想笑一下,转眼却掉下泪来:“还好啊,还好有人救了阿辞,不然是要我的命哦。”   正说着话,楼下有人喊姐姐,是阿辞的阿姨抱着她弟弟阿飞回来了,午饭的时候,家里就发愁小儿子要怎么办,得有个人带着哄着,以前他爷爷喜欢他就爱带着阿飞,但是他奶奶在家是总有事要忙,并不太带孩子,田里的活要两个人一起干,阿辞只会自己玩,她都还要人哄呢,刚好在吃饭时候,她阿姨就来了,看他们发愁小儿子,就说自己下午没事可以带着去,阿辞妈妈自然是愿意的,就让自己妹妹带着儿子走了。   阿辞的阿姨叫元青,小名阿青,她可喜欢阿辞,但是阿辞现在大了些,抱起来就吃力,她最近就喜欢上了带阿飞,刚成年的大姑娘,就稀罕娇嫩可爱的孩子,她带了孩子几个小时,眼见着满天晚霞太阳落山天色就要黑了,就想带外甥回姐姐家,抱着孩子走在路上,迎面碰到个村里的大嫂,那大嫂看见她就喊:“啊呀,阿青啊,你们家阿辞要死了!他们说你们家阿辞掉到井里去了,捞上来就剩下一口气了,你快去看看吧。”   阿青被这大嫂说的心怦怦直跳,阿飞在她怀里似乎也听到她心跳的急,就挣扎起来,阿青抱紧了他,加快脚步往姐姐家走,走到了家门口就喊姐姐,楼下并没有人,也没有哭声,听到姐姐应了声,阿青就放下心来,抱着阿飞上了楼,看姐姐姐夫都坐在床头,阿辞躺在床上睡着了。   阿青把怀里的阿飞交给姐姐,转了转手腕,去摸摸阿辞的脸,觉得有些热,就喊姐姐:“阿辞发热了呢。叫赤脚医生看看吧,她今天是怎么了,有人乱说阿辞掉井里了。”   “没乱说,阿辞是掉井里了,大成哥救上来的。”阿辞爸爸也摸了下女儿的额头,是发烫,他站起往楼下走:“我去喊下赤脚医生,你们看着阿辞。”   阿辞妈妈抱着儿子,对妹子说:“你去打点水端上来。”   阿青就去打了水来端上楼来,阿辞妈妈拿了毛巾,又叫妹妹在脸盆里搓洗了下,叠成条状,替女儿敷在额头。   “阿辞到底是怎么回事?”阿青轻声问:“我路上碰到王家的嫂子,她说阿辞就剩一口气了,我呸,就爱胡说八道的东西。”   “那种人不要理睬,你姐夫问了,阿辞是和孩子们玩,后退的时候掉下去的,估计井边的围栏石头年岁长了砌的不牢了,阿辞倒退着一碰就松了,才掉下去的,亏得婉婉妈反应快,拿了竹竿叫阿辞抓着,又扯了布吊了人下去捞,捞人的大成还不会游水,今天真是难为人家了。”   “大成哥?就是他爹以前当过兵的那个吗?”   “嗯,哪里是当过兵,是上过以前最好的军校哦,说是叫什么黄埔。”    ☆、大成   大成那天穿着湿衣服回家,他媳妇还不在家,在山上干活呢,两个孩子都在学校还没回来,他就去翻了下衣柜,自己找出了换的衣服,湿答答的衣服换掉他才松了口气,他讨厌下水的感觉,被水淹没窒息的感觉让他如入冰窟。   今天的事情让他想起了自己年少时,那一段混乱时间,他父母被抓被关着虐待,他们的家被别人占领,他被赶出自家的房子,住到了没人愿意住的坟地边的一个破房子里,那时的人似乎都以狂热的心进入了一个异常时期,他不过一个小小少年,就因为父亲曾经是那边的军官,母亲是旧时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在那些人眼里,他就成了个有罪的人。   那年冬天,天冷的厉害,那天下午老天阴沉着脸,不断下着雪粒子,眼看着天就要黑了,老天还要飘鹅毛大雪,家里没吃的,父母还被关着管不到他,他实在是没办法了,想着以前的邻居,也许会愿意借点吃的给他,即使是糠果子也好。   他出了住的地方,躲躲藏藏的去了大村里,走到以前自己家的后门,抬头看了下,他知道自己的家已经不是自家的了,现在住的是一个村里的干部,他更知道他小时候家里的房子还要多,院子还要大,只是现在都不是自家的了。   天冷雪落静寂无声,人们找到可以休憩的时间,大多都在自家屋里呆着,没什么人出来,大成看看左右,就去敲邻居家的后门,他家以前对他父母都很尊敬的,小时候看见他都给点吃的,现在应该也能给点。    “谁呀?哪个来了?”邻居大爷在门后问。    “我呢,大成。”大成冷的直发抖。    “大成?你来干什么?”门一下开了,大爷站在门里,冷眼看着他:“干吗?”    “大爷,我,我想,”大成看着这以前亲切和蔼现在冷冰冰的一张老脸,忽然说不下去了,这还是以前的邻居么?人都变了你还指望他对你一样?傻!   “没事快滚,我家旁边就是村长的家了,你小心他把你也抓起来斗!”   大成转身就走了,他觉得身上冷的厉害,下了很久的雪粒子停了,这会儿大雪纷飞,大成一路疾走,想回住的地方去,今天喝水熬过去就是,不能再去求别人了,求也无处可求。   村里静悄悄的,大成一个人走着往常走惯的路,他家附近有口水塘,平时人们洗衣洗菜,现在天冷都结冰了,水塘边的路有点泥泞,大成走的就慢了些,水塘是长方形的,周边都有房子,但是现在门窗都紧闭着,却能想到那里面的温暖,也许还有人在雪天里点了炭火取暖,顺便烤点吃的东西给孩子们吃,自己也解个馋,比如烤个香甜的红薯,村里各个大队种的多收的少,但是藏几个到冬天吃,应该还是有的。   大成想的出神,也没留心周围,突然间他就觉得背后一股大力推来,大成身不由己的冲进了水塘,冰面炸裂,他顷刻间就滚着掉下了水塘中间的水里,零下的冰水里,他挣扎着想回头看岸上是谁推他下来。   大成回头看水塘边上的时候,那处早没了人影,他小时候他娘看的紧,没有去河水里游过,自小不会游泳,只会狗刨式,这冰冷的天里被推下来,他浮浮沉沉的挣扎了几下,幸好他没棉衣,穿的单薄,他人又瘦,水塘里的水因为不是雨季,也并不深,他拼命游,给他挣出条命来,爬到了塘边,大成又冷又饿,挣扎着想上岸,就听到有人惊呼:“谁掉在塘里了?”   大成狼狈的爬上来,有人跑了过来,他抬眼看,认出是个这周围住的大妈,以前并不熟,但是知道是村里哪家的人。   大妈看他冻的一脸青紫,瑟瑟发抖,赶紧拉起他说:“快跟我走,去我家暖暖。”   又惊又怕,又累又饿的大成,想哭眼泪不敢掉,大妈拉着他走,他跌跌撞撞的跟着,到了大妈家,走进去家徒四壁,中间放了个炭炉,一个和他一样大的少年坐着正在吃红薯,看他们进来,一下站了起来:“妈他怎么了?”   大妈拉着他的手,带他坐下,对自己孩子说:“作孽哦,大冷天他掉到水塘里去了,你快去拿件你的衣服给他换换,他要冻死了。”   那天大妈给他换了衣服,知道他饿了几天,就先熬了点稀粥给他喝下去,看他冷的厉害,给他围了被子,让他在自己家睡一觉,大成不敢睡,他家的男主人串门回来看到他,媳妇给他说了他的可怜样,男人就没多管,大妈就按着他不让他走,晚上吃了野菜团子,喝了热汤,大成终于有了很久很久没有过的吃热饭吃到饱肚子的感觉。   大妈叫自己儿子和大成一块睡,被子是暖和的棉被,不像他自己住的草棚里的被子那么单薄,一晚上都暖烘烘的,第二天醒来时候,大成恍然觉得,自己还是在小时候的家里床上,娘似乎很快就会推门进来叫他起来吃早饭了。   大妈是真的做了早饭给他们吃,昨晚下了一夜的雪,今天人们就不用上山干活,大妈在家看着他们吃了早饭,大成执意要走了,他知道这家和村里人都是一样的穷,昨天夜里到今天,大妈对他的照顾,恩情已是不小,他不能贪心。   大成走的时候,大妈硬塞了几个细小的红薯给他说:“家里也没别的,你拿去先吃着,实在没有吃的了,再来大妈这里。”   大成没有推辞,塞进了衣服里带着走了,他回去草棚里,躺下就一个人在那哭了,爹和娘不在身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一家团聚,昨天还有人要害死他,这世道,怎么就这么苦的叫人活不下去呢?   十多岁的大成想哭就哭了,二十多岁的大成看到终于不用被关被放出来的爹娘已经不会哭了,他看着瘦骨伶仃的父亲和母亲,心里高兴一脸傻笑,他娘看着他嫌弃的说:“你这么大了怎么还是这么傻,过来扶着我回家去。”   混乱年代结束的时候,大成家的房子也还了回来,但是本来的大院子变成了单间,左邻右舍都住了些村里的厉害人,大成一家并不能对他们如何,比起那些年的苦日子,现在平平安安的,已经是求来的福气了。   大成爹安顿好老妻,看了看现在一干二净的家里之后,才有时间坐下来问儿子这些年的经历,听儿子三言两语说了这几年的日子,又说到一直对他很照顾的那个大妈,问起是怎么熟悉起来的,又问到怎么掉的水塘,大成也一直不知道当时是谁要害他,也不敢胡乱猜测,见父亲问起,就从想借粮说到被推下水再自己爬上岸,那天的所有事他都记得清楚。   父亲听他说完,站起身来说道:“我出去下,见个人就回来。”    ☆、往事   父亲要去见谁,大成并不知道,只是父亲回来的很快,脸色如常,大成也就并没多问,从那之后,一家人就安分守已的活着,父子二人上山下地辛苦劳作,母亲干不了地里的活,只能照顾着他们父子的吃喝,在家里做些家事,母亲年轻时候没吃过苦,年纪大了反而受了些苦,从此沉默寡言不爱说话也不爱出门,大成年少经事,连受打击,养成了个老实憨厚的性子,只有别人欺负他的份,从来没有惹是生非的本事,一家人倒是平淡过了几年。   大成没几年就成了个壮劳力 ,是家里干活的顶梁柱了,他因为家里的历史原因,耽误了了些年纪,也因成分不好,一般姑娘家不愿意嫁给他,他母亲每每看着他叹气,他就知道做娘的在心酸那些一去不回的好日子,担忧他找不到好姑娘成家。   大成并不去不担心这个,每天的活儿都干不完,天天累成狗,再说村里好的小伙子没有媳妇的多的是,都打着光棍,这年月什么都缺,就是不缺贫困和苦难,他能干活挣工分能给家里挣口粮能挑重担,别人家没壮劳力的,不知道多羡慕有个年轻男人的家庭,但是大成倒是真没想到自己能帮人挑担挑个老婆回来。   那天一个小队的人都去山上收红薯,有个年纪大的大伯,和他分在一块地里干活,平常也一起干活过,知道大成是个老实的,大伯对他挺好的,他家没儿子,生的都是女儿,看见年轻小伙子就羡慕,恨不得是自家儿子,看大成好劳力,干活又老实不偷懒,大伯尤其看的起他,大成呢,平常干重活要是碰到这个大伯,每每看他瘦弱样子,大成都会帮他分担挑些。   那次一起挖了好些红薯,山高路远要挑回村里,大成看那大伯面色不好,就说分些给我我帮你挑吧,大伯本来也愿意,却看到大成倒了差不多一半的红薯过去,箩筐里盛的满满的,这大伯就不肯了,怕他挑不回去,平常收成少,箩筐轻山高路远也不要紧,今年丰收,地里满满都是红薯,放进箩筐分量不轻,现在装的这么满,要是挑到一半,路上压倒了这年轻人怎么办?   旁边人都准备下山的,看他们在那争来争去,有个人就在那笑,说大成再能干力气再大这么重一担红薯也挑不回去的。   大伯看那人脸上神情,顿时觉得连带自己都一起被嘲讽了,大怒:“你别看不起人,大成比你力气大,就是能挑着这么满的担子下山!”   “好好好,能能能,大成干什么都行啊,瞧老头你护着人这样,我还当大成是你儿子呢,哦,你老没儿子的,哈哈哈哈哈。”   大伯气的发抖说道:“你这种人,有儿子都教不好,我没儿子,但是我女儿多,大成今天挑了这担子下山,我就把我女儿嫁给他!”   旁边地里的人都一阵哄笑,笑他没儿子来捡个现成的半儿,大伯也不罗嗦,挑起担子就走,也不管身后的人还在笑。   大成跟着挑起担子就走,他也不和人吵,吵吵嚷嚷又没用,大伯的豪言壮语他也不听,也不当真,山村里说说笑笑,嬉笑怒骂的人多了去了,几曾见笑话都成真呢?   那天大成挑着重担歇歇停停,慢悠悠下的山来,这担子虽然重,肩膀也痛,但总是平安下的山来,平路上就好走多了,他也不去管别人,挑着担子就走了,回得村去交了担子,记了今天的工分他就回家了,家里父母都等着他吃饭,他正坐着端着大碗大口喝汤,那大伯就在门外喊着他名字走了进来,他父母赶紧站起招呼,大伯笑眯眯坐下,笑说:“我来问问,大成你愿意做我女婿吗?”   那天的事犹如梦中,大成直到大伯人走了才如梦初醒,他娘连推了他几把,大成才傻乐着问:“娘我做梦么?”   “傻儿子,你是走运了,白捡了个媳妇。”他娘终日平板着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嗯,也算知根知底,大成你倒是傻人傻福。”他爹也拍拍他肩膀,疼的他直抽冷气,他娘连忙给他脱衣服查看,看一片红肿,心疼的落下泪来。   大成就这么娶了媳妇成了亲,过了一年就有了儿子,再两年又一个儿子,这几年过来,家里夫妻和睦,儿子乖巧,村里又分了田地到各小组,各小组再分到各家,每户都在自己的地上挣饭吃,日子比以前好过多了,大成很久没有去想到以前年少饥饿苦楚那些事情,今天猛然间下水救人,前尘往事忽然就都在眼前。   大成正在发呆,门外脚步声响起,他媳妇回来了,看他坐着,身边一堆湿衣服,就问:“大成你怎么了?不是扛着锄头去山上整地么,又去了哪里干活?怎么衣服都湿了?这天气看着暖和了但是地气还冷着呢,你可别冻着了。”   “没有,我整完地,刚下山要回家,就听到大村口有人在哭喊,就过去看了下,大村边那家叫贤生的,他家女儿阿辞掉到井里去了,我刚好路过,就下去给捞上来了。”   “啊?”他媳妇惊呼:“你不是不会游水,怎么又去下水救人?”   “没事,腰带上系了布条,做衣服的婉婉妈剪了她整匹的新布,撕了给我缠上再下去救人的。”   “阿辞没事吧?”   “没事,下去的快,捞上来吐出了水就没事了,这孩子也是命大,掉下去的时候人都在,救的快。”   “没事就好,救人是好事,不过你也要先想想自己家里,不会水以后你可别乱来,要么我说你去学下怎么游水。”   “我都这么老了,学什么学,早点叫两个儿子学吧。”   “他们都会啊,你爹教的啊。”   “哦,我爹小时候也要教我,我娘不乐意,嫌弃外面的水脏,就在家里给我洗,到这么大我都不会。”   “唔。。婆婆真是。。”   大成夫妻们正说着话,门外有人喊:“大成?大成阿哥?在家没?”却是他们刚说的贤生,阿辞的爸爸来了。    ☆、夜谈   阿辞爸爸来大成家,是来表达谢意的,来之前他先请了赤脚医生去家里看女儿,大成救了他女儿,他自然要来道谢,家里老婆在照顾孩子,他就又先跑上门来道谢,事出突然,家里也没什么好的,养的几只鸡下的蛋攒了有几天,就先拿了来,大家都没什么好东西的时候,拿着鸡蛋来也不难为情,他再三道谢,大成连说不用客气,又不愿意留下鸡蛋,急的阿辞爸爸一个劲地在那说:“留下留下,要不然我没办法对老婆交代。”   大成老婆见阿辞爸爸急的脸都红了,就接了鸡蛋过去,笑道:“都不要客气,大家都是一个村里的,帮来帮去也是理所应当,鸡蛋我就替我们大成收了,你快回去吧,你家阿辞今天受了惊吓,快回去陪着吧。”   阿辞爸爸见他们收下了礼物,就也不再多说,起身告辞就回家了,女儿躺床上小脸白白的,他还担着心不得安定,他一路大步走着想快点回家。   已是黄昏时候,村中都到了做了晚饭吃的时候,都在家里端着饭碗的三姑六婆,闲的没事的时候,最爱就是端了饭碗站到巷口,听各家长短再顺嘴胡编,村里有了这么件事,一传二再传三,早传了不知道多少个版本,有爱胡说八道的,连阿辞掉到井里,被冲到河里去,流到外面去找不到了的说法都有人在说,现在看到阿辞爸爸出现,有说的兴高采烈的一眼看到就讪讪住嘴不说了,阿辞爸爸并不理会这些闲的无聊的三姑六婆,与其浪费时间和她们说话,不如早点回家看女儿。   阿辞爸爸一脚跳进家门的时候,元青已经帮着姐姐做好了晚饭,见姐夫回来,就赶紧告辞了回家,自己家里的晚饭还没人做呢,阿辞妈妈还在楼上看着女儿,赤脚医生已经走了,说阿辞没什么事了,只是受了惊吓晚上大概要发烧,他留了药下来就走了。   阿辞爸爸先上楼去看女儿,摸摸女儿的脸蛋,对妻子说:“阿辞没事,咱们先去吃饭。”   阿辞妈妈抱着儿子就跟着下楼来,手里抱着儿子单手揭开锅盖,锅里下面是米饭,上面就蒸了一碗咸菜和一碗鸡蛋羹,这鸡蛋还是特意留下来蒸了给阿辞吃的,阿飞看见了闹着要吃,阿辞妈妈就分了一点在自己碗里,然后喂给儿子吃,阿辞爸爸只夹了些咸菜大口吃饭。   阿辞妈妈一边给不肯好好吃饭不听话的儿子喂饭,一边对阿辞爸爸说道:“你刚才不在家,婉婉爸爸妈妈都来了,说是来赔礼道歉的。”   “不关他们的事,今天是阿辞自己不小心。”   “我也这么说的,可他们不听,硬留了些白糖和糕点,你看给放饭橱里了。”   “你怎么好收婉婉他们家的东西,明明是阿辞自己掉下去的。”   “我不肯收,但是婉婉妈妈硬要塞,还说不留下东西他们过意不去,要是不收是嫌弃少了,他们回家再拿东西送过来,还说要给阿辞做身衣服。”   “这太客气了,前邻后舍的,东西留下就留下了,再推脱别人当我们嫌弃少了,衣服真不能要,以后家里有什么多的菜送些给他们。”   “嗯,我也是这么打算的,咱们两有的是力气,他家就婉婉爸一个人在山上干呢。”   夫妻俩说着话吃着饭,隔壁的奶奶和叔叔们早来看过阿辞了,这时都在自家吃饭,阿辞家的晚饭还没吃完,家里就来了人,平时来往的亲朋好友,吃了晚饭之后有点时间,听说了阿辞落井的事情之后,都来看看,阿辞家楼下就变的闹哄哄起来,去楼上的女人们倒是都轻言细语的,顶不住楼下男人们吵,隔着木楼板,楼上楼下的声音清晰可闻,床上的阿辞睡的就有些不安稳,细小的眉头都皱了起来,阿辞妈妈拍拍她,阿辞翻了个身就继续睡了,阿辞妈妈端上去的蛋羹都冷了她也不醒。   看过阿辞的女人们就轻手轻脚的下了楼,拉上自家男人各自走了,家里都有一堆活,并不是天黑了就可以休息。   阿辞的阿姨和舅舅们晚饭后都又来看阿辞,这时被阿辞妈妈留了下来,阿辞妈妈打开橱柜,拿出下午婉婉妈妈给的糕点,分了三分之一给弟妹们,又有晚上来的亲戚给了些红糖,阿辞妈妈又拿了一个碗,分了一些在碗里,对元青说道:“拿去泡了给爹吃补补身体补补血。”   那时的物资并不丰富,很多卖的东西,村里人都是偶尔才会去买一次,阿辞家她爸爸爱孩子宠女儿,家里稍微有了点钱的时候,就爱拿钱买点吃的给女儿,镇子上新出了什么好吃的,他打眼看见,就会记得给孩子带回来,要说特意买什么吃的给老婆,那是没有的,好在阿辞妈妈也不生气。   夜深人静,人都走完了,阿辞妈妈怕女儿饿到,轻轻喊醒阿辞,把蛋羹给女儿喂了下去,阿辞无精打采的,吃了东西倒头又睡了,阿辞妈妈就拿着碗下楼来洗,顺便自己洗漱。   阿辞爸妈拿着水一起洗脸洗脚时,阿辞妈妈忽然说道:“我刚忘记了,婉婉妈说,他们门口的井要封了。”   “啊?”   “今天阿辞掉下去也吓坏他们了,井边他们都去看了,井沿的一块石头松了,害的阿辞掉了下去,他们也怕自家的孩子出事,再说,大队里不是说要建自来水了吗?都说接了管子开了开关水就来了,他们就想封了水井。”   “那自来水还没建好呢,他们就要封了井,这要用水就要跑到大村中间的井里去挑了。”   “这事他们家商量好了,自来水也快开工了,他们家奶奶也都同意的。”   “嗯,那就随他们家吧。”   夫妻俩说完了事,上了楼去,阿辞妈妈摸摸女儿并没发热,便先和丈夫睡下了,白天干了太多活,阿辞又掉井里让她担惊受怕,此刻能上床安睡,阿辞妈妈很快睡着了,但是一个小时不到,她又醒了过来,担心阿辞发烧的她轻轻起来,趁着月光明亮,去隔壁床上摸了下孩子,果然热了起来,就赶紧开了灯,倒水喊醒阿辞给她喂药。   阿辞爸爸也起来了,他坐到女儿的床上,抱起了阿辞,阿辞靠着爸爸神智迷糊着吃了药,药苦的让她哭了几声,阿辞妈妈赶紧给喂了几口水,她爸爸放下她她就又睡着了,阿辞妈妈又下楼去打了水端上来洗了毛巾拧干,给阿辞脱了衣服擦身,阿辞昏沉沉的任凭妈妈摆布,阿辞妈妈给她擦了全身之后,又换了水洗了毛巾叠成小卷儿搭在阿辞额头,又去翻了黄栀子出来,和了些面粉,拿布条包上给阿辞紧紧缠在手腕上。   阿辞妈妈给女儿缠好黄栀子后,又把毛巾洗了下再叠好了放在女儿额头,两夫妻就坐下来看着孩子,阿辞妈妈轻轻说道:“菩萨保佑阿辞平平安安的。”   阿辞爸爸就轻声笑道:“菩萨么,哪有那么多的菩萨来保佑人的,许是他们自己都忙不过来呢。”   阿辞妈妈就轻轻拍了他一下:“不要胡说,诚心向善菩萨会知道的。”   阿辞爸爸就问:“大成哥他家的事你知道么?”   “大成哥家啊?我听到的不多,就知道他们家以前是地主,有钱的很。”   “那是真有钱,镇子上闹街上的一整排的房子以前都是他们家的。”   “镇子上的房子么?那么多房子,在咱们这里是算有钱了。”   “有钱还有打算,大成哥他爷爷,当时打算的挺好的,送了儿子去军校,还真当了军官,要不是一朝天子一朝臣,这改朝换代了,现在大成哥还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呢,哪能这么让人欺负了。”   “也是,大成哥爹娘吃了多少苦啊,被人家斗了这么些年,也就现在过的轻松些吧。”   “他们家里那些房子都被分了不说,家里的宝器金银啊,也都被人家占了。”   “世道不一样了,以前是地主一家的,现在是大家的。”   “大家?大锅饭大食堂大包大揽,吃到最后没饭吃,干到最后没粮收,到现在还不是又单干了,风水轮流转哦。”    ☆、安睡   那天晚上阿辞爸妈守了她一夜,到子夜时分,妈妈又给阿辞用水擦身,阿辞爸爸觉得阿辞不是那么热了,阿辞妈妈就一定要她爸先去睡觉,她自己守着女儿到了天亮,凌晨隔壁阿辞奶奶起床的时候,阿辞妈妈已经在楼下熬粥,她给自己丈夫另外做了几个玉米饼,让他今天继续去耕田,借来的牛昨天没还,今天继续拉着翻耕好水田,就可以早点种早稻。   阿辞在天亮时候醒过来时,还懒洋洋的伸个懒腰,翻了个身还想继续睡觉,迷糊的脑子里突然想起来昨天落到井里的事,一下子就坐了起来,先喊了声:“妈妈!”后看到自己睡在家里床上,怦怦跳的心就安定了下来,但还是连声喊:“妈妈,妈妈!”楼下立刻传来答应声:“哎,妈妈在这里,来了。”   阿辞妈妈听到阿辞连声喊,立刻放下手里洗着的衣服,走到家里盖着的锅里端了碗粥,又开了橱柜在粥里放了些白糖,右手端了粥碗筷子,左手又拿了脸盆水杯,就快步上了楼,上楼就看到阿辞还躺在床上,走近一看,阿辞躺着眼睛瞪得大大的,看妈妈来了,坐起来就抱住妈妈:“妈妈妈妈我昨天喝了好多水啊,我都快死了你们还不回来。”又看到手腕上包着一块黄色的东西,就问:“这是什么啊妈妈?”   阿辞妈妈搂着女儿轻轻的拍道:“这是黄栀子,妈妈给你包着的,压压惊,你别胡说八道,昨天就掉了井里没事的,没事的,小孩子命大什么事都不会有的,我们阿辞这么乖,老天菩萨不会收你的。”   阿辞一边让妈妈给她穿衣服一边说道“妈妈我再也不去玩水了,井里可深了,我喝了那么多的水,鼻子痛眼睛痛头也痛!难受死了呢。”   阿辞妈妈替女儿擦干净了脸,叫她自己漱口刷牙,等阿辞刷好牙,再给她擦了脸,又拿梳子给她梳了两根辫子,叫女儿在床边坐好,把放在窗前桌子上的粥端到阿辞面前说道:“阿辞乖,来吃粥,妈妈放了白糖,是甜的。”   阿辞低头尝了口,小孩子就喜欢甜的,觉得好吃,就大口吃了起来,嘴里吃着粥,又要问妈妈:“弟弟哪里去了?”   “一大早你小舅舅来看你了,看妈妈忙着,他就带着你弟弟走了,说一边看牛一边看你弟弟挺方便的。”阿辞妈妈看着女儿大口吃饭的劲儿,就笑了起来,坐一边看女儿吃完,就对她说道:“阿辞听话点,今天不要下楼了,就在床上睡着。”   阿辞昨天晚上发烧,今天就还有点全身酸软,妈妈叫她睡着,她吃完粥一定要先下楼去厕所,上完厕所洗了手,看妈妈在洗衣服,就问:“妈妈要去溪边洗么?”   “妈妈先搓下衣服再拿去,你不要睡觉么?身体不难受么?”   “睡不着啊妈妈,我跟你去洗衣服吧。”   阿辞妈妈想想小溪就在巷子口那,带着孩子去也能看着她不乱跑,就答应了。   阿辞跟着妈妈走到巷口,一条小溪从山上流下来,横穿整个村子,平日里溪水清浅流水潺潺,洗衣服挺干净的,每个巷子口路下,都有前人拿石块砌了台阶,还有给人洗衣服的石块,拿来洗些东西很是方便,阿辞妈妈坐下来洗衣服,让阿辞坐在旁边玩,巷子口第一家就是阿辞大伯家,大妈生了三个女儿一个儿子,儿子最小爱的如珠似宝,这时候正带着在门前玩,看见阿辞,想起昨天她掉井里的事,就问了声:“阿辞没事了啊?”   “没事了。”阿辞妈妈淡淡应了声,不是她不想热情,而是人家是县城里嫁到村里来的,对她本来就看不上,阿辞妈妈也不是喜欢往上凑的人。   阿辞坐在高处的石头上,看台阶下的妈妈洗衣服,又去看溪水里游来游去的鱼儿,远处还有些小虾,她看的手痒脚痒,想下去又怕妈妈说,这里的水是一点不深,只到她小腿,但是她经了昨天的惊吓,本能的有些怕水,今天的太阳暖融融的,晒的她十分舒服,三月天里春风吹,最是叫人昏昏欲睡,阿辞就朝妈妈喊:“妈妈我要睡觉。”   “哦,那你自己回家去睡,妈妈洗完衣服再回来。”   阿辞答应了,自己乖乖的往家走,她家就在巷子尽头倒数第二家,最后那家是奶奶家,阿辞妈妈丢下在洗的衣服,走上台阶来,在她身后看着她进门,旁边带着儿子的大嫂就问:“我看阿辞也不小了,老这么玩也不好,你怎么不叫阿辞上学去呢?”   “阿辞生的晚,说是七岁了,其实只有六岁多一点,她又长的细小,看着总像小一岁,我总不放心,怕去学校被大的孩子欺负了,再等一年吧。”阿辞妈妈一边应着大嫂的话,一边快速揉洗衣物,等会还得去镇子上看看有没有好的猪肉买,给孩子丈夫吃点,还要送点去给大成哥家呢。   阿辞回去就爬上楼去床上睡觉了,妈妈洗完衣服回来,上楼开窗晾晒衣服在屋檐下,阿辞沉沉睡着都没醒来,阿辞妈妈就骑了自行车,赶去镇子上买了猪肉回来,还买了些糕点,到家没多久,就见自己弟弟送了儿子回来,顺手就塞给自己弟弟几块糕点吃,阿辞小舅舅问了阿辞还睡着就没去看她,自己回家了,阿辞妈妈让儿子坐在大木盆里玩,接着就准备起午饭来。   阿辞家的土灶是双眼的,有两口锅,一口锅里猪肉切了油的放下去熬猪油,熬出油之后舀到罐子里,接着就炒了下瘦肉和肥肉相间的肉片,加入一点黄酒酱油后,盖上锅盖开始慢慢炖,另一口锅里,先舀了米再舀水淘米洗了,水和米在锅里放好之后,又拿了一口碗放在锅中,舀了清水在碗里,等下饭熟就可以喝饭汤,或者拿饭汤熬点粥,家里的鸡今天又下了个蛋,拿来蒸了儿子女儿都可以吃,咸菜蒸上,就没什么青菜也没别的菜了,早春地里的青菜都没有,野菜阿辞妈妈又没时间去挖,平常就拿鸡蛋给孩子补身体,她盖好锅盖,坐到灶前抱着儿子给蒸饭的灶眼里又烧起火来,楼上阿辞睡着,楼下香气扑鼻,炖的猪肉和烧的饭菜都熟了,但是阿辞爸爸还没回来。   阿辞的弟弟让妈妈抱了会就不耐烦了,他就想跑出去玩,阿辞妈妈不放心,等饭熟了,看丈夫还不回来,抱着儿子叫他别吵,上楼看了阿辞还睡着,就抱着儿子下楼来,一起出门去看丈夫回来没,走到巷子口,就看几个人跑过来,她见是有个熟悉的在里面,是后面那一排房子里的嫂子,就问:“嫂子你跑这么快做什么?”   “前面老葛家里在打架啊,说是老葛打了儿子,又说他三个儿子打了他,热闹着呢,都去看了,你去不?”    ☆、闹剧   阿辞妈妈知道这个老葛家,家里有三个儿子,长大后娶了三个媳妇,大儿子娶了老婆之后,爹娘就把家分了,二儿子结婚又分一次,现在是三儿子刚结婚,三媳妇要分家,家是分过两次了,本来就穷的一个家,分家再分家,哪里还有什么东西可以分,他们家三儿子结婚的房子,都是靠借的钱垒起来的泥墙屋,家徒四壁的房子,也就勉强能住人。   三儿子小夫妻前几天才结的婚,结婚那天阿辞还跟着孩子们一起去拿分给小孩子们的红鸡蛋和瓜子,老葛家本来准备的红鸡蛋就那么几个,小孩子去多了,就没几个拿到的,阿辞回来还和妈妈说过他们家很小气,办完喜事这才几天,怎么现在就打架了?   因着阿辞爸爸就在老葛家不远的山脚下耕田,阿辞妈妈就抱着儿子跟着人一起去看热闹,临近中午午饭时间,村里人大多都回来了,家里有人做好饭的已经吃上了,看那边热闹,有端着饭碗就去看了,一边吃一边看,一点都不耽误。   老葛家那一排房子的地方,已经是人山人海,被看热闹的人包围上了,不少人还端着饭碗,阿辞妈妈刚过去,就听见老葛老婆在哭喊:“天啊地啊,害爹害娘的不孝子孙啊,家里本来就没钱,还要我们两个老的分钱给你们,我们哪里来的钱,要活不下去了,让我死了算了啊!”   周围人围的多,阿辞妈妈看不到老葛老婆她人,就听到她在哭,老葛家里乒乒乓乓的,还有人在打架,旁边人七嘴八舌的都在说,阿辞妈妈听了个清楚,原来老葛家三儿子结婚,家里剩下不多的钱都贴进去了,刚结婚的小儿子也要分家,家里就拿不出什么钱来,也凑不出什么像样的家具给他们,新嫁过来的小媳妇好厉害,不给东西就闹了起来,他家大儿子听到消息,过来看到弟媳妇闹的不像样,就说了弟弟几句,结果是捅了马蜂窝,弟媳妇一个劲和他闹,做大哥的和弟媳妇打闹不像样,他媳妇就上场了,也是个厉害的,两个妯娌就先骂了起来,骂不够就动手打上了,打的热闹旁边人听到的又去喊来了他们家二儿子和媳妇,现在人来多了倒是更起劲了。   老葛做事向来喜欢不声不响的,生的几个儿子却都喜欢大嗓门,这哥几个在那打上了,打的似乎都是生死仇敌一般,老大狠狠揍了一拳给老三,老二又抱住了老大的腰,也不知是想拖过来打,还是想拉开,后面他老婆看见了,要上去帮忙,她大嫂看见,先快狠准的一脚踢在老二媳妇屁股上,踢的老二媳妇跌倒在地,老二媳妇倒在地上一个翻身,看见后面站的是自己嫂子,当即伸腿一个横扫,她大嫂就站不住,也跟着跌倒,两妯娌就在地上你压我我压你翻滚起来,一时我抓你头发,一会我掐你腰,看的周围的人们好笑不已,有平时几个来往较好的亲戚朋友上去拉架,勉强拉开了三兄弟,几个女的却还在那里打成一团。   老葛蹲在自己家门口,看儿子们打的鼻青脸肿也不吭声,他知道大儿子和二儿子对于小儿子的婚事有怨气,但是想不到怨气这么大,他是觉得自己没偏心小儿子,但是在他两个大的儿子眼中,他把好的都留着给小的了。   老葛老婆还坐在家门口的石板凳上边哭边喊:“我是做了什么孽啊,生下你们几个这么不听话,家里东西都分给你们了,还要来逼我们两个老的,我们老了老了,要活不下去了。”   他家老大站着呼呼喘气,他刚打了老三几拳,还没过瘾呢,在他看来,今天就是老小夫妻两个作死,刚结婚就在父母家里闹,结婚时候借的债不想还,家里东西想搬光,哪里有那么好的事,真当他们分家出去,这家里事就管不了么?   老葛老婆一边哭一边看周围人把三个儿媳妇拉开了,她泪眼婆娑,直盯着小媳妇看,当时说媒的时候看面相,是真没想到这是个泼妇,她替儿子去相看第一眼的时候,还觉得这女人细眉细眼的,看着挺乖巧,就满心欢喜的许诺了种种好处,后来见的几面,看儿子也满意,就答应了嫁进来就分家分钱给他们,不曾想结婚才几天,小媳妇就要分家,他们办婚事欠了债,家里没什么钱能分给他们,小媳妇就笑着说没钱给东西啊,小儿子站那跟着说有东西也好。   没钱给东西,道理是不错,但是爹妈分家给你,给多给少有你挑剔嫌弃的份么?这并不是债主欠债还钱被逼债啊,是从小养到大的父母,给你建了房子娶了老婆成了家,结果刚成家,父母就被儿子媳妇当成什么了呢?   小儿子以往跟在两个哥哥后面,活干的少,大的分家之后,家里好的都是他的,这么几年过来,倒养了个脾气,一不答应他,就要翻脸发脾气,结婚了碰到这么个媳妇,更是变本加厉,前几天就说要分家,家里的债他是不管的,钱是要分的,家里柜子里藏的稻米,他也要分走一半多,理由是他们两个年轻,胃口大吃的多自然就该多分点。   老葛老婆当时就被气的哭了一晚上,想着家丑不能外扬,也不敢和人说,她是想答应小儿子的要求,但是老葛不同意,结婚欠的债要两个老的还,这个他认了,家里的粮食分一半多走,这个他不肯答应,本来就不够吃的,现在要分一半多去,家里干活的人还要少了,到时候青黄不接,钱也没有粮也没有,叫两个老的去死么?   老葛家大儿子看都安静下来了,就问:“不打了?那坐下来好好说说。”   “说什么?现在分家的事和你们有什么关系?你们早就分出去了。”小儿子理直气壮的说。   “和我们没关系?爹娘不是我们的?老了要不要我们管?以后爹娘什么事都不要我们管,那你现在随便说。”   “爹娘老了是老了的事情,现在分家是跟你没关系的。”   “你都要把粮食抢光,他们两个马上要饿死了,还跟我们没关系?”   “哪里会饿死?要饿死了你们不会管的?送碗饭来给爹娘吃做不到啊?”小媳妇擦擦脸,尖声说道:“不要以为你们分家了,就可以不管爹娘死活,!”   老大都被她气笑了,问她:“现在是哪个不管爹娘死活呢?债你们不管,爹娘已经老了做不动了,你们还要把债给他们还,也不想想欠债是为的哪个。”   “他们要讨媳妇总要付代价的,代价难道要我付?”小儿媳觉得自己一点没错。   “就是啊,我们新结婚,房子只有一个壳,不到爹娘这里拿点回去,哪里可以过日子?喝西北风啊?”   旁边站着的村里人看的稀奇,倒是难得看见这么奸猾的一对人,正是不是一样人不进一家门,难得青天白日看到这么两个只为自己的势力货色。   “你媳妇也带了嫁妆给你的。”一个他们家隔壁的大嫂喊。   “嫁妆有多少啦,就是两床被子,我们屋里灶头上,连个锅铲都没有呢,不到公婆这里拿,叫我们去抢么?”小媳妇冲着那大嫂喊:“换你你也一样要的。”   “那是要的,要不饭都吃不到了,要个锅铲一生一世有的吃了是伐?”大嫂笑眯眯的应声。   “他们可以去买,又不是没钱。”小儿媳答,她倒是真不怕羞的,村里人都还没认全呢。   “你公婆为了你们结婚,欠了好多钞票的,还都还没还掉,哪里来的钱?”   “他们有银洋的,很多的,怕什么。”小媳妇张口就来。   “啊?有银洋?”二儿媳惊呼问道:“哪里来的银洋?我们怎么不知道?老二?你晓不晓得?”   “我不晓得的。”老二在那纳闷,这小弟媳妇刚进门,他都不知道的事情,这女人居然就知道家里两个老的藏有银洋,自己家里是几代贫农,哪里来的银洋?   老葛听小儿媳说出这句话来,立刻蹭的就站了起来,低低的喊声老大老二老三都进来,就先走进了家门,老葛老婆看看儿子媳妇们,白了一张脸也站起来跟着走进了家门。   周边听到的人都一阵哗然,原来老葛家居然藏了很多的银洋!虽然不是人民币,但是那是银子,可以换钱的,他们家明明是贫农,哪里来的银洋呢?可恨老葛他们一家都进了家门,门关的那么快,听不到啊!    ☆、真有   老葛进了家门,转身看到儿子媳妇老婆都跟着进来了,就说道:“门关上。”   门边站着的二儿子顺手就听话的关了门,随后就看到他爹在靠背椅上坐了下来,开口对他娘说道:“你过来。”   老葛老婆心里正害怕,看老葛阴沉着的脸,磨磨唧唧走过去,老葛迎面一个巴掌就扇过来,啪的一下,打的老葛老婆脸上立刻红肿了起来,老葛张嘴就骂:“你个死老太婆,胡说八道什么!家里好好的没什么事,让你这张嘴一胡说八道,以后村里人怎么说我们?我哪里来的银洋?啊?你说?你从哪里听来的我们家里有银洋?”   老葛老婆被打的头晕眼花,脸上已然是涕泪横流,她站不住身子要往下倒去,站后面的大儿媳妇连忙扶住婆婆,和大儿子一起扶着母亲在凳子上坐下,老葛还在那气的怒目瞪视骂道:“扶她干什么,让她死了算了,一张嘴就没个安分的时候,只会吃只会给家里添乱。”   大儿子赔笑脸说道:“爹,你消消气,娘也没说什么,你打的这么厉害干什么。”   “她这张嘴,这没脑子的样,活着只会害了你们!”   “爹,那什么,我们家真有银洋?”二儿媳妇凑上前问。   “胡说!你娘昏头耷脑的胡编乱造你也信啊?”老葛转脸盯着二儿媳妇问道:“你看看家里,像是有钱有银洋的样吗?啊?像有银洋吗!”   二儿媳妇讪讪笑,退了几步站到自己老公后面去,滴溜溜的眼珠转着看了下公婆这里的摆设,一间屋子里,不过是一个土灶,一个橱柜一张八仙桌,几张椅子长板凳,一般人家里大多都是如此,自己家里的桌子凳子还要新些,是分家时候公婆给的新的,他们自己用的旧的,看家里是一副穷家样,但是藏的东西谁知道呢,谁能看的出来呢?要真藏了银洋,鬼知道放在哪里。   “爹,你骗谁呢?”小儿子早拖了条长板凳过来,夫妻两个双双坐下,小儿子被两个哥哥打,脸上嘴角边有些破了,小媳妇早拿了婆婆家的脸盆打了水,拿出自己手绢洗了绞干,给自己老公擦脸,顺便自己也擦了,刚才地上滚的有些不好看了。   老葛又瞪小儿子,这就是个不省心的孽障,两个大的在家的时候,他只要跟在后面随便混就是,吃苦吃亏都轮不到他,后来两个哥哥都分出去之后,家里只剩他,老太婆就一味的心疼这个小的,近几年日子有点好过起来,更是随他混了几年,谁知越发不像样了,好容易娶了老婆没几天又不安分,自己老太婆只知道宠着他,迟早宠出祸来。   “爹,娘早跟我说过,你自己说的,家里藏了很多银洋,今天你就不要骗了,趁早说出来放哪里了,早点给我我也安心。”小儿子对着自己爹说的很是淡定,似乎笃定他老子就是有银洋。   “你娘听谁说的我有银洋藏着?啊?我们家三代贫农,哪里来的银洋藏着?现在是日子好过了,以前日子不好过的时候,你这样乱说,你是要找人斗你吧?不想过好日子了是么?”老葛恨不得也抽小儿子一巴掌,只是早就打不过他了也就不打,免得在媳妇面前丢了老脸。   老葛老婆听小儿子说话,就拉着凳子离的老葛更远了些,她是年轻时候嫁过来就被打习惯了,看见老葛只有怕的份,她心里清楚今天肯定要糟,回头儿子媳妇都走了,自己还不知道怎么活呢。   “爹啊,我也不跟你废话,我呢,是娘跟我说的,你夜里说梦话,说自己藏了些银洋,做梦都不放心担心别人偷走,你要是这么担心呢,那就早点把银洋给我不就好了,我看谁敢偷我的银洋。”   “哪个说就是你的银洋了?你当我们是死的?我们不是爹娘生的了?”二儿子不服了。   “就是,我们也是爹娘养的,你独个都拿去,谁同意了?”二儿媳妇接着说,满脸的不服气样。   大儿媳妇拉拉自己男人的衣服,大儿子看着她摇摇头,他老婆就安静下来,不急着说话了。   老葛在听到小儿子说出梦话这些来,脸顷刻间就红了起来,涨红着脸对着远远坐在一边的老婆说:“有你的,半夜不睡觉听我说梦话,还把梦话当真说给儿子听,你是要逼死我么?”   老葛老婆看着老葛,期期艾艾说道:“你,你一旦有心事就喜欢说梦话的,以前都这样的,你自己听不到,我晓得的,几十年过来哪件事情不是真的了?以前我不说你当然不知道的。”   “你。。”老葛蹭的站起来,几步走过去,拉起自己老婆劈头盖脸的就打,边打边骂:“我什么时候说了?说什么梦话了?你再张嘴胡说,看我不打死你!”   大儿子和媳妇赶紧拉开老爹,把老娘带的远点,大儿子边拉着父亲走回桌旁,边说道:“爹,娘说的是真的啊?”   老葛沉着个脸,坐着不说话。   小儿子看着他爹被他哥拉回来那无可奈何的样,乐的哈哈笑道:“爹,你别不认,娘早就跟我说过,你老说梦话,担心什么说什么,从来不像白天一样说假话,你就承认了吧。”   “就是,婆婆早告诉我老公了,你藏了银洋在一个地方很多年了,怕别人拿了现在想自己去拿出来,又有点不敢拿,你不敢去,让我们去拿啊。”   “为啥一定要你们去拿?我们不是儿子媳妇啊?我们也有份的!”老二媳妇张口就来:“爹啊,我们也是你生的,虽然分了家,但是还是你儿子,你老了我们还要孝顺你的,你不能偏心的。”   “就是,我也是你们生的,我是老二,总会养你们的,你有好东西不能忘记我的。”   老葛双手抱头,再不想听儿子媳妇老婆叽叽喳喳的说话声,他自己说梦话是不知道的,倒没想到老婆这么厉害,年轻时候都不说,临到老来才告诉他,他爹妈死的早,他是奶奶带大的,老人家睡的死,从来没人和他说过他心里有事就会说梦话,现在这场面,难道真要说出真话来么?   “爹,你呢,年纪也大了,谁知道你哪天躺下去就起不来了,我,”小儿子想说下去,旁边老大听他说的不像样,走过来就是一巴掌打在他背上,小的就站起来问道:“干嘛?还想打?”   “别胡说八道,你这话咒谁呢?”大儿子看着小弟,真是恨不得再打几个大耳刮子,谁教出来这么个没家教的东西。   “我说的真话啊,他藏了东西,要是他死了,都没告诉我们藏哪里了,我到哪里去找,这可是钱!银洋!袁大头的!”小儿子不服气,挣扎着还要说,大的满脸怒气,眼看着又要打起来了。   “好了,闭嘴。”老葛猛喝一声,看再闹又要不像话了,他也是烦的不行,刚才起就觉得大家既然都知道了,瞒是瞒不住了,打算就说出来,还没说,又觉得要被气死了。   “爹啊,你告诉我们就行,我们会去挖的。”小儿子媳妇凑过来,一脸喜色,总算要说出来了,要发达了。   “爹,你是生了我们兄弟三个,不是只生了一个儿子,你要是只给老小,不要怪我们以后不认爹娘。”二儿子板起脸说道:“真有银洋必须我们都有份的。”   “哪个还有你们的份?你们两家早分出去了!”小媳妇站起来就冲着老二嚷嚷:“你们都分过了的,还想分什么?别做梦了!”   老葛眯着眼,斜看小儿媳,结婚前是真看不出来,这是个这么会算计的,他又看了几眼正和老大拉扯着的小儿子,这又是一个靠不住的东西,和他娘一样,都靠不住,将来养老还是要指望老大老二了,老大媳妇还好,老二媳妇还管的住就好,今天大家闹开了,那索性去挖出来分了吧。   老大老小还在拉扯,老二在他爹旁边坐下,赔着笑问道:“爹,你看你就说了吧?啊?拿出来大家享福不是多少好呢?”   “好了,都坐下来,听我说。”   一听这话,家里立刻安静下来。   “我呢,好多年前得了批银洋,以前乱,我就藏在了一个地方,现在的世道好不容易安定下来了,我就想着要挖回来,到底是自家屋里安全些,这样,现在要吃午饭了,下午还要活要做,等晚饭吃完了你们再一起来,媳妇们不要来了,你们三个来,跟我一起去,废话不要多讲,这银洋是我的,我要给哪个就给哪个,分家不分家不搭界的,你们谁都管不着,哪个敢不养我,不要伸手问我来拿银洋!”老葛说完这话,就赶了儿子媳妇们走,再拉了老婆扔她到灶头边说道:“懒婆娘,快点做饭,你是想饿死我啊?”   老葛老婆也不敢反抗,张罗着做饭去了。   阿辞睡到中午醒来,听到楼下弟弟在说话,就自己穿了衣服起来下楼,阿辞妈妈听见声音抬头看女儿下来了,笑道:“你爸爸也回来了在洗脚呢,你也擦擦脸去,吃饭了。”   阿辞家吃午饭的时候,阿辞妈妈说起中午这闹剧,阿辞爸爸听的皱眉问道:“他们真这么说?老葛家上代又没钱,老葛哪里来的银洋藏着?难道十年乱的时间,他哪里弄来的?”    ☆、挖宝      那天中午,村里很多人都在猜测老葛家是不是真有银洋,又是哪里来的银洋,因为他家上代上上代真的都是土里找吃食的农民,从未发达过,老葛这一辈子,从小父母双亡,苦苦挣扎着长大,好不容易娶了老婆,前面生的两个儿子都养不大,后面又生三个儿子,辛辛苦苦养大成人,成家立业的,一辈子都活在村里人眼里,都没见有什么出息过,再说这世道,钱都不容易赚,以前的银洋,除了上代人传下来的,又能到哪里去赚。   大成家在吃午饭时候,大成和他爹也说起了这个话:“爹你听说没?老葛家居然有很多银洋。”   “什么?”大成爹一愣,问道:“老葛家?”   “是啊,今天他们家小儿子小媳妇去他爹娘那闹,小媳妇嘴巴里漏出来的,和人说漏了嘴,老葛就把人都带家里了,还关门不让人进了。”   大成爹端了饭碗默默吃饭,大成娘无动于衷,只照顾着两个孙子吃饭,大成媳妇看公婆都不多说,便只跟着吃饭,捡点蒸的土豆干片给儿子吃,自己只夹了咸菜。   大成吃的快,放下饭碗先站了起来,下午还要下地,他想先去躺躺,上的楼去,没脱鞋靠着床边躺了,想起老葛家的银洋,又想起了小时候,那时候家里的银洋也不少,自己即使小,记得也看到过家里有不少的东西,十年乱世,人好不容易保住,东西可是都没了,也不知道便宜了哪些狼心狗肺的东西,他想了没几分钟,便鼾声大作睡了过去。   楼下的人听的他睡着了,大成爹也吃完了,站起来就走出家门,在石子铺就的庭院里慢慢散步,这大院并不是他少年时的模样,以前的花草都没了,现在别人家住的每间房子门前的屋檐下,杂乱的都堆着些东西,不是没处放的柴禾,就是大些放不进家门的农具,世事无常,他父母在他成亲时候,当时满心欢喜翻盖的大院子,到头来他家只能住其中一间,那些世代积累的财富,或是上缴充公,或是分散到了各家,他妻子当年所托非人,又失去了那些银洋,他以为村中富户只他家如此,今天看来,或许当年遇难的老友在生前也遭了那些人的算计,老葛家的银洋,只怕来的不清白,幸好老友的孩子跑的快,居然被他跑去了香港,自己家的老实儿子就只知道埋头干活。   白天的光阴,在山上干活的人看来,总是过的快,要干的活还那么多,太阳却要下山了,焦急等待的老葛一家人,却恨日头不下山,好容易等到太阳下山晚霞满天,完全没心思干活的几个人都急匆匆赶着回家了,三个媳妇都早早的烧了晚饭,打发男人孩子吃了,小儿子的老婆做饭时候还在嘀咕:“家里这个也没有,那个也没有,叫我怎么做啊!”   “等着,晚上就去给你弄钱,等有了钱什么没有啊。”   小儿子吃了饭,兴冲冲就奔着父母家去了,到了一看,他二哥早到了,大哥还没来,爹娘还在吃饭,他娘肿着脸还问他要不要吃点,他看着桌上那一碗咸菜,摇摇头完全没吃的欲望。   好容易等的他爹吃完了饭,他大哥慢悠悠的才来,看两个兄弟都在了,笑笑就坐到了一边,他们的娘收拾了桌子,在桌上放了些办喜事剩下来的瓜子花生,就一小碟,小儿子看见,伸手就抓了一大把花生,剥了壳自顾自吃起来。   老二来家里的时候,要他娘泡了杯浓茶,一直坐着喝,看端出了瓜子来,便也捡几个嗑,家里媳妇精明,向来舍不得买这些。   老大看大家都坐着了,就开口问他爹:“爹,我想了一下午,我们家上代也没钱,你是哪里来的银洋呢?”   老葛看着大儿子,阴沉了脸,问道:“你要知道干嘛?你老子有,愿意给你,你就收着,多管闲事有什么用?”   “我就问问,拿的安心点。”   “安心拿着,是我们家的了,别人拿不走。”   二儿子咽下满嘴的花生,问道:“那爹,你打算怎么分呢?到底是有多少个银洋呢?”   老葛拿了些自己家种的烟丝,塞到烟锅里,狠狠抽了一口,自家种的烟丝比较辣,大多都卖了钱,剩下一点他平时也不大抽,今晚上要养足精神,他准备了不少烟丝,他又抽了一口之后才说道:“银洋呢,有四百个。”   “四百个!?真的?”小儿子满脸喜色,他附近几个村里一起混的兄弟,哪家要是有几个银洋,都要吹上半天,他都没见他那些兄弟吹过几次,他爹居然有四百个!   “四百个?”老大倒抽一口冷气:“这么多?”   “多还不好啊,爹,这么多,你怎么分呢?我们家有两个儿子,你多给我点。”二儿子凑近他老子笑眯眯的说。   “别做梦了!你有两个儿子就想多分,我以后也会有儿子的,比你还要生的多,那我不是要分更多?”小儿子怒视他二哥,就这个老二讨人厌,从来都和他作对。   “不要吵,每人一百个。”老葛捏着烟枪抽了口慢吞吞说道:“还剩下的一百是我们两个老的,以后哪个孝顺给哪个。”   “一百啊?”小儿子眯眯眼,心想先拿一百个来家里去换钱也不错,三兄弟一人分一百个,他真要全占了肯定不行,老大老二都不会同意,先拿了一百个,听去过县城的兄弟说,有些人也要这些的,能换钱就好,等用完了,爹娘这里这一百不还是他的么。   老二也在那想,爹老了娘也老了,老大就生了三个女儿,他是两个儿子,老小还没孩子呢,总不至于两个孙子一点都不给,先拿了一百家里去,等以后叫两个儿子天天到爷爷奶奶这里来孝顺孝顺。   老大听到给一百个,他就先看小弟,看小弟眯眼就知道在琢磨剩下那一百,老二也是,都是贪的,自己么?媳妇见他要来时就说了,爹娘的东西,给多给少都不嫌弃,给了就拿,不给不争,多多少少都是命里注定的。   老葛家几个人,关着门等着夜深人静,这天的月亮十分明亮,夜已深,满村沉静,老葛家门吱呀打开,老葛拿着把锄头左右看了下,带着三个儿子走了出来,四个人沉默着走出了家门,老葛带头,向着村中央走去。   小儿子手上拿着他爹塞给他的粗绳索,看月娘明亮照的四处都看的十分清晰,轻声对他爹说道:“爹你看今天月亮这么亮,我们这么多人去,被人看见了可不好,要不你说了是哪个地方,我替你们去拿。”   “你一个人拿不了。”   “为啥?”   “到了你就知道了。”   老葛带着三个儿子在巷子里兜兜转转,不一会儿就到了村中央的祠堂边,祠堂的墙建的十分高大,夜色里望去,犹如蹲着一只巨兽,这祠堂其实现在叫大会堂,某段时间一直用来开村民群众大会,很久之前的村里丁氏一族捐钱建成的,上下两层,中间还有个戏台,戏台后面上面一层两个房间用来放丁氏一族的牌位,平时都锁着,祠堂左右两边都有厢房,戏台正对面的正厅十分宽大,老葛家三个儿子小时候都多次在那里看过样板戏。   “爹你带我们来这里拿银洋?你有钥匙么?”   “我怎么会没有?我十几年前那会,分的任务就是这里看门的,这钥匙几十年都没变过,我早拓了一把。”   “那爹你快开门,银洋是在里面吗?”   “别吵,我在开。”   祠堂的大门吱吱呀呀的响着被推开了,深夜里声音十分清晰,老葛让儿子们都进来,赶紧又关上了门,拿了门后的门闩柱住大门,打开手电筒,带着儿子往戏台下走,三个手电筒照亮了戏台下,只见一片泥地,十分干燥,瞧去并无异样。   老葛蹲下仔细看了下地面,又抬头看上面戏台的台板,手电筒照见头上的木台板有个挺大的树斑纹,他就吩咐儿子:“你们在这里往下挖。”   几个儿子都带了锄头来,这时就动手一起挖起来,挖了不一会,锄头下面碰到了硬物,老葛喊他们停下,用手挖开一看,手电筒下露出了石块,他点点头说道:“沿着石条挖,就在下面。”   三个儿子都紧张起来,轻手轻脚的沿着那石块挖起来,不大会功夫,一整条的青石条就露了出来,旁边还有两条,都挖开之后,老葛让小儿子把带来的绳索穿过青石条,两个儿子就一起拉动,三根石条先后被拉开,露出下面的一个铁箱子来,箱子放在石条中间,上下左右都有石条,似一个小石室,箱子也被慢慢的提了上来,这箱子并没有锁,只是扣着,老葛等儿子们放下箱子,就打开看了下,小儿子急不可耐的凑过来看,手电筒照的箱子红彤彤的一片,原来里面的银洋都被红布包着,老葛看完就扣上了,拿绳索绑了箱子先放一边,叫三个儿子依照原样把石条放回去,再盖上泥土,又从旁边勾了些干燥的土盖上,省的叫人看出异样来。    ☆、夜遇   老葛他们绑好箱子,让老大老二抬着箱子,走到门边,老葛先探出个头,左右看了无人,叫小儿子先走到路口望风,确定没人,才父子三人从大会堂里走了出来,老葛又把门锁上,又叫小儿子先走在前面探路,每个十字路口都先看好情况再走,现在不是来时,半夜抬着个箱子被人碰见可不妙。   父子四人走的极快,绕了几个巷子,眼看下个路口就快到了自家那边,突然“呱”的一声,夜色之中飞过一只大鸟,“嘎嘎嘎”连叫三声迅速飞走。   小儿子走在前面,半夜三更猛然间听到这声响,就算他胆子再大也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向后退去,老葛就在他背后,人老成精,沉稳的很,一把抓过小儿子轻轻说道:“安心点!是只鸟你怕什么。”   大儿子和二儿子抬着箱子也被吓了一跳,就都停住了脚步,大儿子一个老实人,从来没半夜干过这种事,心都吓得怦怦跳,见他爹拉住了小弟,赶紧说道:“爹,我们快回去吧,我心里怕。”   老葛还没说话,小儿子先冲他大哥说:“就你胆子小,看你能干成什么事,你还算是老大呢,真没个大哥的样。”   “别吵,先回家。”老葛打了一下小儿子,都还没安全到家,半夜在外面吵,都是没脑子的么。   三个儿子就都安静下来,跟在他们爹后面往家走,到路口要转弯的时候,小儿子先在巷口探头看,刚伸出去的头瞬间收了回来,转头悄声对他爹说:“那边有人!”   老葛靠着墙,慢慢的露脸看出去,此时的月亮正巧被浮云遮住,乡村又无路灯,夜色下隐约只见前边不远处站着个身影苗条的女人,老葛迅速回身,带着三个儿子回头退后,往来路走,此路不通多的是别的路可以走,不过这半夜里,这是谁家的女人?半夜站在这路上干什么呢?老葛停了下,对小儿子说:“你去那边看看,看是谁家的女人半夜在外边,我们先走另外的路回去在家里等你。”   小儿子答应了,看着他爹和两个哥哥往另外个巷口去了,他就回身来看,自个儿心里都在嘀咕哪个女人这么大胆,半夜三更的一个人站到外面来,难道是和人偷情么?   老葛小儿子走到巷口悄悄看去,原来站着那个女人的地方,现在已经不见人影,他素来胆大,此时也不怕,蹑手蹑脚就走过去查看,还没走到刚才站着人的地方,就听到附近有低低的喊声,却是男女合欢之声,老葛小儿子听的清楚,那女人的声音十分娇媚动情,但是听的耳熟,似乎是村里哪个老实汉子的媳妇?他平常肯定听到过这个声音,就是不熟悉想不起名字,他听到那男人干的啪啪啪十分用劲,那女人虽然压低了声音,但是难免还是有喊声,啊啊啊的高高低低实在投入,都喊的他身上热了起来。   月亮此时在浮云里西沉,夜色将明未明,老葛小儿子左右看了下,附近这一片好多老房子,老而且小,很多人家屋子里堆不下的东西都放在外面,一整排房子外面不少柴火堆,上面是茅草挡雨的,下面团团码着堆着的有稻草木柴,靠着墙那边有几个大的柴堆,老葛小儿子心想这外边没人,声音听的到,要么就是躲柴堆里干去了,他兴致大起,轻手轻脚的走过去,靠近了些越发听的清楚,他听着声音慢慢走过去,前面的柴堆挺大,听声音那对男女就在这柴堆后面了,那男人此时轻声说起话来:“阿春你的身子真软,让我多摸摸。”   老葛小儿子听的恍然大悟,想起来这男人女人是谁了,女的是村里有名老实的三才哥的老婆,三才哥个性木讷,只会干活不爱说话,亏得家里父母能干,给他张罗着娶了个漂亮能干的媳妇,刚嫁进来的那天,老葛小儿子还去看过热闹,身材丰满面容俏美,他还在心里想过这女人干起来一定带劲,没想到今天半夜里能看到这一场好戏,她这是被个村里有名的无赖叫张成的勾引的这么浪?   那张成是大村里一个有名的无赖子,整天的游手好闲的,家里两个老的上山下地干活养着他,养的他脾气越发的无赖,以前只在村里偷鸡摸狗的,现在连女人都偷上了,这三才嫂他都想过的,倒被他先到手了。   老葛小儿子在这边想,那边倒是干完了,有悉悉索索穿衣服的声音响起,老葛小儿子赶紧后退,往自己家走,今天晚上过的实在不错,银洋拿到了,还看了这一出春戏,他走的飞快,等他到爹娘家门口,看屋里灯没亮,就轻轻喊了声:“爹,大哥二哥开门了。”   门迅速打开,是他大哥开的门,老葛小儿子赶紧进去又把门随手关上,打着手电筒看到箱子放在八仙桌下,银洋已经被拿出来放到了桌上,他爹坐着看他进来了,就问:“谁家的女人这么不安分,半夜在那浪?”   “嘿嘿,爹,你是不知道,真看不出来,三才哥的老婆面上一本正经,暗地里那么风骚,和张成那个无赖勾搭上了,在稻草堆里滚呢。”   “这两个不要脸的东西,半夜背着人偷情,也不怕被人打死,这三才的老婆,嫁过来没几年吧,只生了个女儿就已经没脸了,还偷人,真是丢尽了她爹娘的脸,有爹娘也只会生不会教的东西。”老葛一脸鄙视,看了下一边一直打着手电筒摸银洋的二儿子,接着说道:“你没回来前,我们都点了,所有银洋都是红布包着的,一包五十个,你们都拿两包走,剩下的我和你们娘留着,到我们进棺材再分。”   “爹你说的什么话,什么棺材不棺材的。”大儿子一脸不高兴,看二弟已经拿了两包银洋在手,小弟也抢着拿了,他就走过去,剩下四包银洋,他也划拉了两包过来,辛苦了一晚上,总算是没白熬一宿。   “拿了就都快回去睡一会,一会儿天就要大亮了,等天亮了,我就叫你们娘出去和人闲话去,就说家里其实没银洋,为了娶三媳妇进门,哄着骗她的,结婚了也没告诉她实话,这才闹出笑话来的,叫村里人看热闹了,老三你回去好好教训下你老婆,没事不要乱说话,别和你娘一样只知道添乱。”   “知道了爹,我这就回去教训她。”小儿子笑眯眯的,心想有钱什么都好说,家里那个这几天正新鲜,等玩腻了,什么时候去找三才嫂试试去,她喊的可真骚。   二儿子捧着银洋先走了,小儿子跟着也出了门,大儿子留到最后,捧着银洋想了想还是开口问:“爹,这银洋真是我们家的了?丁家祠堂里挖出来的,不会有丁家人来要回去吧?”   老葛拿着烟枪正抽着,听大儿子这么说,顺手就拿烟枪打了下儿子骂道:“就你胡思乱想,到你手了你还担心什么,丁家人的祠堂都是大队里的了,这银洋就算以前有主人也早死了,你不要担心,都是咱们家的了,别墨迹了,赶紧回家去,我也要去躺会,我们辛苦半夜,你娘倒睡的跟死猪一样的。”   大儿子听了他爹的话,就点点头出门走了,老葛关上门,紧张了半夜的心安定了下来,他慢慢走上楼梯,木板楼梯轻轻响起吱呀声,忽然就让他想起了十多年的戏台上,他跟着人一起押着要被村民斗的一对夫妻,也是这么沿着吱呀作响的木楼梯走到了戏台上。   当时那对夫妻戴着纸糊的高帽子,一脸木然的跪在台子上,台下是闹哄哄的村民们,台上还站了村里的干部,干部喊一句口号,台下就跟着喊,然后就是那对夫妻认罪挨斗的时间,他们熬了多少日子呢?自己都记不清了,反正后来是终于熬不过去快死了,看他平常也不打骂他们,居然求到他头上来,求他帮着他们去找来儿子,他当时倒是答应了,不过他们儿子早就跑了,说是跑去了一个叫香港的地方,但是听到有人说偷渡的时候被打死了,他想着这两夫妻指不定有什么好处给他,他们一直被关着也不知道外面的事,就骗着说他们儿子被押到另外个地方改造去了。   那两夫妻听到他这么说,也不敢问别人查证,看他当时一脸的老实样,也就信了,就对他说,这本是他们家祖上在清末时候,家里捐钱建起来的祠堂,那时候外面也兵荒马乱的,祖上就在戏台下挖了个小石室,家里代代传说下来的,长子长孙才知道的事,现在他们两夫妻受够了罪,快死了想交代遗言给儿子,既然儿子见不到,就请他转告,家里是被充公搜刮完了,但是小石室里藏了四百个银洋,以后安全了可以去挖开石条拿出来用,叫他们儿子记得分他一半。   两夫妻说完这事没几天就油尽灯枯先后去世了,也没人给他们收尸,他想着那些银洋可以自己一个人独吞的份上,卷了两个草席,叫了个人帮忙一起给埋山上去了,当时村里不少老人都还说他好心,那时候乱,他也不敢轻举妄动,就熬着不去想那些东西,这么些年了,孩子都养大了,成家立业的,他都老了,现在世道平安了,这些银洋也该挖出来让他享享福了。    ☆、真相   三四月的天,似善变的女子,忽冷忽热,前一天中午还温暖似春,第二天早上起来,冷风呼呼的吹,又似初冬,阿辞躺在被窝里,阿辞妈妈给她找了件薄棉袄放在床头,让她起来穿上,又给她换了手上的黄栀子粉,阿辞手腕绑着黄栀子粉的地方,已然是漆黑一片,阿辞看见了吓得哭了起来,问道:“妈妈我的手怎么了,手生病了吗?”   “不是的,哪有,阿辞别怕啊,妈妈给你用黄栀子粉包在这里呢,是给你压压惊的,包了之后呢,我们阿辞就什么都不怕啦。”   阿辞听妈妈这么说,立刻就信了,就收了眼泪,乖乖的穿了棉袄,看弟弟也穿成个小棉球,两姐弟手拉手下了楼梯去吃早饭。   阿辞妈妈急匆匆的喂了家里的猪,又把两只鸡放出鸡笼,让它们到院子那的土堆里先去找点吃的,看两个孩子都在吃饭,阿辞吃的碗里干干净净的,儿子却吃的满桌都是饭粒,阿辞妈妈就捡起散落的饭粒,让阿辞弟弟先看了下,说道:“阿飞,你把饭吃的到处都是,你知不知道这一颗颗米都是爸爸妈妈辛辛苦苦种出来的呢?不可以这么浪费的,还有,你再这样把饭撒了,你长大以后会变成一个满脸都是麻子的丑八怪哦。”   阿飞听妈妈这么说,赶紧张大了口,用调羹把碗里的饭都划拉了吃进去,嚼了几下吞咽了下去,对妈妈说:“我吃完了,不掉出去了,我不要变麻子,村里那个麻子丑死了。”   “你也知道脸上长了麻子不好看,以后就要听话好好吃饭,知道没?”   “知道啦妈妈。”   阿辞妈妈就收拾了桌上两姐弟的饭碗,拿去一起都洗了,今天阿辞爸爸早早起来,先吃了早饭之后已经去了山上翻地,阿辞妈妈是做了早饭之后又洗了衣服,看天大亮了,才喊起了两个孩子,今天打算上山种土豆,她也要去帮忙的,阿辞掉进井里之后,她有些不放心放任孩子乱玩,就问阿辞:“今天和妈妈一起去山上好不好?”   “好的呀,弟弟也去吗?”   “都一起去吧,你看着弟弟,免得他乱爬。”   “好的妈妈。”   阿辞就牵了弟弟的手,看妈妈准备各种要带到山上去的东西,她看妈妈先拿了个很大的篮子,先把她手里拉着的弟弟抱进了篮子里,阿飞高兴的哈哈笑,坐着都不安分,想站起来蹦,阿辞妈妈吓唬他:“坐下,你再站起来篮子就翻了不让你坐。”阿飞顿时就安静下来,乖乖的坐着,看到姐姐还在外面站着,就喊:“姐姐你也来。”   “你姐姐坐进去篮子就要破了,你姐姐跟着妈妈走,你听话坐着别动。”阿辞妈妈一边说一边从一个筐子里拿出了些去年的土豆,都是挑好的特意留着今年种的,藏着的土豆都已经发芽了,阿辞妈妈看了下那些长着嫩芽的土豆,嫩芽都挺强壮,阿辞妈妈就想找个差不多大的篮子装土豆种,但是家里没有另外一个那么大的篮子,她就想去借个来,想起婆婆也早就出门干活去了,想了下吩咐阿辞和弟弟乖乖待着别乱动,阿辞妈妈就去了前门婉婉妈那,刚走进去,就听的婉婉家好热闹,七嘴八舌的都在说着什么,看阿辞妈妈进去,婉婉妈妈看见了,赶紧站起来笑着问:“怎么啦?有什么事要我帮的?”   “我想找你借个大篮子,装土豆种,今天带上两个孩子都去山上,阿飞让我放自己家的大篮子了,我家今年打算多种点土豆,猪可以多吃点,人也有的吃。”   “好的,我去拿来给你,你等等。”婉婉妈立马就走到楼上去拿大篮子,那么大的篮子她家平常也不大用。   “你要种那么多的土豆啊?留了那么多的土豆种么?”一个村里的大嫂问,她大概是来婉婉妈妈这里看布料做衣服的。   “嗯,饿死不能吃种子啊,去年好不容易藏下来的土豆种,今年多种点。”阿辞妈妈认得她是大村里一个比较爱说闲话的大嫂,平常不大来往的。   “哎,你刚才说,老葛老婆早上亲口跟你说,他们家没银洋,是骗小媳妇的?真的这么说啊?”旁边坐着的一个婆婆问,都满头银丝了,一边绣着鞋底,一边打听八卦。   “真的呀,我早上去村中央的井那边挑水,老葛老婆也在那,正和人诉苦呢,说他们家娶了两房媳妇之后就没钱了,老三媳妇娘家也穷,一定要挑个家里条件好点的,他们家那个流里流气的老三去相看,一眼就看上了,非要讨来做老婆,那边彩礼要的高,这边拿不出,老葛就想了个主意,去骗了亲家,说家里藏了很多银洋的,现在不方便拿出来用,小媳妇嫁过来就分银洋给他们,那家人真信了哈哈哈,要死哦,老葛居然这样帮小儿子骗了个小媳妇进门。”大嫂说的口沫横飞,兴致高昂,就似她亲眼目睹老葛骗亲家一般,旁边人听的目瞪口呆,没想到居然还能这么骗媳妇。   “阿辞妈妈,篮子给你。”婉婉妈拿了大篮子来,她也听到那大嫂说的了就问道:“老葛老婆真这么说?”   “是啊,井口那边早上挑水的人多,都听到老葛老婆在诉苦,说小媳妇昨天逼着他们拿出银洋,他们拿不出来,小媳妇就把家里的锅铲菜刀啊,米缸里的米啊,过年时候剩下点的咸肉啊,都装袋子里拿走了!这不孝顺的东西,真是给他们娘家丢脸。”大嫂一脸嫌弃样,似乎丢的就是自己的脸面似的。   “啊呀,她这么拿,也是先被骗了啊。”旁边又来了一个听众,是个嫁进村没几年的小媳妇,又是一个来看布料做衣服的么?现在的村里人家里都这么有钱了么?   “胡说,女人总要嫁人的,嫁哪个不是嫁,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嫁到了老葛家,就要听老葛家的好好孝顺公婆才对,哪有这样拿了长辈的东西就走的!”绣着鞋底的老婆婆气的满脸怒气。   “哎呀老阿婆你不能这么说,现在跟以前怎么能一样,现在可是能离婚的!”   “啥东西?离婚?她刚结婚就敢离婚啊?我一口唾沫喷死她,不要脸了,唉呀,现在的人真是没法说,都过成什么样了,以前哪里是这样的啊,以前的人爹娘说是什么就是什么,作孽哦,现在的人变的真是不像话。。。”   阿辞妈妈谢了婉婉妈妈,拿了大篮子走回家,也不去听后面那些人说的热闹,老葛家的事也和她无关,她先去帮着丈夫种下土豆最要紧。   阿辞妈妈挑了两个大篮子上山,路上看见的人都笑,阿飞坐在里面挺舒服,也一直笑,看姐姐走的辛苦,他就喊:“姐姐走快点,妈妈走慢点。”   三个人一路拖拖拉拉上了山,主要是阿辞拖了后退,她人小走的慢,今天上的山又高,好不容易走到自己家的地,阿辞爸爸早翻好了地,都挖好了一行行的小孔,就等着种子了,看他们到了,赶紧走几步接过篮子,先抱出阿飞让他站好,再接过另外的大篮子放好,看种子都挺好的,就对阿辞妈妈说:“你先去放土豆种子,我找几块石头给儿子女儿坐着。”   阿辞妈妈答应了,就先拿了一个个土豆种子放进孔里,早上翻的地是挺大的两块,都挺平整的,阿辞爸爸就在靠着山壁避风的地方放了几块石头,让儿子女儿都坐着,看他们听话都坐好了,又说道:“爸爸去给你们割点软的草来,这石头坐久了硬的很,你们不要乱动。”   阿辞和弟弟都答应了,他们平常也不爬这么高的山上来玩,一时新鲜,都转着头乱看,看妈妈弯着腰在放土豆种子,又看到左边的地里是村里的一个大伯也在翻地,这山上高,看下面的村子都一清二楚的,阿辞就对弟弟说:“你看咱们家在那边。”   “哪里啊姐姐?”阿飞在玩一个小石子,听到姐姐说话,就傻乎乎的抬头看,山下的村子对他来说有点远,家在哪里,他根本不知道。   阿辞就拉着弟弟的手指给他看,正看着呢,爸爸回来了,先递给他们姐弟一束白茅草根,叫他们咬着嚼下再吐掉,白茅草根有点甜味,两姐弟啃的兴高采烈,爸爸又把从高处割来的树枝草木堆到一起,脱了自己的棉衣服摊上去,抱了儿子坐好,阿辞坐到一边,爸爸就吩咐阿辞:“看好你弟弟,你也不要乱跑,听话。”   阿辞答应了,看爸爸走到地里,和妈妈一起种土豆,她看看天,早上的冷空气似乎在太阳下消失了,太阳晒的人暖烘烘的,天蓝的叫人心旷神怡,有白云片片,随风而去,去了又来,看的阿辞慢慢的就困了,早上没睡够就被妈妈喊起来了,阿辞挣扎了片刻,就坚持不住倒在草堆里睡着了,阿飞看姐姐睡着了,他也打着呵欠跟着躺下了,靠着姐姐两姐弟一起睡在了太阳下。   那边阿辞妈妈抬头看见两个孩子都躺下了,赶紧过来看,看他们是睡了才放下心来,又脱了自己衣服给孩子们盖上,回头又去干活了。    ☆、归去   老葛老婆那天早上在床上一醒来,就被还睡着的老葛连踢了几脚,老葛命令她今天必须一大早就去井边挑水,顺便和别人说,自己家里并没有什么银洋,都是当时家里没钱,小儿子又闹着一定要娶这家的姑娘,实在没办法拿出彩礼了,才骗小媳妇的。   老葛老婆答应了,挑着水桶去井边,看到人就哭诉上了,村里一大早来井边的人都听到了老葛老婆的话语,没事爱闲话的村人,不用一个早上,就把这事传的全村皆知,早上也起来做饭准备上山干活的小媳妇,被一大早就挑水回来,立刻就来串门的邻居告诉了这事,她倒并没有生气,脸上还带了笑,对来看笑话的邻居说:“哎,也是我命苦,不过嫁进了门,我也只能认命了。”   本想看小媳妇上婆婆家门去闹的邻居,看着此时一脸柔顺样的小媳妇,眨眨眼发现有点接受不能,这还是昨天刁蛮任性的人吗?   小媳妇三言两语送走了邻居,顺手关了门之后,立刻上了楼,老葛的小儿子还在睡,小媳妇靠过去轻轻喊:“老公,老公,老公。”   “吵什么!我快天亮了才睡的,别来吵我。”小儿子翻了个身又想睡,被他老婆拉住了,烦的他转脸就想骂,却见他老婆凑过来一脸的喜气,还问他:“银洋呢?”   “我藏起来了,你问干嘛?”小儿子满脸都是没睡够的样子,闭着眼睛都懒得看自己老婆的脸。   “什么?你藏起来了?不让我看啊?我就看一下下,到底昨天你拿了多少个回来的?”小媳妇瞪着眼睛盯着他男人,拿回来了还藏起来不给她么?   老葛小儿子这时候清醒了些,一把推开凑到自己面前的老婆,他可不想看满脸都是渴求银洋的一张蠢脸,自己老婆一张脸虽然也能看,嫁过来这几天装的也还算温柔体贴,但她就不是一个安分人,自己刚拿了银洋,可别让她都搬到娘家去。   “多少个你不要管,反正银洋我拿到了,也藏好了。”   “我不要管?我是你老婆我不管谁管啊?”小媳妇听他这么说,满脸温柔顿时变色,怒道:“你还当我是你老婆吗?家里事都不告诉我?”   “不告诉你是为你好,我拿到银洋又怎么样呢?这又不是现在的钱,能立刻就用吗?我要给了你,你忍得住不拿出去么?”   小媳妇往她老公身上凑,整个身子都压了上去,压的被子下的男人满脸狰狞,她才笑眯眯的凑过去亲了口自己的男人,再亲了口才说道:“我跟你说,我爹以前是走街串巷卖货的,虽然好多年都不能干这行了,但是现在这活儿不是又能干了么,什么东西他都能给你换钱回来,你别说现在不能用银洋当钱了,现在日子一天天好过起来了,想要这个东西的人多着呢,好多以前有几个银洋的,但是乱的那几年给弄没了,现在都想弄回来呢,有几个大地方的人,好几次跟我爹打听过,都说愿意拿钱换呢。”   小儿子盯着他老婆看,这婆娘没结婚前他去勾搭的时候,不觉得有这么蠢啊,这一脸要搬东西到娘家的样,是当他傻子么?   “老公~说啊,昨天晚上拿了多少银洋回来啊?告诉我吧。”小媳妇在她男人脸上连连亲了几口,这男人没结婚前,满口的甜言蜜语,说家里藏了很多银洋,只要她嫁过来,就拿出来给她,她爹听的心动,觉得这笔生意有的做,老葛这个人的名声在这个村里也不差,现在这世道,就算是生意人,敢在自家这边骗人的也少,他爹就答应了这门婚事,她嫁进门几天,银洋的事是问出来了,但是没拿到手说什么都是虚的。   老葛小儿子眯着眼睛看自己老婆,一大早就吵的他不得安宁就是想要拿到银洋,,半句没问他昨天辛劳一夜可有累着,这女人还真是眼里只有钱不见情。   “你嘴巴叽叽喳喳能消停一会不?”   “老公!告诉我么!”   “来,躺下来咱们好好说。”   “啊!啊嗯~”   很好,女人有事忙就不罗嗦了。   大村临近午时,山上干活的人纷纷都回来了,阿辞妈妈干完了活,走去喊醒两个睡着了靠在一起的孩子,又把阿飞背上,叫阿辞擦擦脸跟着走,阿辞爸爸挑起两个大篮子,篮子里还有顺手割了带回家的野草,等下能扔猪圈里给猪啃啃。   一家人慢慢走下山,主要还要留心孩子,山路崎岖所以走的慢点安全些,妈妈背着弟弟走在前面,阿辞在中间,爸爸在最后看着大家,午饭时间,山上一起往下走的人多,有个大爷看到她们一家四口人都在山上往下走,就对阿辞爸爸说:“这么小带着儿子女儿学着干活啊?”   “带着来玩的,家里没人看孩子。”   “也是,现在不比以前,以前这么大的孩子,都要干活啰,现在这个世道,比起前几年,又好多了。”   “是,大爷你今天在山上种什么呢?”   “种土豆啊,这个种下就有的收,只要老天风调雨顺的,就有的吃喽。”   “嗯,这几年年情不错,今年也会好的,自家看自家的地,只要用心总会照顾的好,粮食收的多,日子就好过。”阿辞妈妈在前面说道。   “也是,我就喜欢种地,以前都是大家的地我也喜欢种,就是那时候糟蹋的多,现在好了,都是各家自己的,我想怎么种就怎么种,都照顾的好好的,家里吃的就够了,用不着饿肚子了。”   “是啊,以前搞公社的时候,真是胡搞乱来,我记得我小的时候,地里整片的玉米都还没成熟,都是青缨子呢,就都去拔倒了,还搞什么上报一天亩产多少多少多,事实上连吃都吃不饱,哎,那个时候是真个苦啊。”阿辞妈妈记得那些困苦的时候,因为过去也没几年。   “是哦,我还算好,没饿死熬过来了,当时没得吃,连我媳妇生了孩子想补补都没东西吃,害的我家小孩子都死了一个,唉,你看对面那山,那就是坟山啊,小簸箕头那里埋的最多了。”   阿辞妈妈看着对面的山叹气,那边的坟山还埋着她一个十几岁的妹妹,埋的更多的却是困难时期早早死去的幼儿。   “妈妈,小簸箕头是什么?”阿辞听不懂这个。   “小孩子不要乱问,这个你不要知道的。”阿辞爸爸板了脸说道:“乖乖看好路,专心点走下山。”   大爷看了下阿辞和在阿辞妈妈背上的弟弟,尴尬的笑笑,在孩子们面前说这个,要是吓到了可不好,也是他一时失言,大爷看他们带着孩子走的慢,就抢先走在前面,加快速度远去了。   阿辞跟着妈妈爸爸,好容易才下的山来,时间已经过了正午十二点,她的肚子饿的咕咕叫,就对妈妈说:“妈妈我肚子饿呀。”   “妈妈知道了,妈妈也饿,我们赶快回家做饭去,饭做好了就有的吃了。”阿辞妈妈背上的阿飞也被摇醒了,到村里就放下了他让阿飞自己走,阿辞爸爸挑着担子都走到前面好远了。   一家人急匆匆的都赶着回家,一路上各个巷口都是午饭的香气,还有坐在巷口石板上吃饭的人,端着的碗里不过是些咸菜豆腐之类,饿着肚子闻到却着实香的很。   阿辞咽咽口水,跟着妈妈走,看妈妈不停的和人打招呼,进了村反而走的慢了,爸爸应该早就到家了吧,阿辞正想着到家该做什么了,却猛听的一声尖叫“啊!!!”声音尖利不似人声,吓得阿辞左脚拌右脚,一下就跌坐在地,看周围人都是一副受到惊吓的样,面面相觑中,那边的房子里却跑出来了一个女人,边跑边喊:“不好了,我嫂子上吊了!妈呀!你害死人了啊妈!”   周围人看见这个吓到泪流满面的女人,都是认识的,这不是大宝家的妹子么?早嫁出去了,今天是回娘家来的么?她喊的什么?嫂子上吊了!?惊吓过后的人们一窝蜂的跑进大宝家,又一窝蜂的退出来,几个胆小的已经吓得面无人色,胆大的也呆不住,又都赶紧出了他家的门。   门里面,大宝媳妇高高的吊在楼板横梁下的钩子上,几根粗绳勒着她的脖子,头低垂着,舌头伸了出来,一脸青黑,看着实在叫人害怕,不怪进门的人胆小。   门外的人们议论纷纷,阿辞妈妈听了几句,知道这大宝家出了什么事,她也不是爱看热闹的人,扶起摔倒的阿辞,抱起儿子就走,孩子在身边,这种热闹还是不要去看的好,小孩子的眼睛干净,在这里呆着,不知道要冲撞什么的,离的远远的最安全。   阿辞跟着妈妈走的离那人多的地方远了,她也不敢回头去看,刚才尖叫的女人一脸扭曲的表情已经吓着了她,阿辞紧紧抓着妈妈的手往家走。    ☆、婆婆   这个中午,大村的人们很多人午饭都还没吃完,就被一个消息炸的不得安宁,村中那个憨大宝的老婆,不知怎么的在自己家里上吊死了,发现的人是回来娘家的大宝妹妹,大宝不在家,据看见的人说是早上出门上山干活去了,自家老婆都在屋里吊死了,他还没回家。一个老成点的大爷,个子也高,大着胆子挪过凳子,拿剪刀剪断了绳子,大宝媳妇的身体立刻就往下掉,笔直倒在了地面上,已经是僵硬了的,站在前门后舍看热闹的人,吓得哗啦一下就后退,几个胆小的立刻就跑了。   方才走的大宝的妹妹,是一路哭哭啼啼的白着个脸往自己娘家去的,她哥哥家离父母家不远,就在同一排房子,一个在头一个在尾,围观的村民看着她进了娘家门,以为大宝娘总要出来主持事情了,没成想,进去了人就此不见人出来,和大宝媳妇平时相处的挺好的邻居就说道:“怎么回事啊?大宝老婆都死了,大宝还没回来,她婆婆怎么也不出来安排下事情,好歹叫人去把大宝喊回来,吊着的人都放下来了,主持事情的人还没呢。”   “哎,昨天晚上那只怪鸟叫你听到没有?”   “我睡的死,什么都没听到,你听见什么了?”   “昨天半夜我听到外面有声音,听了下声音很怪,嘎嘎嘎的拖的很长的声音,以前我奶奶说,听到半夜里鸟这么叫,就是要死人了,昨天晚上听到,今天大宝老婆就死了,噶灵啊!”   大宝家门口看热闹的人听着两个女的在那说,都有些惶然,有热心的就走过去大宝娘家看,还没到她家门口,大宝妹妹就出来了,提着个篮子掩面就走,隔壁的嫂子问了声:“妹子你去哪?”   大宝妹妹走的飞快,听见这嫂子问也不回答,一溜烟的顺着路跑出巷口走了。   村里人你看我我看你,这大宝妹妹好生奇怪,娘家嫂子出事死了,她居然就跑了。   “刚才快要到做午饭的时候,我听见大宝媳妇在哭,大宝娘在骂她小气,这不会是大宝妹妹又回家来要东西,然后吵起来了吧?”也住在这一排房子的一个大妈说道:“大宝好像是去前山上翻地了,谁去喊他一声啊?”   一个站着看热闹的年轻人答应了一声,说他去喊大宝回来,随即跑着就往山上去了。   大妈看有人去喊了,红了眼睛说道:“大宝他也太命苦了,他家的孩子刚生下来没几个月呢,这就没了娘,啊呀大宝女儿呢?好像没看见?”大妈看左右的人,刚才进去大宝家的人都摇头,大宝家楼下一目了然的,没见到有小孩子,要么就是在楼上,大妈返身往回走,她得去看看大宝的女儿,才几个月大的孩子,这当娘的怎么这么狠心,舍得扔下孩子去死呢?   “大宝娘?大宝娘?大宝娘!”村人看快到大宝娘家门口,大着喉咙喊了几声,不见人出来答应,门倒是开着,跟着的人都七嘴八舌的喊,不见人答应就走了进去,却看见大宝娘端着饭碗端端正正坐着在吃饭,面前放了三碗菜,一碗炒香干,一碗酱,一碗咸菜。   “大宝娘你耳朵聋了?我们这么多人喊你,你都听不见的啊?”   大宝娘咽下嘴里的饭,放下了碗斜眼看进来的人们,问道:“你们进我家来干嘛?”   “大宝娘!你媳妇都死了,你居然还在吃饭???”又一个看不过去的村人问她。   “她不肯听我的话,自家的东西不舍得给我,也不愿意给我女儿,我就说了她几句,她自己想不开跑去上吊,关我什么事?”大宝娘一脸的不以为然。   “你说什么?大宝媳妇这么好的人,平常不都听你的,和大宝也从来不吵架,我住在这一排房子,从大宝媳妇嫁进来第一天,就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就你这个人难伺候,你老嫌弃她不生孩子,她今年好不容易生了孩子吧,你又嫌弃她生的是女儿,她也真是命苦,嫁到有你这样婆婆的人家来。”这是住在前后排房子的一个老奶奶,平常大宝媳妇看她年纪大了挑水不便,老是去帮她挑水的,她刚才见了大宝媳妇吊死在家里,已经哭了一场。   这时门外响起了孩子的哭声,大妈抱着个几个月大的小孩子进来,她自己脸上满脸的眼泪,见大宝娘四平八稳的坐着,面前一副刚吃完饭的样子,顿时怒从心起,骂道:“大宝娘,你有没有良心的?你媳妇死了,你只管自己吃饭,尸体在那放着你不管,你孙女孤零零的在床上哭,你也不管,你还是人么?”   她怀里的孩子哭的声嘶力竭,似乎知道自己失去了母亲,旁边站的女人们听的都伤心起来,一个也在奶孩子的妈妈,就接过这孩子给她喂奶。   周围的人都在七嘴八舌的说大宝娘,这时又有人喊:“大宝回来了!”   这边的人听的这话,又都跑出去看大宝,这么坏的大宝娘,谁稀罕和她说话。   大宝是被村里人喊回来的,早有人跑到半山腰去喊他,山里清净,山上也多的是急着干活过了午饭时间还不回来的人,他在干活的那块地在山顶,听不清楚下面的人是不是喊他,山腰到山顶的人就一个个传话给他,他听到就懵了,他早上出门,媳妇明明好好的在家,还答应了等他回去给他做糖水鸡蛋吃,他这几天老翻地,累的狠了,媳妇心疼他,家里的鸡刚开始生,好容易攒了几个鸡蛋,媳妇就想给他补补,谁知道他还没回家媳妇她就会死了呢?   大宝狂奔下山,跑进家门,一眼看到躺在地上的媳妇,喊了一声:“珍莲!”眼前一黑,人就昏死了过去,在他家等着他的人大乱,赶紧又去扶他,几个男人看的都为他难受。   大宝的妹妹那天没能走出大村就被人拦了回来,大宝的大伯起初问她到底今天是怎么回事,她支支吾吾的不肯说,看大伯恨的要上来打她了,才哭着说不过是想要拿嫂子几个鸡蛋回去,嫂子说要给她哥哥补身体的,她娘就骂是她自己想吃了,她又不会生儿子,生个赔钱货吃什么鸡蛋,骂的她嫂子哭了起来,她娘还不肯放过,说她嫂子就是个破鞋,没人要勾搭她哥哥才有人要,根本不是个清白的大姑娘,又生了个赔钱货,以后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只知道吃吃吃,还不如去死了算了。   这话是在灵堂前问的,看她吓得一脸青白,谅她也不敢说谎,村里有一百多个人去了灵堂在那站着,听到她这么说,人人都鄙夷愤恨,吓得大宝妹妹哭的跪在她嫂子面前磕头认错,她大伯做主,让她给她嫂子上香认罪,再守灵,大伯给侄媳妇安排的后事,大宝醒了之后抱着女儿哭的伤心欲绝,哪里还能安排丧事。   大宝娘躲在家里只不露面,她一出来,连巷口在玩的孩子都跑过来骂她死老太婆,也怪这大宝娘平时为人可恶,从来只有她占别人便宜的,半点不肯吃亏,只进不出,还爱去人家地里偷摸着拿东西,被人撞见就装可怜,哭诉自己年轻守寡带着儿女过日子不容易,心软的人见她可怜就不计较,谁知道她是欺软怕硬得寸进尺的呢。   以前吃大锅饭的时候,田地里的东西都是公家的,半夜里去偷点只要不被看守的人抓,也没人来骂她,现在这几年分田地到各户,都是自己的东西了,几次碰见这大宝娘偷东西,有的人家自己都穷苦,就要和她闹,顶不住这大宝娘是个不要脸的,撒泼打滚什么都来,她便宜是占尽了,村里的名声也完了,她自己是不在乎的,生的一儿一女,儿子却像他死去的爹,再老实不过,女儿呢,却是个小泼妇,当初要嫁人的时候,差一点就是私奔去的,幸好男方爹娘还要脸,张罗着办了酒席结的婚。   这女人结了婚,一般自己家里事多,就多半是节次头尾才有时间回娘家,八月十五啦,重阳节或者爹娘生日,更或者娘家有什么事,才会有时间回一次,这大宝的妹妹却不是,她嫁在十多里地之外的一个村,来回挺方便,三天两头就回来,回来了就想拿东西走,她娘是个只进不出的,给女儿都舍不得,这妹妹就朝哥哥要,当时大宝被他娘连累的,是村里少有的妹妹都出嫁了,他还娶不到老婆的人,做娘的舍不得拿钱拿东西,这哥哥滥好人,妹妹要什么给什么,家里实在没有的,才红着个脸赔笑脸,倒还似他对不起妹妹一般。   这大宝滥好人做惯了,有次爬山去镇子上赶集的时候,碰见个姑娘在山上崴脚了走不动道,旁边还摔了一地的柴禾,大宝就给收拾了帮姑娘挑回了家,那姑娘是附近村的,路不远,大宝在前面走,她就后面跟着,自己慢慢走回的家。   这样平常的一件事,你说和我说,就会说的不一样,再三再四的传说,那就变的更不像样,等姑娘自己听见别人口中说的这事,她已经是被说到她被大宝搂抱着都亲过了的版本,这样的姑娘还有谁要呢?那就只能嫁大宝了,幸好大宝是她见过的,一脸的忠厚老实相,姑娘就误以为嫁过来日子能好过,谁知道摊上这么个婆婆,她嫁过来两年,除开头几个月过的安生点,后面就是每天要听到她婆婆各种不好听的话,只会吃不会生有什么用,这是每天必听的,讨了老婆忘了娘忘了妹妹,不给妹妹东西只晓得养老婆,这是妹妹来时他们夫妻两个都要听的,他男人看她过的委屈,他娘的脾气他也知道,就狠狠心去和他娘说分家,大宝娘大闹了一通,看大宝红着脸就是要分家,她没奈何只得同意了。   当时大宝分家出去,另外借的钱建的房子,家里夫妻两个苦了一年多才好容易像个家了,期间妹妹多次来拿要就不用说了,次数多到那么和气的大宝媳妇都受不了了,今天婆婆的辱骂彻底压倒了她,只是她一命归去简单,这么幼小的女儿却实在是可怜啊。    ☆、丧事   阿辞跟着妈妈回家去,到家有点晚了,午饭时间都过了,隔壁奶奶家早吃完了午饭,门都关上了,大概又出去干活了,阿辞妈妈打开碗橱看了下,碗橱里并没有什么剩菜可以吃,昨天买的猪肉烧好之后送了一小碗给婆婆家,两个孩子又多吃了些,阿辞爸爸吃几块,一餐就吃完了,阿辞妈妈想了下,就坐到灶前手脚麻利的升起火来,赶着做了一锅玉米糊,阿辞爸爸呼噜呼噜吃的挺快,放下饭碗又上山干活去了。   阿辞却因为从小就不喜欢吃玉米糊,磨磨蹭蹭的不肯好好吃,阿辞妈妈也不去管她,先给儿子喂,阿飞是什么都爱吃的,妈妈喂过来,张口就吃掉,一小碗飞快的吃完了,阿辞一半还没吃掉。   阿辞妈妈先去收拾灶上,做糊糊就是有一点不好,锅不太容易洗,不过洗下来的水加点米糠,也能给猪吃,阿辞妈妈提着桶去屋后的猪圈里喂猪,顺手把中午从山上带回来的猪草扔进去,看猪吃的挺欢快,又把猪食倒进去,把猪圈扫了扫,再提着桶回到家来,看阿辞还是没吃完,就说道:“阿辞,不喜欢吃的饭菜也要吃掉,人哪能天天吃到自己喜欢的呢。”   阿辞听到妈妈这么说,就听话的又吃了几口,总算是吃完了,阿辞放下碗,对妈妈说:“玉米糊真的不好吃啊妈妈,我们能不能以后不做这个吃呢?”   阿辞妈妈拿过女儿吃完饭的碗去洗,听阿辞这么说,就笑道:“你还嫌弃不好吃,穷的人家现在缺粮的,连这个都没得吃。”   “我看见婉婉家今天吃的米饭,还有肉!昨天我们也吃了肉的,我们什么时候再吃肉呢妈妈?”   “肉天天吃要很多钱呢,咱们过几天再去买,阿辞听话。”   “妈妈,是不是我们家很穷呢?”阿辞靠到灶台那看妈妈洗她的那口碗。   “是啊,没有别人家有钱呢,但是和很穷的人家比,我们家也不算苦呢阿辞,你至少天天能吃饱饭,还能撅着嘴巴说不喜欢吃这个不喜欢吃那个。”阿辞妈妈把洗好的碗放好,顺手擦擦阿辞嘴巴边的玉米糊。   “妈妈,弟弟跑出去了,我去把他带回来。”阿辞被妈妈说的不好意思了,转头就跑了出去,阿飞在大门边的水杉树下玩泥巴,看姐姐来了,就喊道:“姐姐来玩。”   “我不玩泥巴。”阿辞蹲下看,阿飞的手上都是泥了,衣服上也都是,阿辞看的发愁,这么脏怎么办呢,妈妈看见又要发愁拿什么给阿飞穿了,总共就没几件衣服。   “你们两在干什么?”阿辞妈妈出门来看孩子,看阿飞就一会儿不到的功夫,就脏的像个泥猴,不由得皱眉说道:“阿飞,妈妈说过多少次,衣服不要弄脏了,你又不听话。”   “妈妈来玩,我在做房子,做个大房子。”   “不要玩了,阿飞来洗手,把罩衣脱了让妈妈洗掉泥巴。”阿辞妈妈带着两个孩子往巷口走,到巷口下的埠头可以洗洗阿飞的小黑手,顺便可以洗了外衫,她正给阿飞脱外衫,埠头上方有人走过来看见她,喊了下她:“阿辞妈,带小孩啊?”   阿辞妈妈抬头看去,是婉婉爸爸在上面路过,他手里拿着一把黑伞,伞尖向前,阿辞妈妈便明白了,含糊问道:“是去帮忙么?”   “嗯,帮忙话信去。”婉婉爸爸大步就走了,他是有事在身的人,只是路过看到阿辞站着,因着阿辞落水的事,他不打招呼也不好意思,打完招呼赶紧就走了,赶着去通知人。   阿辞看看天,阳光灿烂的,并不像要下雨的样子,再看看婉婉爸爸拿着伞走远了,就问她妈妈:“婉婉爸爸为什么不下雨还带着伞呢?他是要去哪里呢?”   阿辞妈妈站起来,绞着手里洗干净了的外衫,绞干了水之后拿在手上,一手牵了一个孩子,走上埠头就要回家去,她看阿辞还睁着大眼睛看着自己,就说道:“他这把伞是有用处的,他是去喊人的。”   “喊谁呢?”   “他是去喊大宝媳妇娘家的人呢,去报信的。”   “妈妈...我们下山回来的时候,那个人是在喊有人死掉了吗?”   “嗯。”   “为什么死掉了呢?”   “妈妈也不知道,不过阿辞你这几天不要去那边玩,不要去凑热闹。”   “哦,那妈妈你在家里陪着我们吗?”   “妈妈下午还要去山上干活,你爸爸吃了饭就去了,妈妈要去帮他,等下你带着弟弟在家里不要出门,就在院子里玩。”   “哦。”阿辞有点无精打采的,她以为妈妈能像昨天一样陪着她。   阿辞妈妈带着两个孩子回了家,带着上了楼,给阿飞脱了棉袄,阿飞对妈妈说:“妈妈我不要睡啊。”   “妈妈知道你在山上睡了会,但是你还是要乖乖的躺到床上去,可以玩一会再睡。”阿辞妈妈转过脸对阿辞说道:“今天村里事情多,你们别出去,等下外村的人都会来,你们在家里呆着妈妈才安心。”   阿辞答应了,自己脱了衣服也上床去,她本来自己一个人睡一张床,弟弟和爸爸妈妈睡,现在是睡午觉,她就去陪着弟弟一起睡。   阿辞妈妈看孩子们都乖乖躺好了,就下了楼,拿了锄头出了门,她是往山上走,还是要经过大宝家,大宝家就在巷口,此时乱哄哄都是人,还有些看热闹的人,老葛家的小儿子也站在巷子口,正和人说笑:“大宝倒好啊,还好讨个新老婆。”   周围几个老人听见,瞪着他就骂:“你这个不要脸的猢狲,在那胡说什么,有没有良心了?做人要有良心!”   “我开玩笑的!”老葛小儿子看大家动怒,赶紧就走人。   阿辞妈妈快走到山脚的时候,听到那边的房子里,传来了念经声,那是丧家请了村里上了年纪的老婆婆们来灵堂前念经,年纪大的人,总是知道的多点,也习惯了怎么做事,再怎么要破除旧习,有些千百年来根深蒂固的习俗,还是变动不了,大宝家的丧事,就由他大伯安排的井井有条,这时白事所要用的白布孝衣之类的,也请了几个老婆婆在做,总算这几年不是那时候,买布不需要票有钱就行,很多要用的东西,大伯就安排了人拉着双轮车去买了回来,大宝只呆呆的坐在灵堂前,别人劝他去家里,他只不动,女儿是被个也在奶孩子的嫂子带去照顾了。   大宝呆坐在那,也不知道想些什么,看到躺那的妻子,他总觉得是睡着了,等下就会起来给他蒸一碗糖水鸡蛋,只是他等了许久,媳妇还是不醒来,脸是那么青白,他摇晃着站起来,想过去摇醒妻子,旁人看的心惊胆跳,念佛的婆婆们都停了下来,大伯急忙过去拉住问道:“大宝你要做什么?”   “我媳妇为什么不起来?”大宝直瞪瞪的问。   “她死了,大宝,你醒醒神。”大伯拍拍大宝的脸,看他直愣愣的眼睛,自己也跟着难受,哽咽着说道:“大伯先带你回家吧。”   “珍莲!我的囡啊!”这时灵堂左边的巷子里跌跌撞撞跑来一个大妈,身后跟着几个年轻汉子,婉婉爸爸跟在后面。   “珍莲啊!我的女儿啊,你怎么这么命苦,年轻轻的抛下娘就去了啊....啊......”珍莲妈哭的肝肠欲断,她就这么一个女儿,在家向来胆小听话,受了委屈嫁到这家来,她一直以为大宝是个好的,一些小事总不要紧,谁知道害了女儿一命啊。   跟在后面的是珍莲的几个堂哥,珍莲的爹也死的早,只留下母女二人,珍莲娘不愿意改嫁,辛苦支撑着带大了女儿,一个妇道人家带着孩子,总免不了被人欺负,珍莲从小就胆子不大,只知道听娘的话,小时候村里的孩子欺负她,她总是只敢逃回家躲起来,长大之后,这性子就更是只见软绵,她的几个堂哥都有些看不上她,后来莫名其妙的名声被毁,家里就觉得她早点嫁出去比较好,免得连累自家的亲事。   这兄弟几个,从小和珍莲也不亲近,珍莲嫁人之后也没来往,今天这村里的人去报信,珍莲娘哭着去求他们几兄弟陪她来,他们也吃惊,但是毕竟不亲近,陪着来了,看珍莲娘哭的要晕过去了,只得上前左右搀扶。   大宝恍惚中看到他岳母,听她哭喊着珍莲的名字,忽然想起来珍莲是死了,有人告诉过她珍莲被他妹妹和娘逼死了,凑巧此时跪在灵前的他妹妹起身去换香烛,大宝看见了,猛地一下挣脱了大伯拉着他的手,几步走过去抡起巴掌就打了过去,一巴掌打的他妹妹摔了出去,旁边人都纷纷喊他,大宝也不理,抓起了倒地的妹妹,问道:“我平常给你的还不够多吗?你自己没手没脚么?啊?你和娘两个不是人!是人做不出这种事情!    ☆、妹妹   大宝的妹妹被他哥哥打的一下懵了,被打的脸上迅速红肿起来,她跌坐在地上,抬头看她哥哥大宝,眼泪掉了下来,哭道:“你打我,我是你妹妹啊,和你要几个鸡蛋怎么了?你老婆是自己要寻死的关我什么事啊!”   “你还这么说,你,你,”大宝气的满脸通红,一个大男人,此时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他看着坐在地上的妹妹问道:“你没出嫁之前,在家好吃懒做的我嫌弃过你没?你嫁出去了,又三天两头回来拿东西,我骂过你没?我和你嫂子结婚三年,你来要什么,我们家欠着债,家里有的也给你,我们攒点钱不容易啊,你嫂子心疼我起早摸黑的干,你做妹妹的,想过哥哥的苦没有?你想过从我们手里拿的东西哪里来的没?”   大宝妹妹捂着脸坐在地上又一声不敢吭了,她今天被人拦回来就知道要糟,周围人指指点点的说她,她低着头只当没看见,她也就是个窝里横,今天祸闯大了,从来和气的哥哥翻了脸,娘躲着不敢出面,她也就装鹌鹑了。   “天上不会掉钱啊,我一分分的省,你嫂子一点点的攒,我们好不容易有个家,你眼红这新房子,一直在娘那折腾,现在借口要几个鸡蛋,你们娘俩把我老婆害死了,你和娘两个,以后不要再上我家门,我老婆死了我女儿还在,别叫我女儿都被你们害死了!”   周围人都被大宝说的心酸,他岳母听女婿这么说,更是心酸难忍,看着女儿尸身哭喊:“珍莲啊,你为啥想不开啊,为这种人死不值啊,珍莲啊.....”   “你给我滚,从今往后你别踏进村里,哪只脚进来我砍你哪只。”大宝走去拉过他妹妹,看她赖在地上不动,他就拖着她手往外走,两边看热闹的人纷纷让开,大宝妹妹吓得尖叫起来:“救命啊!杀人啦!”   村里的人只站着看,大宝的大伯只喊了声:“大宝,人扔出去就行,犯不着再动手。”   大宝也不知听见没,拖着他妹妹的手一直往外面走去,一路跟着看热闹的人,都听到了大宝妹妹先是满嘴求饶,看大宝不理她,又破口大骂起来,骂了没几声,又呜呜咽咽哭起来,此时知道后悔了,又惊又怕,却浑身无力的只能任她哥哥拖着走,很快走到村口,大宝停了下来,看自己妹妹被他拖的一身脏污,满脸泪痕,大宝也无动于衷,看她坐着不动,就说道:“站起来滚,再让我看见你,我就打断你的腿,我说到做到。”   大宝妹妹听他这么说,吓得连滚带爬的赶紧离的她哥远点,看看他哥脸色,不敢再耽搁,立马转身就走了,她来的时候和老公说是来家里拿吃的,晚上就回去,现在闹成这样,也不知道传到夫家没有。   大宝看人走了,回头就去了灵堂,跪在他岳母面前磕了个头,看岳母还在哭,就说道:“娘,珍莲我没照顾好,是我对不起她,我女儿不能再吃苦,那样珍莲去的也不安心,娘你跟我回家帮我看着孩子,我要去给珍莲选个好地方。”   珍莲娘哭着答应了,跟她来的几个侄子却说家里事忙,就要回去了,大宝也不勉强留人,就目送人走了,转身带了岳母回家。   走进家门,往常他媳妇见他回来,必定抱着孩子就来接,今天进门,家里一团乱,还有几个帮忙的人在准备晚上的饭菜,办丧事需要动用很多的人,基本就是村里亲朋好友互相帮忙的,帮忙期间就吃主家的,大宝的女儿被来帮忙的一个嫂子抱在怀里,已经是吃饱睡着了。   大宝去接过女儿,女儿才八个月大啊,就没了娘,这往后怎么办呢?   “我来抱。”大宝岳母忍了泪,拿手绢擦了下脸,抱过孩子,孩子养的十分好,小脸红润头发乌黑,此时睡的十分香甜,连换了两个人抱她她都不醒。   “娘你先在家里带着孩子,我去山上看地方。”大宝对他岳母说完话,就走出家门,门外等着个风水先生,他也是熬过了那些年,现在重新帮村里人看看风水选黄道吉日什么的,日子过的挺好。   大宝和他娘分家之后,就有了几块地,这年头家里要是没了人,一般都葬在自家的地里。前些年什么都公有的时候,死了人都抬到山上种不了东西的地方,也没人选什么风水宝地,不和活人抢地就行。   大宝带着先生连看了三块自家的地,先生才决定好用哪块地,又问大宝:“做一个人的坟洞么?”   “两个。”大宝想也不想就答。   “你这么年轻,将来要是.....”   “不会,我就这一个老婆,她先去等我,我以后再来。”   风水先生也就不问了,招呼跟来的几个青壮汉子开始按他指定的位置挖土动工,要赶着做好坟墓,天气渐热,尸体放不住的。   大宝家的事,村里人下午到晚上都在议论纷纷的,都说大宝娘和他妹妹太坏,大宝夫妻也太会忍,忍出了个祸害来,早不纵着他妹妹,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不过话说回来,一时气愤和伤心难过,就抛下丈夫孩子去死的大宝媳妇,作为妻子和母亲,却实在是对亲人太残忍,她怎么就舍得那么小的女儿从此再没有妈妈呢?村里做母亲的女人,既同情珍莲,又觉得珍莲太过懦弱。   阿辞这个下午乖的很,哄着弟弟玩了会之后,两个一起都睡着了,小孩子家不嫌弃觉多,睡到两点起来,姐弟两坐床上玩了,叠了被子又翻开,又叠起来,阿飞还站到上面跳,差点掉到床下去,阿辞就拉着他,不让他靠近床边,又拿了五个石子,两姐弟在床边的桌上玩扔石子,等妈妈回来,看到两个孩子都在家,没有出去乱跑,就问阿辞晚上做面条吃好么?   阿辞家去年自家种的麦子磨的粉,今年还有点,阿辞爸爸向来爱吃面,大锅里下的面条,清爽劲道,阿辞都能吃好些,不过阿辞要去拿碗盛面的时候,发现自己家的碗今天少了好多,阿辞问妈妈:“我们家的碗哪里去了?”    ☆、教子   阿辞妈妈在碗橱的第二层里拿了个平常不用的大碗,给阿辞盛面,阿辞看的有点慌说道:“这么大的碗啊,妈妈我吃的光吗?我不要剩下来变成麻子的。”   “妈妈给你盛的少点,你面汤可以少喝点,面条要吃掉。”   “哦,妈妈,可是我平常吃的那个碗呢?”   “借给人了啊,阿辞乖,过几天碗就拿回来了。”   “为什么借碗呢?他们家里没有碗么?”   “他们办事情吃饭的人多,碗要不够的,好了,阿辞快吃。”阿辞妈妈想起傍晚来帮着大宝家借碗的婉婉爸爸,这年代谁家的东西都不多,碗也就够家里用的,要办什么大事,人来多了,桌椅碗筷都要借。   阿辞听话的坐在桌边拿筷子夹大碗里的面,刚吃了几口,忽然又想到了什么问道:“妈妈我们的碗给了别人,怎么拿回来呢?”   “他们会送回来的呀。”   “可是他们怎么知道哪几口是我们家的碗呢?”   “阿辞你看你的碗边,是不是有字呢?”   阿辞就去看自己面前的大碗,碗边果然有几个细小的字,她也不认得,就问道:“这里写了什么呢?”   “写的你爸爸的名字啊,你看这两个字是贤生,我们阿辞下半年该要去读书了,要不字都不认识。”   阿辞的注意力就被带走了,问道:“下半年去读书啊?那我还怎么玩呢?”   阿辞妈妈就笑阿辞:“你就知道玩啊,你看你字都不认识,自己家的碗被人家拿走,你都要认不回来,没碗吃饭了怎么办呢?”   “我要去读书!我要认字的妈妈,可是碗那么硬,字怎么刻上去的呢?”   “有人会来刻的呀,阿辞是没看到过,碗破了还可以补呢。”   “哦。”   “以前买一口碗都不容易,你看你这个大碗,还是爷爷他们托人从江西景德镇带回来的呢,后来爸爸妈妈结婚分给咱们的。”   “哦,晓得了。”   阿辞看着碗边的那两个字,心想什么人这么厉害,还能在碗上刻字,等以后一定要看看。   大宝家的灵堂设在老葛家附近,吹吹打打的难免动静大了点,老葛吃完夜饭抽烟的时候就觉得吵,想想现在上床睡觉也睡不着,就出去走走,他先到了他大儿子家,大儿子全家正在吃饭,饭桌上不过是一碗咸菜还有一碗萝卜干,儿子看到爹来了,赶紧起来问道:“爹你吃了晚饭没?”   “吃过了,我就过来看看,你们坐着吃,你跟我来一下。”   几个孩子都喊了爷爷,看爷爷点头了就都继续吃饭,大儿媳想拿凳子叫公公坐会儿,老葛摆摆手先走出门去,他大儿子这边有点偏僻,是小村边了,过去几步路就是田坂了,大晚上的外面也没什么人,大儿子跟出来问道:“爹你有什么话说么?”   “银洋藏好了吧?”   “藏好了,就藏在...”   “藏在哪里不用告诉我,我来呢,是想和你说下,你现在别急着想把这东西变成现钱,先藏藏再说。”   “好的,爹,我听你的。”   “等过几天我叫老三上城里去看看,城里有钱人多,看能卖出什么价来。”   “嗯,好。”   “那你回去吧。”老葛挥挥手就走了,他还想去二儿子家看看,二儿子就在大儿子隔壁,都是泥墙瓦房,地基是石头的,建的上下两层的单间,当时花掉了老葛半辈子的积蓄,人啊,活着也不过就是给儿女挣些家当。   二儿子家的桌上,放的饭菜明显比大儿子家好多了,有一碗蛋羹,一碗炖豆腐,一碗香干,一碗咸菜是少不了的,不过饭桌上只见他二儿子和一个孙子,二儿媳和大孙子不在,老葛一脚踏进去,他小孙子先看到了爷爷,就喊了声爷爷,二儿子转脸看到他爹来了,赶紧放下碗筷站起来,问道:“爹你怎么过来了?家里有事?”   老葛挺奇怪怎么少了两个人,就问道:“怎么都吃夜饭了,我大孙子还不回来?”   “不知道这臭小子跑哪里野去了,他娘找他去了,就回来的,爹你坐,爹你吃了没?”   “我吃过夜饭出来的,我问你,你东西藏好了没?”   “哦哦,我早藏好了,爹你担心这个啊,我是什么人啊,藏的好好的,爹你放心。”   “我跟你说,这东西你先藏好,我叫你弟弟过几天去城里看看,城里人多钱也多,看价钱怎么样我们再打算。”   “好的,听爹的,爹我这菜不错,你要不再吃点?”   “不吃了,人老了肚皮都小了,你们吃吧,我这就走了。”老葛站起来想走了,那边门口却进来了两人,他二儿媳妇拉着他大孙子进门来,是真的拉着手臂强行拖进来的,大孙子还在嚎啕大哭,老葛心疼死了,喝问道:“老二媳妇你干嘛?这样拉我大孙子像什么样!”   二儿媳妇没想到她公公在,赶紧放开儿子,笑道:“爹你来了,这不听话的东西,吃夜饭的时间都跑出去玩,我出去找他,他居然在人家的柴火堆后面玩,还偷了家里的火柴盒想点火,还好被我找到抓回来了。”   “爷爷,我还没有点呢。”大孙子也就八岁,出了名的调皮捣蛋,胆子大的什么都敢干,刚才看他娘在做饭,他凑过去趁他娘淘米的时间,摸了盒火柴就溜出去了,跑到人家堆着准备烧火用的柴火堆那里想玩火,他几个小伙伴在那看见了,都不让他玩,他就转而去玩别的了,等几个小伙伴都被喊回去吃夜饭了,他一个人蹲那无聊了,又想玩火,刚点着了火,又想去扯柴火堆的,想把火弄大点,正好他娘烧好饭没看见他,出去找他被她看见,当时就打了这孩子一巴掌,抓着他手臂拉回家来准备好好教训教训。   老葛沉着个脸,心疼的摸摸大孙子的头,这是他第一个孙子,生下来的时候,他抱着不知道多欢喜,他老葛家有后了,第二个孙子出生他就没这么喜欢了,只心疼这个大的,人说隔代亲,真是没有说错,就算这个孩子大了些调皮了些,他眼里看着只有好的。   二儿媳妇还在生气,对自己大儿子说道:“你长这么大,有没有脑子?拿了火柴盒去点人家的柴火堆,万一烧起来了,把人家房子烧了怎么办?你想过没?啊?”她戳了下大儿子的脑袋,心头火起,想想都后怕,要真烧起来,旁边就是人家住的房子,都是木头房子呢,一整排的。   “我又不去点房子,你打我干嘛?”大儿子也不哭了,红着眼睛瞪他娘:“我就玩下火,你管着么?”   他娘听他干了坏事,这时候还嘴硬,怒上心头,反手就是一个巴掌打在他脸上,骂道:“我管不着你么?你是我生的,我养你这么大,不是为了让你去点人家房子的!”   老葛本来阴沉着脸,只拉着大孙子站自己身边,孙子对他娘顶嘴,他也不管,这时眼看着儿媳妇打了他孙子,却生气起来,上前一步,挥手就是一个巴掌打在他二儿媳妇脸上,他二儿子本来坐着吃饭的,看媳妇教训儿子,他也不管,反正这个破孩子三天两头的闯祸,没个人管着他,房子都要被他儿子拆了,这时却被他爹打他老婆吓了一跳,急忙站起来,去拉开了他爹,说道:“爹你做什么?我媳妇打的对,这孩子就是欠打了,哪能去玩火呢,真要烧着了人家房子,咱们家还要不要过日子了?”   他老婆被他爹打了一巴掌,都懵了下,醒过神来大哭起来:“哎呀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教训儿子还要被公爹打啊,罪过啊,我是做了什么孽啊.....”   二儿子听的头疼,拉过自己老婆拍拍,说道:“别哭了。”   老葛拉着大孙子就走,边走边说:“你别想当着我面打我孙子。”   二儿子看着自己爹带着自己儿子走了,哭笑不得的看着他老婆说道:“我爹真是...”   “你爹傻了吧?明明我儿子干了坏事,他还护着,这样的事不教训等祸闯大了就来不及了!你给我去把儿子带回来,我就打他了,不打不听话,现在不教好,长大了做流氓么?”他老婆擦擦眼泪,气的瞪着自己老公问道:“你说我做的对不对?”   “对对对,你管的对,点火这种事是不能干,小孩子不知道厉害,火烧起来要命的。”   “那你还不快去把儿子带回来,他饭都没吃。”   “我也没吃完饭呢。”她老公还委屈呢,好好的吃着饭,他爹来这么一闹,饭菜都冷了。   他媳妇冲他翻白眼,说道:“你爹打我,你还想好好的吃我做的饭?做梦!快去带儿子回来。”   老葛的二儿子无奈的出了门,他儿子还真是个小祸害,害的他晚饭都没吃饱,他一路走着,心想他爹一定带着儿子回家去了,到他爹娘家一看,他娘正在洗碗洗锅,就问道:“娘,我爹呢?”   “你爹去你们那了,怎么你没见到吗?”   “我爹去是去了,但是带着我儿子又走了,我以为回家来了,谁知道又不在。”   “大孙子怎么了?”   “皮的不像话,晚上居然偷了火柴去人家柴火堆点火玩,我老婆当着爹的面教训儿子,被爹打了一巴掌。”   “啊?这个死老头子,真是不像话,小孩子玩火是不能玩的,要闯祸的,换我我也要打这孩子,你媳妇受委屈了。”老葛老婆把洗好的碗一个个放进碗橱下面的格子里,然后打开了碗橱,从里面捧出个糖瓶子,又拿了个干净的碗,倒了一大碗的白糖出来,对二儿子说:“带回去给你媳妇,就说娘知道她受委屈了,家里也没什么好的,带点糖回去甜甜嘴。”   老葛二儿子就端了碗白糖出来往家走,心想爹带着自己儿子会去哪呢?    ☆、父子   老葛带着他的宝贝大孙子,一路气哄哄的走着,村里到处是亮着昏暗灯光的房子,大多人家的门都开着,很多人都在电灯下吃夜饭,那时候的电都不稳定,导致电灯都不明亮,不过电对当时的村里人来说也没什么用,就是能亮电灯,能听广播,别的对自家来说没什么用处,村里唯一的加工厂磨谷子和麦子要用电,这是电现在对村里用处最大的。   老葛随便转转的,他大孙子却拉着他往村中的井那里走,为什么往那去呢,因为井边有家店,村里人都叫小店,店里卖的都是各类实用的物品,一个家里必需要有的盐和糖是重点,还有黄酒,村里总有要吃酒的男人,这是获利的大头,对某些男人来说,再穷都少不了买酒的钱,其余就是针头线脑的,一些小的糕点,还有就是,小孩子们最喜欢的纸包糖。   一个大大的玻璃瓶子,盖着盖子,里面是包着花花绿绿的糖纸的糖,走进店里,扑鼻的香气就是这个糖,大人们大多不会来买这个,买了家里必须要用的东西就走,带着孩子来的,实在是被孩子馋的没办法,会花点钱买一颗两颗给孩子尝尝鲜,虽然现在分了田地到各家,有的人家里是开始攒点钱了,但是大多数人都还是穷的,衣服上打着补丁的不少,一点都不丢脸,毕竟都是穷的多。   老葛看大孙子带着他往小店里走,就明白他想干啥了,一定又想去小店里买吃的,这孩子从小就没少花他的钱,不过店里能买到的吃的,来去也不过就是那几种,桂花球,小金枣,小麻球,纸包糖,酥糖。   老葛家从这个孙子生下来,差不多就慢慢好过起来,其实也是那混乱岁月终结了,日子平安了慢慢的就什么都好起来,,但是人的心里总喜欢相信是家里某个人带来的喜气,老葛就是这么认为的,所以特别宝贝这大孙子,今天看二儿媳妇打他这大孙子,脑子一热,也没管对错,就挥手打了儿媳妇一巴掌,现在夜里的冷风一吹,渐渐醒过神来,就有点懊恼,小孩子玩火肯定是不对的,但是儿媳妇当着他的面打他孙子,也是不对的!他都舍不得打的宝贝孩子,儿媳妇居然当着他的面打,平时要是看不见就算了,今天晚上被他当面碰到,他就有点受不了。   他心里想着事,连大孙子把他拉进店里了都没发现,小店老板是个上了年纪的老爷子,以前也是村里的富农,不过现在早就不是了,也不过就是靠着一间被分得剩下来的房子开了个小店做生意,村中这口大井原来就是他家院子里的,是他祖上挖的,青石条打的井壁,井边一圈都是大块石头,十分整洁美观,本来在一整个庭院里的角落,庭院里一排房子,都是属于他家的,现在么,井是大家的,院子的墙被推倒了,一排房子分给了各户,现在是拿不回来了,分都分了,你还想要回来?偏远农村里的事,天高皇帝远的,谁管呢?再说漫长的苦难岁月刚过去,此时平安没多少年,又有几个人敢在这个岁月幻想回到当初呢?   房子早在当时被分,现在就剩下最左边靠着路的这间还是他自己的,因为这口井,整天人来人往的,他家店里的生意还是不错的,也不知道当时挖这口井的人,面对此景可会发笑?店老板是整天笑眯眯的,现在又笑眯眯的问老葛:“老葛哥来了啊?夜饭吃了没?带着大孙子出来玩么?”   老葛听到他问,顺口答道:“夜饭吃过了,小孩子闹着来这里,就给他买点吃的。”   “爷爷我要酥糖,我要桂花球,我要纸包糖!我要我要!”大孙子看着柜台上的大玻璃瓶子,在昏黄的电灯下,糖纸的色彩十分好看,香气又诱人,他喊的更是起劲:“爷爷给我买,我都要吃!”   老葛摸了下大孙子的头,这都要买可要不少钱,他冲老爷子点点头,说道:“给我拿两颗纸包糖,再包一包桂花球。”   老爷子答应了,拿开盖子先拿了两颗纸包糖给老葛,老葛递给大孙子两颗纸包糖,说道:“还有一颗给你弟弟,桂花球你拿回去给你妈吃。”   “我的!爷爷你不是都买给我的吗?干嘛要给我娘?我不给我不给!”大孙子摇头再摇头,满脸的不高兴,今天他娘打他,他还没点柴火堆就打他一巴掌,谁乐意拿吃的给她,还是这么好吃的桂花球呢。   “爷爷的话你也不听吗?叫你拿给你娘就拿,以后爷爷再买好吃的给你吃,今天这个桂花球你一定要先给你娘,听话。”老葛板起了脸瞪着他孙子。   大孙子看的有点怕,他爷爷一向宠他是不错,不过他到底是跟着爹娘过不是跟着爷爷过日子,想想等下还要回家,今天玩火到底是玩大了,给娘拍下马屁也不错,反正娘有什么好东西不都还是给他们呢,打定主意的孩子点点头,天黑了他都还没吃饭呢,要饿死了,一颗糖就甜了下嘴就没了,还有一颗要给家里的弟弟,弟弟平时还是挺听他的,也该给他一颗吃吃。   “爹啊,你们怎么在这里?我找了好多地方才找到你们,臭小子你又骗你爷爷的钱买吃的。”老葛二儿子终于找到了他爹和儿子,手上端着的白糖都被他偷吃了几口。   “我哪有骗,爷爷就喜欢给我买吃的,我才不要骗呢。”   “哦,你不骗?你没偷了家里的柴火想去点火么?你妈不打疼你你不知道教训,来来来,爹再抽你几巴掌,让你知道什么是厉害。”老葛二儿子上前拉过儿子,也不管他手忙脚乱的挣扎,噼噼啪啪的就揍儿子一顿。   老葛站着没动,看儿子打孙子,大孙子被他爹打的嚎啕大哭,喊道:“我不点了,我再也不点火玩了,爹别打我,爷爷救救我啊!”   老葛二儿子再狠狠打了大儿子一下,说道:“你以后再敢玩火,哪只手拿的火柴,我打断你哪只手。”   他儿子哽咽着回答:“爹以后我再也不玩火了。”   老葛这时候才拉过孙子,摸摸他的头,把店老板用油纸包着的桂花球递给他。   这祖孙父子三人走出了小店门,外面黑灯瞎火的,也没有路灯,老葛父子都没带手电筒,但是天上星光微闪,出门适应了一会,隐约也能看到路面,这三人就慢悠悠的走着,准备回家去。   他们在小店里耽搁了这一会儿功夫,吃完饭的人差不多就洗脸洗脚要准备睡了,一路路过的门大多都关上了,此时不过就是夜里七点左右,乡村里别无他声,唯有广播还在播放,正在唱着梁山伯与祝英台的越剧,只听得那祝英台唱道:“见他欢笑我心碎,他怎知爹爹已将我终身配。”咿咿呀呀的越剧,这夜里不知道多少人竖着耳朵在听。   老葛和儿子孙子在路口就分开了,老葛是回去就睡了,他二儿子带着自己儿子回去就跟他媳妇得瑟:“媳妇我刚揍了他一顿,他听话了。”   “娘,这个给你。”大儿子看看桌上的菜,再看看吃饱了在一边玩的弟弟,咽咽口水,把桂花球递给他娘。“   “这哪里来的?你爹给你买的?还要不要过日子了?花钱去买这个吃?又不是过年过节的!”   “娘啊,不是啊,是爷爷买的,叫我给你。”   老葛二儿媳妇愣了一下,对自己丈夫说道:“你爹给我买的?”   “是啊,我去的时候已经都买了,还给儿子们买了两颗纸包糖,一人一颗,这是给你的,大概刚才打了你,我爹拉不下脸和你说,就给你塞东西了,你看这是我娘叫我带给你的。”老葛二儿子把手里一直端着的白糖递给他媳妇。   他媳妇翻翻白眼,问道:“刚才你打儿子,你爹拦不拦?”   “没有啊,爹看着我打的。”   “真是,你打就行,我打就不行,他倒过来打我,我不是你们老葛家人啊?”   “老婆,你当然是我们老葛家的人,你看你都给我生了两个儿子了,好了,多少年过来了,你也知道我爹是什么样人,外面是死要面子的,你面前肯定也要面子,你当着他的面打,他肯定难受,好了好了,不要计较,他年纪大了,你看他知道错了,不是买了东西塞给你么。”   老葛二儿媳妇这时候伸手接过白糖,走去放到橱柜里,再拿开水泡了下盛过白糖的碗,又走过来不客气的拿过大儿子手里的桂花球,这是一种用面粉制作的小圆球状的糕点,小小的白白的一个个的,带着桂花的香气和甜蜜,她拆开包着的纸,拿了一个含在嘴里,再塞一个给老公,就收了起来,看看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大儿子,说道:“今天你是别想吃这个了,去把饭吃了,以后听话就给你吃。”   大儿子答应了,赶紧去扒饭,菜都冷了他也不敢嫌弃,大口大口的就吃了,他娘把刚泡的那碗开水端过来,说道:“饭菜冷了容易噎到,你喝点这个。”   广播里祝英台还在唱:“梁哥哥,我想你,三餐茶饭无滋味。”   老葛二儿媳妇跟着哼唱:“三餐茶饭无滋味~”   “哪里无滋味了,晚上的豆腐就烧的蛮好,明天再拿黄豆去换点来吃吃。”   “天天换啊?家里豆子本来就没多少了,藏不好有蛀虫咬的。”   “管它呢,反正豆腐坊的又不嫌弃豆子有蛀虫,明天早上记得去换豆腐啊。”    ☆、豆腐   老葛那天晚上背着手听着广播里的楼台会走着,还想去小儿子家里看看,想想又有点晚了,村里没事的人都早早睡觉的,小儿子他们年轻夫妻的,怕是早就上楼睡觉了,再说给小儿子新建的房子,建在靠近小村那,在大村边缘,离自己家就远了。   去年为小儿子结婚,建的这个房花了三百多块钱,欠了有两百多,也是他儿子多,接连的办大事情,这十年间,他大儿子二儿子一个个的,都结婚办喜事要房子住还要接连的生孩子,都是他的儿子,哪样不得去照顾到,哪样不都是钱呢?幸好当时老大和老二建房的时候,还从拆的庙里拿了些青砖来,还省了点石头钱。   小儿子今年办婚事,他的房子是实打实的全部家里出的钱,家底实在是没多少了,只能去借,借钱的时候真是不容易,一家一家借过去,他这个心里就忍不住的想去拿银洋出来换钱,只是这世道刚平安没多少年,他总担心露了财要招祸,心事想多了,夜里睡觉居然就说梦话,那死老太婆,一辈子夫妻多少年了,从来没在他面前透露半点,也幸好他一辈子都呆在村里,也不和别人去住,要不然啊,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现在挖出了银洋,虽然是逼不得已,他自己本来还想过两年再动用这些银洋,以前那么苦都过来了,现在这点债,只要肯干活,老天爷照顾风调雨顺的,世道也不乱,很快就能还上的,不过既然拿出了银洋,就得好好想想怎么变成现钱,不能人老了福还没享到就去了,这好不容易得的财,总得花用下才对的起自己吧。   老葛想着事慢悠悠的晃回了家,他老太婆早上了楼躺在床上了,夜里电灯昏暗,她老了眼睛花了也干不了针线活,早早的就睡下了,楼下的广播咿咿呀呀的在唱,她人老了耳朵不好,也听不大清楚唱词,但是知道唱的是梁山伯和祝英台,缠绵凄楚的楼台会,赚过多少人的眼泪,听的迷迷糊糊要睡着了,楼下响起开门关门的声音,她就知道是老头子回来了。   老葛开了电灯,倒水擦脸之后再洗脚,拖着布鞋上了楼,他老婆往床里面让让,薄垫被厚被子的被窝,老葛舒舒服服的躺了下去,他老太婆立刻凑过来问道:“老二过来说,你打了他老婆?”   “嗯,谁叫她打我大孙子,我孙子是让她打的啊?”   “大孙子玩火啊,这可是要命的事,万一烧着了人家房子呢?我都想打他,你怎么还打媳妇?”   “我在那里,她当着我面打我孙子算什么?我还没死呢,她下那么大力气打孩子,她不心疼我心疼!”   “我说你这老头子,心疼孩子要心疼在心里头,人怎么做总要教他吧,难道就让他去点人家房子啊?”   “他又没点,再说要教他做人,他爹他爷爷都在呢,一个女人作什么乱。”   “我不和你说了。”老葛老婆翻了个身,气的不想说话了。   “我打了她又没白打,我买了东西给她了。”   “什么!”他老婆唰的一下转过身来,着急问道:“你买了什么给她?”   “一斤桂花球,要五角呢!还花了两分买了两颗纸包糖给孩子们了。”   “哎吆,你个死老头子 ,乱花什么钱啊,我给了老二一碗白糖啊!叫他带回去哄他媳妇的,怕你打了她她要作怪传出去,那你的名头就臭了,哎吆,白糖一斤要八角一分钱啊!哎吆我的钱啊,加上你花的,一晚上花了一块三毛两分了!你个败家的,我们还欠那么多债呢,谁让你买东西了?啊?”老葛老婆都扑到他老头子身上了,心疼的像掉了块肉...   “谁叫你给他白糖的,我藏着补身体的,谁让你拿出来了?”老葛更是生气骂道:“你个死婆娘,家里事有我做主,你自己给他的,居然还敢怪我?又讨打么?”   老葛老婆就不敢吱声了,黑暗中安静了几分钟后,想了想忍不住又轻轻说道:“那些银洋,真的能换钱么?”   “这几天打的你还不够么?还要讨打么?”老葛此时的声音,暗夜里听来,莫名阴沉,老葛老婆再不敢吱声,沉默许久,鼾声响起,两人都睡着了。   乡村里的夜,分外宁静,月色明亮,半夜里,有谁在轻轻哭,是失了孩子的母亲,是失了母亲的孩子,灯色昏暗,楼下还坐着新丧了妻子的男人。   雄鸡一声叫,天下夜色白,商星闪烁最后星光,早起磨豆腐的豆腐佬已经磨好了豆子,他老婆已经开始在灶下烧锅,磨好的黄豆已然是渣和水,豆腐佬拿过豆腐袋子,把磨好的豆渣和水都倒进去,先沥出了些生豆浆,再加水挤压,生豆浆就源源不断的流出,豆腐袋子里加了几次水,豆腐佬才放下袋子,提了接好的生豆浆倒入大锅,加水又开始烧,等沸腾了赶紧叫他老婆退出柴火,他慢慢点入盐卤,一边拿筷子搅拌,豆浆一点点凝结成豆花,豆腐佬先舀了一碗豆花给他老婆,叫她快吃,自己舀出豆花倒入豆腐袋子,慢慢捻紧袋口,豆腐水瞬间挤出,豆腐佬挤压了一会儿,放下袋子,去另一口锅里点盐卤,接着又是凝成豆花,再舀出豆花倒入另一只豆腐袋子,继续捻紧袋口挤压出水,一直这么干了几次,才做够了今天要卖的豆腐。   天色微亮,豆腐佬就做好了好几板的豆腐,等着人来拿,今天大宝家的白事要用不少豆腐,晚上定场饭了,天微热了亡人放不住要早点上山,昨天就来人和豆腐佬说好了,今天要用很多的豆腐,豆腐佬年纪大了,算了下觉得今天做这一家生意就差不多了,不打算做多了,要不然还要辛苦推着车出去卖。   大宝家帮忙的人来拿豆腐了,是婉婉爸爸,他也算和大宝一起长大的伙伴,豆腐都放在豆腐板上,一整叠的豆腐分开横放在两个大箩筐上面,婉婉爸爸挑起担子就走,早上帮忙的人吃的饭菜还要用上豆腐呢。   婉婉爸爸人高马大,挑着担子走的又快,转过左边墙角人就不见了,这边豆腐佬刚回身,那边巷子口右转出来一个人,却是阿辞妈妈,她是想拿点黄豆来换点豆浆给儿子和女儿喝。   豆腐佬看来了人,认出是阿辞妈妈,就笑道:“阿辞妈妈这么早啊,不过你不算第一个,刚才婉婉她爸爸把我的豆腐都差不多搬完了,你要换豆腐吗?今天留下的豆腐少呢。”   “豆腐就不吃了,给我们阿辞和阿飞换点豆浆喝,他们两个长身体呢。”   “是哦,小孩子喝点这个好,我们家孙子也爱喝,阿辞妈妈你要换多少?”   “就这个大茶杯舀满吧,我这些黄豆够了吧?”   “够啦,还够一块豆腐呢,你要么?”   “豆腐就不吃啦,来一碗豆渣吧,拿咸菜炒了下饭,多的豆子留着我明天再来换豆浆。”   “也好,那豆渣多拿点。”豆腐佬向来很喜欢乖巧的阿辞,不像他孙子皮的要命。   阿辞妈妈连连推辞,人家是做生意的,怎么好多拿别人的东西,豆腐佬连说不要客气下次再来就自己去忙了,阿辞妈妈端着豆浆和豆渣,不好意思的走了,家里阿辞爸爸该起来要赶紧回去做早饭了,多拿了人家的东西,下次来要记得回送点什么。   阿辞妈妈刚转过巷口,就见到大成嫂子迎面走来,阿辞妈妈连忙笑着问好:“大成嫂子这么早啊。来换豆腐么?”   “是啊,昨天我公公说想吃豆腐干了,我今天就来换点回去,你来换豆浆啊?给阿辞他们喝的吧?”   “是啊,还换了点豆渣,家里实在没什么菜可吃。”   “你也是,自己家没多少钱,还买东西送我们,这么客气。”   “应该的,大成哥救了我们阿辞一命呢,这算什么,我以后要叫阿辞一直记得大成哥的恩情。”阿辞妈妈说起这事,一大早的又要掉眼泪,那天真是吓坏了。   “我不说了,害的你又想起阿辞落井的事了,这样,天气很快就要暖和起来,这个夏天你记得叫阿辞学会游水啊,我们家大成就是不会水,从来不去深水地方,不过两个儿子我都教会了,这样他们出去我也放心点。”   “好的,我们阿辞胆小,我和她爸爸上山下地的,也没时间带她去河里,看看今年夏天她几个姐姐有没有时间教教她,能学会最好了。”   “那你快回去吧,豆浆要冷了,我也走了。”   “好的,你忙。”阿辞妈妈赶紧走了,真的有点晚了,今天要干的活不少呢。   大成嫂走到豆腐坊,豆腐佬看见了,笑着打招呼:“大成老婆啊,早啊,要换豆腐干么?”   “是哦,就你豆腐佬晓得我要换什么。”   “你家就你公公喜欢吃豆腐干,你们孝顺老拿豆子换给他吃,他有福气哦。”    ☆、闲话   豆腐佬正和大成嫂子说着话,那边巷口又来了一个人,走走停停的左看右看的,往前看时,发现了站在门前的大成嫂子,就问道:“哎,嫂子,这是豆腐店么?”   “是啊,你要买豆腐么?”大成嫂子看她不像本村人,像谁家的新媳妇,她以前没见过,看她手里也没拿黄豆,就光拿了个碗,八十年代期间,大家都还是没什么钱,能不用钱的地方,可以用东西换的,就都是以物换物的。   “是啊,我们家也没黄豆,我们家老三说想吃豆腐,我就来买点回去。”   “你是哪家老三的媳妇啊?我看着面生,是才嫁进来我们村的么?”   “这是老葛家的老三媳妇,嫁过来没几天,我们都认识了,你这天天忙着上山下地的人,怎么会知道呢。”豆腐佬笑着回答了大成嫂子的疑问。   “哦哦,是老葛家的啊。”大成嫂子笑道:“我也真是糊涂了,最近娶媳妇的就老葛家,我居然没想起来,真是忙昏头了,不说了,我得赶紧回去了,大成等着我一起上山呢。”   “好的,你快点去吧。”豆腐佬笑眯眯的又看着老葛三儿媳,问道:“你要买豆腐是么?”   “是的,早上新做的豆腐好香呢,给我剁两块豆腐,我再买点豆腐干。”老葛的这个三儿子新娶的媳妇,在家做姑娘时候,家中日子不错,这老三又拿回来一百个银洋,虽然到现在还没叫她摸到,但是迟早总能哄到手的,她刚成的家,家里哪里有什么黄豆可以拿来换豆腐吃,不过就是有点钱,是她爹娘给的压箱银子,老三答应了拿银洋去换钱的,她就舍得拿了钱来买各种东西。   豆腐佬拿刀片横竖在豆腐上划了两刀,就剁下了两块豆腐,放到了这老三媳妇手上的碗里,豆腐还是温热的,老三媳妇端起来放到鼻子下闻闻,笑道:“真是香,比我娘家那边的豆腐还香,大爷你好手艺啊。”   “香吧?我做了多少年豆腐啦,以前给大队里做的,我们一个大队的经济都靠这个呢,我卖了多少豆腐都数不清了。”   “嗯,好吃我再来买,大爷再给我拿点豆腐干。”   “好勒,要几块呢?”   “三块吧,大爷啊,你看我买这么多,你给点添头呗,这豆渣你送给我点。”   豆腐佬拿着豆腐干的手顿了下,看老三媳妇伸手就拿了他舀豆浆的勺子,然后速度的舀了一大勺子的豆渣,放到了她自己盛着豆腐的大碗里去,豆腐佬都有点目瞪口呆,多少年没见过这么个眼疾手快的精明人了。   老三媳妇抢着拿过豆腐佬手上的三块豆腐干,问了多少钱,豆腐佬依着村里人的价钱只收了她豆腐和豆腐干的钱,豆渣真的没收钱,这老三媳妇能第一次来他这里就贪小便宜,他可没脸第一次就去和她计较。   老三媳妇占了便宜,心满意足的就想走,转脸走向门口,门边却站着她二嫂,正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她,老三媳妇迅速堆起个笑脸,问道:“二嫂早啊,也来买豆腐么?”   “买?我哪里是买啊,我们家老二就知道种地,家里哪里有钱买豆腐吃,你看我就剩这么点豆子了,我家两个儿子没菜吃不下饭哦,我只能来换豆腐了,哎,弟媳妇啊,你可真有钱,买了豆腐又买豆腐干,还买豆渣,一下买三碗菜!哎吆!有钱有钱!”老二媳妇一张嘴就嘚啵嘚啵说的停不下一样。   “我哪里有钱,不过是我爹娘给的嫁妆还有点,二嫂,不知道你当时嫁过来,带了多少嫁妆哦?”老三媳妇笑嘻嘻的问道。   她二嫂一下被噎了下,她想得瑟她生了两个儿子,这女人就来跟她显摆嫁妆,她嫁过来时候,哪里有什么嫁妆,不过是凑了一对木箱子两床被子,这弟媳妇的嫁妆,可是有六床被子一对大木箱子,还有好几件东西的,光六床被子她就比不了,现在世道好,但是六床被子一般人家也拿不出来,更别说那些被面,果然镇子边上的人,日子过的就是不一样。   “我么,我家穷啊,哎,老三媳妇,你有钱的话,我家刚好要买点...”   “二嫂我出来晚了家里老三等着吃早饭呢我走了回见。”老三媳妇一口气说完立马夺门而出,三步两脚就走的不见人影。   老二媳妇站在门槛那要笑不笑的,豆腐佬就招呼声:“你要换豆腐赶快来,今天大宝家白事把我豆腐都快拿完了,就剩下一板豆腐,你要多少?”   “我拿了四两黄豆,给我换一斤豆腐。”老二媳妇赶紧走过去,把黄豆倒给一边的豆腐佬老婆称了下,又把碗洗了下,豆腐佬切了豆腐称够一斤,给她放进碗里,老二媳妇就走了,等她走了,豆腐佬老婆摇摇头说道:“这两个媳妇真是,一个比一个厉害,你看看,这个老二媳妇,拿点豆子来换豆腐,都要掺这么多的烂豆子,我真是不想收她的豆子,这小媳妇呢,第一次来,就把我们卖钱的豆渣舀了就走,我们的豆子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这像话吗?”   “老太婆,不要生气,这世上呢,总是好人多的,拿烂豆子来换豆腐的呢,满村也没几个,我们把烂了的豆子捡出来就是,要不豆腐做了不好吃,你去和这样的人计较呢,是自己找气受,这样的人,我们要是说她,她搞不好要反过来说我们,说你豆腐里都是水,拿水卖钱呢?你怎么办呢?”   “哪有这样歪理说道的?豆腐是水做的呀,没有水都做不出豆腐,走到哪里我都有理,你就是一辈子滥好人,算了,我懒得和你说。”豆腐佬老婆挑干净烂豆子,把好的豆子倒进桶里,明天要用的豆子今天就得拿水泡上,她等下还要去挑水,水缸里的水不多了。   “生意么,和气生财,你和她闹的功夫,还不如多磨点豆子。”   “我去挑水了,你累了一早上,先坐会。”   “嗯,真老了,这腰酸的。”   豆腐佬老婆挑了水桶往大村中的井口去,那边的水好,他们做豆腐的水都是用的那口井里的,还没走到就听到前面闹哄哄,却是一排人抬着个棺材过来了,她忙念了声:“出门见喜,升官发财。”   黑色的棺材用漆刷的漆黑发亮,八个壮劳力分两边抬着,从村外一路抬进来的,一直要抬到大宝媳妇的灵堂那去,一个大爷站在路边看,满脸羡慕道:“这棺材好,我要是死了能躺这样的棺材也满意了。”   棺材被抬到灵堂前的空地上,八个人喊着号子放下了棺材,山上的坟墓今天下午差不多就弄好了,晚上的定场饭吃完之后,明天早上就送亡人上山落土为安了。   村里还没上山的人,都看到了这个棺材,未免议论纷纷,有人就想起来,问道:“好像大宝媳妇死了之后,就没看到大宝娘出门了?你们见过么?”   “没有,我隔壁的那个大妈,好像和大宝娘常来往,这两天也没见往她家去。”   “大宝不是说再也不要他娘去他家么?我看这老太婆一定不肯要大闹的。”   “她有这个脸去闹?和自己女儿逼死了自己媳妇,换了我我娘家有人,我兄弟多,哥哥弟弟都来,打不死她!”   “就你?你肯去上吊啊?大宝娘敢欺负你才怪呢,你打的她上吊还差不多哈哈哈哈哈。”   “呸,老娘我怎么了,做长辈的不尊重,就别怪小的不敬重。”   “是哦,这大宝娘做人是不好,平常偷鸡摸狗的,我家的菜都被她拔过几次。”   “你家只是被拔了菜,我家去年刚孵出来没几天的小鸡,有天少了两只,我找来找去找不到,那天大宝娘出门没关好门,我家的小鸡都涂了红颜色的,被我看见就在她家里,我问她为什么关我家小鸡,你们说她怎么说的?”   “怎么说?谁知道她这种不要脸的人会怎么说,你直接说了。”   “她说,我家的小鸡生的好看,她喜欢。”   “怪你家小鸡咯?长那么好看干嘛?哈哈哈哈哈。”   “后来小鸡抓回来没有?”   “当然,我是谁啊?她惹到我头上,不还给我小鸡,我拆了她家灶头!”   “你厉害,大宝就是他娘太厉害了,他那个脾气反过来了,真太老实了,他老婆可怜啊,最可怜小孩子,那么小哦。”   “还在吃奶的孩子呢,不知道这几天在吃谁家的奶?”   “他们隔壁的隔壁的那个媳妇也生了孩子没几个月,说是奶水足,分给大宝的女儿吃呢。”   “大宝妹妹今天晚上不知道来不来?”   “她有脸来么?大宝不是在灵堂前说了,哪只脚踏进我们村,就打断她哪只脚,她不敢来了吧?”   “我听说大宝那个妹夫,也是个不要脸的东西,爹娘分家给他了,他家有四兄弟,就他老喜欢去爹娘那拿东拿西的,大宝那个妹妹,和她老公是一模一样的,真是不是一样人,不上一张床。”   “那你这样说,今天晚上大宝妹夫妹妹,不是还可能来蹭定场饭吃么?”   “定场饭菜式最多最好,我看是一定来。”   “不敢吧?大宝老实人,但是老婆都被欺负死了,真发火说的话一定算数的,她就不怕被打断腿啊?”   “说多了都没用,都快去干活吧,晚上看了就知道。”   议论完毕的人们就散了,该干嘛干嘛去,晚上再来看热闹。    ☆、定场   阿辞妈妈这天在山上干到很晚才回来,阿辞和阿飞被小舅舅带走照顾了,傍晚下山回去的时候,家里饭都做好了,阿辞的阿姨看自己姐姐回来了,说道:“姐姐我把豆渣炒了咸菜,放了一点猪油,香的很,你吃吃看。”   “嗯,你也吃点,阿辞阿飞呢?”   “我尝了下味道的,他们两个在前门跟婉婉玩呢,姐我走了啊,老小在做饭呢,我怕他把饭烧焦了,我帮你做好了就打算走了的,你今天回来的还算早,天黑了真不要那么晚还在山上。”   “山上都是人呢,大家都一样在山上怕什么。”阿辞妈妈倒水洗了下脸,又催妹妹:“快回去吧,爹和弟弟他们等你呢。”   元青答应了就走了,阿辞妈妈去前门找到两个孩子,带回来洗了手和脸,阿飞在玩泥巴,连累的阿辞都是一身的土,阿辞爸爸这时候也回来了,揭开锅盖就准备吃饭了。   桌上一碗咸菜,一碗豆渣炒咸菜,还有一碗咸菜汤,放了点猪油,很香,阿飞人太小,八仙桌太高,阿飞要自己坐着吃饭之后,阿辞妈妈怕他坐不稳跌下来,一直让他坐在小板凳上吃,阿飞学会自己吃饭没多久,他吃奶都吃到三岁才断奶的,会自己吃饭了还老要妈妈喂,今天晚上自己拿着调羹大口吃了,阿辞伸出筷子去夹豆渣,豆渣本来就磨成了粉,炒了之后干干的,还是不容易夹,阿辞夹了下都掉到了桌上,阿辞妈妈看见就站起来又去拿了个调羹,舀了些豆渣给阿辞,又叫阿辞慢点吃,这个豆渣容易噎到。   阿辞爸爸吃着饭,忽然问道:“那天婉婉妈妈不是剪了匹布,用来绑着大成哥下井救的阿辞,你去婉婉家说过那些剪了的布我们买么?”   “我那天就去说了,婉婉妈妈死活不肯,说她剪了还有用的,她能用掉一点不浪费的,叫我不要管,我没和你说过么?”   “要干的活多,你忘记了说我也没想起来,问过就好,要不人家拿了东西帮了我们,我们不识相多不好。”   “晓得的,我又不是大宝娘。”   “那种人不要提她。”   阿辞妈妈答应了声就继续吃饭,一家人在暗淡的灯光下围坐着,那边大宝家却是人声嘈杂,门前的平地上,一字排开了五张八仙桌,一字长凳都借来摆好了,桌上放了八碗菜,一碗梅干菜扣肉,一碗豆腐干炒香葱,一碗红烧猪肠,一碗是鸡块,一碗五花肉,一碗豆腐是必须的,一碗花生米,一碗里面是一条鱼。   猪肉猪下水都是请的人半夜里就去食品站里排队等着的,杀了猪就赶紧买了回来,鱼是请村里会打鱼的大糊涂佬打来的,大糊涂佬是个打鱼佬,但是为人比较糊涂,喜欢喝酒,喝醉了就爱胡乱说醉话,村里人就送了这么个外号。   大宝家的定场饭,算了下有七桌人,家里放不下这么多桌子,大宝家的屋里放了两张桌子之后,其他桌子就排到了门外,只要天气好不下雨就行,但也就只有白事可以露天放桌子,喜事是绝对不可以的,亲朋好友每家来了一个人,送了钱之后就都坐了下来吃饭,一年里平常过年都不会有这么丰盛的饭菜,来的早的人,脾气不好的,看见荤菜就抢着夹,风卷残云的,一口口碗里的荤菜很快就吃光了。   夜色渐深,月上中天,白天干完了活,赶着来大宝家吃定场饭的人,吃了饭都急着走了,有离的远的,回去还要走一个多小时的山路呢,路上有结伴回去的,都在说这大宝娘母女的奇葩事,媳妇婆婆吵架,乡村里多的是,这年月谁家都不是很富裕,东西少人多了,自然就要争,争不过就是吵,吵不过就容易打起来,但都多是妯娌兄弟间,外嫁的女儿回来拿嫂子的东西,还害的嫂子自杀,这实在是没听说过。   来帮忙的账房送完了客人,再算完了帐,每家来的人,多少都送了几块钱的人情,加起来就一百多了,穷人办事,大多就靠这样的人情来往,相互之间帮着忙,你有喜事我助你,我有难事你探望,日子再艰难,亲戚朋友相互帮衬下就好过多了。   大宝妹妹到底是没敢来蹭这一餐饭,她哥哥的脾气她知道的很,她回去之后给他男人说了这事,没说自己跟着骂嫂子,只说她娘骂的她嫂子上吊自杀了,她哥哥不敢恨她娘,都冲着她出气来了,还说再回娘家就打断她的腿,她是再也不回娘家去了,她男人听了也不出声,对大宝这个大舅子他本来就没什么情分,即使是他自己爹娘呢,没东西拿的时候他也懒得过去,大宝也没叫人来他家送信,大宝是压根就想断了这门亲了。   夜静谧,满村沉静,灵堂前的蜡烛还在烧,大宝又点上三炷香插上,看了眼躺着的亡妻,想起家里被岳母带着的女儿,就轻声说道:“明天就送你上山了,珍莲,等我养大了女儿,我老了就来陪你,你放心,我不会再叫人欺负咱们女儿。”   有风吹来,似有私语,大宝看看左右,其他人都去睡了,他熬了两天没睡,红着双眼又看看亡妻说道:“珍莲,你说我把你妈留下来带我们女儿好不好?她老了要干不动活的,在那也是一个人没人照顾,我看你那几个堂兄弟也指望不上,等我给你办完事就去给她搬东西,以后我上山下地的,就指望你妈带我们女儿了,你说好不好?”   夜风徐来,绕梁而去,大宝和衣躺下,睡了过去。   商星明亮,转眼又是清晨,来大宝家帮忙的人熬好了一大锅的粥,又做了米饭,一群人闹哄哄吃完,赶到灵堂,那边的先生已经在喊要准备进棺了,请来的村里的敲班师傅们已经吹打起来,一时间哀乐大作。   村里一个脑子有点不太好的青壮年,和一个肥头大耳的大爷一起抬了尸身进馆,珍莲无有同胞姐妹兄弟,大宝又不认了妹妹,他大伯那边都是出嫁的女儿,也不会来给嫂子哭灵,女儿太小还只会吃奶,因此也没人哭进棺。   等在一旁的人等尸身放好,盖上几层衣物再盖了一床特制的棉被立刻翻盖上棺盖,拿了大钉子砰砰的钉上,绑上绳索,八个人站好位置,一声号子,一起发力抬起了棺木。   昨天来吃了定场饭的亲朋好友,亲近些的,能来送一程的都来了,大宝这边主事的大伯早就算好了人数,做好了白衣孝斗的,依着亲疏远近分发佩戴好之后,灵堂前顿时一片白。   大宝小小的女儿,被她堂姐抱在怀里,头上带了孝斗,,身穿一身白衣,这是做孝衣的婆婆们赶着做出来的,因为谁家都没这么小的孝衣,她堂姐代她拿了根孝杖棒,炮仗声声响,一行人开始扶灵柩上山。   沿着村中大路而行,一路上要经过的人家,大多都有人守在门前,各家门前都放好了一圈稻草,等人经过,守着的人家都点起了稻草,示意相送,等人走完稻草烧完再扫干净。   大宝不能去相送亡妻上山的,村里有讲究,夫妻一方去了,另一方不能送到山上,怕夫妻情深要带走活着的一方,也是怕悲痛过度会出事,大宝就在家里陪着岳母,他岳母这几天憔悴的老了十岁一般。   “娘,我明天就去给你搬东西,你来给我带女儿吧,我给你养老送终。”   珍莲娘听到大宝这么说,呆了一下,才抬头看大宝,问道:“你是说?”   “我昨天守灵,和珍莲说的,娘,我说到做到,你放心。”   珍莲娘眼泪流了下来,却哭不出声,满身颤抖,女儿死后觉得无依无靠生无可恋的她,被大宝这话说的泪流满面。   山上的人们安葬好大宝妻子之后,就在山上拆了孝衣孝斗,大宝女儿睡着了,她的孝衣是不能脱的,堂姐抱着她又原路返回下山,村口早等了一个人,手里捧着一大把点着了的香,分给回来的人每人一根,每个人拿了之后,都要拿在手里回到灵堂,插到灵堂里摆好的桌子上,再每人洗脸梳头,喝一碗糖茶,这是这个村子里白事的规矩。   大宝家的事总算办完了,大伯安排着人还了借的碗筷桌椅,大宝谢过他大伯,又和他大伯说了接岳母来家里住的意思,大伯拍拍他,没说什么。   第二天大宝就帮岳母打包了家里的东西,搬来了他这里住,消息传开,有说大宝傻的,接个岳母来养老,以后还怎么找老婆呢?更多女人是夸大宝的,这样的男人,傻是傻了点,但是有担当。   大宝娘自然是听说了她儿子接了岳母来住,但是现在风头浪尖,她都快被村里人骂死了,出门就被人指指点点,想去地里都要躲着人走,村里的三姑六婆,有厉害的爱管闲事的,还曾经到她门前来骂过,她倒是不怕一个人来骂,怕的是人多了不好对付,只有忍气吞声的忍了,等事情过去再做打算。    ☆、打算      时间最无情,一分一秒,滴答滴答,过去的永不再回,将来的不知所测,大宝家的事刚完结,村里就都在说另外一件大事,这就要从阿辞家所在的这个村的地理环境说起了。   阿辞家所在的这个小山村,村里人自己喊大村小村,其实外面人都喊潭村,因为这个村位于群山包围之中,被山团团围住,村子就在山脚,从山外沿路进入潭村,路左边是村庄,中间是河,河右边是田川。   水从上游来,冲到潭村的时候,被一座山挡了一下,这山叫中山,山高石硬,河水带着泥沙,一路奔腾到此,万年冲刷也开不出路,激流被山而阻,咆哮难行,冲出一片深潭,随后水流一下柔顺许多,水中带的泥沙慢慢沉滞堆积,漫长岁月里越堆越多,沧海成就桑田,潭村对面就此多了许多良田,水流造就河滩良田,又顺着村边围着田川转了个圈流淌到中山后面去,汇入江中。   这河水常年流淌,雨水多的时节,常漫过低矮的河滩边的水田,洪水来时上下游还常能听到被河水吞没的人,早年间有过不少惨剧。   前些年也没人去管这些水利之事,靠着很久以前的一道河坝来维持水田的灌溉,也没有人有什么想法,这几年选了个村长,年轻有干劲,世道也太平,就有了些打算,想做的文章呢就是水利工程。   水就在面前,只要想个办法就能为人所用,虽然也有用水车,但是即缓慢又笨重,国家在发展,社会在更新,学习到了不少新知识的村长就提出要建电站,打算就在中山那里打个洞,把山打穿,引水入洞,水从山中去,利用这冲击力,中山后面建电站,这边下游再建大坝蓄水。   这打算是不错,但是整个村就是个一穷二白的样,哪里来的钱搞集体建设,再说大家都没钱没见识,眼面前连米饭都不能保证全年能吃到,还建电站?听到消息的,都说村长异想天开,哪里来的钱办这样的事哦?   村里人都在说这个事,不少端着饭碗的男人们坐到一块都说的口沫横飞,争的面红耳赤,女人们更多操心饭食菜蔬,任凭男人们在那大肆谈论,似乎他们明天就能开工动手建个电站出来,又或者说着打洞做工一天能赚多少钱之类。   阿辞爸爸就希望这个洞真的开打,那样每天做工能赚不少钱,现在每天在山上死干,挣的不过就是饱个肚子,收成不好的时候,一年的饭食都勉强,他和阿辞妈妈刚结婚那年出去做过工,跟着个村里的大哥去的,去的江西,干的活是锯木头,没日没夜的干,干了三四个月,赚了三百块回来,还了结婚欠下的债,阿辞爸爸带着钱回来的时候,高兴坏了阿辞妈妈,一直说着要谢谢那个大哥,不过这样出去做工的机会都很少有。   老葛小儿子倒是对做工没什么兴趣,他这几天在发愁该怎么去城里,他爹一辈子小气,连个自行车都舍不得买,不过他买了也没用,他爹一辈子就在潭村左右,去的最远的地方也不过就是走了二十多里山路去深山偷柴,因为潭村人多地少,连柴火都不够全村人烧,导致缺柴火的人家迫不得已想尽各种办法来为自己攒烧饭食的柴火,深山里人少地多的,就被缺柴火的人们看上了,半夜三更就起来赶路去偷柴的,是很多年纪大一些的潭村人都做过的事,饥寒交迫的年岁里,优先被重视的是活着。   老葛小儿子知道他爹没自行车,但是二哥家里有自行车啊,当时结婚二嫂子硬要的,但是二哥又精明小气,他想从他们那手里借车,实在是有点难,大哥那也是没有,跟他爹一样老实木头,只知道上山下地,都没出去看看的想法,镇子上供销社里他都没去过几次,他嫂子也是,去个镇子上跟过年一样高兴,那他到哪里去借车赶到城里去呢,要知道镇子上到城里去也就一班车,车钱还贵车又破,还不如自己骑着自行车去呢。   他那一班小兄弟,平时吹牛都怎么怎么厉害,一到紧要关头,什么力都出不了,借个车都吱吱呜呜,他满村转悠,问到的,就没个肯答应他的,也是他平时混的厉害,年纪大点的都看不上他,嫌弃他不是正经干活的,年轻的就没几个有的,他又睡到老大晚才起,这个时候人大多都在山上干活呢,他此刻就找不到几个能当家做主在家的。   他正转悠到自家爹娘那巷子外,想着爹去山上了,娘在家没事可以去讨点吃的,家里媳妇做的饭菜不怎么合脾胃,吃的有点伤,不如自己老娘做的顺口,他刚想着娘这里不知道还有冷饭没,巷子口走过来一个女人,身材极其丰满,胸前高高耸起,一张眉清目秀的鹅蛋脸,却是那天晚上被他看了好戏的三才嫂。   老葛小儿子看见是她,不由得大喜,脸上就带出一片欢喜样,三才嫂子走过来,看见他笑眯眯的直盯盯站着看她,不由就低头看了下自己上下,看没什么异样,就问道:“老三你看什么?嫂子哪里不对了?”   “嫂子,我有个事和你说,三才哥不在家吧?”   “不在呢,在山上,他带了饭去的,要太阳下山才回来,爬的山太高了,有事你和我说,你说么,什么事?”   “这里不方便说,我去你家说吧,嫂子我想和你借个东西。”   “什么东西?”三才嫂子大奇,她和老葛家虽然都住在这一片,但是老葛这人向来是板着脸一本正经的,除了和老葛老婆多说了几句,他们两家平常来往还是少的。   “嫂子,我要和你借东西,在这说别人听见我也丢脸,咱们去你家说去,你愿意借呢是最好,不愿意呢我也不勉强。”   三才嫂子答应了,就带着人往家走,想着到底这个老三要借什么东西,自己家里有什么是他们家没的,他刚成的家没几天,想是有什么难处。   进了三才嫂子家门,老葛小儿子就抬眼看了下,一样一间泥墙屋,楼下是家家都差不多的碗橱和八仙桌凳子之类,三才嫂子家的桌子挺新,看着像是结婚那时候新做的,楼梯上去木楼板上是晚上睡觉的地方。   三才嫂子招呼他坐,老葛小儿子却回身关了她家门,三才嫂子惊疑不定,问道:“老三你干吗?”她猛然间想起什么,瞬间白了脸,瞪着老葛小儿子不说话了。   “阿春,你身子真软,让我多摸摸。”老葛小儿子盯着三才嫂子,一个字一个字慢慢说完,就见对面的女人惨白了脸,他就又说道:“我倒是没想到,我们三才嫂子居然这么风流,嫁过来没几年,儿子都还没替我们三才哥生一个,相好倒是先勾搭上了,厉害!”   “你。。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哦,前几天晚上我睡不着,半夜出来晃听到的,嫂子,你喊起来真勾人,不如咱们上楼去,你喊个我听听?”   “你!。。。”   “我什么?来来,咱们到床上去说话。”老葛拉了三才嫂子的手,扯着就上了楼,三才嫂子全身发软,被他拉着也不敢反抗,心里只喊着完了完了要死了偷人被人发现了,都怪该死的三才那么没用,都不算是个男人,害的她被张成一勾搭就上手了,现在又要被人要挟了。   他们两个拉扯着上了楼,楼上后半部分放了一对大柜子,那是放粮食的柜子,上面又是一对木箱子,该是三才嫂子的嫁妆之一,往前面窗前看,左边放了一张大床,右边是一张小床,床上正躺了个孩子,那是三才嫂子两岁的女儿。   老葛小儿子看看睡着的小孩子,又看了看怀里三才嫂子胸前,情不自禁笑道:“小孩子还没断奶啊?”   “她还小,才两岁呢,总要多吃点我自己的奶才好养活。”三才嫂子靠在这么个年轻气盛的男人胸前,比起自己丈夫和流里流气的张成,眼面前这个男人生的又好看长的又高大强壮,叫她心里就先喜欢了几分。   “哦,睡着了就好办,阿春来。”   小孩子在沉沉睡着,她床前,她的母亲已经被人剥了衣服,露出白生生的身子来,男人凑上去,女人瞬间喊了一声,软倒了身子,倒进了床上软绵的被子里。   这天老葛小儿子没去成城里,午饭也没回去吃,三才嫂子也没下过楼,她家住在这巷子的最后一家,后门一片竹林,门前还有几棵种了很多年的枇杷树,树高阴深,除了枇杷果子可以吃的时候,平时很少有大人孩子过来。   老葛三儿媳妇等到天快晚的时候,才见她男人回来,看他神采飞扬的,就问道:“去哪里了?不是说去借车去城里么?我就等你天黑不回来就当你住在城里了,谁知道你又回来了?这一天是去哪里了?”   “去哪里了你别管,总之就是说定了人借好了车,明天一大早,我就骑车去城里看看。”   “我说,你真不给我爹去卖么?”他媳妇还是不死心,家里老爹可是说了不少次,这种生意过下手,中间人能赚不少。   “你是不是傻?有脑子没有?你嫁到我们家来,就是我们家的人,你还惦记着你家那些兄弟呢?你就不想想,你一门心思想刮了我家的银洋去送给你爹娘,到时候便宜的是谁?是你们家那几个兄弟,可不是嫁出门的你,你爹一听我们家有很多银洋就一口答应把你嫁给我,你这猪脑子是不是到现在还没明白过来?你爹眼里银洋可比你这个人重要多了。”   “我爹赚了钱对我很好的,从小我哥他们几个都没我吃的好呢。”他媳妇还想争。   “好过对你兄弟么?你是娘家的房子有份呢?还是娘家的田地有份?你是嫁出门的人!我的银洋经了你爹的手,换的钱就要被你爹和你兄弟拿走,你我的份就少了,你乐意我不乐意,你赚的钱想孝敬爹娘我不拦着,重阳中秋过年的礼节我一样不会少会孝敬你爹娘,但是他们就别想伸手来拿我家的钱,你懂了没?”    ☆、进城   老三媳妇被她丈夫说的低了头,一个晚上都不知道在想什么,悄声静息的就睡了,老三在三才嫂子身上满足了,更没兴趣理自己老婆,自顾自的就睡了。   第二天微微亮,一大早老三媳妇就起来,老三被她惊醒,翻了个身就骂道:“一大早就不让我睡安稳,你个臭娘们。”   老三媳妇听见了也并不应声,往日的牙尖嘴利似乎都收了起来,结婚不过几天,做姑娘时候的天真就收了起来,她下了楼,开了门,先扫了地再擦了桌子,又打水洗脸,走去后门倒洗脸水,然后坐了下来,老三这时候也起来了,楼板咯吱咯吱响起,他走了下楼来,看他媳妇坐着在发呆,就说道:“才嫁过来几天就傻了?傻子我可不要。”   “你才傻子!”老三媳妇儿开口了,对着她男人怒目而视。   “不傻干嘛直发呆呢?早饭呢?你也不知道做?我要在家我娘这时候早做好了。”   “你家?这里不是你家么?”老三媳妇儿声音都尖利了起来,问道:“你不当这是你家?”   “口误,口误还不行吗?这才分家搬过来几天呢,你到底做不做饭呢?我都要饿死了。”   “家里只有办喜事时候剩下的一点米,这几天早吃完了,昨天晚上想和你说的,米没有了,要拿谷子去加工厂磨米了,你都不听我说。”   “你不会去啊?”   老三媳妇儿瞪着自己男人看,忍了一晚上的气实在是忍不住了,红了眼睛问道:“你一个男人在家又没上山干活,要我一个女人挑了谷子去磨米么?”   老葛小儿子甩了手上洗脸的毛巾,问道:“一大早你就要跟我吵是不是?”   “我嫁给你不是为了和你吵!你和我说你爹娘有银洋,能让我过好日子的,我嫁过来了,银洋也去要到了,你又不给我,你当我是你老婆吗?”   “你没过好日子吗?你嫁过来干过一天活吗?哪家的媳妇不都是上山下地的,你天天闲着东家长西家短的,才嫁来几天,满村你都转遍了,你还想怎么样?”   “把银洋给我!   “哦~,还是为了银洋,我告诉你你死心吧,当你男人是乡下没见识的是吧?有了银洋你还不全搬回娘家去,你个猪脑子想了一晚上还没想明白?”老三拿怜悯的眼神看他媳妇儿,问道:“你平常的聪明劲儿哪里去了?怎么结个婚就这么傻了?饭也不做,活也不干,像个做人家的样子吗?”   “谁和你做人家!你不当我是你老婆,我凭什么要当你是老公?”   “行,你不愿意就给我滚!”老三盯着他老婆看,看的他老婆白了一张脸,眼泪要落不落,看他满脸冰冷也不相劝,咬着牙回身就走,跑上了楼去,片刻后就下来,提了个包来,看样子是装了些东西。   老三也不拉,在那冷笑说道:“今天我可就去县城了,你爱走不走随便你,别等我发了财,你又想回头,那可来不及了。”老三说完就出了门,也不去管身后那娘们会怎么样,这刚结婚没几天就为要钱闹事的,再好看的脸也叫人心凉。   被甩在家里的老三媳妇儿,看自己男人走了,气的摔了包就蹲下哭了起来,想起在家时候,看上她的那些男人,哪个不是捧着她哄着她,她家境不错,长的又好看,她爹娘给她挑来挑去想挑个最好的,如果不是老三他娘说家里有很多银洋,她爹又信了,她怎么会肯答应嫁到这村子里来?   老三家确实有银洋,却不肯给她,一家三兄弟,每人分了一百大洋,她爹早偷偷和她说过,一个大洋在城里能换二十块钱,一百个能换多少来着?那么多钱!她都嫁给老三了,这男人却这么无情,她还是回娘家吧。   不说老三媳妇跑回了娘家,这老三一大早就出了门,看路上都是扛着锄头上山的,他两手空空的,晃晃悠悠向着三才嫂子家走,昨天说好今天借车去城里的,三才嫂子千依百顺的,最后他要下楼的时候,都拉着他不肯让他走,要不是她男人快回来了,鬼知道他能在阿春怀里呆多久,阿春可比他老婆丰满多了。   阿辞妈妈这一大早就跟着阿辞爸爸要上山,迎面碰到了他,阿辞爸爸看他两手空空,不像上山又不是去他父母家的路,就问道:“老三你这么早干嘛去呢?”   “你们上山干活啊?我到县城去,借个车去。”   “县城?你要去县城啊?”   “有点事去县城看看。”   “嗯,那快去吧。”   阿辞妈妈看他走远了,就问道:“他刚结婚跑县城做什么去呢?”   “谁知道,别人家的事我们管不着,赶紧上山去吧,干完了活去带阿辞阿飞回家,我看你妹妹带孩子也辛苦,你娘家也事情多。”   “好像元青最近和个人走的挺近。”   “哪家的?”   “和你同宗。”   “我们祖上都一个房里的,那就是我们哪家的兄弟了?”   “嗯,我爹不大乐意。”   “你爹干嘛不乐意呢?我们家的兄弟都挺好的。”   “好什么?哪家没个不像样的呢?就说你们那个不像话的二房的儿子,为了生个儿子,东躲西藏的,生了女儿就送人,都送人两个亲生女儿了,生到今年又怀上一个了,也不知道哪个缺德的去举报了,大着肚子就被拉去流产了,他老婆也是命苦,流下来一个儿子,小鸡鸡都看到了,真是可惜了,命里注定没儿子吧,都这样了还生不下来,还被拉去绝育了,这以后都不能生了,这又不是女人的错,你家这兄弟倒好,不敢怪当官的,反而抓着自己老婆打,骂她生不出儿子,还说现在绝育了,生不了儿子他也不要了,绝育了别人也不要她,听说打的他老婆从前门跑到后门,又从后门跑到前门,可怜啊。”   “这个人不要提他,太不像话,生儿子女儿都好,我们阿辞就多听话。”   “你就喜欢阿辞,也是你们家上代人少姑娘,这一代你们又都是兄弟,别人家可都是喜欢儿子,当家立户的,都要儿子呢。”   “就为这个人,你爹就不想把元青嫁过来?”   “也是不看好你们那个兄弟吧,家里穷呢。”   “大家都穷呢。”   “他们家弟兄太多了,也是五个,那个又是老小,住的地方都还没有,家里又没东西分,嫁过来就要过苦日子,再说生肖也不利。”   “生肖都排过了?”   “我们自己算了下,不利,但是不是说不能迷信么,结婚主要是两个人过日子,相互看的中就过的顺一点,吵起来也忍的下去,日子就不难过,元青和我说,两个人还是有话说的,先看看吧,实在是喜欢再说,我爹那再想办法。”   阿辞爸妈说了这几句话,看前面路上有人来也就不说了,到山上干活去了,这边老三大清早就上三才嫂子家门,三才哥早早的就出门了,家里只剩下老婆孩子,他心疼老婆又心疼女儿,从女儿生下来就没叫老婆上过山,自己一个人干了两个人的活,亏得他年轻熬得住。   老三光明正大的进了三才嫂子家的门,呆了足有半小时才推着三才哥的自行车出来,骑上就顺着泥路往村外走,村子外面有马路,不过挺狭窄的,路面都是小石子,到处都坑坑洼洼,骑在车上颠簸的厉害,从潭村往镇子上走,有一半都是上坡路,骑车就很累,老三骑到岭头,已是气喘吁吁,不过到了这里往下到镇子,就都是下坡路了,只是要控制好自行车车速。   老三飞快的骑着自行车,转了几个弯,下坡进了镇子,镇子上赶早市的人挺多,热气腾腾的包子馒头刚出笼,还有人在吃馄饨饺子,或者面条油条,都是量足料真,色香俱全,尤其馄饨汤里撒了点葱花,香的要命,那是老三最喜欢吃的。   这镇子就一条街,此时早晨早点时刻,开门最早最多的就是早餐店,各种香气混合在一块,香的老三的肚子咕咕直叫,他摸了下中山装上的袋子,结婚时候收的礼钱,他爹都给了他,说新成家各种东西要办,家里也没钱给他了,收的礼钱就给他们,这几天他都不缺钱花,但是到了城里,也不知道什么情况,更不知道今天是不是能回来,口袋里的钱只剩五块,还有点钱塞给他娘放着了,银洋十个现在又不能花,老三咽咽口水,还是到城里再说吧。   他顺着马路骑着自行车走,一路的乡村都是熟悉的,为了看电影看戏,这些年他可没少跑这些村,放映队一个村一个晚上的放,他们就一个村一个晚上跟着去看,能赶到的就会去,不管是不是看过的,这年月,有的看就不错了,哪还能挑剔呢。   说起来他媳妇儿也是晚上看电影的时候,在她们村的操场上认识的,月夜下看妹子,特别的好看,当时看的挺顺眼的,娶回家了才发现眼里只有钱呀。   老三骑着车,一会快一会又慢悠悠的,紧赶慢赶,总算是在两个小时之后赶到了县城,县城他是来过的,跟着村里大队上人,坐着队里的拖拉机来过几次,当时的县城,在老三眼里,也不过就是比他们那的镇子大了点,房子一样都破破烂烂的多,就没几个好的楼。    ☆、卖钱   老三骑着车,沿着马路走,他跟村里人来过几次,此时的县城也不会叫他迷路,不过就是一条大马路直来直往,一个县城里就像是一个大的十字路,县政府门边不远有一条横街算热闹点,其他就没几个热闹地方,此时不到中午,街面上都没什么人,大多都在厂子里上班,老三转了几圈,这条街上有县城唯一的一个电影院,只是现在是关着门的,还有个唯一的新华书店,书店他没兴趣去,其他店里都没什么看头。   街上还有几家饭店,只是那些卖早餐的早歇了火,中间的午饭还没到时间,吃的人也不多,这时的人们大多带个饭盒子上班,或者单位食堂,外面的饭馆不到时间,都没什么人去。   老三早上没吃,这时候饿的有点顶不住,摸摸身上的钱,决定去找个店先吃顿,连问几家,都说午饭还没准备好,横街都要走到头了,再过去就是医院了,才在转角的店门口那里,看到有个大爷在卖早上剩下的肉馒头,赶紧上去把剩下的都买了,大口大口咬了吃,大爷看他吃的香,再看他穿的样,问道:“小伙子刚进城啊?”   “嗯,刚到。”   “进城干嘛呢?”   “来看看。”   “有啥好看的呢?城里有亲戚么?”   “没有,来卖东西。”   大爷上下打量了下他,看他随身也没带什么东西,就问道:“看你也没带什么东西,卖啥呢?”   老三吃完了手上的馒头,看了下大爷,看他一脸的褶子,老的肯定打不过他,再说现在这世面上,也没什么人敢作乱,都规矩着呢,他在县城里也没认识什么人,他岳父大人倒是有门路,但是老三可不乐意去找他,刚才街面上他都看了下,就没见着什么店明着写了收这些银洋什么的,要么是还不敢光明正大的收,要么就是有地方收但是他没看见,看大爷一副热心样,就问道:“大爷,这城里我也不大熟,您老知道哪里收老东西吗?”   “老东西?什么样的?”大爷来了兴趣,又看了看他,自行车后座都瞄了几眼,还是没看到有什么带着的东西。   “我家祖上传下来的,这不,乱的时节藏了起来,现在家里要办事,有几个银洋想换点钱花花。”   “银洋啊?这我知道,整个县城就一家在收这些旧东西,在县府后面的巷子里头,也是个老头在收,我认识,你知道县府在哪里吧?”大爷看他点了头,就笑道:“那你就顺着县府转个圈,转到后面那街上,有家卖老东西的小店,你进去问就是了。”   老三就谢了大爷,肚子也吃饱了,就上了车往县府后面骑着过去,县府大门开着,门前也没什么人站岗,老三骑着车就过去了,转到了后面的街上,这边虽然都是街面房子,但是开店的没几家,都住着人家,年轻的上班去了,年纪大的带着孩子的,就在街面上坐着,老三过去,路口坐着的几个老人就看了过来,看他衣服鞋子穿的土里土气的,骑着一辆大自行车,左看右看的,有个大爷就问:“小伙子你找什么呢?”   “大爷我问问您,这边有家收老东西的店没?”老三停下车就问。   “哦,你问这家啊?前面呢,没几步路,你一直往前,门前有棵香樟树的就是。”   老三道了声谢就骑车继续往前,这街挺狭小的,前面那树很显眼,这街上就这一棵树,想来是以前的人种的,有些年头是棵大树了,树下的房子那,有家开着门,门边挂了个木牌子,写着收旧货三个字,老三知道就是这家了,就在门前下了车,把车停好就进了门。   这家的门面不大,进去了里面地方也不大,左右两排木柜到顶,前面是柜台,柜台下镶嵌的玻璃后面,能看到放了些文房四宝,还有几本旧书,后面的木柜子里放了些瓷器,老三看着都是些乡村里常见的罐子瓶子,看着挺顺眼,用着也实用的,有几个还插着鸡毛掸子。   屋子中间还放着几把椅子,后面墙中间拉着帘子,隔开了里外,这外间并没有见人在,老三等了下也不见人,就喊了人:“有人在没?有人吗?”   “来了。”后面有人应声,脚步声起,一个大爷掀开中间的门帘走了出来,看了下站着的老三,笑着问道:“年轻人买东西还是卖东西?”   “来卖东西的,我听说您老这里收旧货?”   “是哦,你要卖旧货么?什么样的?”大爷走过来,拉了把椅子给老三,叫他坐下说话,顺手拿起热水壶给老三倒了杯水。   老三看看大爷,伸手摸出个银洋来,放手上给大爷看,大爷看的清楚,这是个袁大头银洋钿,他看看老三,问道::“你是要卖这个?你家里的吗?”   “家里上代藏着的,现在要办事情没钱花了,打听的这个现在能换钱,就来城里问问,不知道您老这里收不收?”   “你也是来的巧,两三个月前我这里还不收,现在么是收的,不知道你有多少个能卖的呢?”   老三听他收,高兴起来,问道:“那大爷你多少一个收呢?”   大爷看看他,看他一脸兴奋样,就说道:“我这里收是二十五块钱一个,不知道你有几个可以卖我的?”   二十五块钱一个!老三听了这数字,兴奋的差点蹦起来,好险忍住了,他可没有想到能有这个价,连忙摸了口袋里剩余的九个银洋,一共十个一起放到了放茶水的小桌子上,大爷看他拿了这么些个银洋出来,倒是呆了一下,倒是没想到这年纪轻轻的乡下人手里有这么些个银洋,一般人家拿出个两三个就不错了,他凑过去拿起一个,朝银洋吹了口气,立刻放在耳边听,听了下笑道:“不错,真货,我收了。”   老三喜滋滋的乐开了怀,现在卖了十个就是二百五十块钱,这可是想都不敢想的一笔巨款啊,这么多钱,够花一段时间了,家里各种东西都能买了,还有剩下的九十个,花完了这一笔钱还能继续来卖,爹那里还有一百个呢,要发达了!   不说老三这边在卖钱,那老三媳妇提了包气哄哄的红着眼进了娘家门,她娘看她回来了,大吃一惊问道:“怎么今天回来了?家里出什么事了?”   “没事,我爹呢?”老三媳妇坐下来,走了一路的山路回来,腿都酸了。   “你爹去乡下收东西了呀,你说说你现在回来做什么?”   “这是我家啊,妈,我难道就不能回来了?”老三媳妇瞪大了眼睛,看着她自己的娘。   “你嫁过去才几天啊,前几天刚回门,现在又回来,你倒是说说你回来做什么?”   “做什么?看看我自己爹娘不行啊?”   “少来,和娘说实话,看你一脸气哄哄,是不是和女婿吵架了?”   “妈!”   “我还不知道你脾气吗?在家你就被你爹宠的不像话,出门了总要收敛点,你又不是大姑娘了,嫁了人就要知道道理,长辈要孝敬,家里要和睦,你说说你今天是不是和女婿吵嘴了回来的?”   “妈我跟你说,那老三实在不像话,做个事情都不听我的。”   “什么事情要听你的?他一个大男人,当然要当家作主的,还听你的?你想的美哦。”   老三媳妇听她娘这么说,更生气了,问道:“我爹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你爹得太阳落山才回来呢,你老实说,和女婿为什么吵的?结婚才几天呢,你就不听我的话,好好的人家不过,跑回来做什么。”   “妈呀!你是谁的娘啊?怎么帮着外人说话?我都被他气死了要,你还在这里帮着他说话。”   “我晓得你脾气的,从小就不是好性子,嫁人了不比在娘家,你自己想想,刚嫁过去你就和你老公闹,你有脑子没?几天功夫跑回娘家,娘的脸都被你丢完了。”   “谁叫他欺负我,我要他拿了银洋给我带回来给爹,他就是不肯。”   “什么?女婿家真的拿出银洋来了?”   “是啊娘,前几天刚分了的,他们三兄弟每人都分了大洋呢。”   “哎吆!我的天啊,三兄弟都有啊?他们老葛家里哪里来这许多银洋钿?”   “我也不晓得的,老三他到底拿了多少个也不告诉我,我找遍了家里也没找到藏哪里了,妈你说说,他明明有好东西,我要了几次,他就是藏着不给我,我心里不难受啊?”   “你们结婚才几天呢?你现在就要他把家底都给你,我估计老三这个聪明人是不肯的,跟你爹当时一样,我和你爹过了一辈子了,他还不肯露全部的底给我看呢。”   “可是老三今天上城里去了,可能是去县城卖银洋了,本来我想拿了银洋给爹去卖的呀。”   她娘听她这么说,想了想说道:“女婿是聪明人,不愿意给你爹过手再赚一笔钱,他直接去城里,要是有人有地方卖,他家的东西他自己卖也是应当的。”   “我不管,我就要拿过来我们去卖。”    ☆、夫妻   这边老三媳妇和她娘在说,那边老三和店老板已经说好了二十五块钱一个银洋,他身上带着的十个都给了那大爷看过,然后就等着拿钱了,大爷说他手上一时也没这么多,要出去找人转下,就让老三先在他店里等,又叫了在店后面的他家老婆子出来照顾店面,老三就坐在店堂里看起了这家店里的东西。   柜子上显眼的都是瓷器,看着都是乡下人家里也能有的罐子瓶子,老三没读过什么书,也不爱这容易摔碎的东西,看了几眼就没了兴趣,倒是对中间墙上挂的一副画起了兴趣。   那画是人物画,画的是一个古代仕女,沾花而笑,静立庭院,画中人眉目宛然,呼之欲出,容貌居然有七八分像三才嫂子,老三十分诧异,看的目不转睛。   坐在柜子后面的老太太看他一脸稀奇样,就笑着问道:“小伙子喜欢这画么?这姑娘漂亮吧?你看画的多好看。”   “我倒不是为她画的漂亮,是看着像我们那的一个人。”   “哦?有这么巧么?画上的人居然和你认识的人很像么?”老太太也来了兴趣。   “有七八分像,就是我们村里的年轻嫂子,平常风吹太阳晒的,上山下地干活老的不大像样,哪里有这画里的人这么嫩这么文气。”   “画出来的人么,总要是漂亮的,小伙子你哪个村的啊?好像是第一次来我们店么?”   “是第一次来,我总共就没进过几次城,我们那边山高路远的,来一次不容易,我今天还是借了别人的车来的,要不然靠自己的脚走路来的话,我要走半天才能走到城里。”   “那是有点远了,既然来了就多看看,这城里现在有点样子了,也能转转了,早几年就是出去走都不放心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事,幸好都过去了。”   “你个老太婆又在说这话了,都过去的事情了,你嘀嘀咕咕翻来覆去的说,我听都听厌了。”大爷这时候从门外走了进来,笑眯眯的说他老婆:“现在世道又好了,你不要老担着心了。”   “我不放心,我吃的苦太多了,活一天高兴一天罢。”   “去去去,到屋里去享福去,生意我来做。”大爷回来了就送了自己老婆回屋后歇着去,转身回来就对老三说道:“我凑齐了钱了,小伙子你来点点。”   老三就上前去,接过大爷手里的一叠钱,大多都是十块的,有几张五块的,数了一遍是二百五十块,再数了一次,确定了钱的数目,就对大爷点点头,说道:“对的,大爷,那银洋给你。”老三就伸手递过去十个银洋,大爷接了过去,对老三说道:“以后还有这样的,还送到我这里来,我一定给你个满意的价格。”   老三答应了,收好了钱贴身藏好,外面口袋里留了一张十块的,一张五块的,这时候的物价便宜,就是他要出去大吃大喝,这点钱也足够了。   老三出了这店门,口袋里有了钱,骑着自行车在街上溜达了一圈,把刚才不敢仔细看的店面都再去看了下,这时差不多到中午了,一些店里飘出些酒肉香气,引得老三不停咽口水,他平常哪里吃的到这样饭店里的吃食,现在口袋里有了钱,胆子大不少,想了想捡了家门脸干净的,停了车就锁好,就大步走了进去。   老三在城里有了钱,准备大吃大喝,那边老三媳妇空着肚子到的娘家,这时候早饿的不耐烦了,对她娘喊道:“妈有吃的没,我肚子饿死了。”   老三媳妇从小就是任性刁蛮的,一生气就爱不吃饭,她娘是早知道她这个脾气,看她这样子也不生气,问道:“你一大早就气哄哄的回来,那早饭是不是没有吃?”   “没呢,妈你给我做去,我要吃榨面汤。”   榨面是这边特有的米面,拿米磨成浆,再蒸熟压榨成线状,再团成圆形晾晒,要吃时候,水烧开放下榨面,翻滚几番就熟了,加点咸菜或者青菜,味道清淡而鲜美,讲究点的可以放个鸡蛋鸭蛋在汤里,或者肉丝蛋丝,这是正经待客的做法了,这边的人一般自己舍不得买来吃,拿来送产妇是最合适的礼物,或者送老人。   老三媳妇儿在娘家时候,平常轻易也吃不到这个,现在嫁出去了再回娘家来,情不自禁的就和自己娘撒娇讨要,看她娘答应了往灶头去,先开了碗橱,果然拿出了个榨面来,就喊道:“妈,给加点好菜啊,我好不容易回来的。”   “有的吃就不错了,你还想要什么?你这个从小就贪嘴的东西。”   “我去床上睡会儿,起的太早了。”老三媳妇儿说着话,噔噔噔就踏着楼梯上了楼,楼下她娘赶紧喊:“哎,别去啊。”   楼上这时候瞬间安静,突然就听得一声大喊:“我的床呢!!!”   楼下她娘听的楼上女儿大喊,就知道事情不好,却见她女儿噔噔噔踩着楼梯又一口气冲了下来,见了她就问:“我的床呢?!妈,我的床怎么不见了?”   这做妈的知道女儿的脾气,忙堆起满脸笑容说道:“这你不是出嫁了么,你嫂子就..”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她女儿打断了。   “哪个嫂子?大嫂是不是?”老三媳妇儿红了一张脸,气的直发抖,问道:“是不是她?我才嫁出去几天啊?我的床就没了!”   她娘看她气的脸色都变了,忙拉了女儿的手,轻轻拍了几下,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大嫂子厉害,她生的我们家唯一的孙子,你其他几个嫂子都是女儿,也怪不得她厉害。”   “她厉害是她的事,我管她怎么样呢!我才出门几天,我的东西就被她占了,妈,你当娘的你就眼睁睁看着啊?啊!”   “我有什么办法?她是你嫂子,是我媳妇,是我孙子的娘,我们家的东西以后不都是他们的?她现在说我大孙子床小了睡不好,想要姑娘睡过的大床,我还能不给啊?”   “叫她自己去买!她家又不是没钱!一张床都买不起吗?”   “做个棕绷床哪里那么容易,我孙子大了总要睡个好点的床,你又嫁出去了,又不是常回来...”她娘看着女儿越发冰冷的脸色,说不下去了。   “呵呵,原来我嫁出去了,就不是你的女儿了吗?妈?我还是不是你女儿?你心里还当我是家里人吗?”   “我怎么不当你是家里人了?你是我生的怎么不是我女儿了?”   “那你这样对我?”   “不就是一张床吗?你回来哪里不能睡了,大柜子上铺一铺,不是睡的蛮好的?就你娇气。”   老三媳妇儿看着她娘,忽然想起来昨天晚上老三说的那些话,老三当时怎么说的呢?你爹娘对你好,能好的过对你兄弟么?你是娘家的房子有份呢?还是娘家的田地有份?你是嫁出门的人!自己当时怎么答的呢?现在好了,娘家的一张床都留不住,回去怎么有脸说呢?   她娘看她不说话了,觉得女儿是听进自己的话了,赶紧又到灶头那,锅里的水已经开了,里面放了点梅干菜,她把榨面放进去,盖上锅盖,又坐到灶前烧火,看她女儿还在发愣,就说道:“你傻站着干嘛呢?快可以吃了,过来尝下咸淡。”   “妈,我嫁出门几天,你就连我吃的咸淡都忘记了吗?”   “我说你今天怎么回事?怎么都要跟我顶嘴是吧?”她娘也生气了,这女儿一贯就是亲爹不和她亲,才嫁出门几天,回个娘家就一会儿就这么多事,她几个儿子凑一块回来还没这么闹。   老三媳妇儿站着不动,她娘看她不过去,就自己捞了面,盛进了大碗里,又加了些汤,又去罐子里挑了点猪油放汤里,当时大家吃的都是猪油,一般都是猪板油熬的,菜籽油当时都还没人种,地里优先要种的是吃的粮食。   做娘的端了面到桌子上,做女儿的还站着,她娘就去拉女儿,老三媳妇儿勉强顺着她娘坐了下来,看面前碗里的面,以前觉得好吃的东西,现在却实在是没胃口吃,她拿起筷子夹起面,吃了几口,就觉得腻的慌,实在是吃不下去,心里烦根本没胃口。   她娘坐一旁看她吃,看她吃了几口就不吃,就说道:“这榨面挺好吃的,你怎么不吃?”   “啪”的一声,她女儿扔了筷子就站起来说道:“妈我吃不下,我先走了。”   “这么好吃的你都吃不下?你哪里去?”   老三媳妇儿提了自己的包就走出了自己娘家的门,门外是熟悉的路,她知道往前走是通往哪里,此时却心里茫然一片,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她自己早上从家里跑回娘家,现在娘家又不想呆,却又要往哪里去呢?老三去了城里,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他们夫妻俩都在怄气,这回了娘家来又受气,她到底去哪里呢?    ☆、笑话   这天清晨阿辞就和弟弟被妈妈带到了外公家,外公是早早就出门干活去了,阿辞外公是个木匠,这年头木匠会做家具做各种东西,还是挺能挣钱的,有活儿阿辞外公就去人家家里做,连带着饭都有的吃,上午下午都还有点心吃,都是自己家里舍不得吃的榨面或者面条,加了肉丝蛋丝或者肉丁,青菜咸菜配着各种各样的浇头,乡村里待客或者请师傅干活,那是都拿十分诚意招待的,生怕招待的不好,师傅不满意,就不给主家好好干。   阿辞到外公家的时候,她阿姨元青还在给院子里关在笼子中的兔子喂草,这是今年刚养上的,说是兔毛很值钱,到时候兔子大了剪下了毛,有人会来收走的,县城里听说有很多人要,元青看两个孩子来了,赶紧喂好剩下的几只兔子,拍拍手走过来,一手拉了一个孩子就往家里走,边走边问道:“阿辞你们吃过早饭了吧?”   “吃过了的,阿姨。”   “嗯,今天你们几个大点的阿姨舅舅都去上学了,家里也没人陪你们玩啦,你们小舅舅也去山上割草了,家里养了兔子就是吃草多。”   元青说的几个大点的阿姨舅舅是指阿辞妈妈的四叔和小叔家的孩子,阿辞妈妈的父亲那一代,做父母的总共生了五个儿子一个女儿,中间还没过几个孩子,后面再生养长大的,和前面几个哥哥间隔就比较大,老四老五他们虽然是阿辞妈妈的叔叔,但是小叔的年纪比阿辞妈妈就大了几岁,他们结婚又晚,导致生的孩子比阿辞大不了几岁,但是辈分却高,阿辞见了都要喊阿姨舅舅,甚至小外公家的儿子年纪和阿飞一样,比阿辞都小,却是阿辞的舅舅了。   阿辞是向来很听妈妈的话,妈妈教她怎么喊,她就怎么叫人,喊的舅舅阿姨,对阿辞来说只是一个称呼,阿辞不是很明白这些称呼里所代表的含义,就记得见谁喊谁,今年正月里阿辞还闹过笑话,正月初几倒是忘记了,反正是大人们过年清闲了,都在阿辞家玩牌,阿辞和阿飞带着小外公家的小舅舅在楼上玩,三个孩子都坐在床上玩,过年吃的东西多,也有几颗纸包糖,阿辞拿了颗糖想给小舅舅吃,就说道:“小舅舅,姐姐给你糖吃。”   阿辞话刚说完,在楼下的大人们就笑成了一片,那时的房子上下就隔了个木楼板,说个话很容易听到,阿辞的话被楼下的大人们听到了,童言本无忌,阿辞是一懂不懂的,不知道大人们在笑些什么,她当时只顾剥了糖纸,塞糖给小舅舅吃。   阿辞和阿飞跟着阿姨走来走去,元青看两个孩子没什么可玩的,转头看到院子中笼子里的兔子还小,红红的眼睛挺可爱,就走出去开了笼子的门,抓了一只小兔子来,又走进家里,看阿辞乖乖坐着,阿飞却蹲在了地上,在玩一块木头,元青就抓过一个米梳盘放到阿辞面前,把兔子放了上去。   米梳是用竹子编出来的一种梳米用的圆形的工具,当时大家吃的米都是粗粗加工的,会有很多遗漏的谷子石头在里面,从加工厂磨好了米之后,回家吃之前的米,还要经过挑选,大家就用这个米梳来梳理,元青现在是抓了小兔子放到米梳上给外甥女玩,小兔子红着眼睛似乎吓得都呆了,蹲在米梳上一动不动的,阿辞摸摸它,能感觉到小兔子整个在发抖,她看着兔子可怜,就对元青说道:“阿姨我不要玩了,你把小兔子还给她妈妈吧。”   元青就笑,阿辞看阿姨不动,就自己抱起了小兔子,又走去递给阿姨,她人小低矮,养兔子的笼子都高,阿辞也放不上去,元青两手托起小兔子放回笼中,阿辞看着小兔子立刻就逃窜到另一只兔子边,蹲到一起吃草去了。   “阿辞来啦?”阿辞自家的小舅舅这时候提着一大篮草回来了,先看到了阿辞在兔笼前面,就笑了起来,说道:“小兔子好看吧?要不叫你妈妈带一对回去养着给你玩呢。”   “这哪里是玩的,是赚钱的呢,兔子长的快,养多了剪毛卖钱呢。”元青接过自己弟弟手上的大篮子,把草都抓出来摊开晾一下,免得草上面带了露水,兔子吃了不好。   “给阿辞玩一下又怎么了,阿飞你在玩什么?”   “小娘舅我在玩木头木头!”阿飞拿着木块给小舅舅看,这木块大概是外公做什么东西剩下的,上面还有墨线弹过的痕迹。   “嗯,你玩吧,阿辞要看小人书么?”   “要的哦,小舅舅我要看很多的书。”   “那你看的懂么?”   “小人书上的人很好看的呀。”   “阿辞小笨蛋,看不懂是吧?你要看哪一本?舅舅说给你听。”   阿辞小舅舅去拿了几本小人书来,阿辞看了看,挑了一本封面上画着个人的,小舅舅看了下,是本笑话集,开篇第一个故事是千手观音,就对阿辞说道:“小舅舅说给你听啊。”   “小娘舅我也要听。”阿飞听到有故事听,赶紧扔了木头跑过来。   元青看他们三个坐到了一块说故事,她也不去听,反正都是自己看过了的,她想着今天两个孩子都在家里吃,该做点什么好呢,家里米是还有的,面粉也有点,想起很久没做刀切馒头吃,要不今天就做了大家吃一顿好的,想到就做,元青就拿了个大盆,跑到楼上去拿面粉。   这边阿辞乖乖坐着,阿飞都凑过来坐好了,就听小舅舅说道:“从前呢,有个少年人出门学艺,他朝三暮四..”   “朝三暮四是什么啊小舅舅?”   “朝三暮四呢,就是今天想这样做,明天想那样做,变来变去,结果呢什么都做不成,懂了没有?”   “懂了,然后呢?”   “然后啊,然后这个人学了三四年,什么都没有学到,后来,有人告诉他,学剃头最容易了,他就又去拜了一个剃头师傅。”   “剃头?就是剪头发吗?”   “是的,就是剪头发,咔嚓咔嚓,我们阿辞小姑娘,可以不用剃头,把头发养起来,养的长长的,打个大辫子。”元青拿了面粉下来,听到他们说话,忍不住插嘴。   “这个人呢,去学剃头了,学了没几天呢,他就觉得差不多了,居然就拜别了师傅,回了家要给别人剃头了。”   “这么快啊?这么容易学啊,我也要学。”   “阿辞听舅舅说完,这个人说他学会了剃头,有一天就有人来找他剃头了,他摆开架势,一刀下去,客人的头皮就给他刮开了一道口子,他赶紧就用手指摁住伤口,第二刀下去,又是一道伤口,他急忙的又用一个手指捂住,再一刀,又一个伤口,再一刀,又一个伤口。”   “舅舅!这么多伤口人要死了!”   “这个人也不敢下刀了啊,他扔了刀就跑了,说谁知道剃头也这么难学,这世上只有千手观音才能学会。”   “千手观音是什么?过年去的庙里的观音么?”   “阿辞,这个千手观音和我们本庙里的观音菩萨不一样的,千手观音有很多手的,我们这里没有这样的观音呢。”元青说给阿辞听。   “哦,这个故事好听,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了啊,这就是个笑话,很短的。”   “那舅舅再说一个,说剃头的这个,他后来呢?”   “后来啊?后来肯定不学好,所以被人家写下来了呢,我记得另外有个剃头的故事,阿辞要听么?”   “小娘舅我要听!”阿飞有故事听,坐的乖乖的,一点不乱动了。   “嗯,我们说另外一个学剃头的人。”   “这么多学剃头的啊?阿姨说我的头发不用剃的,绑辫子好看呢。”   “我们阿辞不要剃头,别的人要呢,这个学剃头的人呢,他有个不好的习惯,他们师傅教他们学剃头的时候,拿了个冬瓜来,叫他们用剃刀学怎么刮冬瓜皮。”   “冬瓜不好吃啊小舅舅。”   “现在有冬瓜吃就不错了,以前想吃都没得吃呢,阿辞你还嫌弃不好吃,中午阿姨做刀切馒头给你们吃好不好啊?”   “好!我喜欢吃馒头。”阿辞转过身看着她阿姨在那揉面团,看了一会又转头问她小舅舅:“学了刮冬瓜皮,然后呢?”   “这个学刮皮的人呢,刮到最后刮完了就喜欢一刀□□冬瓜上,他师傅看见了就说他这个习惯不好,以后要出事的,这个人呢,不当一回事,等他师傅走了,照样这么干,每次学完都随手把刀乱插,他学剃头的本事很快,在他师傅面前的时候呢,也不乱插刀,他师傅就让他出师了。”   “出师?”   “就是让他自己做剃头师傅了,可以给人家剃头赚钱了。”   “哦,然后呢?”   “然后他就去给人剃头了,剃完了之后,他随后把刀一插,就说客人剃好了,客人也不说话,他抬头一看,原来他的刀插到了客人的头上啊!”    ☆、回程   阿辞听完小舅舅的第二个故事,大眼睛眨啊眨,问道:“那个客人是被当冬瓜一样的扎了一刀吗?”   “肯定死了啊姐姐,头上扎了一刀,要死了。”阿飞很认真的告诉他姐姐这个他知道的事。   “别和阿辞阿飞说刀啊什么的,说个别的故事。”元青在面粉里加入糖精,家里虽然有白糖,但是舍不得用在这里,一般要用甜的,都是去小店里买一包糖精,放少许进去就有甜味了。   “那我就再说个别的,说个夫人属牛的故事吧,从前呢有个当官的,他新到一个地方做县官,那里的人呢,不知道新来的这个官是什么样的人,就在这个官到了这个地方没几天的时候,就有消息说,这个县官大人要做寿。”   “做寿是什么?”   “做寿呢就是一个人的年纪大了,差不多到五十岁六十岁,七八十岁的时候,亲戚朋友就会来为他庆贺,要么是这个人生日的时候摆酒请客,要么就是过年正月里的时候,大家一起到他家去热闹热闹。”   “那阿姨我现在还没到十岁,等我十岁了我能做寿吗?”   “你啊?十岁咱们这里没人做寿的哦,太小了,咱们这里都要老人才做寿的呢。”   “姐你别打岔,我还没说完呢。”   “那你说么,我又不耽误你说。”   “县官大人要做寿呢,县城里有点地位的人就都去送礼,想去讨好下县官,有个人家里很有钱,想送的体面点,打听到这个县官是肖老鼠的,就去找人用黄金打了个金老鼠。”   “黄金是什么?”   “黄金就是金子啊,很值钱的东西呢。”   “那我们家里有吗?”   “我们家里可没有,等以后阿辞长大了,自己能赚钱了,可以赚到钱之后去买金镯子戴戴。”   “阿姨你要不要呢?”   “阿辞要给阿姨买吗?阿辞买了阿姨当然要的,我们阿辞真乖,中午馒头多吃一个。”   “阿姨我也给你买,我也要多吃一个!”阿飞大声喊。   “好,阿飞也乖,阿姨多做几个,你们中午多吃几个。”   “小舅舅然后呢?金子打的老鼠送去了吗?”   “送去了,县官看到这个金老鼠很高兴,请了这个有钱人到后堂说话,对他说今天收到这个金老鼠很高兴,等过几天呢,就是他夫人的生日了,他夫人生日做寿的时候呢,也不要别的礼物了,就按今天这个打个金子的送来就行了,有钱人答应了,忽然想起来不知道县官夫人生肖是什么,就问道大人不知道您夫人是属什么的呢?县官很高兴的说,我夫人属牛。”   “牛?这个县官要金子打的牛啊?”   “牛很大的啊小娘舅。”阿飞看到过很多牛的,村里耕田的时候都要用到牛,平时走路上,都能看到赶着牛去山上吃草的,一般都是水牛的多,夏天天气热的时候,水牛黄牛都爱在河里呆着,庞大的身躯在水里,水面上就见个牛头,牛头上两支弯弯的牛角。   “是啊,牛是很大的,老鼠是那么小,打个金子的老鼠有钱人打的起,但是一头牛那么大的金子,多少人打的起呢?”   “这个官真凶啊,和人要这么多的金子。”   “阿辞也知道这个官太凶了对不对?这个故事就是说这个人的贪心,他当了官想要好处,人家给了他还不满足,还要狮子大开口的和人要东西,心凶的很,太贪了。”   “哦,那后来呢?这个官拿到金子做的牛了吗?”   “故事里没有说了,舅舅也不知道,不过呢,这么贪心的人,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那小娘舅,我中午要吃好多个馒头,我是不是也贪了呢?”阿飞看看阿姨正在切的馒头,很多天都没吃到过了,这种馒头是阿飞很喜欢吃的。   “你能吃多少吃多少,你吃的多舅舅阿姨都高兴,这个和故事里的人不一样的,你吃是因为肚子饿了要吃东西,吃的多就长的高,我们阿飞长的高了舅舅也高兴呢。”   “小舅舅,我也要吃很多的馒头,长大了给妈妈买金镯子带。”   “你要给你妈妈买啊?真听话,长大了要记得呢,不要忘记哦阿辞。”元青又问道:“那你给阿姨买吗?”   “买!阿姨妈妈都买了带,阿辞也要带,金镯子好看么?阿姨?”   “阿姨也没看到过呢,大概好看的吧,阿辞过来给阿姨捡胡葱。”   阿辞听元青这么喊,就站起来走到阿姨面前,看阿姨从篮子里拿了一小把野葱给她,阿辞就在阿姨身边坐下来,一颗颗的仔细挑选野葱。   这天中午阿辞和阿飞果然都吃了几个刀切馒头,吃的小肚子鼓鼓的,他们的大舅舅从山上回来吃午饭,看到外甥外甥女都在,他是特别喜欢阿飞的,看着阿飞吃了两个馒头了,就摸摸阿飞的肚子,担心他吃撑了肚子疼,不让阿飞接着吃了,不然阿飞还想吃个。   这天中午老葛家的老三是在城里的一家饭店吃的午饭,口袋里钱多了胆气都壮,点了几个大荤菜,红烧肘子,爆炒猪肝,红烧排骨,溜肥肠,还有一盘清蒸鱼,肘子烧的软糯喷香,排骨上的肉都汁鲜味美,老三吃的满嘴流油,十分惬意,那盘蒸鱼看着清淡,但是吃起来鲜的掉舌头。   老三以前在村子里的河里看到过许多鱼,但是从来没去钓过鱼,一来没时间,没结婚前大多时候都被他爹抓着上山下地的干活,偶尔出去混,不过就是结伴拉伙上山偷摸点东西吃,或者夜里跟着放电影的放映员周边乡镇到处跑,他现在吃到这么好吃的鱼,倒是想起来河里的鱼都挺大挺多,回家了什么时候倒是可以去河里摸点鱼回来吃,就是不知道家里那个任性的老婆会不会做,万一要是不会,那找三才嫂子做去?老三想的美,脸上就带出笑来,饭店里的营业员报了老三吃的这餐饭钱,老三听了都觉得城里的饭店吃个饭都好便宜啊。   吃了饭之后老三也不在城里耽搁了,城里的店里看着东西是多,但是他骑着车也懒得带,出来急也没带袋子,再说很多东西,镇子上的供销社也能买到,就说这自行车吧,现在是借来的,他有钱了自己也能买,但是现在买就不合适,他又没带了老婆来,老婆要一起来了,还能买了车就立刻骑着回去了,他岳丈是老早就有自行车的,他老婆早就在结婚前就讨要过,想买自行车当嫁妆,只是当时他没钱买,现在有银洋可以换钱,这些个东西想要还不容易,去买就是了,早上老婆虽然和他闹别扭,老三倒也没想过要对她怎么样,年轻夫妻同到老是最好的,野花偶尔采采就行了,老三想着这些事,骑车就回家了,钱到了手,还得告诉他爹下。   一般来说,回家的时候赶路,总是特别的快的,老三都觉得没用什么力气骑车,镇子就在眼前了,路边就是连绵的山峰,山色秀美,春光缠绵,四月草木多绿了,江南地区暖和的又早,望山上看去,星罗棋布的山地,都被庄稼人伺候的清清爽爽的。   老三骑到镇子上,想起自己老婆娘家在镇子旁边,不知道她是不是还在娘家,想想又懒得去看,第一次吵架就这么快去求和,估计以后老婆就要站他头顶了,老三就骑出了镇子往山上走,回家又得爬个上坡,还是九曲十八弯的上坡路,老三辛辛苦苦蹬着车到了山岭头,眼看就是下坡路了,他都松了口气,不再用力,随车顺坡而下,就在这时候,后面突突突来了一辆拖拉机,老三回头去看,前面开着拖拉机的居然就是村长,后面拖斗里坐着的都是村干部,看到是老三,都笑着打招呼,然后拖拉机突突突的就开过去了,喷了老三一脸黑烟。   老三闻着这柴油味,心想等老子卖了银洋有了钱,老子也要买辆拖拉机,突突突开着到处逛,他想的美,脚下不自觉的就加速蹬车,没多会儿就进了村,村口停了那辆拖拉机,一堆人站在那,脸上喜气洋洋的,都兴奋的说着什么。   老三就停了下来听听他们说什么,一个熟点的人看他站过来,就笑道:“老三,以后做工有的做了,我们村里要建电站了。”   “真的建电站啊?”   “真的,都弄好了,等银行的钱到了,我们就可以开工了。”   “银行啊?银行居然有钱给我们么?”   “贷款啊,村长去弄来的,厉害哦,我们村要搞大建设了。”   “我们不是有电用吗?怎么还要自己建电站呢?电也没什么用啊现在。”   “你不懂,以后用电用处大着呢,你没看城里人都有什么电视机啊,想看就能看电影呢。”   “我去城里也没看到多少城里人有那什么电视机呢,那是个什么玩意啊?”   “我也不知道,村长说的,说建电站怎么怎么好,好就做么。”    ☆、母子   老三和人瞎七八搭的聊了几句,看一帮人都聊的起劲,他骑着车跑了一天,也没什么精神听下去了,就和人说声骑着车就跑了,他去城里的时候就只带了十个银洋去,现在回来身上也就只多了一叠钱,别的什么都没买,他想着先去还了车再回家,这自行车到底是借的,等明天就先到镇子上自己买辆自行车好了,以后想去哪里都自在。   老三想的美,自行车骑的飞快,顺着小路往三才嫂子家那边去,刚要转弯,巷口突然冲出个男人,差点就撞老三车把上,吓得老三赶紧刹车停住,抬头一看是村里挺熟的一个大哥,年纪四十多了,生了几个女儿了,一直想要个儿子,前段时间他老婆不知道躲哪里去了,等再回来已经是抱着一个儿子了,村里人都说他运道不错,在断种绝代的计划生育面前还能生个儿子来,真是福气不错,不过眼面前这老钱大哥满脸慌张,都没理他就往前跑了是怎么回事?   “老钱阿哥你干嘛?差点撞我车上了,你跑这么快是出什么事了?”   老钱听到老三这么问,也不回头,远远应声说道:“我去找医生,再和你说。”   老三看他跑的急,也不追问了,推着车往三才嫂子家去,走进巷子就看到三才嫂子扭着身子正和一个男人说话,不由就在心里骂声真是水性杨花的女人,这么爱勾搭。   三才嫂子正和隔壁邻居家的男人说话,那男人逗着她说笑话,笑的她花枝乱颤样,不经意转脸才看到老三推着车走过来了,赶紧站直了身体,端正了神情问道:“老三回来了啊?”   “嗯,三才嫂子多谢你家的车,我给你推回家。”   “老三借了你家的车啊?”隔壁的男人一脸鄙视样,小年轻有什么本钱,自行车都买不起。   “是哦,老三和我们三才挺熟的,他来借车我就答应了。”   邻居家的男人看她一眼,和三才哥挺熟?不如说是和你熟吧?看你这风流样,自己想勾搭上这女人看来还是简单的。   老三推着车进了三才嫂子家,看三才嫂子家前后门都开着,后门还站着那隔壁的男人,他就大声说道:“三才嫂子车还你了,我走了。”   三才嫂子满脸笑容,水汪汪的双眼柔情万千,细声细气说道:“有空再来玩啊。”   老三一边心里骂她骚,一边又心痒痒,迫于门外边的人,只能恋恋不舍的走了,他才走出三才嫂子这边的巷口,就听到有人在嚎哭:‘我的儿子啊,啊....我可怜的儿子啊...”   巷子边的石板上坐着一些老太太,都是老的走不动路干不了活的,一般白天时候她们就爱凑一块,坐着绣绣花或者纳鞋底,总能找到事做,这时候都停了手上的活,有几个还在听着哭声掉眼泪,老三走过的时候,听一个老太太说道:“又一个簸箕头,可怜啊,都没活几天呢。”   老三就问道:“婆婆,哪家的孩子又没了?”   “哪家的?老钱的那个儿子呢,好不容易生的,今天说是好好睡着的,刚才去看居然就没气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死了,小小孩子,都没满月呢,医生来看都说是没救了,老钱老婆都哭的死过去了。”   “哎,老钱他想死了要儿子,这好不容易生了五个女儿之后生了个儿子,现在又没了,他老婆都老了,以后是生不出来了,可怜啊。”   “你们看老钱出来了。”   老三转眼看去,刚才在他面前跑的飞快的老钱,现在整个人都没了精气神,低着头提着一个簸箕,簸箕里是一个小包裹,大概包着死去的孩子,看样子是要送孩子上山了。   这边风俗,幼小的孩子养不大的,也不用正经办丧事安葬,都是拿一个簸箕带了孩子埋到坟山上去,村边有座山,村里人都喊大坟山,这山上没人去种地开田,只在山脚有些零散的田地,山上到处都是坟墓,草木之下看不见的地方,是谁也不知道数目的小孩子的葬身之地。   老三和一群老婆婆目送老钱远去,老钱家那边,他老婆还在哭,声声痛楚,这一会功夫,声音都已低哑,老三听的都难受,赶紧和这几个婆婆说了声就走了,他先去的他爹娘那,这会儿一耽搁,都已经下午四点多了,也不知道他爹娘有没在家。   老三娘这时候居然在家,老三从后门走进家去,看他娘低着头坐在前门门槛上在纳鞋底,他娘干活专心,都没听到有人进来,老三喊了声娘,他老娘才抬起头来,看是他来了,就问道:“大白天的你没去山上干活啊?”   “爹分给我的地,都种着东西呢,你们前段时间不都给种好东西了,我就去收拾下草啊什么的,现在地里都干净着呢,我爹在山上干活呢?”   “他还能去哪里?不就在前面山上呢,那你是去哪里了,这一身脏的。”   老三低头看看自己,裤脚那都沾了好些泥水,他骑车赶的急,县城边大概昨天下过雨,有段路泥泞的很,明明自己家这边压根没下雨的,那边却是一路坑坑洼洼都是积水,骑车路过自然沾上了些,他看老娘一脸关切,就笑道:“我去城里了,大概那边下过雨,路上难走都是积水的坑。”   他娘听的他去了城里,就凑过来低声问道:“你是去城里卖银洋么?”   “是啊,娘我告诉你,一个银洋二十五块呢,我发财了。”   “二十五块?!阿弥陀佛!这么多?”老葛老婆吓一跳,想不到以前的银洋也值这么多钱呢。   “娘,等爹回来你告诉他,过几天我们一起上城里去,把银洋卖了就有钱了,到时候想干嘛就干嘛,过日子不要太好了。”   “你小声点!前几天你媳妇这么闹着要银洋,我好容易骗的人家相信了呢,你又瞎嚷嚷什么!趁早慢慢来,不要这么急着去卖。”   “她就是个傻婆娘,娘你不要在意。”   “她哪里傻啊,她是聪明过头了,才嫁过来我们家几天呢,就想当家作主到你的头上啦?”   “那是,娘才是我们家最大的,她算什么。”   老葛老婆听自己小儿子这么说,就抬手轻轻打了下小儿子说道:“就你油嘴滑舌,你老婆这么闹还不是你带的。”   “那也是娘疼我,知道我娶不起老婆,一心为我打算。”   “哎,我也是没办法,家里实在是没钱了,你两个兄弟哪个办事不都是要钱,家里本来底子就薄,经不起折腾啊,结婚这种大事情做了又做,房子媳妇孩子哪个不要钱,都找我们做爹娘的要,我是活的真苦哦。”老三娘眼泪都出来了,自己捏起衣角擦擦。   老三沉默不语,忽然从口袋里掏出卖银洋换的钱来塞给他娘,说道:“爹也是胆小,不管怎么说,现在有钱了就好,娘你拿着这个。”   “我不要,这都给你了是你换来的钱,你家里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现在银洋都拿出来了,我也不担心了,要不然啊,真怕你娶不起老婆。”   “那娘你先拿着一百,好歹先还点欠的债,我这次去城里换了两百多块钱呢,我现在也不要用什么,要用钱了反正拿银洋去换就好,你跟爹说,一百个银洋都换了可以换两千多块呢,叫他不要累死累活的做了。”   “两千多块啊!噶许多???”老葛老婆呆了一下,她也没读过书,也不会算,小儿子刚才说的二十五块一个,她听过就算了,也没往心里去,这数目一听倒是被吓了一跳,这么多钱,全村都找不出来哪家有吧?这下家里欠的债都可以还掉了,想到这里她心里都热了起来,多少年借借还还的过日子,总算要出头了。   “娘你也不算算,我们多少个银洋呢,不过要是一起拿去,那说不定就价钱便宜了,是要慢慢来,等爹回来我们再好好说吧,娘我先回家去看看,那个傻婆娘一大早和我怄气回娘家去了,我去看看她回来没。”   “她好好的又和你怄的什么气?”   “我没给她银洋呗,她那傻脑筋,就想着拿了我的银洋给她爹去折腾,想的还不是给他爹搂钱,要我说这傻瓜出了门还没想明白呢,她都嫁出来了,还不为我打算呢。”   “她到底年轻,年轻女子不知事啊,等和你过上几年就明白了,她现在是还没伏下来呢,等有了孩子就好了。”   “孩子啊?才几天啊,哪那么快呢。”   “我就等着抱你的儿子了,那样我就放心了,等我老了也走的安心。”   “娘你乱说什么,你还要给我带儿子呢,等我儿子长大了,你还要做太婆呢,别乱说话。”   “好了,你快回去看看吧,你媳妇也该回来了,她娘也不会叫她这么无缘无故在娘家住的,快回去看看吧。”   老三答应了,就走出了爹娘家,往自己家里走去,他母子这么一说话,天色又晚了些,差不多五点了,夕阳西下,晚霞满天,照的山色深深,下了学的孩子在村里满村乱窜,到处都是孩子们的嬉笑声,老三想,要是自己有个儿子,好像也不错,这么想着,回家的脚步不免又快了些。    ☆、父女   老三一路快走,走到自家巷子口那的时候,远远看见自家的烟囱炊烟袅袅随风飘散,显而易见他家媳妇儿回来了,还正在做晚饭,他不由心里有了些期待,就走的快了些,到家门口一看,家里门窗都开着,一眼看进去,灶前站着一个人正在炒菜,正是早上和他怄气的老婆。   老三一脚踏进家门,老三媳妇儿自然就看见了,转头看过来,无比自然的露了个笑脸对他喊道:“老公你回来了。”   老三正要走过去的人,生生顿住了脚步,上下打量自己的老婆,看她笑的楚楚动人,颇有初见面时的羞涩,这相识到结婚,两个人熟悉起来,老婆对自己是很久没有笑的这么温柔了,这一个白天,他老婆是怎么变回去的?老三也笑笑,看他老婆笑的脸都有点僵了,赶紧说道:“你这是做晚饭呐?”   “是啊,就等你回来就能吃,你去城里还好吧?”老三媳妇儿走了过来,拉她男人坐下,看他衣服都脏了,想了想她又回身舀水倒进脸盆,洗了毛巾拿过来给老三擦脸,老三受宠若惊连忙接过来,自己擦了脸,他媳妇儿又接过去在脸盆里洗了去倒水,看锅里热气蒸腾,她又忙揭开锅翻炒了下,老三闻到扑鼻香气就问道:“你在烧什么?”   “我去娘家回来路上,看到有个人抓了几条鱼在那卖,我娘家是向来喜欢吃鱼的,经常做这个,我也会做,虽然以前也没见咱家里做鱼吃,不过吃点荤菜总是好的,我就买了来,价钱也便宜的呢。”   “鱼啊,我最近刚想吃呢,咱们村子里不是没人做鱼吃,是都忙着干活,河里有鱼都很少有人去抓,一个个都在山上劳碌,哪里想的到去抓鱼来吃呢,我娘以前买又不大舍得买的,你今天买了倒刚好,我中午刚在城里吃的清蒸鱼,吃的不过瘾,晚上回来就吃到你做的红烧鱼了,运气不错。”   “我是特意买来做给你吃,和你赔罪的。”   老三听了看着他老婆笑,笑的他老婆红了一张脸,低头轻声说道:“老公,早上是我不好,我再也不那样了,是我错了。”   “你错了啊?你倒是说说你错哪里了呢?”   “也不是错,是我不该偏心的厉害,你是我老公,那边是我的亲生爹娘,我要孝顺爹娘谁也不能说我错,但是我偏心爹娘要你送钱给我爹娘用是过分了,我这几天一直缠着你拿银洋给我爹去卖,是我错了,经了我爹的手,我们的钱要少很多,我爹拿了钱,也落不到我们这里,还不都是我哥哥他们的。”   “你总算想通了,我也不是不让你想着你爹娘,但是我们新做人家,你看看这房子,再看看这家当,我们自己都还不够用,你就得先顾下我,顾下我们这个家,然后再去想你爹娘。”   “是,我知道了,以后再不这样了。”老三媳妇靠到她男人身边,紧紧搂住身边人,早上娘家的经历,深深铭刻心里。   老三这边夫妻俩和和美美的吃了晚饭,恩恩爱爱的早早上了楼去睡觉。   阿辞和阿飞这天在阿姨家吃的午饭和晚饭,晚饭的时候,出去在别人家做工的外公早早的就回来了,说是今天帮主家干完了活,就早点回家来,要不然能吃了晚饭再回来的。   阿辞和阿飞晚上在外公家吃饱喝足,还带了两个卷饼回家给爸妈一人一个,卷饼也是拿面粉做的,是先拿面粉调成糊,再在锅里摊成薄饼,晚上阿姨又因为阿辞他们在,特意拿过年时候剩下的咸肉炒了两个菜,拿菜卷进饼子里,好吃的阿辞阿飞都吃的停不下来,阿姨说要给阿辞爸妈带两个回去的时候,阿辞可高兴了,这么好吃的东西,家里妈妈忙着干活,都没时间做,他们现在在外公家吃完了晚饭,家里可能爸妈都还没回家呢。   大舅舅吃了晚饭之后,和外公说起家里抓的兔子生了两对小兔子了,还有两只大着肚子就快要生了,他听弟弟和妹妹在说,要给大姐送一对兔子去养,他就想和爹商量下,要拿就拿两对兔子去,反正家里的兔子快要生了,外公听自己大儿子这么说,点点头就答应了,对大女儿他一向很照顾,即使不是自己生的,但是从小养大的孩子,和亲生的没有分别。   阿辞和阿飞被大舅舅和小舅舅一人背一个,背着带回了家,天黑路有点远,两个舅舅都不乐意让孩子们走,情愿背着孩子走,他们走的还快些,等到了阿辞妈妈他们的大姐家,果然大姐和姐夫还没吃上晚饭呢,从山上回来没多久,饭还在锅里做呢,阿辞赶紧把手里大碗中放着的两个卷饼给爸妈一人一个,阿辞妈妈和爸爸肚子早就饿了,接过卷饼大口就吃完了,阿辞大舅舅把带来的两对小兔子给大姐和姐夫看,对他们说这兔子很好养的,只要采点山上的草给它们吃就行了,现在春天山上多的是草,只要勤力些,不怕养不大这几只兔子。   阿辞和阿飞只顾看着两对红红眼睛的小兔子玩,也不去听舅舅们和爹妈在说什么,等到舅舅们要走了,阿飞却舍不得大舅舅了,哭着要跟着走,倒是让舅舅们哭笑不得,赶紧哄着说明天再来带他去玩,阿飞这才放了手让舅舅们走,等舅舅们走了,阿辞才分了点心听爸妈们说话,阿辞妈妈正在说明天外公要到家里来给她做几个兔笼子,现在家里关兔子的地方都没有,明天阿辞外公会带了木材和工具来给女儿打几个兔笼子,让他们养兔子方便点。   阿辞爸爸是没什么意见,岳丈家照顾他们他是只有感激的,他想的是另外件事,今天下山回来,一路上都听村里人在说真的要建电站了,中山那边真的要打个洞,这工事不小,看来以后在村里做工也能赚点钱了。   这天晚上阿辞爸爸想着心事,很久都睡不着,阿辞妈妈累了一天,把阿辞和阿飞刷洗干净扔到床上,自己就赶紧睡了,月娘弯弯,照见酣睡的人们。   第二天,阿辞妈妈早早起来,因为今天爹要来给她做兔笼子,今天她就不上山干活了,早上还特意拿黄豆去换了块豆腐和一点油豆腐,家里实在是没什么菜吃,就还剩点去年晒的土豆干片,咸菜是随时都有的,但是总不能拿一碗咸菜招待自己爹吧?   阿辞外公一大早就来了,阿辞还在床上睡着呢,就听到楼下叮叮当当的响声,是阿辞外公在敲打兔笼筐子了,等阿辞下了楼,外公都差不多做好了一个兔笼子,这东西要求也不严,现在兔子也不多,就先四四方方钉个框架,下面铺一层竹子当底,先凑合着给小兔子住,等兔子养多了再想办法在院子里搭架子做些笼子。   阿辞妈妈给她爹准备好茶水,又给阿飞穿了衣服,让他起来和他姐姐阿辞一起吃了早饭,就放两个孩子去玩,不过今天他们都蹲在外公旁边不愿意走,就看着外公干活,阿辞外公不太爱说话,只笑眯眯的看看孩子们,再专心干活,等半早上阿辞妈妈想给自己爹烧点心的时候,被她爹拦了,又不是别人家,不用客气,自己孩子能帮着省一点是一点。   差不多到十点的时候,阿辞小舅舅提着一个篮子来了,满篮子的青草,都是小兔子能吃的,往常他在家也天天打兔草的,今天特意上山早了些,就为给大姐带点草来,免得她家里事多忙不过来。   阿辞妈妈看自家小弟也来了,就留着人吃午饭,阿辞小舅舅想走的,不过阿辞和阿飞都拉着不让走,他也就没走成,刚好他大姐开始做午饭,平常就她一个人忙,今天就小舅舅坐在灶前烧火了,阿辞只会看着,家里父母怜爱她生的细小,都还舍不得叫她干活,也是不放心孩子小,怕她烧火烧不好反而容易烫到。   阿辞妈妈先把油豆腐煮了下,任它在锅里沸腾着翻滚了些时候,再撒了点山上的野葱,盛到碗里之后,拿了个碗盖在上面,又洗了下锅再去煎豆腐,锅里用了一点点猪油,煎的豆腐两面金黄,再煮了下之后撒了点野葱,香气就出来了,另一口锅里煮着米饭,又蒸了咸菜和土豆干片儿汤,还有一碗鸡蛋羹,阿辞妈妈打算五碗菜凑合着吃,正忙着呢,阿辞爸爸提着一条鱼回来了。   “你这哪里来的鱼?我们这边有人抓鱼卖么?”   “没有,我是碰到了老葛的三儿子,看他在深潭里钓鱼呢,他今天运气不错,钓了很多条鱼,我路过那边,他看到了硬要给一条,我就拿回来了。”   “我们和他家也没来去的,怎么好白要人家的鱼呢?”   “哪有,老三和我们家老四关系很好的,以前常常来家里玩,老喊我二哥的,吃他一条鱼不要紧的,最多以后还条鱼给他。”   “姐夫你会钓鱼啊?”   “我怎么不会钓鱼了?我没结婚前也去钓过的,不过被我爹骂不好好干活,后来就没去过了。”   “那等下雨天不干活,我们一起钓鱼去。”   “好,下雨天你来找我就是。”   阿辞妈妈一边听他们在说话,一边快手快脚的收拾了鱼,她平常不大做鱼吃,家里也没准备生姜大蒜之类,鱼有腥味,不下重料不好吃,家里没有一时也买不到,她就从后门走到婆婆那去借,阿辞奶奶给找了块生姜给她,大蒜是没有了,只能勉强凑合着做了吃,阿辞妈妈把鱼煎了下,再放了生姜,加了一点黄酒和酱油,沸水里滚了几滚,就盛到了碗里,又单独盛了一段鱼肉,叫阿辞给奶奶家送去,奶奶家就在隔壁,阿辞送菜回来,午饭终于可以吃了,今天中午阿辞和阿飞的口水都留了很久了。   中午有体体面面的六个菜,煎豆腐和油豆腐,鸡蛋羹和土豆片汤,咸菜一碗和一条鱼,阿辞妈妈先夹了一筷子鱼肚子上的肉给自己爹,再夹了一点给阿辞和阿飞,叫他们自己不要夹鱼肉吃了,怕鱼刺吃进去,又招呼小弟多吃鱼,又忙着舀了鱼汤倒在阿飞的碗里,阿飞稀里呼噜很快吃完了一碗饭,嚷着还要吃,阿辞妈妈又给他盛了一点饭,看阿飞吃的十分香,再看看阿辞,一碗饭吃了一半还不到,阿辞不爱吃鱼,做妈妈的就给她舀了鸡蛋羹,阿辞吃的也不香,看她吃饭不急不慢的,倒是旁边看的人急。    ☆、洪水   阿辞外公不多话,吃完了午饭立刻就去干活,他给大女儿打了一排兔笼子,等小兔子长大点就可以分笼关着,阿辞小舅舅是吃了饭就回家去了,阿辞爸爸吃完饭睡了会起来就去山上了,每天每天的,山上田里都是干不完的活,白天山上随时都有人在,要到天黑那些勤劳的人们才肯回家来。   转眼几天过去,天气热了起来,不知不觉中杏花早落了满地,小如玉米粒的杏子都结了不少,前人种树后人吃果,很早年间前人种的果树散落在潭村村中各处,杏树种下后,也不要人管,慢慢长大,自在开花而后结果,春天细雨里,最早见这杏花□□,又早早的结下果子,惹的少零食的孩子们每每抬头去看这杏子,想着到底什么时候能吃呢?   天气和暖,去了一冬的燕子归来,在树上叽叽喳喳的闹,看来看去飞来飞去的找人家住,阿辞家窗前的楼板下,阿辞爸爸在屋梁上钉上了三根钉子,不过几天,燕子就衔泥筑起一个窝来,一对小燕子夫妻就住了进来,旁边阿辞奶奶家,燕子把窝筑在了家里的楼板横梁上,阿辞奶奶家前门的窗就一直开着,方便燕子们进出,那两扇木窗,过年的时候阿辞的小叔叔写了一副对联贴了上去,阿辞看不懂,小叔叔一个字一个字的教,写的是“往来无白丁,谈笑有鸿儒。”阿辞不懂是什么意思,听过就算了,其实去年的时候,阿辞妈妈曾经送阿辞去读幼儿班,不过就几天,阿辞就生病了不肯去,从此又推迟了阿辞上学认字的日子。   阿辞有时候玩的累了,睡了午觉起来就坐在楼上窗前,就一直看着大门前的两棵水杉树,树上这些时候随时来去的,都是飞累了来休憩的鸟儿,每天在树上唱歌,有唱的优美动听的,也有难听的,不过都是些小鸟,难得看到大的。   阿辞家门前的这两棵水杉树,是阿辞爸爸挖掉了苹果树之后种下的,当时小小的,不过几年间就大到比房子还高了,阿辞爸爸打算一棵给阿辞,一棵给阿飞,等他们长大了,树也成大树,可以砍来做家具。   春天要种的东西比较多,忙了几天,阿辞家的水田里的稻子总算种下去了,阿辞爸爸妈妈又去帮阿辞奶奶家和阿辞外公家种稻子,村里来来去去的,都是忙着种田的人,有挑着水稻秧匆忙赶路的,那是秧田在山这边,拔了秧苗要挑了种到河对面的田坂那去的。   老葛这几天春风满面的,干活都满身是力气,田坂里不管怎么辛苦,见人都是笑脸,村里人都说他不知道得了什么好事,心情这样的好,老葛笑哈哈的胡说八道的就应付过去了,那天他回家老太婆和他说的话实在是个好消息,让他兴奋了几天都还没消下去,不过当天晚上他就赶着去小儿子家,叮嘱他现在千万别露出钱来,再等段时间再说,现在小媳妇闹的事还没平息下去呢,万一有人盯着他们家,知道了银洋这事就不好了,他家老三勉强答应了,本来第二天就打算去买的自行车也答应忍着不买了,老葛回家又收了小儿子给老婆的一百块钱,仔仔细细的点了这十张十块的,点了又点,笑眯眯的在灯下来回点了几次,点的他老婆都骂他是傻了么,老葛不理她,又点了一次才心甘情愿的躺下睡觉,那天晚上梦里都在数钱。   老三被他爹叮嘱的没办法,忍着不去花钱,这没钱了想有钱,有钱了又不能花实在是教人更难受,好在家里要种稻子了,秧苗都是他爹弄好的,分给他的田都是他爹带着他去借了牛犁过了,又放水一直养着,要种田那天,他爹又来帮忙,给他拉好了种田绳分好间距,两个人低头弯腰种了一天才算完,这天老三媳妇更是精心准备了两个荤菜和一些其他的小菜,又去小店里头打了两斤黄酒买了两包烟来,伺候的她公公和她男人这天都挺满意的,辛苦干活回来就能吃下家里人准备好的热饭菜,任是谁都会觉得舒心。   种完了田,老三觉得可以休息下了,刚好也开始下雨了,连着下了两天绵绵细雨,第三天一大早出了太阳,老三这天起的晚了,早上就不打算出门,想起雨下多了河水该满上来了,上游的鱼可能也跟着下来了,就去山上找了根细竹子,稍微收拾了下做成了根鱼竿。   鱼竿做好还不到中午,居然天色又变的阴沉起来,不一会儿就又开始下雨,这时候下的雨不再是雨丝成片,是争先恐后往下砸水滴的大雨了,老三倒不在乎雨大,他穿上蓑衣戴上了大斗笠,又拿上了自己刚刚粗制滥造而成的鱼竿,又冒雨在村边角落有蚯蚓的地方挖了些蚯蚓,就跑到了河边水深处去钓鱼。   还没到那,就看阿辞爸爸带着他小舅子也在那,雨下的挺大,他们都穿了蓑衣,旁边还有几个村里的男人在,下雨了难得能悠闲,有想换下家里伙食的,就都跑来钓鱼了,一般村里人如果想吃鱼了,都会自己抓或者钓,打鱼来卖是没几个人有钱买的。   “二哥你也在钓鱼啊?”老三冲着阿辞爸爸打招呼。   “老三你也来了?我下雨天家里闲着没事,来钓几个鱼回去给小孩吃吃也是好的。”   “那也是,你们阿辞看着是瘦了点,阿飞倒是看着挺壮的。”   “就是,今天运道好点,多钓几个鱼回去给他们补补。”   “姐夫,我钓的鱼都给你。”   “那不行,你拿回去叫你小阿姐烧了给你爹吃,你爹很喜欢吃鱼的。”   “多钓几条,我带一半回去就好。”   “那你要厉害点多钓点,不说了,再吵鱼要跑了。”   几个人就在河边站着钓鱼,今天的运气好像挺不错,阿辞爸爸先钓了一条白鲢上来,阿辞小舅舅又钓了个鲫鱼,老三看的眼红,他这边还没动静呢,鱼都跑那两人那边去了,接连不断的上钩,几个人又钓了一会,河水眼看着就开始浑浊起来,雨这时候更是下的大了,上游的水积累起来,开始变成洪水冲下来了,河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涨,本来平静的河面很快变成波涛汹涌的狂潮,老三不由的有点吃惊对阿辞爸爸说道:“二哥,你看怎么今天水涨这么快?”   “大概上游那边雨下的大吧,你看那边的天多少黑,上面肯定下暴雨了。”   “这今天的雨下的好猛,二哥你看你看,水怎么满的这么快,马路上都要上来了。”   “我们快走吧,小弟,跟姐夫走了,不要钓了,大水要来了。”   阿辞爸爸提起木桶和鱼竿,拉了阿辞小舅舅就走,边走边喊周围的人:“快走了,大水要来了。”   周围的人早看着情形不对,也拿了东西跟上来,潭村河水这边的马路边都没房子,就是怕每年雨季的洪水,坑洼的马路边只有几棵稀疏的杨柳树,沿着马路往村子里去,路边还有片竹林,再往上走,是一座木桥,是大村这边连接对面田坂的唯一的桥,木桥平时足够用,就是年年雨季要担心,河水满上来,木桥上就很少有人敢走了,木桥并不宽但是足够高,也不牢固,只是两根钢索串联了一块块木头钉起来的木板,两根木桩打底,一路排过去,木板放过去,搭成的这么一座木桥。   木桥对于平时来往两岸的人挺方便的,不过胆子小的人,怕水的就大多不敢走木桥,要绕路去上游远一点的地方走堤坝,堤坝宽而平缓,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村人建的,上下游各有一条堤坝,间隔很远,这堤坝高度不够,蓄水不足,经常被水漫过,不过有了堤坝一拦,潭村边中间有段河水就浅了许多,就建有丁坝,丁坝是用石头一块块依次有间隔的排列成行在水里的路,一块块高而直的石头,也不知道怎么做到的,下半部分被固定在了水里,上面平坦而便于走人,水流冲刷石头而过,百年不见零乱,水流在此村中央平缓了一段,经过木桥又被下游的堤坝拦着,水就变的深了些,潭村的河边就是由这堤坝丁坝木桥又加一条堤坝依次所统治。   阿辞爸爸他们是在木桥下面水深的地方钓鱼,这时候大水来了,赶紧先往村子里走,水来的很快,马路上很快就满上来了,等他们几个人走到木桥边的马尾松林下,水都已经到了他们膝盖的地方,好在回家的路口就在眼前,几个人各自分开往家走去,阿辞爸爸先带着小弟走到没水的地方,才放心看着小舅子回家去,这一路去倒是可以放心的,是一路往上走的,岳丈家差不多在山腰了呢,高的很,怎么大的水都漫不到那边去。   阿辞爸爸赶着回家,看路边的溪水都大了起来,看来前两天下的雨是让山上积满了水,这雨一大都变成洪流了,等他到家,阿辞和阿飞都被他们妈妈带着呆在楼上,阿辞妈妈从下雨时候就从山上回了家,今天雨下的急,还被淋湿了衣服,她知道丈夫找了自家小弟去钓鱼,听楼下门开了知道他回来了,赶紧就下楼来问道:“小弟回去了吧?”   “回去了,我看着他回去的,放心吧。”   “那就好,家里人应该都在家的,下雨天妹妹他们也不会去别的地方。”   “你放心好了,隔壁我妈他们都在家吧?”   “都在呢,放心吧,刚才早就回来了。”   阿辞呆在楼上,屋顶上的瓦片被雨滴砸的噼里啪啦的响,阿飞不管这一切,在床上玩的累了已经睡着了,阿辞看窗外的雨水沿着屋檐成串坠落,又顺着瓦片流到楼下,院子的地面上早就都是水,幸好泥地吸水,看着倒还不是怎么泥泞,楼下阿辞妈妈已经在准备午饭,阿辞小舅舅虽然回家急,倒没忘记把钓到的鱼给姐夫,所以今天阿辞家里有好多鱼可以吃,也是这周边有闲情去钓鱼的人少,河里的鱼多的很。   阿辞妈妈给这些鱼刮了鱼鳞,洗剖干净,挑了条大的,足够一碗的,叫阿辞爸爸给送过去给他娘,那边一个小叔还在读书,一个叔叔跟着婆婆每天上山下地,也是辛苦,平常婆婆都舍不得吃什么好的,阿辞爸爸去隔壁一会就回来了,手上拿了一小块生姜,说是娘给的,阿辞妈妈正愁没这些料可以做鱼呢,拿过来洗了切片,又叫自己男人在灶下烧火,洗了锅,挑了点猪油下去,开始煎鱼。   外面大雨倾盆,屋里香气扑鼻,饭菜慢慢都好了,阿辞妈妈上楼去叫醒儿子,阿辞也差不多快要睡着了,跟着妈妈下了楼,勉强吃了一碗饭,妈妈还在洗碗呢,她就爬上楼躺下睡午觉了,阿飞下雨天不能溜出去玩,只有跟着姐姐上了楼,爬上床之后蹦跶了一会儿,实在无聊,看姐姐睡的香,他拉过被子躺好,慢慢也睡着了,下雨天天色阴沉,又难得山上不用去做什么,阿辞爸爸都打算好好的休息下睡个一下午,阿辞妈妈闲不住,在床头坐下来拿了布片一块块贴在一起,准备给自己男人纳鞋底,她手里做着针线活,不时的看一眼窗外,又看看身边睡着的三个家人,一个下午就这么过去了。    ☆、兄妹      这一天的雨一直在下,到三点多的时候,天黑沉沉的阴的厉害,阿辞妈妈做针线活都看不见线脚了,就放下了手中的活,身边的孩子还在睡着,自己丈夫也睡的挺熟的,她就轻手轻脚的下了楼,家里并没有什么平常准备着给孩子吃的东西,今天闲着没事,阿辞妈妈翻出了过年前压制好的糯米,准备炒米海茶,这个孩子们饿了可以随时泡了吃。   米海茶是这边的人一贯用来过年时候招待客人的甜点,每到年节,有客人上门,必定奉上一碗用糯米蒸熟压制晾晒后炒出来再加白糖红枣泡的米海茶,家里日子好过点的,还会加上点金桔饼,阿辞是向来只爱吃红枣米海茶的,不过那是过年时候家里才有的吃的,一般有白糖泡的米海茶喝就不错了,今年过年准备的糯米多了一点,正月里招待客人都没用完,还剩下没炒的,阿辞妈妈整天干活,都还没时间去炒这个,今天时间空出来,她就坐下先烧起了火,等铁锅热了,又自己一个人拿了铲子不停的翻炒已经被蒸熟压制过的糯米,这时候的糯米被压的扁扁的,旺火里翻炒很快就膨胀起来,一颗颗都酥脆无比,不过糯米究竟是小了点,所以老一辈的人才想出这种吃法的吧,炒熟了又拿开水冲泡了喝,只要不受潮能放很长时间。   阿辞妈妈在楼下炒这个,虽然尽量小声,难免还是有些动静,楼上阿辞爸爸这一觉睡的惬意,醒来听到楼下声音,就也起来下了楼去,看自己老婆在炒这个,就坐下来灶前给她烧火,夫妻两个合作,很快炒完了剩下那一点米扁,阿辞妈妈问他要不要先泡点吃,阿辞爸爸摇摇头,他想出门去看看外面的洪水退了没有,他拿了把伞,开了后门一看,风倒不大,但雨落成帘,片刻不断,这一场雨,下的河旁边田坂里的秧苗估计要被洪水冲垮了。   阿辞爸爸打了伞沿着路想去马路边,一路走着,路边下的溪水早失去了往日的清澈,小小山溪也变的浑浊不堪,从山上冲下一路奔腾冲进坑道汇入了河里,阿辞爸爸一路走一路看,村里的房子一般打的地基还行,都还没水漫进家门,自己家那一带暂时也没事,溪水流经的地方,坑道都挖的挺深,只是这雨要是一直下到晚上,那水就有可能满上来冲到路面上了,到时候就会漫进巷子,晚上睡觉倒要警醒些,阿辞爸爸想着这些事,走到了木桥头的马路边。   木桥头那里已经站了许多人,都淌着水在看着波涛汹涌的河水,马路上已经都是水,木桥也已经被冲的浮了起来,桥板和桥墩都是木制的,当初做的人就想到有洪水冲击的危险,预先在这些东西上缠好了铁索,水可以冲垮它们,冲的桥都散掉,但是这些东西都被铁索缠绕住,等水退了,木桥立刻就能搭建好,只是大水期间来往不便点,不过洪水总不可能老这么大,稍微小一点,上游下游的堤坝上就能走人了,就是要绕点路。   阿辞爸爸看着奔腾翻滚不休的河水,水里面夹杂着不少东西,大多是些枯木树枝,忽然有人喊道:“看,河里有大鱼啊!”   一群人听到了都凑到桥头去看,桥头有那一片马尾松林挡着,多大的水都不怕,这些马尾松树不知道是哪朝哪代的人种下的,年纪最大的一棵马尾松树都有几百年了,小的马尾松也有一百多岁了,桥头这一片总共有十多棵大树在,平常白天很多小孩子爱来这里玩,这还有几个大石头块散乱堆着,夏天晚上没事也有很多人爱来这里乘凉聊天,不过此时大树们都被大雨淋着,连最高的那棵树顶的鸟窝大概都被浇透了。   “谁看到大鱼了?”   “我看到的,刚才真的看到了,黑黑的大鱼背脊,不是特别大的鱼,哪里来这样大的背呢?”   “你别是看错了吧?我们这里从来没这样大的鱼呢,你都没看到鱼,只看到黑的一块东西,哪里就知道一定是鱼呢?”   “不是鱼,河里哪里还会有这么大的东西?整个黑的。”说话的人比划了下大小,又说道:“就是水冲的太快,一下就看不见了。”   “肯定不是大鱼,不会是人吧?”   “别说晦气话,是人这样在水里冲,早就死了。”   “这水里又不是没淹死过人,年年要出事的,不是小孩子淹死就是大人被大水冲走,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有座大桥啊?就像镇子上那种桥,水都冲不垮的。”   “是哦,我也想要这样的桥走路,要不水一大,我走在木桥上头都要晕,下雨天也不敢过去干活,就怕大水要来。   “哪里来的钱造大桥啊?你出钱还是你有钱啊?”   “我家没有钱你有么?你有你来造大桥,我记着你的恩德!”   “当不起,我家哪里有钱,我养几个小崽子都养不过来了,这要造大桥,除非以前的财主人家才有铜钿造。”   “以前的财主啊?现在不都是和我们一样穷了,再说以前的地主不过是多了几亩田,也没多少钱,要不然我们这桥早就造起来了吧?”   “也不是谁都舍得捐钱的,叫你捐钱造一座桥,你捐不捐呢?”   “我哪里有钱捐!”   “要是有了钱呢?叫你做好事,你捐不捐?”   “等我有钱了再说,就怕我这辈子都没钱多到可以捐出来。”   “看你小气样,想想你都不愿意。”   “你愿意你来么。”   “我倒是愿意,但是要让我先有钱!有个几千块我就捐了。”   “几千?!我有个几百就满意死了,现在是几十块都没有。”   “大家都没多少钱的,估计现在有钱的人都不多,城里在工厂里上班的人,每个月发了工资都要买米买菜,也剩不了多少钱,我们呢,有地种有米有菜吃,但是没工资发啊,吃的粮食都不够,出去做工都没地方做,哪里来的多少钱。”   阿辞爸爸就站着听大家闲聊,也不搭话,他看着这洪水,担心对面田坂里刚插下去的稻秧会不会浮起来,自家的稻子不在河边,被淹没的心事是不用担的,但是这雨水太大,刚种的秧苗太柔弱,会被雨点砸的受不起。   雨还在下,河里的水又涨高了些,眼看着一浪一浪的就要漫进村里了,好在马路边没什么房子,大部分都是水田,偶尔几块菜地,就桥头过去一点是磨米的加工厂,这还是十几年前的建筑,加工厂后面是马路,前面是一大片平地,是泥面压实了用来做晒场的,兼职着潭村小学的操场。   小学在操场边的一座戏台里,那是小村的人们很久之前建的,大村有一个祠堂兼职戏台,小村也有一个,大村小村相连,本来是一条路分开大小,泾渭分明的,但是大村前些年养下来的人太多,导致现在有很多人家的儿子要结婚造房子,大村容不下,结果都造在小村边。   站在马路边看潭村,左边是大村,右边是小村,操场是连接点,现在洪水沿着操场慢慢注入村中了,在桥头的人都淌水回家了,看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还是赶紧回家看着点,阿辞爸爸急匆匆的要回家,迎面碰上了老三,老三穿着蓑衣戴着斗笠,拿了个大捞网,看到阿辞爸爸笑嘻嘻的打招呼:“二哥,我们再去捞点鱼啊?你去不?”   “这么大的捞网你哪里来的?你这是钓鱼上瘾了?”   “村里的东洋佬不是会抓鱼么?平常他就抓来自己吃,不过他们上代人就会这一套,这些抓鱼的工具都比我们用的好,我看他抓的鱼多,问他要这捞网来抓鱼的,刚才他都抓了两水桶了,说今天都不想抓了,鱼实在太多了。”   “东洋佬这家伙啊?你会用他的这东西么?”   “你说这捞网啊?简单的很,只要有力气就能用。”   “水可是越来越大了,你小心点。”   “放心吧二哥,抓的鱼多了我再给你送来。”   “鱼倒不要,上午抓的够吃了。”   “那行,那我走了。”老三兴冲冲的拿着家伙就走了,这钓鱼抓鱼的事情,还真不能干,一干了就容易上瘾。   阿辞爸爸回到家的时候,阿辞和阿飞都已经起来在楼下玩了,并且一人一碗都喝过米海茶了,吃的饱饱的在前门屋檐下玩,隔壁的五叔下雨天也在家,坐在前门正看山海经,阿飞坐在五叔膝盖上,缠着五叔想听故事,阿辞一个人拿了五个石子在自己玩。   阿辞妈妈在揉面,准备晚上做咸菜面条吃,现在也没什么青菜吃,汤里放点咸菜,面揉的劲道,再碾开成薄薄的一个大圆形,又把圆形的面饼折叠了再切成细条,切完了一抖开,就是细细的面条了,锅里的水滚开了,面条放下去滚上几滚,就可以捞上来吃了,挑一点猪油,香气袅袅,雨天里吃这一碗热面,实在是享受。   阿辞爸爸大口吃了一大碗面,五叔和奶奶今天也在阿辞家吃,两个孩子反而因为下午吃了点心,晚饭就没了胃口,阿飞还吃了一碗,平常他会再吃一碗,阿辞就只吃了半碗就不愿意吃了,阿辞妈妈知道孩子的肚子,反正吃过点心了也就不强求。   天黑的早晚饭就吃的早,雨下的叫人担着心事,但是天黑雨急人又有什么办法,阿辞爸爸吃了晚饭之后又出门去看,外面的水漫到了村边第一排房子的路口,就不再满上来了,总算是叫人松了口气,回家睡觉前,阿辞爸爸还把手电筒放到了枕边,又把楼下收拾了下,米壶面粉罐之类的,都放到了楼上,其他就没什么了,楼下就是一张八仙桌和四条长凳,还有个碗柜和灶头,阿辞爸爸看了下楼下的东西,觉得没什么要担心的了,就关了灯上床睡了,这一夜他都不敢睡太深,迷迷糊糊的对付着,雨一直在下,不过半夜里渐渐小了,到凌晨终于雨停了,阿辞爸爸起来出门去看,水已经退出了操场,这一波洪水总算过去了。   阿辞妈妈起来做早饭的时候,阿辞爸爸都从田里回来了,河对面的田坂是暂时没办法过去,但是自家在山脚的水田和马路边的水田里,他都去看过了,浮起的秧苗都被重新种了下去,田里积了太多的水,阿辞爸爸把田坎破开,把积水放了一半出去,上面人家的水田,也有人在看,一路的水田田坎都被破开,上面田里的积水顺着下面一块块的水田流淌,最终慢慢就汇入了河里。   这场下了三天的雨,对阿辞家的水田造成的影响不大,也不知道别人家的情况如何,不过阿辞是不用担心这个的,她只要照顾好自己就行了,今天上午太阳出来了,阿飞撒着欢就跑出去了,阿辞跟在后面,看他是去了前面的婉婉家,阿辞也跟着去,婉婉还有个弟弟,小名叫江江,阿飞是去和他玩去了,阿辞就跟婉婉两个人在玩婉婉妈妈剪下来的碎布头。   阿辞拿碎布卷起来,绑成个身体,又拿了个碎布条绑了个脑袋,打算做个布小人,她正和婉婉玩的高兴,外面突然有人喊着婉婉妈跑了进来,进来的是个大妈,一脸的慌张,向坐在窗前缝纫机前的婉婉妈妈说道:“婉婉妈,你快回去娘家看下,你大妈家的弟弟妹妹昨天上中山干活,一晚上没回来,昨天雨大,你大妈他们还以为是住在中山上那几户人家里了,以前也这么住过的,谁知道刚才水一退,你大妈大伯过去找人,那边说昨天晚上没人去住过的,你两个弟弟妹妹不知道哪里去了啊!”大妈说着话,眼泪已经掉了下来,这一晚上的暴雨和洪水,两个人的失踪,谁都知道凶多吉少了。   婉婉妈听她这么一说,站起来就走,边走边喊道:“婉婉和江江,你们两个和阿辞姐姐在家玩,不要跑出去,妈妈去一下就回来。”婉婉妈妈走到门口不放心,又去隔壁的婆婆那说了声,托她照看孩子,这才跟着报信的大妈走了。   婉婉妈是小村嫁到大村来的,小村这边的人其实上上代人据说是逃荒到潭村这边住下来的,不比大村是原住民,住的地方和田地都是好的,小村的人地少田少人多,很多地都在远一点的山上,婉婉妈妈大伯家的弟弟和妹妹,就是去了远一点的中山上的地里干活,去中山要过堤坝,去的时候是看到两天细雨之后出了太阳,还以为是晴天可以好好干活了,谁知道会变成大雨,这个时候的广播里根本还没什么准确的天气预报,不过是看下雨了就是有雨,看晚霞就一直说晴天。   婉婉妈跑着去的大伯家,大伯不在家,还在外面找人,大妈已经在家哭的晕死过去了,他们夫妻俩半生劳碌,唯有这两个孩子,大的哥哥和小的妹妹,只差了两岁,辛辛苦苦养到二十多了,两个孩子老实听话又孝顺,儿子还没娶媳妇,女儿正在说人家,亲戚朋友都预备着下半年喝喜酒呢,谁又知道这一夕之间,会是这样的生死不明。   亲戚朋友有知道消息的,男的大多都在外面找人,女的陪在家中,有几个已经忍不住红了眼悄默着在哭,婉婉妈陪着掉眼泪,她男人今天早早去了山上,到现在还不知道老婆娘家出了这事,大概要到中午回来吃午饭了才会知道。   时间慢慢过去,晕死在床上的大妈醒来了,赤脚医生给她打了一针,劝她要想开些,平时就身体不好的人,再经这样的事,估计要大病一场。   临近中午,来看望的女人们帮着准备了午饭,外出找人的男人们还没全部回来,大伯一直在外面找儿女,有几个沿着河水找了一圈回来的,都说没见到人,不死心的人们都找到了镇子上,河水流经潭村,再转了个弯经过两个村子到的镇子上,最终汇入一条江水中。   时间到了下午一点,出去帮忙找的人陆续都回来了,有走的远的,都问了下游的几个村子了,都说没见到有被淹死的年轻男女,这时候全村的人差不多都知道这件事,帮着找的人更多了,但是到傍晚,还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大伯已经回家来,身形俱疲的倒在椅子上,整个人都憔悴不堪,他急着找儿女,午饭都没吃,这时候也想不起吃晚饭,家里乱哄哄的都是人,他的老妻躺倒在床,和他远远的泪眼相对,夫妻俩眼里都是说不出的焦急悔恨,如果昨天不叫儿女去山上多少好呢?但是谁又能让时间回头?    ☆、溺亡      这一个白天很快又将要过去了,年老的父母在家中伤心绝望直至深夜,天黑了又亮了,熬夜守过这一夜的人们,等天亮了又要出去寻人,有个年老的村人一早来了大伯家,告诉他们说,实在是下游各处都找不到的话,就去下游一个水弯口那里看看,那个水弯口河水靠着山急速流过,山边有很多水洞,如果两兄妹真是不幸溺亡,说不定是被水冲进那里去了。   得了指点的人们,听了这话,他家一个年纪大点的堂兄弟,赶紧的带了人就去了,做娘的等了两夜,煎熬的已经犹如蜡烛两头烧,快要等的油尽灯枯了,做爹的还支撑着跟着要出门去,亲戚朋友强行拉住了,都知道两天两夜不见人,已经是没个好了。   这次没有等多久,叫人绝望的消息就传回来了,儿女都找到了,兄妹俩一件衣服绑了两个人手腕,一起被冲进了那片山脚的水洞里,已是在那泡了两夜了,人是早上就给抬回来了,去的人早有准备,带了木板绳索去的,回来时候,抬了两个年轻轻就离了人世的兄妹。   这边风俗,死在外面的人不得进本家堂前,堂前是用来做各家丧事的灵堂的,死在家里的人才能享受死后进堂前的待遇,横死在外的,都是在外面搭个灵棚就算。   这一对兄妹被抬了回来,灵棚这时候已经用几块晒谷子用的田席搭好了,就搭在操场靠近马路这一边,做父母的已经被人从家里扶了来,老父亲已经呆呆的不会动了,看人来了也已经站不起来,他们的母亲看到儿女被抬了回来,却猛的挣脱了婉婉妈的搀扶扑了过去,摸了儿子的脸哭的声嘶力竭,哭了几下人就软了下去,一旁的人又掐人中又跟着哭,闹哄哄乱做一团。   从他们家里跟着出来的亲人里,婉婉妈是帮着大妈收拾了俩兄妹的衣物来的,人死之后更换衣衫是规矩,两兄妹被放到灵棚之后,浑身还是湿淋淋的衣物,晕死过去又醒了来的母亲,哭着拿过衣物给儿女更换,两兄妹绑在手腕上的衣服已经解了下来,原是哥哥穿着的外衫,做母亲的抖着手给儿子擦干了身,换上一身平时舍不得穿的衣服,想想儿子这么大了还没娶媳妇就去了,早就干了的眼泪成串的又落了下来。   给女儿擦身的时候,先给擦了头发,他们的女儿绑了两条大辫子,人泡了两天都肿胀了,头发也散乱着,做娘的给重新梳了,又绑的整整齐齐的,又给换了衣服,脱了裤子的时候,才发现下面都是血,却原来是她女儿月信之期到了,做娘的前后一想,定然是女儿来了月信,不好意思在中山上的人家里借宿,拉了哥哥回来,当时应该堤坝上是有水了,但是不是洪水,想必人还能过来,兄妹两个应该是见水有点大了,拿衣服绑了两个怕冲散了,淌水走在了堤坝上,后来,后来应该就是洪水突然就从上游冲了下来,把两个人冲了下去,一路挣扎也不能活,就此死在了这滔滔洪水中。   潭村这边以前也不是没有淹死过人,但是一家两兄妹,同一天一起死在了洪水之中,家中只剩下父母两个老人,实在是再可怜不过,做母亲的抱着死去的女儿哭,声声哀唤也再也喊不醒来,旁边亲戚朋友陪着掉眼泪,就是男人们也忍不住要红了眼。   这两天找人劳累了的各家男人们,又帮着他们两个老的给这两孩子安排后事,先找了几个人上山给这两兄妹挖坟,又去镇子上拉了两口棺材来,镇上人们听的这样的惨事,都连说可怜,他们家在外村的亲戚,也有人去安排了报信,中午回来人就多了,开了几桌的豆腐宴。   这天的天气热,前面连着三天的雨似乎是下的够了,晴了之后就是连续的晴天,太阳晒的一片白,温度蹭蹭的上升,两个泡了两天的人更放不住,在山上的人要挖两个坟,去的人不够,下午又加派了人手去,又开了夜工,晚上村里有得闲了的,点了火把赶着去帮忙的人也多,一日夜就好了,两个坟在一块儿,旁边是他们爷爷奶奶,倒也是不孤单。   因为急着发丧,这天晚上就算是定场饭了,晚上该来的亲戚都赶来了,赶来娘家的娘舅阿姨都在灵棚里哭成一团,哪个都想不到这样的惨事会发生,都还等着下半年吃喜酒呢,谁知道人就一下去了两个,一个都没留住,留下两个老的,现在看样子连活下去的欲望都没了。   这天夜里,因着死去的是两个还没成婚的孩子,也没儿女后辈给守灵,做父母的无论如何都不肯走开,就守在两个儿女尸身边,尸身脚边点了灯,脸上蒙了薄纱,虽然看不见脸了,但是做娘的知道这是自己的儿女,往日笑意盈盈的儿女,现在了无声息的躺在地上,痛断肝肠也挽不回两人的命了,娘家来的姐妹兄弟一定要在灵棚里陪着守灵,这边的兄嫂侄儿侄女,也留了几个一起陪着守夜,夜里风凉,半夜里露水下来更是冷,家里的被子叫人拿了来灵棚里,有几个年轻的熬不住,靠着凳子睡着了,天亮了有人小声说话被惊醒过来,看见做父母的一动不动还坐在那里。   天大亮了,帮忙的人吃了早饭,人手都安排出去了,吃不下饭的父母被自家的兄弟姐妹强拉着离了灵棚,做娘的一走出来,人就晕了过去,是被抬回家的,做父亲的被兄弟搀扶着,最后看了眼地上的两个孩子,红着眼走了。   赶着做好的孝斗发放到送行的人手里,一个他们兄弟家的孩子扛着灵幡在前面走,另一个提了竹篮一路撒纸钱,要路过的大路两边,都放好了住着的村人们准备的稻草圈,等送行的人走来就点起了火来,香烟袅袅,哀乐阵阵,两个棺材被人抬着离了村,满村都是叹息声,有年纪大的跟着哭的,实在是可怜了这两个孩子。   这一天阿辞都和阿飞待在外公家,外公接了个活,要给村里人做个碗橱,因那家没木头,就在自家做,阿辞妈妈听见那两个孩子的惨剧,再看自己家的两个孩子就恨不得要时时放在眼前,但是天晴了家里山上地里活多,她哪里能一直带着两个孩子去山上,再说天热了,山上不时的有蛇出没,她也不放心孩子们呆山上,前两天关了两个孩子在家里,等他们回来,阿飞已经不耐烦的嗷嗷叫,再关第三天无论如何是关不住了,昨天晚上阿辞小舅舅又送了点兔草来,听姐姐在急明天没人带孩子,就说明天家里爹在家干活,叫一早送两个孩子去就是。   阿辞和阿飞一大早就被妈妈送到了外公家,阿飞看外公用刨子刨木头,刨花卷曲着挺好看,他就蹲在那一个个捡了玩,阿辞就坐一边看着,外公一边笑着看外甥在他脚下玩,一边干活,为了今天外甥要跟着他玩,容易伤到手的工具都被他提前整理了放到工具箱里。   阿飞玩的正高兴,就听到爆竹声声,哀乐阵阵,丧家送行的人往这边的山上来了,阿辞外公走到门前角落边,拿起一圈稻草放到路边点起了火,头戴白帽扛着灵幡的孩子先过来了,后面黑压压一片人,男的戴白帽,女的戴孝斗,阿辞听到爆竹就害怕,躲到了外公身后,抓紧了外公的手,阿飞是一点都不怕,还瞪着眼睛看热闹,人先过去了,后面就是两口用油漆涂的黑亮的棺材,阿辞打眼看到更是害怕,索性抱住了外公的手,外公拍拍她的头,坐了下来,把她抱在了怀里,阿飞见了也要抱,外公就一边一个搂着孩子,等哀乐远去,人都走了,阿辞才被外公放开,只是她记着那黑亮的棺材,始终是心里怕的很,就拉着阿飞玩,阿飞塞了几个刨花给姐姐,看姐姐都抓住了,就又去地上捡了几个来,蹲在姐姐旁边玩。   送到山上的人里面没有这兄妹的父母,小辈去世,做长辈的是不去送的,亲身之人更是不能送去的,就怕痛断肝肠的人会见不得棺木进坟,万一人要是当场疯闹起来,就会做不了事情,这样生者痛,亡者也不得安宁。   这边是几个堂姐妹和几个表姐妹哭了几声,棺木就送进了坟墓里,山上穿白戴孝的人们就拆了孝斗白帽,听先生站在墓前念了些话,撒了些五谷杂粮,又散了几支毛笔,众人抢着接了,就此下了山来,留在山上的人,就出了些力气,把墓门彻底砌上封好,坟前又平整了下,一切弄好,在坟前拜了几拜,就下了山来,这些帮着做坟的人,晚上主家还招待一餐饭,吃完了饭,这一件白事就算做完了,但是对于这对兄妹的父母来说,孤苦的日子刚刚开始。    ☆、立夏      不是自家的苦难,说说闲话掉两颗眼泪也就过去了,潭村的人们经了这两兄妹的祸事,这几天把自家的孩子看的牢牢的,虽然现在不到夏天玩水的时节,很少孩子到水边去玩,家里还有爷娘在的,就把小点的孩子都带在身边,该上学去的在学校里也得了老师的嘱咐,那两兄妹停灵在操场上的时候,满校的学生都听到过那母亲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声,那几天学校的孩子都不大玩的开心,都知道那家人可怜。   老三那天捞了不少鱼,转天听见这样的惨事,提着木桶就把鱼给倒回了河里,洪水退去之后,河水又是清澈平和的流过潭村,但是人人都知道这河水刚吞掉了两条命。   雨过了天晴,人死了不能复生,没几天这做娘的心灰意冷的就支撑不住,眼看着就倒下了,躺了几天不见好,有天半夜里就断了气,家里就剩下个老伴陪着,看老妻去了,活着也没甚意思,找了瓶据说是新出的农药,买来也没用几次,看瓶子里还有剩下的农药大口就喝了下去,喝完倒在死去的老妻身边一起躺着了,等天亮了隔壁兄弟不见他们开门,就去敲门,门一碰就开了,却是预先留好了门,兄弟弟媳知道不好,跑到楼上去看,已经是两个都冰冷了,这生生是一家四口的惨剧,听到的人都要忍不住哭。   这家的同胞兄弟有三个,上面做父母的是早就去了,现在大哥一家死绝了,剩下的两个弟弟商量着把大哥大嫂发丧送终,那边他们舅舅家得了消息又赶了过来,两个舅舅老泪涟涟,也为这大外甥一家难受,他大娘舅拉着剩下的两个外甥,商量着把事情给安排了,又辛苦了三天,把两夫妻送上了山,就在她们孩子身边又挖了两个坟墓,一家四口倒是在这里团聚了。   本是一家四口和和美美过着日子,转眼间就烟消云散了,这家家里剩下还有点家具和农具,都叫两个兄弟给分了,房子被锁了起来,倒不是不能住人,没房子住挤在一起的人家多的是,他两个弟弟家里孩子多,现在都挤在一起住着呢,只是没人愿意住到这房子里,一家四口都死绝了,谁都怕这房子不吉利。   潭村的人也爱听八卦,周边乡村的事,因着大家都没什么娱乐,闲话传到这里也快,潭村这一家这样的惨剧,却是多少年来都不曾听到过的,十村八乡都传遍了,镇子上但凡知道是潭村人来赶集,那段时间都要被问到这家人的事,骂老天的不少,不过老天爷又不听凡人们的,任凭你们怎么说,它爱下雨就下雨,它爱天晴就晒的你发昏。   过的几天就是立夏了,阿辞妈妈攒了几天的鸡蛋好容易有了几个,就为立夏这一天里,煮了鸡蛋给女儿儿子去斗蛋,立夏这天一大早起来,阿辞妈妈就先做了饭菜,和阿辞爸爸两个人急忙吃了就去了山上,阿辞已经会站在小凳子上从锅里往自己碗里拿饭了,她赖床睡晚了,等她起来,连带着喊醒了弟弟,给弟弟穿了衣服带下楼来,有点小姐姐的样子了,下了楼又拿了饭菜和弟弟一起吃了,阿飞先跑了出去玩,阿辞站在小凳子上把碗和锅给洗干净了,刷锅水舀了出来倒在喂猪的桶里,又擦干净了灶头,才出门找阿飞,听到声音是在前门,走了出去就看到阿飞在和前门的江江玩,阿辞就带着阿飞和江江去了前门的婉婉家玩。   中午广播响起的时候是十点半,在希望的田野上的歌声响起,山上干活的人们就知道时间了,还没几个人戴的起手表呢,家里没人烧饭的,就早点下山来了,阿辞妈妈挖了些春天种下的土豆,大些的已经可以挖了,就是还能长大更多,阿辞妈妈舍不得多挖,够中午一碗的量就停了手,又去摘旁边一小块地里种的蚕豆。   也不知道哪个朝代的老祖宗传下来的,立夏这天一定要吃蚕豆吃笋,这天吃的笋还有个专用的名字,叫健脚笋,意思是吃了脚头健些,活干的多些,立夏过后田里地里要干的活就更多了,这个节气就是叫人好好吃一顿,接下来要更辛苦了。   阿辞妈妈特意早点回家来,先淘米下锅,又在旁边锅里放了六个鸡蛋加了水,准备煮囫囵蛋,鸡蛋带壳煮还要不能破损的,饭还没煮好,鸡蛋先好了,阿辞妈妈捞出来赶紧放进冷水里,浸了几分钟之后,倒了水放在一边碗里,阿辞看妈妈忙碌,凑上去要帮忙,妈妈叫阿辞拿了几枝山上的野笋剥了笋壳,她在另一个锅里倒了点猪油,拿了点咸菜炒这野笋,锅里已经蒸着蚕豆,又有过年时候剩下的最后一点咸肉,再不吃就要发霉生虫子了。   午饭可以吃了,桌上放了一碗嫩蚕豆,一碗蒸的咸猪肉,一碗野笋炒咸菜,一碗放在饭锅里蒸熟后拌的土豆块,土豆都被蒸的熟透了,加了点酱油和盐,一小滴猪油,新挖的土豆块喷香熟软,阿飞连吃了好几块,另一个碗里放了六个熟的囫囵蛋,那是要等饭吃完了才分给两个孩子的,正吃着饭,隔壁的奶奶过来了,也给了阿辞和阿飞一人一个囫囵蛋,奶奶今天煮的蛋更多,她还有其他几个孙子孙女的,都要给的,等吃了饭就回来找奶奶拿。   阿飞吃的很快,他急着要出去和人斗蛋,等他吃完了第二碗饭,大舅舅来了,提了个小竹篮子,篮子里是煮好的六个囫囵蛋,这是中午阿姨给煮的,吃了午饭大舅舅就给小外甥送来了,竹篮里还有些青色的杏子,个儿比较大,大概是从二外公家的杏树上摘得,阿辞知道自己外公家是没杏树的。   看大娘舅来,这下阿飞更高兴了,自己家里的蛋,爹妈一人一个,自己和姐姐每人两个,奶奶那里拿了一个来就是三个了,现在又能分上三个,就是六个了!好多蛋啊!   阿飞要拿了这许多蛋去和人斗,被妈妈拉住了,不让他把蛋都藏了口袋带走,搜了几个蛋出来,就给阿飞留了两个,说就斗这两个,斗碎了就吃掉,家里的留着晚上吃,阿飞被妈妈拿了蛋走正不高兴,大舅舅偷偷的又塞了一个囫囵蛋给他,乐的他笑的眯了眼。   阿辞妈妈拿了个杏子要阿飞咬一口,阿飞以为很好吃,张开大口狠狠咬下去,酸的他立刻吐了出来,眼泪都出来了,哇哇大叫:“妈妈骗子!这么酸的东西叫我吃!”   阿辞妈妈看着儿子笑,笑出了个酒窝,手上赶紧的又拿了白糖泡的糖茶给阿飞喝,又拿了个杏子给阿辞咬,阿辞摇头不要吃,她不喜欢吃酸的,看弟弟愁眉苦脸的就知道多酸了,妈妈哄她:“咬一口就行了,小囡囡吃了不疰夏。”   阿辞苦着脸咬了一口,杏子酸的她浑身激灵,赶紧喝了几口妈妈手里的糖茶,甜了嘴才好受点。   阿飞看没事了正要跑出门去玩,被他爸爸抓住了,说今天秤一秤这个小野猪多少重了,爸爸抱了阿飞往门前走,让阿飞坐进个箩筐里,爸爸拿了大秤给他秤,比去年可是重了不少,又叫阿辞来,阿辞坐进箩筐,手脚都荡在外面,爸爸和舅舅一起抬起她来,阿飞站着喊:“姐姐一百斤了哦哦哦~”   爸爸和舅舅放下阿辞,站在旁边的妈妈拍了一下阿飞,说道:“你姐姐要是有这么重我倒是高兴了,就是太瘦了,你就像野猪一样壮,把你的肉分点给姐姐好不好?”   “姐姐要啊?拿去啊。”   大舅舅在旁边乐,爸爸也笑,两个孩子每天吃的饱饱的,身体健健康康的,也就不枉费他们每天那么辛苦的干活。   大舅舅拉了小外甥出门,他要回家干活了,但是和小外甥玩一会也是好的,听他呱啦呱啦说着哪个欺负了他,要舅舅去打回来,大舅答应了,放了小外甥和姐夫家前门的江江玩,他刚走了几步,后头阿飞就哈哈哈大笑起来,他回头一看,却是阿飞拿着蛋砸碎了江江手里的囫囵蛋,是阿飞斗赢了,他正得意着呢,看到大娘舅回头看他,就喊道:“舅舅,舅舅你给我的蛋斗赢了,舅舅你看!”大舅听着也乐的很,一脸笑的走了。   这天村里的孩子们,难得的都吃了几个鸡蛋,少有的还吃了鸭蛋,因为潭村村里养鸭的极少,一般人家都是养鸡,养鸭伺候不起,关着养鸭子吃的太多,放到河里养,又时不时的有洪水,还没养大鸭子呢,就都被洪水冲跑了,所以潭村这边的孩子,有吃到鸭蛋的一般都是从母亲娘家拿来的,买是没钱去买的,鸭蛋比鸡蛋大一点,绿壳的鸭蛋好像更硬一点,斗蛋的孩子们中间,鸡蛋里混入了鸭蛋这个叛徒,很多鸡蛋都牺牲在了鸭蛋上,阿飞的三个鸡蛋先后砸碎了不少别人的鸡蛋,但是最终败在了鸭蛋面前,气的阿飞当时就剥了蛋壳,一口就吞掉了一个鸡蛋,吃的满嘴都是。   立夏既过,夏天就真的不远了。    ☆、松木   阿辞爸妈这两天忙着理田里的草,一块水田一块水田的弯腰劳作,累的回来都不想动,妈妈勉强做了饭菜,但是蒸在锅里的只有一碗咸菜,家里实在没什么可吃的菜了,山上的土豆还舍不得去挖回来,养几天还能多点产量,再说这两天忙的也没时间去,阿飞看桌上就一个咸菜,他也不嫌弃,夹了菜就大口吃饭,吃的还更香一点。   阿辞就不行了,家里就她一个孩子的时候,养她都是宠着来,想吃什么给什么,父母和外公家的阿姨舅舅都尽力的满足她,养坏了她的脾气,没菜她总吃不下饭,小时候还总觉得别人家的饭菜比自己家的香,吃饭时候总爱去邻居家看,或者奶奶叔叔那里,总之自己碗里的是最不好吃的。   现在桌上就一个咸菜,阿辞磨磨蹭蹭的,家里爸爸妈妈弟弟都吃完了,她还有半碗没吃掉,妈妈看的叹气,拿过她的碗,给她碗里挑了一点猪油,倒了一点酱油,拌了拌叫阿辞快吃完,阿辞的狗鼻子闻闻猪油和酱油混合的香味,就把碗里的饭都吃完了。   夜深人静,满村的人们都睡着了,木桥头开来了两辆乡村里很少见的大卡车,车上下来了一帮人,洪水过去,木桥早被人们原样搭建了,桥头的十几棵马尾松在夜色里沉默站立,但是慢慢的,一棵棵树倒下了,夜色沉静,这些人也沉默着干活,十几颗马尾松,到最后剩下了两棵相依着一块生长的,这些人停了手,开始把树锯断了分开装到车上,天蒙蒙亮的时候,人和车都走完了,桥头的这一片马尾松林,也只剩下了孤零零的两棵。   一大早就起来想到对面田坂里去除草的大成哥,在家里吃了点昨天剩下的冷饭,他起的早,大成嫂子都还没做早饭,他也不等老婆做好饭,拿热水泡了昨晚的冷饭吃了就出门了,天还没大亮,他就顺着村里的大路往木桥头走,边走边看路边的水田,田里稻秧都种了下去,水也管理的好,就是有几家还没除草,大男人的步子快,几分钟就走过这些水田,远远看到桥头的景象,大成哥不由惊呆了,昨天回家还在的十几棵马尾松树,居然只剩下了两棵!   大成哥看着桥头发呆,身后传来了脚步声,有人喊他:“大成你怎么站着?不去田里了?”   大成呆滞的转头看去,见是老钱,他也不说话,手指指指前面,叫老钱哥看,老钱刚只注意大成,现在顺着他手看去,不由得瞪大了双眼,大喊一声:“见鬼了!!!树呢!!!   “我也不知道,我也刚看见。”   “这真是见鬼了,昨天傍晚我回家还看到的,怎么现在只剩下两棵树了?走,过去看看。”   老钱一步当先向桥头走去,大成跟在后面,到了一看,满地树枝,新鲜的斧头砍伐痕迹,应该是夜里被人一气砍了十几棵树,可惜了这一批树,前人种下年岁多的都两三百年了,村里人从小在这里玩大看惯的,这十几棵马尾松,树大冠高,清秀挺直,树下几个大石条,向来是村人无事爱闲聊坐着的地方,树长的好,也是村人爱护,有小孩子去挖树皮玩,大人都要骂的。   被砍去的最大的那棵马尾松树,还是村里很多孩子的干娘,是大人正经带着孩子祭拜过的,那是小孩体弱多病,怕养不大,拜个活的久的大树寄托,求点长命的仙气,现在骤然间树没了,直叫人可惜,一大早得到消息的人们,因着时候早,都还没上山干活,听到这事,都跑来了桥头,看的看,骂的骂,大人小孩站了一地。   村长是被人喊到桥头来的,他红着眼睛不停的打呵欠,说是昨晚上家里闹耗子没睡好,看到这些马尾松被砍的只留了根的一地惨状,他拍着胸脯保证会去查到底是谁这么大胆子,敢一口气砍了潭村这许多的树。   八十年代末期的人们,还处在一个相对简单的世界,环境封闭,世情淳朴,村子里有免不了的小偷小摸男盗女娼,但是像这样大手笔的破坏盗取,却是十分难见,这一天满村都在说这个事,不知道多少人痛骂这偷树的贼,树是整个村的,这么大这么老的树,又是祖上传下来的,再艰难的岁月里,没柴烧饭的时候,满村都没有人打过这些树的主意,村人都只有爱护这树的,现在被强盗砍的只剩两棵了,有不放心的,给剩下的两棵树给打了篱笆围了起来,这天晚上又有人守在这里,就怕贼人又会来。   阿辞这天晚饭时候听爹妈说起这些树,她人小不知道那树叫什么,只叫松树,平常时候大人带着才到那边玩,因为在马路边,离家有点远,她是不知道心痛那几百年的树,只在想那么大的树,那些人是怎么偷走的。   一连十几天,潭村桥头边,每天夜里都有人去晃悠,但是并没有抓到什么砍树的人,倒是老有藏在那的人,会碰到也来查看剩下的树的人,彼此吓到,又乐呵开来。   这天夜里,老钱因为上月死了儿子,老是心里闷的慌,吃了饭出去走了走,回来躺下许久还是睡不着,身边的老婆嫌弃他翻来覆去的,吵着吃了奶还是不肯睡的小女儿,叫他睡不着就到楼下的板凳上去躺会,反正天热了起来,差不多都穿单衫了,楼下的宽板凳上还放了小女儿的薄被,盖着也能睡会,孩子安静睡去再上楼就是。   自从刚养的儿子死了,老钱老婆就对两岁的女儿心疼起来,本来已经没奶给女儿吃,现在儿子一死,小女儿倒吃的上奶水了,老钱看了看已经睡熟了的另外几个女儿,给她们拉拉被子,就下了楼,在宽板凳上躺了一会,还是睡不着,想着桥头那边或许还有人在守,一时还是睡不着,就拿了手电筒出门去,想去那看看。   老钱从家里出来,潭村这边老房子的巷子都小而狭窄,两个人并排着就差不多了,小巷的路面都是鹅卵石铺的,下雨天的时候,阿辞最爱去走了,平常被人踩脏了的路,雨天就被洗刷干净了,能看到鹅卵石原本的颜色,还有铺设的图案。   潭村巷子多,弯路多,但是常来常往走熟了的路,晚上闭着眼睛都能走,老钱转过几个弯,再走个巷子口就转到大路上了,这时候差不多半夜一点了,天上也没月亮,老钱觉得路熟,也不开手电筒,他身形瘦小,穿的又是布鞋,走起路来悄无声息,暗夜里,巷子外头有什么声音,老钱当是猫儿闹,也不在意,又继续往前走,前面是各家柴堆,黑夜里看去一堆堆的,老钱刚要走过,柴堆后面轻轻的一声喊,娇媚动人,却是女人声。   老钱吓了一跳,唰一下开了手电筒,光线亮起,惊叫声起,照见柴堆后面露着的一对大白腿,老钱刚是没想到半夜撞到偷人的,要不然再不会去找这个晦气事,他见撞破了这肮脏事,也不去管那边男人女人是谁,刚要关了手电筒走了,柴堆里却跑出个男人来,上身都还光着,老钱看去,认出是村里的无赖,名字叫张成的,向来好吃懒做,见人就嬉皮笑脸的,老钱一直都看不上这样的人,此时更没好脸色,张成见老钱要走,赶紧上前拦着,喊了声钱叔求道:“您老帮帮忙,给我留个面子,好歹不要说出去。”   老钱看他一眼,板了脸说道:“你干这样的事情,以后还要讨老婆么?这种事情要是被人知道了,还有哪个大姑娘愿意嫁给你?”   “是是,老钱叔说的对,都是那女人不好,勾搭的我,谁不喜欢大姑娘,就是她勾搭的我,不然我怎么肯。”   “呸,你要不要脸?哪里是我勾搭你,明明是你看我家男人不在,大白天偷摸着进我家门,你有脸说我勾搭的你?”三才嫂这时候穿好了衣服,她听到张成这么说,刚一片柔情蜜意瞬间抛去,变了脸色就走出来声辩,不过老钱哪里去听她的,看两个人小声吵上了,他抬脚就要走。   张成原是想哄骗老钱帮着他瞒下丑事,谁知道自己嘴巴臭说的相好的翻脸了,不管不顾跟他吵,他连连哄骗都劝不下,刚才的恩爱转眼就飞了,又看老钱叔要走,赶紧的他又上来拉,恳求道:“老钱叔,你答应我不要和别人说,我重重谢你。”   “你有胆子偷人,没胆子承担么?”   “老钱叔你也不看看三才哥的拳头,我可打不过他。”   “那你有胆子偷?”   “这个...老钱叔你也要看看我多大了,没老婆实在难熬啊。”   “再讨不到老婆,也不能去偷人家的,再穷,也不要做贼骨头!你看看那桥头的松树,立的直站的稳,做人就要往好的学,你懂不懂?”   “你们在说什么?”   张成还在劝说老钱,不提防前面来了几个人,是老三带着几个兄弟在桥头那呆了半夜,没看到什么人,现在才回家准备睡觉,却在路上撞到张成和老钱叔,又看到身后的三才嫂子,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又是半夜偷人被人抓了。 ☆、八卦      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的人,我们不能否认有些人就是爱七搭八搭的说闲话凑热闹传八卦,一件事被一个爱说闲话的人知道了,不要一时三刻,就会有无数个人知晓,再爆炸式散播开,到了第二天早上,满村的人大多就都知道了三才嫂子和张成昨天晚上被人撞破了好事。   老钱当时看到这两个人,想的最多不过是回家和老妻说下这丑事,没想到后面接着就来了老葛家的老三和他那些一起玩的小兄弟,老三当时似笑非笑的,就说了句三才嫂子好人才,就带着人走了,老钱跟着回头就走,撞见这种晦气事,他也只想回家看看老婆孩子。   老三后面跟着的几个小兄弟,倒是和张成说了几句,不过就是羡慕嫉妒恨的各种话,张成却白了一张脸,夜色里只觉得一身寒气,刚才老三盯了他一眼,阴森森的极是瘆人,想他往日也没得罪过他,今天晚上即使被撞见了,也不该是这样的眼神,他想着明天该怎么办呢,这事本来就老钱叔一人看见,那是个老好人,求几句就能帮他瞒下来,现在被这么多人看见,哪个都不是傻子,老三带的人里面有个小子最喜欢八卦,没事都能说出花来,更何况现在是他光着被人看到,这三才老婆明天是要全村臭名远扬了,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要不要现在就跑了呢?跑到自己舅舅家躲一阵再回来?   张成想着该怎么办,转脸看到三才嫂子还呆在原地,一双多情眼却不是看着他,而是看着走远了的人,眼里脸上不见慌乱反而满是幽怨,张成脑子里轰然一声,想起老三的那阴森的神色,眼面前的女人又是遮掩不住的样子,这分明是勾搭了他又勾搭上了老三吧?   三才嫂子今天晚上本来没想出来,但是自己男人这些日子一睡到床上就睡的特别死,不到天亮醒不过来,老三又就来了那一次,春风一度就不再来了,倒是吊的她满心盼望,张成下午到她家门外高声和邻居说话,她就知道今晚上他是想她出去,晚上等自己男人回来吃了晚饭,抱着女儿哄了几句,又是洗脸洗脚倒头就睡,再不知道要哄哄她陪陪她,等夜色深了,躺着一直没睡的三才嫂听到一声鸟叫,立刻就坐了起来轻手轻脚下了楼开门出去,刚关好门,一脚走出门口,就被躲在旁边的张成搂住了,两个人拉拉扯扯就又拉扯到了离家挺近的这些柴堆后。   干柴向来最容易起烈火,起了兴致的人胆子有天样大,张成拉着人夜深人静时候到这边柴堆里来,欢乐了不知道多少次,他自己觉得安全,还以为没被人撞到过,却不知道三才嫂子上次就被老三听到,还已经得了手,张成只管快活,又不去管三才嫂家事,这时候拉了人来不管不顾的就弄了起来,他是压根没想到这段时间村桥头的松树被偷事件,村里会有这么多人半夜去守,更想不到老钱半夜从这边走,被吓得开了手电筒,照见了他们两个,其实老钱没看到是什么人,他自己心慌跑了出来求情,接着又碰到老三这些人,这下想瞒也瞒不住了。   “你和老三....?”   “我和老三什么事都没有!”三才嫂子也知道不好了,自己眼睛盯着老三太久了,不过今天她真是吓到了,想指望老三帮帮她,谁知道他看都不看她就走了。   往日在村子里,即使三才嫂子不算有什么好名声,但也算个漂亮媳妇,今天半夜里这一出事,三才嫂知道自己明天就要在村里出个臭名了,偷人不算新鲜,哪个村里没个这事,现在又没个宗族来管教,再不像以前偷了人被抓就要沉塘,自己老公又好拿捏,就是被说了出来她也不怕,但是勾三搭四就不行了,眼面前的张成就不好对付,向来是个无赖,就知道欺负弱小,为人又霸道无理,为今之计,只有硬扛着不认了。   “别想着骗我,我见你脸色就知道你们俩准有事!”   “别胡扯!你还想着这些没有的事作甚,早点想想明天怎么办吧!”   “怎么的?你老公难道敢来打我?”   三才嫂子被他这话噎了下,自己男人老实的像个木头,点点拜拜,不点不拜,父母死的早,就剩个爷爷拉扯大的,一家都老实的要命,要不是自己父亲和他爷爷有交情,硬要她嫁过来,她怎么肯甘心嫁这么一个木头。   “你老公就跟个烂泥一样扶不起来,只知道山里田里弄点粮食喂肚子,他就是晓得你我的事情,也不敢怎么样,我倒是没想到你胆子这么大,有了我一个还不够,还勾搭上了老三,厉害,厉害啊!”   “你苦口冷面的夸谁呢?我有这么厉害我还跟你好?”   “谁知道你这个女人到底有多风骚了?能偷一个就能偷第二个。”   “我不跟你说了,我回去睡觉了。”   “你睡的着啊?看来我是真小瞧你了,厉害。”张成竖个大拇指,也不看这个女人,转身就走了,他还是回去睡一觉,再早点起来走人。   三才嫂看他走了,拔脚就回了家,回了楼上看自己男人还是睡的死死的,压根不知道外头出了什么事,更不知道自己老婆偷人被人抓了现行,看女儿还睡的好好的,三才嫂子上了床就躺下了,合了眼放松身体,刚才被撞破吓得出了一身冷汗,不知道明天别人会怎么对她,想了一会,又累又惊吓,迷糊着就睡了过去。   天亮了,三才嫂子醒过来,自己男人早就起了,他是家里活也做惯的,每每早上都是自己煮了饭吃了上山下地,还给老婆煮好,老婆做月子时候,丈母娘过来伺候月子,都觉得女婿对自己女儿实在是好。   等三才嫂子下楼吃完早饭,开了门出去,刚走出家门站到巷子里,巷子口站着的一些人瞬间就看了过来,大多都是村里年纪大了的老婆婆们,现在远远看着她,嘴里都说着什么,却也没人过来,就是站的远远的一脸嫌恶的样子,三才嫂冷笑一声,闲的没事这些人是跑她家门前看热闹来了,她昨天睡的少,脸色不怎么好,也没兴致凑上去找骂,转身就回了屋子。   这边站着的这些老太太们,看三才老婆露个面转身就回家了,不由就叽叽喳喳说起来。   “她脸皮还真厚,一点不怕人看。”   “怕就不偷人了,偷人的女人胆子都大,都不要脸了。”   “是不要脸了呢,年纪轻轻的,三才又是好性格,怎么就一定要偷人,还看上张成这个无赖,真是头脑发昏哦。”   “谁晓得怎么想的呢,现在年纪轻的人真是不像话,我隔壁家的那个女儿,就吵死吵活一定要嫁给隔壁村那个人,不就是一张脸生的好看,脸能当饭吃啊?都不知道人好坏,看上了就死活要嫁,爹娘白养这许多年了。”   “你说哪个丫头?”   “呐,就是我家左边的老王家的女儿啊,都二十岁的大姑娘了,白长白大,一点不长脑子,几个月前去镇子上赶集,碰到她外婆家的一个表兄弟,带了个隔壁村的男人也来赶集,三个人就一起呆了会,不知道怎么就看上那隔壁村的男人,居然就看对眼了,偷偷摸摸的一直来往,等他爹娘知道都认识几个月了,死死活活闹着一定要嫁给他,啊呀她爹娘怎么肯啊,那个年轻人家里穷的叮当响,这个就不要说了,最不好的是他爹娘不像话,爹是好吃懒做还有名爱赌的,娘呢,做娘的和这个三才老婆差不多,偷的人更加多,你说说,但凡有点脑子的,谁愿意嫁给这个人家的男人?”   “是哦,这样的人家我女儿要是一定要嫁过去,我打断她的腿!”   “年纪轻的人不用脑子想,看上人家长的脸好看,就头脑发热了,也不想想他爹娘这样子,教养出来的儿子会是什么好的?真个嫁过去的话,等着吃苦头吧。”   “年纪轻的,哪个会想那么多呢?眼面前享乐就好,看年轻男人嬉皮笑脸讨好,骨头就软了,脑子也发昏了,年轻就是好骗呀。”   “哦?你年轻时候一定也好骗,叫你家老头子骗过来的吧?”   “我啊?我是爹娘看好的人,把我嫁过来的,咱们年轻那会儿,哪个不是爹娘做主的?”   “现在不都是不让爹娘包办婚姻了么?也不知道当官的怎么管的,管头管脚还管到生孩子身上来了,我叫我家媳妇再生个孙子出来,当官的都不让我们生了,我可是生了三个女儿之后才生的儿子,我只有一个儿子呀,现在我才三个孙女呢,一个孙子都不让生,真是作孽哦。”   “哎哎,你们说,三才的这个女儿,会不会也不是他生的?”   “.....你这么一说,倒也是有可能哦!”   “三才也是命苦,娘死的早,爹是个老实头,好不容易养大他,又给娶了媳妇进门,谁知道这么不像样,你看她那个妖精样子,哪里是个规矩人。”   “唉,世道变了,人都不像话了,以前哪个做了这样的事,不都是要开宗祠审的,哪里有这么好过,你看三才这个老婆,刚才看我们一眼就进去了,一点不慌张不怕,就是没人管了的原因。”   “现在又没族长管事了,族谱家谱都叫那些人破坏烧掉了,各家只管各家的事,谁还来触这个霉头多管闲事啊?”   “各家只管自家屋里事都管不过来呢,一年到头辛苦饭还不够吃,谁还管别人家的事呢。”   “管又怎么管呢?这三才老婆偷人难道叫三才就不要了?不要这个老婆他也难讨到别的老婆了,不说讨个老婆多少钞票了,就他还带着个女儿呢,他家里又穷。”   “哪个屋里富呢?大家一样穷的,都没几张钞票呢。”   “那也总是女人再嫁容易,只要能生孩子,总能找到愿意要的。”   “都别说了,你看三才他爷爷来了。”   一帮老太太都闭了嘴,看三才爷爷慢慢走过来,他年纪大了,年轻时候干的重活多,人一老腰都立不起来,只能弯着腰拄着拐杖走路,就是这样了,平日里山上的轻便活他还硬要去做,三才只有自己尽力多做些,不叫他爷爷劳累着。   三才爷爷也不去看这一帮老太婆,他早上听他村里来往多年的兄弟告诉了孙媳妇偷人的事,当时气的差点发昏,兄弟劝了很久才坐的下来,到底是忍不住,从自家老屋里跑到孙子这里来了。   他慢慢走到孙子家,门开着,咿呀咿呀的孩子在里面说话,听到这曾孙女的声音,三才爷爷脸色才好了些,他也不喊人就走了进去,进去一看,三才老婆正在个大脚盆里搓洗衣服,抬头看到爷爷来了,赶紧站了起来,喊了声爷爷,看他走的吃力,又上前去扶他,三才爷爷避开了她要搀扶的手,自去看躺在楼下小床上的曾孙女,这还是小孩子生下来之后,三才特意去找木匠师傅打的。   两岁的女孩子,已经能说话走动了,不过现在孩子好像困了,刚才还在说话,现在就已经闭上了眼睛,眼看着就要睡着了,老人摸摸孩子的脸,这孩子整个脸就是三才的翻版,他倒不担心这孩子不是自家的种,只是这孙媳妇偷人,昨天半夜还被人抓了个现行,消息传出来的人是年轻不懂事,但是口口声声说是老钱叔抓到的,当初抓到时候张成还光着身子,他家三才这个老婆躲在柴堆后面和人胡闹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他听到人说到老钱就知道这事是再真不过,老钱和他家三才一样木讷老实,从来也不会骗人的。   “你这样子偷人,你想过孩子将来长大了怎么嫁人没?”   三才老婆听到了爷爷的问话,但是揉着衣服不吭声。   “那你想过你娘家那些姐妹没?你的事传出去,她们脸上也不好看。”   “他们不顾我的死活,我管他们干啥?”   “他们怎么就不管你死活了?”   “我愿意嫁给三才啊?当时要不是我爹娘一定要我嫁过来,你看我不挑一个好男人!”   爷爷听到孙媳妇这么说,只气的手脚发颤,手指指着她说不出话来,在他心里,三才虽然老实了些,但是哪里不够好?身体强壮干活麻利,山上田里的活哪样不会干,娶了这个媳妇,倒是讨了个冤家进来了,原来一直心里存着别扭呢。   “做人要有根本,你既然嫁给了我们三才,自然要规规矩矩做他媳妇。”   三才老婆又不吭声了,她自然知道自己偷人是不光彩的,张成不是一个好人,自己现在更不是一个好女人,但是,这样叫她郁闷的日子,叫她怎么熬的下去呢。   “你听不进去,那也随你,不过,我也活了这么多年了,从来没见过做了亏心事有什么好结果的,你好好想想。”三才爷爷说完,再摸摸曾孙女的小脸,看她睡的一脸安宁,就站起来走了。   三才嫂子也不站起来送,她心里憋着一口气,总觉得三才家欠她的,要不是他们家和自己父母的安排,自己找的人怎么也比三才这个木头好!   三才中午回来的时候,是板着个脸进的门,他在山上干活,有相处的好的兄弟过来问他知道这事不,昨天晚上半夜里在外面刚出的事,要是三才老婆瞒的紧,想来他不一定会知道,这兄弟也直,不顾自家老婆的拉扯,走过来就和三才说了,三才一听就黑了脸,他是自从老婆生了女儿之后,就没几次能碰老婆,久而久之,他在山上死命干活,回家吃完饭抱下女儿就倒下睡了,还以为媳妇生了孩子之后就怕痛厌了这事,他也不去勉强她,想想过些日子总会好的,谁知道是在外面有人了呢。   三才进家门一看,午饭是做好了,锅里热气腾腾的,再看自己老婆,是抱着女儿在给喂奶喝,他一看这情景,眼睛都红了,本来回家想骂老婆,现在却骂不出来,只顾看着老婆孩子,他老婆看见了,却只觉得三才更无用更不是男人,她心里反而盼望三才能打她一顿闹一顿,像张成这无赖强上也好,像老三这么用尽手段更好,只是,那都不是三才,三才永不可能像这些男人一样对她。   三才自己都不闹,别人更不会来管他们家的事,张成是一大早就跑了,他爹娘被人说几句只会嘿嘿傻笑,村里人说上几天,事情就沉寂下去了,老三是当天晚上就恶心这女人,他向来看的起自己,以为上手之后这女人就该一心跟着她,居然又半夜跟张成去柴堆,张成要是今天不跑,他打算找几个人好好教训他一顿,既然跑了,等着他回来再教训就是,这女人么,就不愿意沾惹了,脏。   村里人这几天说的事是大村一家姓王的人家的女儿,这几天在家里闹了起来,死活要跟着个爹妈看不上的男人走,谁劝都不听,走火入魔一般,她家爹妈没办法,出门就把她关在家里,好好的一个大姑娘,几天时间就闹的像个疯子,知道的人都说太傻了,怎么这么缺心眼一定就看上那么个男的,跟吃了迷魂药一样。   王姑娘不这么想,她就喜欢这男人,多好看的人呢,笑起来一脸温柔,对她那么好,眼睛里只有她,她觉得自己要是不嫁这个男人,这辈子都会后悔,她根本在家都呆不住了,整天就想着喜欢的人,恨不得立刻就嫁给他,就是爹娘为人死板,不愿意成全她啊!说什么他家爹妈不好,他家就教不出什么好男人,才不是这样呢,他多好一个人,对她一片真心,连表哥都说他好,问题是现在爹妈锁了她在家,都不让她出门了,她怎么才能再见到自己喜欢的人呢?   这个女孩子的事,阿辞妈妈也听到了,三才嫂子的事也知道,她和阿辞爸爸说起来,都觉得这个女孩子想的太简单,太年轻不知世事了,要是真给她嫁了过去,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呢,但是这是别人家的事,听过就算,倒是三才嫂子,她人长的十分好看,又对村里人见了谁都笑盈盈,阿辞妈妈都和她打过几次交道,为人爽快的很,不知道怎么就偷了人,倒是可惜。   不过别人家的事,阿辞妈妈和爸爸不过是说了几句就完了,自家的活都干不完呢,春夏之交,山上地里的草经了雨水就疯长,辗转地里除草就要几天,还有各种要种的菜,想要有菜吃就得种,种了精心伺候着,土地总不大会辜负人意。   王姑娘的事被人说了几天,村子里已经传遍了,附近几个村也都知道了,她爹妈出门碰到人,总会觉得自己被人家在说,回到家里,女儿不觉得父母是一片苦心为她好,又是天天的闹,哭着求父母放她出去是常事,满脸愤恨破口大骂爹娘也不是没有,气的她爹妈都浑身发抖,不过只要能把女儿留在家里,不让她被那男人骗走,王姑娘的父母觉得总还是可以挽回孩子的心。   不过这一天晚上,做爹娘的劳累了一天,回家开了门发现女儿居然很安静,还很乖的做了晚饭,这是好几天都没有过的事了,父母都喜笑颜开,觉得女儿是回心转意了,高兴的吃了晚饭,又叫女儿早点休息,做娘的还坐到女儿身边,细细的跟她说,她想明白了就好,做爹娘的哪里会指望女儿坏,总是为她着想的,等过些日子风头过去了,就给她找个好人家嫁了,王姑娘一直低着头,她母亲以为她不反驳就是听进去了,放心的就去睡了。   等天快亮的时候,王姑娘的母亲先起来了,刚要下楼去做饭,她们做父母的晚上是睡在楼上前半间,后半间里放了两张床,一边睡了王姑娘,一边是王姑娘的两个妹妹,她娘从前半间走到后半间,发现大女儿的被子叠的整整齐齐的,她还想着难道女儿起这么早,猛然间看到后半间的窗户居然开着,这楼上的窗户不大,并且很少开,因为窗下就放着几个装麦子的大壶瓶,平时怕被雨水泼进来打湿,都是关着的,现如今一大早这窗户居然被打开了!    ☆、夜奔      王姑娘的母亲再怎么想,也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女儿真的会半夜跟着男人就走,家里关着她,只是想要女儿在家冷静下,不要随便出去见那男人,谁知道管教了几天,反而会是这个结果,女儿半夜里居然就被人从后窗接走了,王姑娘的妈妈喊醒了还睡着的丈夫,自己又先跑到楼下后窗口下去看,发现楼上的后窗下边的泥墙上有压痕,地面的泥地里,又是深深的两个孔,估计是搬来了长长的木梯子,半夜里从后窗口接了女儿出走了。   王姑娘的母亲软倒在地就放声大哭,哭了几声忽然又收了声,这一大早的哭出来,叫大家都知道了,丢的只是自己家的脸面,她一骨碌爬起来,正要跑回家去,就和出来看的老公撞到了一起,赶紧拉了自家男人就回了屋。   她男人一大早被她喊起来,说是女儿跑了,气的胸口疼,看老婆跑到后面去看,自己想去看又被拉回来,看老婆满脸泪痕,就问道:“看清楚了?后窗口那边走的?”   “真的是啊,这没良心的死丫头,屋外后窗口下边架了梯子爬下去的,地面上两个梯子的印呢,那不要脸的年轻男人,真是杀千刀,胆子也太大了,半夜里骗了我们女儿就走了啊....啊,我的女儿啊...”   “你哭有什么用!还不赶紧找人去那个人家里抓我们女儿回来!”   “来得及吗?”做母亲的擦了下眼泪,看着自己丈夫。   “来得及来不及都要去看看,不看能放心么?这没脑子的老大,这样跑了还想有好日子过啊?你怎么养出来猪脑袋一样的女儿!”王老大恨的直咬牙,大女儿是他们第一个孩子,未免有点放纵着养了,虽然也跟着上山下地的干活,但是把脾气给宠坏了,父母对她不严厉,她就敢大着胆子干傻事,这头脑简单的生生要自己把前途给毁了。   “那我去找人?找谁来呢?”   “你也没脑子了?隔壁我老二家你去喊起来,他们爹几个都去,还有老三家,都去喊来,一起到你娘家去。”   “到我娘家去?”王老大的老婆看着自己老公呆呆的重复了一句。   “当然!你以为没你娘家那个不肖子孙,那个畜生一个人能带了你女儿跑?没人帮着怎么做事?还不是你们娘家人闯的祸!”   他老婆被他骂的一脸泪,拿衣角擦了擦,就到隔壁喊人去了,不一会儿,王老大的两个弟弟带着儿子们都来了,他两个弟弟一家两个儿子,一家三个儿子,就他家三个女儿,他早就十分妒忌兄弟能生儿子,现在家里女儿出了这样的事,再看看眼面前高大强壮的侄儿们,更是羡慕他两个弟弟。   王老大看人都来了,对他老婆说道:“你先去做饭,把大家的饭都烧上,菜多少不管,肚子先吃饱,大家就帮忙和我一起去找人。”   “老大,听大嫂说大侄女半夜里跟人跑了?”他二弟坐了下来开口问。   “大哥,你们也真是,怎么就不好好劝,现在人都跑了,就是抓回来也是一堆麻烦事。”他三弟一大早被大嫂喊起来,不由得心里就有埋怨,自己的女儿不好好管教,现在麻烦到自己身上。   “这几天山上活多,回来晚了点,夜里睡觉就沉,没听见什么声音,谁知道这个死丫头就跑了。”   “这半夜就跑了...”老三犹豫着,看了下老大,想想还是不说。   王老大知道自家老三想说什么,大女儿半夜跑的,到现在清晨,这些时间里,就怕不要脸的把不该做的事都做了,那样找回来又有什么用?名声清白都完了,就是嫁人也找不到什么好的了,但是自己的女儿,总不能眼看着掉火坑里去啊?   “老大,大侄女也未必没良心,养这么大总是知道点事体的,恐怕是想吓唬下你们,让你们答应婚事,那个混账小子也不一定有这个胆子做这种事情,等下吃了早饭我们就走,看大白天里他们家能怎么样,去了把人带回来就好。”   “就怕他们把大姐藏起来。”老二家的大儿子插了下嘴。   “藏起来我们就砸了他们家!看他们还藏不藏!”这是老三的小儿子,还是十六岁的男孩子,最是胆子大的。   “不要胡来,又不是去打架,你们大姐自己跟人走的,拐子的名头都按不到他们家身上,唉,大侄女怎么这么没脑子,想不开一定要嫁给这种人家的人呢?”老三看看刚跳进大哥家门的自家老婆,还好老婆生的都是儿子,不怕人家拐,就怕拐不到人家姑娘呢。   “大嫂,我来帮你烧饭,有什么菜呢?”   “家里也没别的菜,就昨天挖的土豆还够一碗我给放锅里蒸了,锅里我还蒸了两碗鸡蛋羹,还有碗咸菜,早上要你们凑合吃了。”   “还烧什么菜,饭熟了就吃,吃完了赶紧去,去晚了不知道怎么样呢。”老二看老三老婆都来了,果然一家都是聪明人,自己老婆就死心眼,来的时候就和他说了,自己在家吃了饭就要干活去,哪里有老三老婆这么会过日子,跟着就到老大家来蹭饭吃了。   王老大的老婆在灶前坐着烧火,一边还掉眼泪,两个女儿都起来了围在她身边,她生大女儿的时候难产,以后几年就没怀上孩子,后面生的两个女儿倒和老三家最小的儿子差不多大,这时候也没去读书了,二女儿还知道是姐姐跑了,小女儿却不知道姐姐走了妈妈为什么在哭,走了不是还能回来么?   一时饭好了,老三的老婆在老大家的碗橱里看了看,也没看到什么能吃的,不甘心的关上了碗橱门,等锅里的饭整了整,就叫男人们来吃了,端上饭桌就一碗咸菜一碗拌的土豆块,两碗蒸的鸡蛋羹,老三媳妇抢着给小儿子舀蛋羹,又叫自己男人和两个大的儿子吃,老二家的三个男人吃相倒没他们这么难看,王老大是满心吃不下饭,舀了点蛋羹喝了,看自己老婆和两个女儿都没地方坐,也不敢上桌来吃,都在灶前坐着,他老婆是在抹眼泪,两个小的在劝,就说道:“你们两个陪着妈妈,今天不要出去了,在家等着。”   两个女儿答应了,这时候饭吃的快的老三一家都已经过来打第二碗饭了,老二家的看见了,赶紧也吃完了又来补饭,匆匆忙忙的,大家总算都吃完了饭,王老大站起来说道:“我们先去她娘家看看,那个人就在她娘家隔壁村,先看我老婆她外甥在不在家,在的话一起抓了再到那边去。”   老二老三和儿子们都跟着站起来准备出门,老三媳妇吃完了最后一点咸菜,拍拍屁股无视桌上一片空碗,抬脚就跟着出了老大家的门要回自家去了,这时候家里的钟头看了不过是早上六点,王老大媳妇是早上五点不到起来的,起早摸黑劳心劳力带大的孩子,在这样一个早上让爹妈蒙羞。   王老大看三弟媳妇要回去,看看自己这边都是男人,突然间喊道:“老三媳妇,你回来,你陪我们一起去。”   老三媳妇回头看着他,问道:“叫我也去干嘛?”   “我们笨嘴笨舌的,万一吵起来,说不过人家,你向来胆子大能说会道的,不像我家里的这个就只会哭,你就帮帮大哥我,给我们壮胆去。”   老三媳妇给大哥一捧,顿时心花怒放,满脸笑意说道:“去去,我也去,看到侄女我就拉她回来。”   于是大家就出了门推了自行车一起往村外走,王老大家就一辆自行车,好在老二家因为儿子多,多买了一辆自行车,他家四个人是够两个人一辆了,老三家四个人,两夫妻一辆,看人多搭不上,王老大就叫老三家小儿子坐在自己车前的横杠上,老三的大儿子就坐自己后面,都是大自行车,三个人倒也能凑合。   村里走着一路碰到起早上山干活的人,都觉得怪异,这王老大家一帮兄弟带着儿子都一起出门,这是要干什么呢?有相熟的问,王老大打个哈哈说亲戚家有事就对付过去了,等出了村,这时候乡村的路上也没汽车经过,来往的都是自行车,白天没事都还没什么人出门,王老大这一行人九个人浩浩荡荡的就往镇子那边走,王老大老婆娘家在镇子边上,以前镇子这边的村落都少田地没吃的,都往山里嫁女儿。   上山爬坡累,下山沿着下坡路都不用踩车了,很快就到了镇子上,镇子上唯一的一条街因为不是赶集的日子,大清早的人也不多,王老大带着人往他老婆娘家走,就在镇子左边的村落,沿着往左拐的路往里走,这也是个大村,叫西村,王老大年年都要来跑的地方,熟门熟路的带着人就往岳丈家走。   一路碰到的熟人,见了王老大都问好,他是这个村里人的女婿,为人又豪爽,年年都来的客人,大家见了他都笑脸相迎的,不过这个早晨,王老大好像心情不怎么好,略点了点头就骑车过去了,熟悉他的西村人都觉得该不是他家有了什么事吧?   丈母娘家就在眼前了,转弯就是,王老大骑着车要过去,那边却转出来一个年轻人,打着哈欠往这边来,王老大一看,这可不就是大舅哥的儿子,拉拢了他女儿和那畜生的祸首么!当即骑车冲过去,又对带着的两个侄儿说道:“就是这个臭小子,你们等下给我抓住他。”   两个小子在车上搭车被一路的石子路震的正难受,看地方到了能下来了都高兴,得了大伯的指挥去抓人更高兴,趁着大伯车慢了下来,跳了下来就冲了上去,一把抓住了还在不停打呵欠的年轻男人,那年轻人还睡意朦胧的,被他们两个抓了吓了一跳,拼命的反抗,王家两兄弟别的没有,力气有的是,牢牢抓住他摁在地上不放。   王老大下了车也跑过去,一把抓住那人,提了起来转过来面对自己,那年轻人看到王老大,瞬间红了脸,结结巴巴说道:“姑..姑父,你,你这么早?”   “我有你早啊?半夜上我们家门,偷偷带着你妹妹跑!”王老大把拳头捏的咯咯响,在他面前挥了挥问道:“你妹妹呢?你把她带到哪里去了?快说!”   “姑父,我也是没办法啊!”这侄儿苦着脸愁眉苦脸的,又说道:“姑父真不是我想这么干,是那个人跑来求我,求我带路让他见见妹妹,我看他可怜,想想看看也没事就带着来了,我都没想到另外有人跟着,还带了梯子,我刚要喊,他们就拿毛巾堵了我的嘴巴,把我绑了起来,妹妹也是,下了梯子跟着人就走,看都不看我一眼,我都打了多少暗号了,她就只顾着看那男人,我实在是没办法啊,这不,早上他们才放我回来的,我刚想跑到你家去报信呢。”   王老大瞪着他,问道:“你说真的?”   “姑父,我们到底是自己人,我怎么会愿意做偷偷带了妹妹跑的事,这样我家也一样丢脸,被人说起来总是我们自己人,我没那么傻!昨天真是被他们骗了,骗了妹妹去又关了我一夜,我是跑不出来,跑的出来我连夜来报信了。”   王老大看他一脸真诚,也知道这个侄儿向来和他妻子亲厚,待他们家也一直不差,就信了他的话,叫两个侄儿放开他,又问道:“昨天夜里他们把你妹妹带到哪里去了?他们家里么?”   “昨天晚上妹妹跟着他们到了他们家,我就被关在另外的人家里,真不知道妹妹在哪里,估计是在他们家,今天他们早上放了我出来,我要见妹妹他们都不肯,我就跑回来想去找你们,就见到你们来了,姑父,我带着你们我们赶紧去吧,去晚了真不知道妹妹会怎么样。”   老二和老三在一边听他们说,听到这里老三就说道:“大哥我们快去吧,要不侄女真的就可能出事了。”   “姑父,我们一路走,我再叫点人去,咱们人多好办事。”   “这...”王老大犹豫着,怕不是自己人,要害的女儿名声太难听。   “姑父,我看妹妹的样子,还有他家的手段,他们名声也不好,估计我们人少不一定能带的回来,还是人多的好。”   “好,依你,你喊人。”   王老大的侄儿就答应了,还好现在也不过就是六点二十多,村里年轻人和他相熟的大多还在家里吃早饭,他先带着人去了家里,自己出门去找人,让家里父母爷奶招呼他们,王老大进门看岳丈一家都还在吃早饭,就坐下来告诉了自己女儿的事,外公外婆听得外甥女出了这种事,先把自己家孙子大骂一顿,又骂那家人缺德,拐骗自己外甥女,外公外婆都急着要去那家人带外甥女回来,王老大又叫等等,等侄儿叫点人来再去。   等的不过十分钟,侄儿就回家来了,后面跟了一班后生,都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各个年轻强壮,王老大大喜,加上自己这边老老少少,就差不多有三十多个人了,他侄儿被关了一夜,现在带了人回来,看到桌上父母爷娘吃剩的饭菜,赶紧从锅里打饭狼吞虎咽几下就吃完了,吃完了扔了碗抹抹嘴,叫声姑父就带着人就走,后面他爹娘顾不得骂他,自己爹娘都要跟着去呢。   一群人气势汹汹的向隔壁村前进,两个村就隔着一条河,河里一条堤坝连着两个村,两村对望都能看到的,路上王老大岳家的人听着那侄儿一路说,都知道了怎么回事,那人确实有手段,昨天晚上这么一搞,这姑娘跟着就走,但愿她不要傻的一晚上就睡到了一起,那就没有回头路了。   王老大侄儿和那个人也是从小就认识,不过是一起读了几年书,后来长大就不怎么一起混了,不过是碰到了就打个招呼的交情,前几个月在镇子上两个人碰到,看他穿着新衣服,最近好像混的不错的样子,他还问着娶媳妇没有,刚聊着就碰到了姑父家的妹妹,就招呼她站一会,谁知道妹妹眼光浅,看到个样子好点衣服穿的清爽点的男人就走不动路了,搞到现在的局面,他真是对妹妹无语。   那家就在河边上的,一间泥墙屋就在村边,旁边就是水田,这些人一起走过去,远远的,屋外就有人看见了这边许多人过去,他一溜烟的就进了房子里,等着许多人过去,那门口已经站了个年轻人,一脸笑的迎过来喊道:“亲家来人了?这个是外公外婆我从小认识的,这个是娘舅了,舅母也来了,快点屋里坐,屋里请。”   “别废话,把你弟弟叫出来,把我妹妹送出来!”   原来这个年轻人是这家的大儿子,骗了王老大女儿的是小儿子,这时候房子里又走出来个丰乳肥臀的半老徐娘,穿的一件红的外衫黑的裤子,看着一脸精明相,扭腰摆臀笑着走过来,问道:“不知道哪个是我们亲家?来认识认识啊。”   “呸,谁是你们亲家,快点把我们侄女叫出来,不然砸了你们家!”老三媳妇看这个女人一副妖娆的样就不顺眼。   “我女儿呢?快叫她出来回家了!”王老大看着这个女人风骚的样子,皱起了眉头心里觉得大事不好了,有这样子的娘,女儿被骗了来,一晚上什么事都可以做完了。   “哎吆,这个是亲家啊,快来屋里坐,”   “谁是你的亲家?我女儿呢?”王老大避开这女人拉人的手,大步往他们家里走去,后面跟着的人一窝蜂的冲进去,这家房子小而浅,看一眼就一目了然,灶台桌子碗橱和别家差不多摆设,一架楼梯连着楼上,楼下藏不住人,看来要么人就是在楼上了,王老大大声喊道:“老大!下来!”   他自己被人喊老大,别人喊他正式名字都未必答应,自己老婆生了大女儿时候,他顺口喊的小老大,就一直这么老大老大喊了下来,这个时候喊起来,自己听了都觉得心里发苦,本想指望着找个好女婿的大女儿,却给他丢脸,王老大本也不指望楼上会有人答应,楼上却偏偏有人答应了一声:“老大来了。”   这是个男声,王老大听着就是一愣,接着浑身气得发抖,大吼一声:“老大你给我死下来,你还要不要脸,你爹在这里,你外公外婆娘舅舅母都在这里,你还有脸躲在这家楼上!”   老三媳妇也跟着大喊:“老大你下来,你娘在家都要哭死了,你还不快回去看看。”   外公外婆跟着喊她:“大红你下来,快回家去了。”   王大红此刻就在楼上,昨天晚上男人来接她,是她再也想不到的好事,她就像在梦里一般,乐的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最近她满心满眼都是喜欢的人,晚上睡下到半夜一直都睡不着,后半夜迷迷糊糊的,听的后窗口有动静,她坐了起来盯着窗口看,看窗子上的门闩被慢慢的撬动,然后窗口开了,一个人爬了进来,隐约看到床上她坐着,倒是吓了一跳,看她也不叫喊,就慢慢走了过来,后来的事,王大红如在梦中,似乎男人亲了她,问她愿意跟他走么,这有什么不愿意的呢?王姑娘都欣喜若狂了,赶紧跟着从后窗口就顺着长长的梯子爬了下去,趁着夜里爹妈睡着不知事,村里也没人看见,跟着男人一步步就来了这里。   后来,就是到了这里之后,迎面见到的都是笑脸,他妈妈还给她吃了难得吃到的汤圆,汤里放了那么多的糖,一直让她甜到了心里,她幸福的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吃完了汤圆她还不想睡,满是精神的想陪着他妈妈,不过他却拉她上了楼,说是看她精神不好,要她早点睡,她怎么会精神不好呢?她可高兴了,心里高兴身上都是用不完的劲,他强要她睡,他还陪着她睡下了,后来...    ☆、日访      后来怎么样,王姑娘现在想起来都不知道怎么说,她是二十岁的大姑娘了,但是没订亲没结婚,又怎么知道和男人一起睡在床上会变成这样呢,妈妈是和她说过,不要和年轻男人单独呆在一块,更不要和他们随便说笑,但是谁告诉过她男人和女人结婚原来就是这样呢?   从她睡到了床上,似乎一切就不由控制了,她躺在喜欢的人身边,心里满是羞涩,衣服都不敢脱,是他伸手过来一个扣子一个扣子的解,说让她睡的舒服点,衣服解开之后呢,他的手就摸到了胸口上来,她还从来没被人碰过这个地方,被摸了摸就软了身体,神志都不清醒了,昏昏沉沉的似乎在梦里一般,或者今天晚上就是梦一场,梦里可以肆无忌弹,想做什么做什么,他对她什么羞耻的事情都做了,痛的时候他亲着她,痛也就变成了快乐,有什么不能忍呢?只要是他在身边,什么都是好的。   黑夜里他的眼睛就像星星一样,看的她骨酥身软,他说什么她都答应了,既然跟了他来,她也没想回家去,和他一直在一起本来就是她一直在做的美梦,现在美梦成真多少好呢,哪里会肯拒绝他,自己家里么,不是还有两个妹妹么?她都给家里干了多少活了,也该自己做主好好过日子了。   他对她多热情,一直抱着她甜蜜的亲吻,从来没有人这么对她,他抱的那么紧,说是怕她回家去,他就再也见不到她了,他想她想的都疯了,才会半夜里去接了她来,他求她一直陪着他好不好,当然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是最最好的事情,她什么都愿意答应他。   迷迷糊糊间他一直抱着她,等她察觉天亮了,这一夜怎么过去的她都不知道,时间怎么能够这么快呢?   他们俩刚睡过去,似乎就一会儿,她就被惊醒过来,听到了楼下她爹的声音,平日里让她害怕的爹娘,现在却觉得再也不怕了,身边有人可以依靠,还有什么可怕的,身后男人坐了起来,她躺着转过脸去看他,男人上半身光着,晨光里他一身的肌肉,强壮而有力,劳累了一夜也不累,精神奕奕的正看着她笑,见她看过来笑着说道:“你爹来了。”   “嗯。”   “他来带你回去的,你跟他走么?”   “我不走!我是你的人了,一辈子都和你在一块!”   “好,那你和我一起下楼去告诉他们,说你是我们家的人了,再也不跟他们回去了。”   王姑娘痴痴看着男人好看的笑脸,不自觉的就开口答应了,穿了衣服跟着男人下楼去,楼梯一步步的走,男人的手一直牵着她,她想,即使离了父母,有他这样让人喜欢的人陪着她过日子,日子一定会像她半夜里吃的汤圆一样甜蜜蜜的。   楼下的王老大看着自己的女儿一步步下来,不过是一夜不见,大女儿似乎就换了个人似的,满脸的容光焕发,眉头也开了,一脸喜气,看到楼下这么多自家人,脸上就起了红晕,低了头跟在那畜生后面。   “哎吆,媳妇啊,你爹来啦,你看看你家来了这么多人,我们家里都要坐不下了。”   王大红被她一声媳妇喊了脸上愈发的红,但是心里甜的很,真好,她是他的媳妇了,她红着脸抬头喊了声爹,看她爹黑着个脸满脸怒气,她也不去管他,对着他二叔小叔又喊了声,还有几个弟弟,都招呼他们自己坐,俨然一副女主人样了。   王老大看她这副做派,只气的恨不得拉过女儿来一巴掌拍死,那跟着的男人此时却走过来笑着喊道:“爹,你这么早就来了,真是辛苦了。”   “谁是你爹?”王老大看着这个不要脸的年轻男人,生的一副人样,却做畜生的事。   “就是,你要脸吗?你骗了我们大红来,没名没分就想要喊爹,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   “红红,你来和你爹说。”   王大红听他喊,回头就走了过来,站到了她爹面前,王老大看着养了二十年的女儿,他自问平时没少管着女儿们,从小对她们就严厉,怕她们学坏,怕她们被人欺负,一直护的严严的,女儿大了,他又留意着村里的年轻人,又去相看周边乡村的人,费尽心机,不都是为了她们好么?想要女儿下半生有个良人可以依靠,可那万万不能是眼面前这样无耻的人!   “爹,我...”   “跟我回去。”王老大打断女儿说话,狠瞪着自己女儿,问道:“他昨天晚上骗了你来,你居然还要留在这里么?你是不是傻?你看看他家这个样,你也不去打听打听,他是什么样的人呢?你就一门心思的要跟着他,你瞎了眼了你,你回不回去?你不跟我回家我今天打死你!”   王大红红着一张脸,先看了下男人,男人一脸温柔的笑,她又看看自己一脸愤恨的爹,还有旁边站着的三婶婶三叔二叔还有几个弟弟,另外还有外公外婆舅舅舅母呢,都看着自己,她想说我已经是他的人了,我死也不回家去,总算还是觉得难为情,不敢开口说出来。   “是啊,大红啊,听你爹的话,跟我们回家,你妈妈妹妹们都在家等你呢,你可不能糊涂了。”外婆拉着她手和她说,外婆是从小就对她很好的。   “妹妹,这个男人不是好东西,你不要相信他,跟姑父回家去吧。”   “是啊,姐姐,你半夜三更的跑出来,你想过大伯大妈多担心没?”   “大红,你看看你爹,他担心了一早上,你妈妈急得在家里饭都吃不下,一直在哭,你想想家里还有两个妹妹,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现在跟我们回去还来得及,快点回去了。”这是二叔在劝她。   跟着来的几个弟弟也一起说,劝着大姐回家去,倒是这家的两兄弟和他们的娘都远远的站了开去,他们的爹是前天晚上就出去赌了,到现在都还没回来呢,做娘的悄悄的对大儿子说道:“你看他们人多,你先跑,你弟弟有这个女的护着,想来不会怎么样,你等在外面看他们走了再回来,我看他们要面子,也不敢怎么闹的。”   大儿子答应了,从后门先走了,小儿子看着王大红被他们围在中间,心里只是冷笑,都得手了看你还怎么跑,这妞就是傻,一勾就上手,一摸就肯了,再没这么便宜的事了,白得一个不要钱的老婆,这周边乡村近些年还没出过这样的事呢,谁不是三媒六聘的正经结的婚,哪个不都要办酒席宴请客人的?就她一点脑子都不带的。   昨天夜里他本来不过是和一起的玩的兄弟打赌,说能骗了这个妹子出来玩玩,他听到消息说王姑娘被她父母关在家里管教,半夜里去的时候他还担心她不肯跟着来,哪里想得到自己一说就跟着爬下楼就走,连她哥被他们的人绑着堵着嘴都没注意,他兄弟看这个妹子这一副痴态,就悄悄和他说,不如就骗到家去睡了,这样即使她爹娘发现了找来,也不能把他怎么样,他也是听着心动,确实是年纪到了想女人了,但娶老婆哪那么简单,他家里又是这个样子,爹靠不住,娘又无能为力,只能自己想办法了,但是他自己都想不到的是,他居然运气这么好,好好的一个大姑娘这么快就对他投怀送抱了。   王大红被弟弟们围着,耳朵里又听着婶婶叔叔们叽里呱啦的各种劝,只觉得耳朵都要满出来了,各种烦,她忍了又忍,等听到三婶婶说这男人轻浮不稳重不尊重人,这样骗了她来以后还会骗别人,叫她不要信,她立刻就生气起来,对着她三婶婶说道:“三婶,我是我爸妈的女儿,还轮不到你来管我的事。”   她家三婶婶张大了嘴巴,实在不相信这话居然是一向木讷的大侄女说出来的。   她三叔听她这么说,立刻冷了一张脸,对他大哥说道:“大哥你看看你女儿,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们一片心为她好,她倒说我们多管闲事了。”   王老大早把女儿的话听在耳内,他也看到这家人都躲到了后面,那男的只看着也不说话,就任凭她女儿被人围在中间,让他失望的不能再失望,他心里原本抱着的一点小希望都灭掉了,他走过去拉着女儿就要走,王大红被他爹拉住,瞬间就喊了起来:“爹你干嘛?我不回去!”   “不回去你是要死在这里吗?”   “爹!”王大红抓着男人家的门框,使劲想挣脱她爹的大手,但是她爹死死抓着她不放,王大红急起来,顾不得怕难为情了,脱口就喊道:“我是他的人了,爹你放手!我是他们家的人了!”   大红这一喊,三婶首先就撇撇嘴,从她楼上走下来,楼下站着的人谁不知道你是他的人了,就算没干这事,你也没了清白名声,你以为你还能好到哪里去?还自己喊出来,真是一天不见就换了肚肠,大姑娘有了男人果然就是不同,还好自己生的都是儿子,只有骗姑娘回来的,倒不用担心自己姑娘被骗。   王老大死死的抓住大女儿的手,看都不敢看身边的丈母娘和岳丈,还有大舅子们,自己的侄儿几个都还懵懂,旁边站着的侄儿带来帮忙的人,却对他露出了同情的样子,任谁碰到这样的女儿,都会觉得丢脸,他一步跨过门槛,又去拉自己的女儿,王大红却尖声大叫起来:“丁中泉快救救我,我都是你的人了,我不回去,我死都死在这里!”   丁中泉站在后面看热闹,听她喊起来,也不上前,大声说道:“红红,你听你爹话回去吧,我会来接你的。”   “我就不回去,我不回去,要我回去我就死在这里,爹你放开我,求求你放开我,我不要回家!”王大红下了死力气挣扎,生怕被她爹拉回去。   旁边众人听她这么闹,也不好插手,就在旁边看着,跟着来的隔壁村的年轻人都在摇头,他们就在隔壁村,又不是不知道这家的情况,爹娘都是不着调的人,生了两个儿子人品也不大行,大的就是混日子,有活都不去干,跟着他爹去赌场倒是很热心的,小的儿子呢,就是眼面前这个了,平常就喜欢和姑娘家说话,好在这边的人都知道他家什么样子的人,年轻姑娘们都不怎么理他的,谁知道隔了一座山的这个妹子,却瞎了眼般只觉得他好,她被骗了来,自己爹带了人来带她走,她还要死给爹看,这真是白白生养了这个女儿。   王大红在这边闹,丁中泉的娘看着闹的差不多了,就走上来说道:“媳妇,你不要哭,我们一起求求你爹,就让你留在这里吧,我们会好好待你的。”又笑着对着王老大说道:“亲家,你看大红她死活要留下来,你就同意了吧,反正她都是我们家的人了啊哈哈哈哈哈。”   王老大被她恶心坏了,手一松就甩开了女儿,他一松手,王大红就飞也似的连滚带爬的向着那男人去了,站到他身边就靠了过去,看着男人就哭了,边哭边说道:“我不走,我要和他在一起,我死都不走。”   王老大来之前就想过女儿可能被引诱的发傻了,但是没想过是变的这么丧心病狂的,只不过一夜,就连自己爹娘都不要了,心里眼里只有这男人,二十年的生养全都忘却了,他看着自己女儿,不由得心灰意冷,又问了一次:“大红,爹再问你一次,你真的不回去?”他急了一个早上,到现在心里难受,声音都哑了下去。   王大红身边的男人伸手拉住她,在她手心捏了捏,王大红看看他,看他对她笑的满是温柔,她想自己从认识他,心里就只有他,他也是,认识了之后,一直都对她这么温柔,到现在他都对我这么好,以后也会一直这么对我好的,只要他对我好,自己爹妈那里以后再说,想明白了她对着自己爹就说道:“我不回去。”   “好,好,我今天就当你是死了,你好好过你的日子,我王老大再没你这个女儿,我们走。”王老大说完就转身走了,在房子里的人都呆了下,年轻些的都跟着走出来了,他岳丈和岳母却还留着,做外婆的要去拉外甥女,外公拉住了她,对着外甥女说道:“你今天要是留下,我也就当没你这个外甥女。”   王大红听她爹这么说,瞬间红了眼睛就想哭,往大门前走了几步又回头,男人正对着她笑,无限温柔,她心里又舍不得了,她外公说话时候,她正看着男人,魂不守舍压根没听见外公在说什么,外婆看着她叹气,跟着外公就走了,舅舅舅母看她那样也不好说什么,跟着也走了。   一大帮人瞬间就走完了,房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刚才还在的男人的娘也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丁中泉伸手搂过王姑娘,不,现在该叫丁中泉的老婆或者媳妇了,她再也不是王家的姑娘了,她是这家的媳妇了,从她选择了留下来,她就是选择了不要爹娘了。   走出房子的王老大,在外面还站了十几分钟,这时候一番折腾,时间差不多到了上午九点,幸好这边是在这个村的最偏避处,他家的房子又是孤零零的离着别的人家十分远,看这许多人在,这个村的人大概都去干活了,也没什么人过来围观,王老大站了一会,心里只有发苦的,女儿被他这么说狠话,居然还是不出来,这还有什么可盼望的,真的只有当她是死了。   一行人垂头丧气的回了西村,王老大先谢过侄儿喊来的那些人,给了侄儿钱让他去小店里买了烟来分给众人,小年轻们纷纷谢了王老大,知道他心里不好受,很快就散去了,做岳父的劝王老大先回家去,和自己女儿商量下,要么带了女儿再来,做娘的来了,总不至于大红还是这样子,王老大摇摇头,他看女儿的神色,是真死心塌地的看上这男人了,从来没见过她这么欢喜的样子,喜欢这个人喜欢到都忘了爹娘了,这还怎么挽回呢?   王老大两个弟弟都不说话,在心里庆幸自己家生的是儿子,没想到这个大侄女居然这么狠心,狠到为了男人连爹娘都不要了,来之前还以为不管怎么样,都能带了侄女回去再说,没有想到不愿意走的却是侄女自己,连那个男人都假惺惺的说了叫她回自己家呢。   大红的兄弟们都不说话,他们长这么大,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事,平日里见到的亲事,哪家不都是高高兴兴的办的,哪有人这样半夜里私奔,连爹来叫都不肯回去的,这王大红做的事,让他们大大的开了眼界。   九个人由王老大带着,又从西村骑着车回了潭村,一路上大家都没什么心思说话,进了村,就碰到了在村里老的没法去山上干活的老人们,都是熟悉的,一路打着招呼问他们干嘛去了,王老大只不说话,老三媳妇进村就下了车,她人胖,坐在自行车上累的很,她看王老大去的远了,就和这些老人们搭话聊了起来,今天的事,要瞒也瞒不住的,还不如就说个痛快,尤其是做爹的都上门去捞女儿了,无奈这没心眼的姑娘不争气啊。   王老大回了家,他老婆赶紧出来看,看他身后没有人,眼泪刷的就下来了,哭着问道:“这个傻丫头,不回来了么?”   “你就当没生养过她,她说是死也不回来了。”   王老大老婆坐倒在地就哭了起来,两个妹妹也跟着哭,一霎时家里哭声一片,王老大坐下了呆呆的也不说话,昨天还在眼前苦劝不听的女儿,今天就以死相逼留在了别人家,看看家里四个人,往日里只嫌弃狭窄的房子,现在真是觉得空荡荡的叫人难受。   不过是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到吃午饭时候,阿辞妈妈就从同一排房子的邻居那听到了这事,她真是吓了一跳,他们这一代结婚的人,哪个不是规规矩矩的请人做媒介绍,爹娘帮着相看,两个人见几面,看差不多就请媒人上门,然后就是下聘订亲准备嫁妆,事情都一套套来的,虽然大家都穷,但是穷有穷的办法,多少总要正经的请亲戚们相聚了热闹下,新媳妇也好认认人,哪个成家的不都是这样过来的?   王姑娘倒是出了个风头,成了潭村私奔出逃嫁人的第一个,爹妈还不认她了,也是,换了谁都要失望伤心难受,好好的一个姑娘,就见了几面这个男人,就跟喝了迷魂汤一样的,死心塌地的跟着人走了,这男人要是个好的,爹妈也能松口气,这男人就实在不是一个良人,撇开父母不说,就他这个人,现在潭村村里有知道这个人的,都说是个爱沾花惹草的,见了长的好的姑娘就爱生花心思的,几次都被人家姑娘的兄弟打过,就王姑娘疯魔了一样,关在家里的时候父母劝着就不听,说是那男人就是个好的,都是别人说谎骗人的,都是他们自己家姑娘想勾搭他,才惹出来的事,王姑娘的脑子就跟石头一样硬,怎么都说不听了,到现在,她倒是满足了心愿,住到了那男人家里,做了他家的媳妇,可怜她爹娘从小把她养大,到这时候,反倒抛在后头了。   阿辞妈妈和阿辞爸爸说这个事,阿辞爸爸听了就说,如果是阿辞这么做,他就是把阿辞打死也要带回家来,免得她在别人家受苦,阿辞妈妈还说他太凶了,王姑娘也未必会过苦日子,阿辞爸爸就说你等着看好了,她就别想有个好,自己不尊重,还想别人尊重她?王姑娘以后有的是苦头吃了。    ☆、土豆      王姑娘的事在潭村被人说了半个多月,多少有女儿的人家都拿这件事教训孩子,想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并没有错,自由恋爱的口号也喊出来很久了,都说以前父母包办婚姻是错的,该让年轻人们自己找,但是也要看看找的这个人是怎么样的,父母们年岁大了,见的事多,看的多一点,一个人的好与坏,一时是看不出来的,但是一个人的性格,总还是有痕迹在的,更何况王姑娘喜欢的这个男人,是有实实在在的证据表明实在不是良配,父母爱子女,怎么会愿意眼睁睁看着儿女入火坑,苦劝不听,管教也不听,到最后半夜私奔,甚至以死相逼都出来了,伤透了爹娘的心,这样的事谁家愿意碰到。   阿辞听妈妈爸爸在说这王家姑娘的事,她是不懂大人们在说什么,大概是个姐姐半夜里跑到别人家去,并且不回来了,爸爸妈妈都不要了,对阿辞来说,要是离开爸爸妈妈,那是最可怕的事情,阿姨舅舅要拉着她和阿飞在外公家住一晚上,她都不愿意呢,她和妈妈说,阿辞要一辈子陪着妈妈爸爸,才不嫁人,阿辞妈妈听她一本正经这么说,又笑的弯了腰,和阿辞爸爸说,阿辞人小鬼大,现在就在想嫁人不嫁人的事了,阿辞爸爸也笑,看着小小的女儿,想着她长大之后的事,以后怎么样,谁能知道呢,但愿儿女一辈子都平平安安的。   时间转眼就到了五月,山上地里的土豆,阿辞妈妈总算是舍得去挖回来了,阿辞跟着爸爸妈妈去了山上,阿飞也跟着,他这次不愿意再坐在箩筐内,非要自己走,他人小走的慢,上山的路又远,走了一半就撑不住了,还是乖乖爬进了爸爸的箩筐里,等到了地里,箩筐刚放下,阿飞就赶紧爬了出来,这时节的山上,一些高一点的地方,草除的不干净的靠着山崖的一面,能见到不少的野果子,大多都是野草莓,也有蛇莓,蛇莓是不能吃的,有毒,阿辞妈妈对阿辞和阿飞说的是,这个果子是给蛇吃的,人不能吃,阿辞和阿飞就吓得再也不敢去碰,蛇是什么,阿辞他们都知道,不过他们没见过活着的蛇,见到的都是死的,即使是死的,阿辞觉得那也是很可怕的动物,尤其是他们听过的一件事,更让两个孩子害怕蛇。   村里的一个人,据说是个很勤劳的男人,人家休息的时候,他也歇不住,总是在山上干活,就算是夏天中午太阳晒的人都要热死了,他还是要到山上去干活,说不干活就浑身难受,那个夏天的大中午,这个人吃了午饭又上了山,到了自己地里,刚要走进去,就看到了一条蛇,扁扁的三角头颅,长长的黑黑的盘着的身躯,这个人吓了一跳,但是他胆子比较大,看到蛇也不害怕,拿着锄头还想去赶蛇,结果这条蛇一下子竖立起了三角形的蛇头,发出呼呼的声音,冲着他就过来了,这一下子吓的这人转身就跑了,跑出一段路,他回过头去看,妈呀!蛇居然追在他后面,跟着追下山来了!这个人登时吓得只恨不能飞,飞快的就从山上跑到了山脚,再回头去看,远远的这蛇还在路上,只是已经停了下来不追了,这男人手脚都发软,一屁股坐倒在地,他跑的喉咙都疼起来了,坐着只是不停的喘气,他后来跟家里人说,都被这蛇吓得魂魄都掉了。   这男人坐在路边都不安心,拄着锄头站起来,看看路边的菜地,都担心菜地里是不是有蛇要钻出来,他手脚发软路都走不动,路过的村里人看他这样,问他是怎么了,他急忙告诉山上有条蛇,还是巨毒的犁头破,犁头破是潭村这边人的喊法,其实就是眼镜蛇,潭村这边周围都是山,虽然因为烧饭食砍伐山上的林木比较多,但是高山上的野生动物还是不少,有悬崖峭壁人上不去的地方,依然是动物的乐园,蛇类这种动物,又是善于隐藏的,常常在村里就能听到某家家里出现一条蛇之类的事,不过家里的蛇,一般都是无毒的菜花蛇,老人们也不去打它,也吩咐年纪轻的人都不要杀这个蛇,说是菜花蛇是看家蛇,杀了它反而对家里是不好的,但是山上有毒要咬人的蛇,那又是不一样的,留着反而是害人命的。   村里人听他形容那蛇的样子,确定是巨毒的犁头破,那样子的三角脑袋,人看到都害怕,村人商量了下,看他跑的筋疲力尽的,就让他回家去,他们自己找了人上山去找这条蛇,想找出来免得害人,结果一路找上去都找不到那蛇,怕是躲了起来,连续几天,那块地方都有人去找这蛇,都没找到就放弃了,第一个碰到犁头破这条蛇的人,回家之后大病了一场,医生说他是吓坏了,受惊过度,养了半个月才好,他后来去那边的地里,都要拉着家里人一起去,平白的胆子都变小了不少。   阿辞拉着弟弟去找野草莓吃,看到蛇莓就走开,野草莓也不多,到山上来的人们,看到这个也爱给自家的孩子摘点回去,毕竟家里平时一年到头的,也没什么能给孩子吃的点心零食,阿辞找到了几个红一点的野草莓,都给阿飞吃了,刚要走远点,就听妈妈喊她过去帮着捡下土豆,阿辞就拉着阿飞回去自家地里。   阿辞妈妈和爸爸已经挖了很多的土豆出来,每一颗当时种下去的土豆嫩芽,都长出了很多个土豆,大大小小的散了一地,妈妈叫阿辞先摘了土豆到箩筐里,又叫她把土豆杆给整齐放好,土豆杆虽然短小,但是连带着叶子一起煮烂了,也能当猪食给猪吃,阿辞听话的把土豆和土豆杆都码放好,但是阿辞爸爸和妈妈拿着锄头挖的太快,地又太大,阿辞人小土豆又多,她捡不了几个,看弟弟还在一边挖泥巴玩,就喊阿飞过来一起捡,阿辞妈妈和爸爸叫阿辞干活,不过是怕阿辞大一点要跑远了去玩,就拿捡土豆哄着她,现在看她一本正经的干活,又把更小的弟弟抓来一起捡土豆,阿辞爸爸就笑着对阿辞妈妈说道:“你看你,叫你不要挖土豆,叫你去捡土豆你不捡,叫了阿辞捡,现在阿辞又喊咱们儿子捡,真是大懒差小懒,一家都是懒汉。”   阿辞妈妈知道他是说笑话,但还是白他一眼说道:“我帮你挖土豆你还嫌弃了哦?”   “那倒没有,就是阿辞她们两个跟着来玩就是,你还叫她们干活,她们又干不了多少,你还是让我挖土豆,你去捡还快一点。”   “我再挖一点就去捡,免得你一个人挖这么多要累倒了。”   “这么点活我哪里会吃力了?等过些天中山开始打洞了,我就去那里干活赚钱,那样家里钱就能多点。”   “现在也不是不能过,反正大家都没钱,不都是一样的。”   “那总不能过年老觉得没钱用呢,家里想要买点什么,你也是舍不得,阿辞他们有时候想吃肉,家里都没钱买,日子总要过的好一点,做人才快活呢。”   “嗯,不知道那个洞怎么打呢?”   “到时候就知道了,反正是做工,总是差不多的,有活干就好了,要是这些日子就开始做工,到过年时候钱就多了。”   “钱多你想做什么?”   “钱多啊?我想先买辆自行车,那样到哪里去都方便点,再有买个手表,就不用在山上时候要老靠广播听时间,到过年时候就多买些菜啊,鸡鸭鱼肉都买,辛苦一年总要好好吃年夜饭,正月里去你娘家外婆家,都能买点体面的礼。”   “你想买的倒不少。”   “有钱就都买了,少不了你的,有了阿辞他们之后,你自己穿新衣服的时候都少。”   “谁不是这样过呢?洗的干净穿的干净就好,我们衣服上补丁都少,你看再有那穷的,衣服上打着补丁的,不一样高高兴兴的过日子呢。”   “嗯,人活着总要高兴点,虽然我们现在辛苦,不过看看阿辞阿飞,也不怎么辛苦了。”   “你辛苦点挖吧,我偷懒坐着捡土豆去了。”   “去吧,捡快点,你看阿飞把泥土都扔进箩筐了。”   阿辞妈妈闻声看去,果然阿飞把一些还带着泥土的土豆都扔进筐里了,他也不知道要擦掉泥土减轻重量,要不然就白白挑了许多土回家了,阿辞捡了许多土豆进箩筐,也一样带着泥土的,都没有想着要擦下土,不过孩子是第一次干这些,也不知道想,他们也没教过,倒也怪不了他们。   “阿辞,你擦一下你手里土豆上的泥,这些泥带进箩筐,妈妈就要多挑了泥土的重量了,本来要挑回家的东西就多,再多了这些泥,你说这样妈妈累不累呢?”   阿辞正一个一个捡着土豆,觉得自己真厉害,捡了这么多土豆进去,还和阿飞比谁捡的多,现在听妈妈这么说,才知道自己犯了错,看看筐里确实很多泥土,顿时就皱起了眉头,对妈妈说道:“妈妈我再捡过。”说着她就要去翻倒箩筐想倒出泥土。   阿辞妈妈赶紧拦住她说道:“妈妈来,你去拿另一个箩筐捡,你这样倒,又要把土豆皮弄破了,破了皮的土豆放不长呢,让妈妈来弄。”   阿辞就唉声叹气的苦了一张脸,她以为捡土豆很容易呢,谁知道也有这么多讲究。   阿辞妈妈听她叹气就笑道:“你又在作什么怪,小小的人叹什么气,小心长不高呢。”   阿辞就和妈妈诉苦:“捡个土豆都不容易啊,我还要学做饭呢,做饭简单不啦?”   “你做饭啊?等你大几岁再说哦,我们阿辞现在乖乖的不生病好好长大就好了,长的胖点高一点,不要这么小妈妈就高兴了。”   阿辞听了妈妈的话,看看自己再想想和自己差不多大的人,好像自己是小了点,就决定以后吃饭要多吃点,要快点长大呀!    ☆、收成      这一个上午,阿辞爸爸妈妈上山下山走了两次,才把早上挖的所有土豆和土豆杆都挑下了山,阿辞和阿飞在第一次的时候就跟着妈妈下了山,并且去了外公家,阿姨已经在做午饭,顺便把他们全家的都做上了,阿辞爸爸妈妈挑了土豆第二次下来的时候,就歇在了阿辞外公家,满满两担箩筐的土豆,还有土豆杆,都堆在了阿辞外公家的门口,没放在路边是怕堵了别人的路,这几天上山收土豆的人多,再不收怕下雨下多了土豆就要烂在地里了,一旦土豆杆被雨淋多了烂掉,那下面土里的土豆也会跟着烂掉的,那就可惜了种下的一番心血。   住在阿辞外公家对面的阿生婆,正坐在在门外石台上绣花,看阿辞爸妈挑了这么多的土豆回来,羡慕的很,和阿辞妈妈夸道:“你们两个人真是能干,种出这许多土豆。”   “阿生娘要不要留几个吃?今年我家种的多呢。”   “那不要的,那怎么好意思的。”阿生婆连连摆手,她是真不好意思,自己又没什么东西能还给人家,怎么好去白拿人家的东西。   “你看我们这许多呢,够吃很久,估计吃不掉还要晒土豆干,要不藏不好还要坏掉的,阿生娘你留几个吃吃,我们阿辞阿飞到外公家这里玩,平常还麻烦你照看呢。”阿辞妈妈捧着一兜土豆给阿生婆,看她在绣花就自己走进阿生婆家,看看也没什么篮子空着,主要是东西就不多,就给放在了地上,反正刚挖回来的土豆,就要吃掉的东西,放哪里都行。   阿辞妈妈放下土豆就走了出来,一目了然的小屋子里,打扫的是干干净净的,床上铺的被子,原来大概是素色的,是一种浅淡的青色,被角上绣了一朵花,阿辞妈妈不会绣花,山上地里的活干多了手粗,她只会简单的纳鞋底,这时候看着这花儿绣的好看,就夸了一句:“阿生娘你绣的花真好看。”   “哪里啊?哦,你说被子上这一朵啊?这是被头洗多了洗破掉了,我就拿块布垫着给绣了一朵花上去。”   “绣的真好呢,一点看不出来,我是不会绣花,不知道我们阿辞能不能学会。”   “现在小孩子哪里要学这个了,只要会读书肯干活就好了。”   “多学点总没错的,女孩子么,针线活总是要学着做的。”   “那也是,你看阿飞跑出来了,他是来找你了吧?”   “哎,大概中午饭可以吃了,那我先去了啊阿生娘。”   “快去快去吧。”   “阿生娘你怎么还不做午饭呢?我们都可以吃了。”   “我一个人早上也吃的晚,肚皮不饿呢,等下再煮点汤喝就好了,你快去吃吧。”   “那我去了。”阿辞妈妈拉着跑出来的阿飞就又回了自己娘家,家里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一碗煎豆腐,一碗咸菜,一碗蒸熟了拌的土豆块,还有一碗黄豆酱,一碗萝卜丝,阿辞爸爸已经捧着一大碗饭在吃,阿辞端着个小碗坐在旁边小凳子上吃,他们大舅小舅都坐在桌上,阿辞外公还是不在家,又出去做工了,元青正在把锅里的饭都拿锅铲铲倒饭篮里,等下人有要再吃的可以去饭篮里打饭,锅里还剩下的锅巴,元青加了早就蒸好的饭汤,想要熬粥给大家吃,阿辞妈妈喊她:“妹妹快来吃了,饭要冷了。”   元青答应一声,就走过来坐下,看阿辞慢慢的在吃,碗里就那么一点饭,还吃的这么慢,就问道:“阿辞,你不是和阿姨说要多吃点长大点么?怎么还是吃的这么慢呢?”   “我在吃啊,可是饭太多呢。”   “这也算多啊?你看看你大舅舅和小舅舅,再看看你爸爸妈妈,哪个吃的都比你多,你看看阿飞都吃的比你快多了,快些吃,等下再吃一碗粥。”   阿辞去看自己弟弟,果然阿飞一碗饭都快吃完了,而自己还一半都没吃完,阿辞立时就急了,哗啦哗啦划了米饭进口,赶紧的咽下去。   阿辞妈妈笑着看儿女大口吃饭,又看看已经吃完了一碗饭正在喝粥的大弟,问道:“上次说的哪家姑娘怎么样了?”   “去见过一次,那姑娘不好。”   “哪里不好了,就见了一次你就知道不好啊?”阿辞妈妈也替自家弟妹着急婚事,自己娘去了几年,家里没个女主人就是不像样,自己妹妹做饭洗衣管家是够了,但是一个姑娘家,哪里会操持这些人生大事呢,当爹又的只会卖力干活赚钱,都不知道要管一管已经成年了的儿女婚事。   “那姑娘说我们家都住在一起,她要自己有房子的。”   阿辞妈妈听见说这个,就愣了一下,家里就这么一间房子,小时候几个孩子都睡在楼上后半间,两个大柜子就是两张床,她和妹妹睡一张床,大弟自己睡一张床,两个大柜子并排放着,里面放的都是稻子,有要拿稻子去加工厂的时候,就把一个柜子上的被子翻到另外那张去,阿辞妈妈小时候睡在这柜子床上,隔壁就是二叔家,再过去是四叔家,每家都不少孩子,因为屋子连在一起,并且房梁都是通着的,这边说故事,夜里声音大点,那两边都能听到,阿辞妈妈小时候可听了二叔不少的故事呢。   这后半间是孩子住的,前半间就是父母的房间,房里也放了两张床,一张父母的,一张以前小弟睡的,后来小弟大了就跟着哥哥睡到了外面,床就空了出来,另外一张床上也只睡了自己爹一个人,阿辞妈妈不反对自己爹给自己找个后妈,却是自己爹不愿意找,阿辞外公是个臭脾气,自己决定的事,别人干涉不来的。   现在家里就这么几个人,妹妹未嫁弟弟未娶,老父亲孤身小弟带着病,一件件都是事,却没人操持,自己嫁出去之后,家里的活每每都干到天黑,有时候还要弟妹帮忙,阿辞妈妈想想真是过意不去,听见大弟这么回答,家里房子的事情,她出嫁了也不好管,就沉默了吃饭,吃了几口又问元青:“那你呢?”   元青被自己大姐问的顿时红了脸,不过看看坐着的都是自己家里人,她也没什么好羞涩的,就说道:“就是熟了点,人怎么样,还要看看呢。”   “慢慢看,不要急,你可千万不要像那个王老大的女儿一样傻。”阿辞爸爸吃了一碗饭,又喝了一碗粥,刚放下饭碗就插了句话。   阿辞妈妈听他这么说,忍不住用手肘撞了他一下,阿辞爸爸看她一眼说道:“是妹妹我才多嘴,别人家的姑娘我可不管。”   “那王大红这几天有人去镇子上看到过,说是跟着她男人满面春风的,好像过的还不错。”阿辞大舅舅说道,顺便又给阿飞碗里夹点菜。   阿辞小舅舅看看阿辞,阿辞碗里都是菜,压根没吃掉多少。   “大红也真是,胆子太大了,爹娘都不要了,那个男人就这么好?”元青听说了好多大红的事,都说她爹去带她都不愿意回来,还说死都不回来的。   “谁知道呢,别人家的事情不去管她,元青你下午在家么?阿辞和阿飞你帮忙看一下。”阿辞妈妈又对儿子女儿说道:“下午山上你们就别去了,跟着阿姨不要乱跑知道吗。”   “好的,阿辞阿飞等下吃完饭都上楼去睡午觉去。”   “哦。”阿辞答应了,她手里的饭还是没吃完。   阿飞听阿姨这么说,张嘴就说道:“我要和大舅舅睡。”   “大舅舅等下要去干活,没时间困觉,阿飞跟着阿姨姐姐睡吧。”   阿飞看看大舅舅,没奈何只得点头。   孩子们放在娘家有人看着,阿辞妈妈和爸爸两个人把中午先挑下来的土豆挑回家,卸下了土豆挑着箩筐又上了山,山上还有两块地的土豆没挖呢,等他们从中午干到天差不多要黑了,才把地里的土豆收拾完,第一担挑着下山的时候,挑到娘家后门口,元青在里面看见了,喊了声姐姐晚饭做了等下来吃,阿辞妈妈想回自己家烧着吃,不过阿辞爸爸说就在这里吃了,回去太晚了,山上还要去挑一次呢,他和阿辞妈妈卸下这第一担,又上山去挑第二担,等下了山来,阿辞外公家里的灯都亮了起来,天黑了呢。   晚饭是面条,这个阿辞爸爸最爱吃了,他先拿阿辞外公家自己种出的新蒜加盐捣碎成蒜泥,再挑一些蒜泥到自己的大碗里,又去捞了些刚出锅的面条到碗里,挑了一点猪油放碗里拌了拌,一碗面条就鲜美喷香,阿辞爸爸呼噜呼噜就吃了一大盘下去。   阿辞妈妈是不吃蒜泥的,她忙着给玩了半天的阿辞和阿飞擦脸洗手,就半天功夫两个孩子就脏的不成样子了,好不容易弄干净了两个孩子,阿辞妈妈才去给他们端盛好了的面,阿飞喜欢吃馒头,但是馒头不是天天能吃到的,眼面前的面条虽然不喜欢,但是也比天天吃的饭好吃,毕竟家里忙,即使是面条,妈妈一般也不大花时间做,阿辞家里吃的最多的就是米饭和放在锅里蒸出来的菜。   晚上的时候,阿辞外公也就回了家来,也坐在桌边吃面,阿辞爸爸见到丈人也就恭敬的喊声爹,其他并无话说,主要是阿辞外公不怎么爱说话,在阿辞阿飞两个孩子面前还多说几句,和女婿说话,最多就是一个喊一声,一个答应一声,别无他话。   阿辞妈妈吃完了面,帮着妹妹洗了碗,阿辞外公就催着他们回家去,院子里堆着的土豆挑回家还要挑拣,土豆杆容易坏,要趁早煮熟了放到大缸里沤着,喂猪的时候舀了倒进去就行,这些都是费功夫的事,早点回家早点做,阿辞妈妈和爸爸挑了装着土豆的担子刚走,后面阿辞大舅舅和外公两个人跟着就挑了剩下的两担土豆杆一起往阿辞家去了,阿辞和阿飞跟在阿姨和小舅舅旁边,只要负责走好自己的路就行了。   等到了家,阿辞妈妈已经开了大门,屋檐下的门口空地也整理好了,土豆都倒到了一起,阿辞外公先回了家,阿辞大舅小舅和阿姨帮着分拣土豆,隔壁的奶奶是早早的就睡了,五叔还没睡,也来帮忙,破的烂的都先捡出来另外放,大的土豆放一个篮子,小的一个,留作种子的又放一个,人多力量大,到夜里九点多的时候,土豆都挑的差不多了,那些土豆杆就先堆着,阿辞妈妈催着弟弟妹妹们回去睡觉,明天都还要干活的,不能熬夜太辛苦。   阿辞和阿飞早就困了,晚上他们跟着捡了一会土豆,就被妈妈带着洗脸洗手洗脚,然后带上楼去睡觉了,阿辞朦胧中深夜里还听到楼下有妈妈说话的声音,但是太困了就睡了过去,等她一夜好眠到天亮,楼下传来一种味道,是妈妈在煮什么东西,等阿辞穿衣起床下楼一看,里面的那口大锅里妈妈盖了个高高的锅盖,正在煮土豆杆,有先煮好的,都被妈妈提了倒到了屋后的猪圈里的大缸内,阿辞家屋后建了间小房子当猪圈,和奶奶家一起合建的,奶奶家是左边的一个猪栏,阿辞家是右边和后面的两个猪栏,右边的猪栏现在没养猪,家里吃的东西不够多,养不起两头猪,就只在后面的猪栏里养的一头猪,春天的时候抓的,养了些时候了。   阿辞洗了脸,去看妈妈早上做了什么吃的,昨天午饭和晚饭都是在外公家吃的,家里就没什么可吃的,阿辞妈妈早上熬了粥,熬的浓浓的粥油都出来了,不过菜就没什么可吃的,就是一碗咸菜,粥的滋味好,阿飞就是没菜都喝的很香,阿辞妈妈看着他吃的那么香就高兴。   这一天的天气很好,但是早上阿辞妈妈都在家煮土豆杆,中午早早的做的午饭,等阿辞爸爸从山上翻了昨天的地回来,两个人就在那商量着,打算到那几块地里再种点番薯,别的麦地里也间隔着扦了些番薯,但是总是多种点好,番薯这个东西,人也能吃猪也能吃,多种点没事,等地翻好了,再挖好孔,等到下雨天,雨水中插扦番薯藤特别容易成活,就是人累点,不过想要收成好,就要好好干哦。 ☆、远行      阿辞爸爸从山上回家来了,那就代表着午饭可以吃了,阿飞在门前和前门的孩子们玩,阿辞一叫他就跑了回来,一起玩的江江也跟着跑来了,阿辞妈妈刚端了中午的菜到饭桌上,看江江跟着阿飞进来了,就笑道:“江江也在我们家吃好不好?”   江江比阿飞小几个月,不过长的虎头虎脑的,不比阿飞差,阿辞妈妈给他和儿子一样打的饭碗里的饭略平,免得男孩子吃饭急躁漏的到处都是,又看饭桌上并没什么好菜,不过是蒸咸菜蒸萝卜丝和土豆块,另有一碗蚕豆汤,就舀了蚕豆汤到江江碗里,阿飞看见了嚷嚷着也要,阿辞妈妈就给他碗里也舀点,看阿辞也眼巴巴看着,就笑道:“阿辞你这么大了自己舀。”   阿辞正舀了蚕豆汤到自己碗里,又夹了颗蚕豆吃了,就看到门前婉婉妈妈走进来了,阿辞就喊了声婶婶,阿辞妈妈回头看见了就笑道:“江江在我们这里吃的挺香的。”   “我就知道他到你家蹭饭来了,家里都做好饭了呢。”   “小孩子么,总是别人家的饭好吃点,你看他吃的多快,都快吃完了,我们阿飞阿辞到你家蹭饭吃的时候,吃的可也快了。”   “那也说的是,各家吃来吃去小孩子他们是最喜欢了,一样的饭菜,就是觉得别人的好。”   “要不你也在我们这里吃?”   “我就不吃了,江江吃好了这一碗,我们就回家吃去,他爸爸在等我们呢。”   “嗯,那也好,我好像听说你们要到外面做工去?”   “嗯,想出去做做看,我娘家那边有个叔叔去年出去过,去的远了去了广东那边一个地方,说是好多厂子要会踩缝纫机的,别的也要,我就想着出去做做看。”   “婉婉爸爸也一起去吗?”   “嗯,两个孩子留着叫他们奶奶照顾,也要麻烦你们多多照顾了。”   “那是一定的,就是广东那边那么远,你也敢去啊?”   “我也没出去过,但是总要出去看看了,才知道外面到底怎么样呢,呆在家里也没几个钱赚,你也知道我山上地里的活都不大有力气做,先出去看看外面能赚多少钱。”   “嗯。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去呢?”   “等整理好行李,这几天就出去了,江江吃了你们一碗饭了,我带回去了啊,吃了就走了哦。”   阿辞妈妈看江江吃的碗里干干净净的,不由笑道:“看他是还想吃呢,你带回去再给他吃点吧。”   婉婉妈妈笑着带着江江走了,阿辞妈妈看着她走回前面自己家,想着她们要出去做工的事,阿辞妈妈从小在潭村长大,嫁人也嫁在村子里,结婚头两年没有生养,也跟着阿辞爸爸出去做过工,不过那时候出外做工,回来还要给大队里补贴,有时候出去得到的钱,回来一算账,还不够补贴的,还不如在家老实赚工分,这几年改成自己承包土地了,但是外出做工也没多少机会,对婉婉妈妈他们敢于出这么远的门去赚钱,阿辞妈妈倒也并不羡慕。   “他们第一个到外面这么远的地方去赚钱倒也好,给我们探探风,如果好我们也能跟着去。”   阿辞爸爸看自己老婆一眼,笑道:“你粗手粗脚的,你会踩缝纫机啊?”   “我不会我可以学呢,哪个不是从不会学起来的。”   “等你学会,日落西山了。”   阿辞妈妈白他一眼,不想和这个傻老公说话了,看阿辞和阿飞都吃的差不多了,就收拾了桌子去洗碗。   下午的时候,阿辞妈妈带着睡了午觉醒来的儿子女儿回去娘家,家里准备扦那么多的番薯,但是自家的番薯藤是不够扦这么多的,她打算去娘家问一问有没有多的。   元青还是在家,正在给猪准备猪食,原本煮好的都已经给猪吃完了,大锅里已经有切好了的土豆杆,元青正在往里面加谷糠,准备煮一煮,看姐姐和外甥女外甥都来了,就笑道:“阿飞小猪来啦?睡午觉了么?看这爱困的样子,是没睡够叫妈妈喊醒了么?”   “他要么不睡,要么睡着了就不想起,我是把他弄醒的。”   “哎呦我们阿飞真可怜啊,想睡都被妈妈吵醒了,来,阿姨给你好东西吃。”元青去碗橱里拿了两包酥糖来,是前天晚上阿辞外公带回来的,昨天阿飞阿辞都在这里玩,反倒是忘记了有这个,今天刚好可以哄孩子。   “家里有没有多的番薯藤你知不知道?”阿辞妈妈替阿飞撕开了酥糖外包着的纸,看着他狼吞虎咽的一口吃掉了那一小块酥糖,又去看他姐姐手里的酥糖,明明很想再吃但也不去要,就看着姐姐阿辞一点点吃那酥糖,阿辞妈妈摸摸他满头柔顺的黑发,抱他坐在自己怀里,轻轻拍哄,这段时间一直忙着干活,都没时间好好哄过孩子,不是把他们扔娘家这里,就是抛下他们让他们随便在外面玩,阿飞本来就困,被妈妈拍的又昏昏欲睡起来,不大会儿就在妈妈怀里睡着了,阿辞吃完自己那包酥糖,靠到阿姨身边坐下。   “不知道爹他想种多少呢,我也不清楚,你要问爹呢。”   “晓得了,那晚上再来问。”阿辞妈妈坐在旁边看了会妹妹,看的元青都奇怪起来问道:“姐你看什么?”   阿辞妈妈笑了起来说道:“我一直觉得你阿哥比你大,总以为该他先结婚了,然后再轮到你,都没去想他都要娶老婆了,你也该差不多嫁出去了,你哥哥也是挑,总定不下要哪个,你和我说说,到底觉得现在认得的那个人怎么样呢?”   元青红了脸,“姐你问这个干嘛?”   “我今天有点空,特意跑来问问你到底怎么想的呢,到底这个人你觉得好不好?自己阿姐你怕什么羞呢。”   “有什么好不好的,还不就是那样。”元青红着个脸,搂了阿辞挡着自己,说到婚姻大事,到底是大姑娘,在自己姐姐面前还是难为情。   “那总是同村的,姐姐也知道那家穷,兄弟也多,你嫁过去日子都没自己家里过的好呢,你想过没?”   “姐,大家不都差不多么?不都是吃饱饭就好。”   “那菜多菜少,吃的合不合口味,都是你自己才晓得,一个家,哪里那么简单呢,钱用的到用不到,都要自己打算,找个男人过日子,总要晓得体谅你的才好。”   “他...看着还好,人也高高大大的,总不会叫我吃太多苦吧。”   阿辞妈妈看看脸带微红一脸笑意的妹妹,心想妹妹是真喜欢了这个男人,这倒有点不好办,因她知道自己爹是不喜欢妹妹再和她一样嫁给这个家族的男人,做父亲的听到前段时间的一件事,更是嫌弃这个姓的男人脾气不好,阿辞爸爸虽然对她不错,但是难免有争吵,有次两人红了脸,阿辞爸爸说了过分的话,被赶来劝架的阿辞外公听到,阿辞外公几年里都不愿意再来阿辞家,后来是阿辞阿飞相继出生,看在孩子份上,才渐渐好了转来。   男人蠢起来简直是没脑子的,男人犟起来又像蛮牛脾气发作,拉都拉不回头的,自己妹妹也是,和自己爹一样的死心眼,妹妹刚开始说这个人的时候,爹就反对,她却一头栽了进去,家里孩子没了娘,就如没了主心骨,做爹的只会往家里拿钱,却是没那些细心管着孩子们的心事,现在大儿子要讨老婆了,女儿要嫁人,却又有哪个来操持呢?   阿辞妈妈坐着想了半晌,阿飞在她怀里睡的十分香甜,元青站起来接过他,送到了楼上,让他好好睡着,下了楼来,阿辞妈妈已经帮她翻了锅里的猪食出来,在刷洗大锅了。   “姐你让我来就好。”   “我来不是一样的?我问你,你哥昨天说的是哪个姑娘?我好像听说他现在也在村里有个姑娘在谈?”   “昨天阿哥说的那个姑娘是外村的,嫌弃咱们家没别的房子,要一家住在一间屋子里,她们家就不乐意呢,几天前就回绝了,然后是阿哥这几天老去那边玩,大概那边有哪个姑娘和阿哥有意思吧。”   “那爹到底是打算怎么办的呢?家里房子是只有这一间,婚总是要结的,但要是结了婚就要求小两口住一间的,那小弟和你们又住到哪里去呢?还有小弟这个病,不发作倒还好,发作了真是苦死人啊。”阿辞妈妈想想眼睛都红了起来,有些事一直不去想就没事,想到了就千头万绪愁煞人。   “爹有打算再往上靠山那边造个房子,二叔四叔他们都打算在那边起房子了。”元青听爹和二叔四叔他们商量了几次了,主要是各家的儿子都大了,一个房子再住不下了,都该预备着给儿子们准备自己的房子了。   阿辞妈妈想了想,要是弟媳妇娶进门,家里确实是不方便,爹有这打算也好,二叔他们家最大的儿子也差不多该说媳妇了,二叔又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要是大儿子娶了媳妇,更是住不开了,几家叔伯要是都商量好了起房子,那总比一家单打独斗好。   “那也该是下半年的事了,不知道下半年你们能结婚不。”   元青听大姐说到结婚,脸又要红了,乡村里谈恋爱的男女,现在都不兴挑三拣四的,看准了是哪个,谈的差不多就会订下来,然后选日子结婚,有多谈几个的,就要被人骂勾三搭四喜欢风流了,如果没什么意外,自己就会嫁给他吧?然后生两个和阿辞阿飞一样可爱的孩子..   阿辞妈妈看家里也没多少土豆放着,就问道:“家里的土豆挖了么?”   “爹种的不多,阿哥和小弟去挖几次就可以了。”   “要帮忙就说啊,你姐夫力气是有的。”   “嗯,种田割稻子,哪样力气活姐夫没跟到了?”   “家里有事他不帮忙谁帮忙呢?以后你那个也要这样帮忙的呢。”   两姐妹这个下午说说笑笑,难得的坐到了一块闲聊,等阿飞从床上醒来,自己爬了下楼来,阿辞早跑出去和四外公家的阿姨玩了,难得碰到星期天她在家,这个阿姨比阿辞就大了三岁,带着玩刚好。   前一天的活做的累人,这下午就当是休息了,这天的晚饭没有在阿辞外公家吃,阿辞妈妈带着两个孩子回了自己家,,晚饭刚做,婉婉妈妈就匆忙进来说道:“阿辞妈妈,我们晚上就走了,婉婉他们两个小的,平常要你多照顾下了。”   “怎么走的这么急呢?”阿辞妈妈赶紧从灶前站起问道。   “我叔叔说晚上有便车可以搭,反正都收拾好了,那就今天晚上便车走了,我哄睡了孩子我们就走,怕她们哭呢,婉婉还好点,江江要人哄,小时候他们两个都还在你这里吃过奶的,平常也亲热,你明天多帮我哄哄他们。”婉婉妈妈说着眼泪都掉了下来,她丈夫并没兄弟,几个姐妹都嫁了,村里并没有什么人可以交托,自己娘家虽然在这里,但是弟妹早已进门,自己母亲带她的孩子都来不及,虽然说了明天早上会来看看孩子,但是就怕没什么空,她婆婆年纪又大了些,带两个孩子就吃力了,但愿明天孩子不要哭的太厉害。   “你放心,我明天会去看着的,你现在赶紧回去陪着他们吧。”   婉婉妈又说了几句就走了,等阿辞一家吃了晚饭睡下之后,阿辞妈妈听见前面婉婉家有动静,想必是夜里趁孩子睡熟了就出门走了,这一去,说是要到过年才回来了。    ☆、留守      天黑又天亮,不过是一夜,婉婉和江江醒来就不见了爸妈,奶奶坐在一边,看他们醒来了,摸了摸两个孩子,告诉他们爸妈出门去了,两个孩子以为和平常一样,不过是出门然后中午就回来了,倒是没有哭闹。   阿辞妈妈一早就过去看两个孩子,还带了阿飞阿辞去的,倒是没有想到两个孩子并没哭,还很听话的跟着他们奶奶吃了早饭,阿辞妈妈以为他们奶奶给哄好了,就带了孩子走了,这天她要跟着阿辞爸爸上山翻地,两个孩子又没人带,不过最近阿辞挺乖,也没闯祸,阿辞妈妈叮嘱了很多天,最近也就慢慢放心让他们自己玩了。   早上阿辞和阿飞回家之后吃了早饭,看妈妈爸爸出门去了,阿飞就又跑到前门和江江玩去了,就在她们家的后门外,也就是阿辞家的前门外的空地上,阿辞也搬个小板凳坐到家门前,她最近迷上了五叔给的几本小人书,前天晚上拿来的,她还没上学,也没人教她认字,就光看图也能看很久,小人书里的那些房子人物,阿辞都看的很入迷,太阳起来了,渐渐照到阿辞身上,阿辞就搬了小凳子躲到水杉树下,婉婉和阿飞和自己弟弟玩腻了,她比阿辞小一些,又比阿飞大一些,两边都玩的好,现在腻了那边就来了阿辞这边,也拿了图书看,阿辞还告诉她哪一本比较好看,里面有很好看的人。   江江和阿飞在那边玩泥巴玩的起劲,也不理两个姐姐在干嘛,婉婉奶奶一直看着他们,看他们玩的好,大为放心,看时间差不多,村里的广播都响了起来,就去准备午饭,却没想到一眼不看,阿飞和江江,就为了一块样子好看的小石头争抢了起来,阿飞本来就比江江大了一些,江江抢不过他,委屈的哭了起来,婉婉看弟弟哭了,赶紧去哄,这就想起妈妈爸爸来,怎么还不回来呢?平常父母有事,一般不到中午就会回来,他们妈妈更是差不多天天在家的,不像阿辞家的婶婶老不在家。   江江觉得被阿飞欺负了,哇哇哭个不停,看妈妈一直不回来不出现,哭的更大声起来,婉婉抱着弟弟,本来是在哄弟弟,却被弟弟哭的自己都跟着哭了,一个早上不见妈妈,婉婉不过是个没几岁的孩子,早想念妈妈多时,这么久不见妈妈,弟弟想妈妈她更想,一时两个哭的涕泪横流,他们奶奶听见了,急忙出来,看两个孩子哭,阿飞呆在一边,阿辞蹲在婉婉旁边,拿着个小手绢给她擦眼泪,就问道:“好好的怎么就哭起来了呢?   “婆婆,阿飞和江江抢石头,阿飞坏。”阿辞自然看到了自己弟弟坏,倒也并不回护自己弟弟。   “抢石头?”婉婉奶奶看看阿飞手上紧紧抓着的石头,不过是一颗红颜色的小石头,两个没什么玩具的孩子就为它抢了起来,自己孙子还哭的这么伤心,她从婉婉那抱过小孙子,哄道:“不要哭啦,奶奶在给你们做饭吃呢,我们江江最乖啦,阿飞哥哥的石头就让给他玩,我们再找个好看的去。”   “奶奶,妈妈,妈妈啊?”江江哭红了眼,只和奶奶要妈妈。   “奶奶,妈妈呢?妈妈爸爸呢?怎么还不回家来?”婉婉都哭的泪涟涟。   两个孩子和奶奶要妈妈,妈妈爸爸却离了孩子去了远方打工,奶奶哪里变的出人来,只好搂着两个孩子哄,谁知道两个孩子见哭了这么久妈妈都不出现,这是生平第一次这么久不见了妈妈爸爸,江江哭的声嘶力竭,停都停不下来,心疼的他奶奶都红了眼。   阿飞听江江一直这么哭着喊妈妈,大概觉得他可怜,虽然自家妈妈爸爸也不在家,他想了想伸手把小石头塞给江江,又拍拍他的手老三老四的说:“不哭啦,你妈妈就回来了。”   江江看看他塞给自己的石头,笑了起来,但是转眼眼泪又掉了下来,小石头哭了就给了自己,那妈妈爸爸在哪里呢?他哭了这么久,怎么还不回家来呢?   那天中午,江江哭着直到睡过去,婉婉停了泪但是回了自己家,从楼上找到楼下,转来转去转了几次,奶奶对她说,妈妈爸爸出了远门,要到过年才回来,但是婉婉不信,妈妈爸爸怎么可能抛下自己和弟弟就走了呢?他们怎么舍得呢?他们不知道自己和弟弟会有多想他们么?   中午的时候,阿辞妈妈和爸爸回了家来,听隔壁邻居说起上午的事,拉着阿飞就去看江江,却是哭的狠了,正在床上呼呼大睡,阿辞妈妈和他奶奶道歉,婉婉奶奶哪里计较这个,反而笑着说自家孩子顽皮,现在他们爸妈不在家,以后更要他们多多的照顾了,两人说的和气,阿辞妈妈知道她年纪大了,以前婉婉爸妈在家的时候,提水拿柴之类都是他们夫妻做的,现在他们出门在外,这些事他们能帮就帮了,阿辞妈妈先帮着去大村那里挑了担水回来,看灶前的柴还挺多,就说了几句话就先回了自家,家里还等着她做饭呢。   婉婉爸妈出这么远的门去做工赚钱,在潭村倒不是第一个,也没什么人说他们的事,最多说孩子没了父母带着孤零零的多可怜,大概婉婉他们算村里第一代留守儿童了,那天之后江江又哭着要过很多次妈妈爸爸,不过奶奶都给不了他,只能抱着慢慢哄,他外婆也来看了他们几次,爸妈不在家的孩子,就是要老人们多照顾了。   婉婉父母出外打工赚钱,听到了这个消息,满村除去婉婉家亲戚,最在意的人大概是老葛家的二媳妇,她向来觉得自己能干,在娘家的时候也会踩缝纫机,嫁到了老葛家来,这个村里先有了婉婉妈妈在给人做衣服,一个小乡村,也不需要很多裁缝,老二媳妇自持能干,一向就妒忌婉婉妈妈抢了她的饭碗,要不然她也能给人做衣服赚钱,这是乡村里为数不多能赚到钱的手艺了,现在婉婉妈外出打工去了,老二媳妇就急忙和老公商量说想给人做衣服赚钱,结果老二不高兴了,说家里总共就两个大人干活,她在家做衣服,要他一个人上山下地的,是要累死他么?说到钱,家里藏着一百大洋就能换不少钱,着什么急呢?   老二这么一说,他老婆就急着要他拿了银洋去换钱去,老二摇摇头不干,老三去了城里回来就告诉过他不要急,有人收就好,家里如果不是真缺钱急用,不要这么早去卖掉,老二想想也对,家里这几年过的还行,最多新粮接不上的时候缺点稻谷,这个问爹去借就是,别的家里吃喝也够,这些老东西还是藏着先,可以等老三下次去带几个卖掉一点,多留些给自己儿子以后传下去也好。   老三家最近的日子过的也不错,自从城里回来,家里有点小钱,老婆又改了脾气,变的温柔体贴了许多,老三那天半夜又撞见过三才嫂和张成鬼混,他心里向来觉得自己在男人里面也算是个人物,三才嫂子既然跟过自己,就不该再和张成勾搭,倒是想不到这女人这么风骚,反正是别人的东西,索性就放下了,一心只哄了自己老婆亲香,倒越发让自己媳妇死心塌地的要对他好。   这段时间因他爹不让他多卖家里的银洋,又不让他买自行车,山上地里的活他和媳妇两个人忙完之后,多了的空闲时间,他都拿来抓鱼去了,家里的水缸里天天的都放养着些一筷子长的鱼,他老婆做饭菜的水还要另外去挑,煎鱼的油都不够,买来的猪油没几天就用完了,老三媳妇想着煎这些鱼太费油,就打算另外做煨鱼干,先把鱼剖洗干净,晾干净了水,撒了盐上去,放一下午,然后等傍晚灶里烧了晚饭后,立刻刷干净了锅,在锅里铺满小鱼,拿锅盖了,用余火余温慢慢的煨熟这一锅的鱼,中间不时的烧一把幽火,就是只烧一把茅草,幽幽的火不能猛,功夫是费了些,不过老三两夫妻晚上在家也没什么事,老三媳妇看老公喜欢,就费了功夫给他做,老三自己吃的满意,看鱼多了些,又起了兴致,叫了平常玩的好的几个兄弟晚上来吃,又叫老婆去小店里打几角的黄酒来,几个人吃的高兴,对抓鱼的兴致不免更高了。   这天晚上,老三拿了大糊涂家的捞网,又去捞鱼了,吃了他家鱼干的几个兄弟,大多还没成家,年纪大了,晚上爹娘也不来管束,就跟着老三一起到河边去捞鱼。   夏天快到,河边走来尽是草木清香,哥几个手电筒打着,照见远处河水深深,河边浅一些的地方,夜里几个人淌水走过,惊动了石头下的螃蟹,清澈的河水被人走动带的浑浊起来,螃蟹们借此隐身,又躲到了别的石头下面,老三他们也懒得去抓螃蟹,这个没什么肉,又腥气又不好吃。   老三扛着捞网走在前面,晚上这捞网是用一杆略粗的竹子做的,在竹子尽头绑了个铁圈,铁圈下穿好了丝网,大糊涂家的捞网圈子做的比较大,这夜里去捞鱼,潭村这边河里的鱼又多,费些功夫就得了些鱼,老三看着桶里的半桶鱼得意万分,不知怎么的心里就是特别高兴,嘴里就哼了几句歌,男有心女有心,哪怕山高水又深~~   旁边兄弟看他乐的那样,就笑着问道:“三哥你最近这么喜欢钓鱼啊?”   “是啊,以前也没想起来有这么开心的事,咱们这边都只知道死种地,有多少人想到这个有的吃又有的玩,抓的多了心里不知道多少开心。”   “三哥,我和你说,你这样捞鱼,比起钓鱼是快,但是手也吃力,我前段时间不是跟我爹出去做工了么?”   “好像是去做马路?”   “对,就是开山做一条路出来,那边山多又高,没办法顺着山做路,就半山腰里放炮开路,那个炸药可厉害,一座山都能给炸平了。”   “噶厉害啊?”   “这是大用场,嘿嘿,炸药还有别的用处来,嘿嘿...”   “你是说?”   “炸鱼啊!三哥,我们在做活的时候,那边管的也不严,我们就偷了炸药出来去炸鱼,那边的水塘可大了,里面的鱼一被炸,一大片一大片的浮了上来,多的数不清,那村里的人都来捡鱼,一担担往家里挑呢。”   “这么厉害?不过我们这里没炸药,哪里去弄点来试试看,到底多少鱼能炸上来。”老三一听这么厉害的炸鱼利器,心里都痒痒了。   “现在是没有,以后说不定会有呢,等有了我们试试。”   “好,一定要拿来试试看。”    ☆、麦收      阳历五月了,农历不过是三月末,不过山上的麦子是黄了,可以收割了,阿辞家里种了几块地的小麦,一年到头要吃的面粉就靠地里的收成了,麦子地里已经间隔着扦下了番薯藤,割麦子的时候还要小心这些番薯藤,阿辞爸妈这天决定去割麦子,割完还要挑回到晒场那边打麦子,阿辞和阿飞又被爸妈拒绝携带,地里麦穗刺人的很,还有幼嫩的番薯藤要是被阿飞这个爱调皮捣蛋的扯掉一些,那又要补扦麻烦的很,因此不带两个孩子去,做父母的早早的磨了镰刀,吃了早饭就上了山。   春末夏初,太阳还未升,阿辞爸妈迎着晨光初色,在山路上行走,山间高处雾气蒙蒙的,走到山腰看去,不少地里都已经有人在,差不多都到收麦时节,收割的时间差别都不大,阿辞妈妈走过山腰一块地边,阿辞爸爸看了眼那块地里的麦子说道:“你爹他们这麦子也可以收了呢。”   “嗯,好像爹还在给别人干活,不知道家里几个小的打算什么时候来割麦子,等我们割完了,给他们也来割一下。”   “好,今天先割两块地的麦,明天再割别的地里的。”   “嗯,割回去还要打麦子呢,晚上你和我一起去晒场打吧?”   “好。”   夫妻两个商量完了事,到了地里放开手脚收割麦子,一行行的麦子唰唰的被割倒了,割了差不多两行出头,太阳就出来了,弯腰割麦的两个人,不大会都被晒的汗淋淋,汗珠从发间掉落,来不及擦的时候,有时还会流到眼睛里,咸的汗水会让眼睛都火辣辣的痛,阿辞妈妈带了块毛巾来擦汗的,不大会就擦的都是汗酸味,她割完了四行长长的麦子,这一行割出头的地边下面有道山溪,阿辞妈妈走了几步下到溪边,洗了毛巾擦了下脸,又在水里洗了下毛巾,没绞干水,带着毛巾又上来地里,递给阿辞爸爸让他擦下脸。   擦了脸的两个人,又站着喝了几口带来的水,割麦这体力活消耗大出汗多,不带水会口渴的支持不住,又休息了会,两个人便继续割麦子,不到十点,这地里的麦子就割完了,阿辞爸爸就开始把麦子一把把的抱到一起,拿稻草绳绑了大大的两捆,真的是很大的两捆,两夫妻一人一担挑了一次还不够,挑回了自家晒场后还得回山上再挑一次。   潭村的大操场靠近河边,说是操场,其实就是个大晒场,都是压实的土面,还各家都分好了地方,哪块是谁家的都知道,也不会去乱晒,自家那里实在晒不下的,再去和空闲的人家问,一般自己不晒的都会给人家方便。   阿辞爸妈挑着麦子到了自家的晒场那,隔壁那块婆婆的晒场里,已经晒了些麦子,那是昨天阿辞爸妈帮着一起割了打下来的,今天自己家也要打麦子了,阿辞妈妈看了下,昨天晚上给婆婆打麦子用的那块石头怎么不见了?   潭村这里一般打麦子就是找一块平整点的石块放好,手里抓一把大小方便捏的麦子使劲往石头上甩,就这样一下下的打下麦子来,那时也没个机器能打麦的,各家都是这么干,阿辞妈妈记得昨天那块石头还是自己去溪滩那边特意找过来的,今天自己家要打麦子,昨晚上还把石头放到自己家晒场里的,这一个晚上,怎么就不见了?阿辞妈妈想了想,在晒场附近转悠了几圈,转到靠近西边的晒场那,才看到了晚上自己放好的那块石头,现在居然是被放在了三才家那块晒场,阿辞妈妈过去看了下,确实是自己捡回来的那块石头,方方正正的青色石头,自己看到的时候就觉得挺合适打麦子用,这石头搬回来昨天就打了一次,满操场就没一样的,阿辞妈妈看看左右,三才家的并没在晒场上,阿辞妈妈记得昨天晚上三才家并没有麦子要打,人也不在晒场的,怎么今天一早自家的石头就到了这儿呢?难道夜里小孩子调皮搬了石头走么?不过晒场上的孩子玩归玩,一般父母都教着不让乱动乱拿各家的东西,有些规矩是从小就要教的。   阿辞妈妈看左边是村里军成家的晒场,军成嫂正在打麦子,就问道:“军成嫂子,你见了三才家的没?”   “三才老婆刚才抱着她家丫头来过的,看三才没挑麦子回来,就又回去了,怎么了?”   “我家的石头被搬到她这里来了,我想拿回去呢,我们自己要打麦子了。”   “有这个事体啊?你家的当然要拿回去了,也不知道哪个孩子调皮,拿了你家的石头,快搬回去吧,三才老婆来了我会说的。”   阿辞妈妈就笑着谢了军成嫂子,弯腰搬了石头回去自家的晒场,阿辞爸爸这时候都挑了另外一担麦子回来了,看自己老婆找回了这打麦子的石头,就说山上剩下那一担也不用她去挑了,他会去挑回来的,叫她先回去烧午饭就行。   阿辞妈妈答应了,放好了石头就回了家,家里早上闷在锅里的饭菜都给两个孩子吃了,阿辞刷了锅洗了碗之后就坐在前门玩,看阿飞和江江玩,自己也和婉婉玩,隔壁还有家的孩子也在凑热闹,婉婉奶奶笑眯眯的看着一堆孩子们玩,看阿辞妈妈找到这边来,就笑道:“放心,我都看着他们呢。”   阿辞妈妈也笑,打了招呼放下心就去做午饭,前几天种下去的扁豆豇豆茄子都还小,家里现在能吃的菜都不多,土豆算一个菜,蒸一个鸡蛋两个菜,梅干菜一碗,还能做什么菜呢?家里钱不多,都要省着用呢。   等阿辞妈妈做好了饭菜,阿辞爸爸也回了家来,神情颇为古怪的对阿辞妈妈说道:“你猜猜昨天晚上谁拿了你的石头?”   “不是三才他们家的么?”   “三才哪里是这样会拿东西的人,我从山上挑了麦子下来,路上碰到了哑子叔,你也知道他虽然人不会说话,但是不傻啊,我从小就和他说话多,他比划什么我能看懂的,他告诉我说..”阿辞爸爸刚想说,阿辞跑了进来,说渴了要喝水,从碗橱里拿了碗,倒了桌上茶壶里凉好的茶水,咕咕咕咕一口气喝了,连妈妈叫她喝慢点都不听,喝完又跑了出去,阿辞妈妈又叫她跑慢点,看她都不听,就说道:“真是不像个女孩子。”   “我们阿辞还是孩子呢,你以为她知道什么,她现在就知道玩。”   “那也不是,她也知道洗碗,也知道喂兔子了,哪里是只知道玩。”阿辞妈妈听自己老公这么说,又不愿意让做爹的说女儿了,想起刚才没说完的话,就问道:“哑子叔告诉你什么了?”   “他比划给我看,说昨天半夜,他在操场上睡着,想看着麦子不让叫人偷了,他家的晒场不就在我们旁边么,本来就是一个小队的,他说睡到半夜里的时候,他不是只说不了话,但是听的见么?“   阿辞妈妈点点头,知道哑子叔只是说不了,但是听的见。   “哑子叔睡在打过了麦子的麦秆上,旁边没打过的麦子围着挡风,不知道的就以为里面没有人,半夜里他听到麦子外面有人说话,还以为有人要来偷麦子,后来听出来是军成和三才老婆在说话,两个勾勾搭搭在亲热。”   “他们两个?!三才老婆不是刚被抓了是和张成偷在一块么?张成那人到现在还不在家呢,她倒又上手一个了?”阿辞妈妈都有点不敢信了,但是知道自己老公不是爱说笑话的人,更何况是哑子叔比划着给他听,怎么可能是说谎。   “哑子叔睡在那也不敢动,怕惊动了他们两个要被打,你也知道军成那个人,自以为在绿石头矿上记账的,一向要人捧着他,他又长的高大一般人都不敢惹,哑子叔就只听着,听到三才老婆说今天就要打麦子要干吃力活,她不乐意干,军成就哄着她,说给她找个好点的石头,让她打麦子打的爽快点,这就搬了我们石头走了,然后两个人就不知道干嘛去了。”   “...我再想不到,石头是这样被搬走的,要是哪家女的贪小拿了我的我还相信,现在是军成搬了我们的石头去讨好相好的,这是什么事呢!”   阿辞爸爸都觉得好笑,大家都是村里人,最是知道底细的,也不知道这军成怎么想的,娶了个老婆生了一对儿女,家里家外又都是肯干的,再勤力不过,他还是要嫌弃自己老婆生的不好看,在村里也勾搭过风流的小媳妇,现在又和个不干净的三才老婆搞上了,真不知道是猫儿爱吃腥呢,还是生来就不安分,全然不知道廉耻的。   不过石头拿回来了,别人家的事情,阿辞妈妈也没兴趣管,更没兴趣去说,午饭好了,她就出门去喊回了两个孩子,揭开锅盖,用在饭锅里蒸熟的土豆打了一个土豆饭,就是把土豆块碾碎了和在饭里,阿飞很喜欢吃,吃掉了满满一碗。   午饭后,阿辞爸妈立刻又上了山,这次是换了另外一座山的两块麦地,两个人割到三点多,才各自挑了一担回来,在晒场放下麦子后,阿辞爸妈又回了山上去挑麦子,回来后,阿辞爸爸一个人又去挑了一担回来,然后才开始打麦子,阿辞妈妈又先回家去做饭,吃了晚饭后,天就黑了,晒场上的人们,开了夜工在打麦子的很多,阿辞妈妈走了几步去看三才家的晒场,看到是三才自己一个人在那打麦子,忍不住就摇摇头回了自家晒场。   阿辞和阿飞跟了来在晒场玩,阿辞坐在麦秆上,抽了几根麦秆编着玩,阿飞是跑开去,和人在灰堆那煨麦子吃,晒场边外,有晒干了麦子后,又拿风车扇了麦子后留下的一些残渣,那时的人们都舍不得浪费,有勤快的就扫在一块,堆了一堆在那,晚上人少,就生起火来慢慢烧着直至成灰,草木灰拿去当肥料也是很肥地的。   不过对小孩子们来说,打麦场上捡点麦子,再捡两块瓦片,放了麦子到瓦片上,上下扣住了瓦片后塞进灰堆里煨一下,是难得好吃的东西呢,阿飞吃了几颗,又跑回去塞给姐姐一些,接着捡了些麦子继续去煨,他玩的高兴,不知道他爸妈打麦子打的多辛苦。   夜色渐深,清风徐来,天上的月儿亮如银盆,照见万千世界,更照见这一方山村,趁着月光明亮在打麦子的人们,差不多都打算睡了,阿飞已经玩的睡倒在了麦秆上,阿辞靠着他也要睡着了,朦胧间她被人抱了起来,阿辞睁眼看看是爸爸,就放心的闭着眼睡了过去,后面是背着阿飞的妈妈,活儿是永远干不完的,夜深了就该去睡了呢。    ☆、闲聊      昨天晚上打下来的麦子,被阿辞妈妈扫到了一块儿,看天色不会下雨,她就在上面盖了麦秆,晒场上有哑子叔在看着,放着麦子在那也放心,第二天早上起来,阿辞爸爸就扛了田席去晒场,田席就是和睡觉的席子差不多的样子,只是比床上用的席子大了两倍,一样都是用竹子编的,只是田席编的粗糙些,主要也就是用来晒粮食,晒场上田席一摊开,麦子倒上去,阿辞妈妈就用木耙摊开麦子,来去的用木耙推了几次,麦子就均匀的摊开在了田席上,家里只有两块田席,麦子多的晒不过来,晒场也不够,大家都要晒麦子,也借不到地方和田席,就先晒一点,再轮换着晒,晒好了麦子就能打新麦粉吃了,总算今年家里面粉接上了,不会缺了口粮,年年去借粮食,即使是找的自家亲戚,自己也会觉得不好意思。   阿辞爸爸先去了山上,留了阿辞妈妈在家晒麦子,今天还有麦子可以割,家里的麦子晒上一天可以先放下,山上的不收割的话,万一下雨就糟了。   阿辞爸妈辛苦了几天,老天也作美,既不下雨,也不阴沉了天,麦子晒的好好的都进了阿辞家的大柜子,就放在楼上的后半间,然后夫妻两个又忙着除番薯地里的草,还要给番薯藤翻下藤,要不然番薯藤上长的根多了,结的都是小番薯,既减产量也不好吃,就算给猪吃,那些小而长的番薯也是渣渣。   新麦子晒好之后,刚好家里的面粉也没了,有一天下雨,阿辞妈妈在家,就带着一袋子麦子去了加工厂那里磨面粉,到了之后才发现,因为下雨天,不能去山上干活的人们,好多人都想到了要干点雨天能做的活,导致加工厂里都是排队等着的人,阿辞妈妈看轮到自己还要很久,就转头回家去拿了还在做的鞋底来,又带了个小凳子,加工厂里面挺大的,左边是磨麦子的,右边是磨稻米的机器,机器开的哄哄响,里面太吵了,等着的人们都或站或坐的拥挤在门边,大多都是女人,少有的几个男的,都在帮着磨米倒粉,那些个女的看阿辞妈妈带了鞋底来纳,站在门口的一帮人都笑她就不知道歇会儿,阿辞妈妈也笑,收了雨伞进去,放下小凳子坐下来开始纳鞋底,旁边一个人就问道:“下雨天你两个孩子怎么不跟着你?”   “家里阿辞爸爸在,两个孩子跟着他在家呢。”   “你家的肯跟着做爹的啊?我家的孩子是我从山上回来就要跟着我,大的一个小的一个都跟着,跟的我都烦死了。”做妈妈的一边说烦,一边又满脸是笑的看着在房子里不远处玩的两个孩子,此时加工厂内跟着各家父母来了六个孩子,都在一块玩。   “你自己生的孩子跟着你亲还不好啊?”   “就是,就怕跟着爷娘跟久了,就像我家,我从早到晚在山上忙,回家又是做饭洗衣服干各种活,忙的都么功夫带下他们,两个小东西跟着他们爷娘睡的,我想去带回来睡一晚上,两个小的不愿意,两个老的也不愿意,我倒生生成个坏蛋了。”   旁边人听她这么说都笑,也有一样情况的就跟着难受,自己忙到没时间带孩子,给了爹娘带,人是能轻松点,但是小孩子一天到晚的看不到父母,一直看到的人就成了最亲的,父母去带一下,孩子不乐意的真的很多。   “我跟你们说,自己家孩子,自家爹娘,反正都是自家的,亲不亲还是自己儿女,不要紧的,要紧的是别人家的呢。”   “别人家的?你说谁?”   “还有谁,不就是那家么?”   “你们在说谁家啊?我怎么不知道?”   “哎呀你整天在山上,哪家有个三长两短的,你怎么会知道?我告诉你啊,就是你们家再过去一点路的那个破脚鬼的家里啊。”   “他家怎么了?他年纪大了,最近这几年也没怎么样在村里闹事啊?”   “你不要小看他了,他从带了个相好的回来,生了个儿子之后是安分了些,但是外面做的事情还是不像样的,就是兔子不吃窝边草,村里样子装的还好。”   “你刚才说什么别人家的?”   “你不知道么?他带回家的那个相好的,以前嫁过两次了,两个老公那都有孩子呢。”   “啊?那嫁到我们这里来,不就是第三嫁了么?”   “谁说不是呢,真真的第三嫁了,前面的两家生的孩子还不少呢。”   “都有孩子了,还不少那肯定是有几个了,怎么还嫁了又嫁呢?”   “这个啊,我知道。”一个从潭村上游的村子里嫁到这边来的媳妇开口说道:“她以前就是我们村的人,我们村比较大,分成三块,她第一嫁嫁在和她爹娘家很近的地方,是从小就认识的人,大了两个就结的婚,两家爹娘都同意的,日子也过的好好的,小孩子都生了两个了,一个儿子大一个女儿小,不过从女儿生下来,夫妻两个就吵,他老公说女儿不是他生的,他出门做工去了,日子对不上。”   “男人不在家怎么生的出孩子?”旁边坐着的一个老婆婆插了句嘴。   “大概差的也不多,但是她老公一直说女儿不是他生的,说他老婆是有人了,一开始不知道是谁,这个做老公的也厉害,骗他老婆说要出门到城里做工去,白天人就走了,晚上他就躲回来了,到了隔壁家,早就和隔壁的人说好了的,几个人等在一边盯着看,等到半夜了,真的被他们抓到了个男人,这人离他们家都不远,就是和他家差了一个巷子的,是个平常就不规矩的男人,也没老婆,就一张脸好看,这不就勾搭上了这个女的,也不知道是给她吃了什么迷魂药,迷的七颠八倒的,这女儿还真不是她老公的,事情闹出来后,这做人家老婆的,居然抱着女儿就跟那男人走了,真是不要脸!”   “跟着就走了?那她老公呢?就这样轻易放他们走了?”   “我当时还小啊,都是嫁到这边来,看到她才想起来回去问我娘的,要不然我也不知道。”   “她跟着那个男人走的,怎么现在又到了我们村呢?还跟了这个破脚鬼。”   “等我说么!我又没说完呢。”   “好好,你说,跟故事一样了,倒也有趣。”   “落雨天闲着也是闲着,听听故事多少好啦。”   “这个女的大概以为这个男人是她下半辈子的依靠了,抱了才生的女儿就过去了,连爹娘跟她翻脸都不怕,第一个老公就更不要说了,连她生的第一个儿子她都当没看见一样,不知道怎么能这么狠心呢。”   “哎呀女的狠起来比男人更狠,这个老话不都说了,最毒妇人心么。”   “不要胡说八道!最狠的是男人,男人才凶呢,你不看戏文里都是男的负心汉呢。”   “男人狠起来,什么时候卖老婆都不晓得呢。”一个年纪大点的大娘一直听她们在说话,听到这里忍不住就开口了。   “不管男人女人都有坏人。”一个站在女人堆后面的男人笑嘻嘻的说了句话。   女人们一起转头去看,见到居然是一向老实的大成,阿辞妈妈本来在低头纳鞋底,也没注意她回家之后又来了什么人,这时候听到大成哥说话声,赶紧抬头打招呼:“大成哥你也来磨米啊?”   “是哦,家里米吃的差不多了,我老婆叫我来磨一担谷子的米。”   “哎,大成哥就是挺老婆话,大成嫂说什么就是什么,要是我家那个也这么听话就好了。”   “你想多了,你家那个不打你就算好了,还听你话?不要做梦哦。”   “你屋里那个就是好的啊?不也一样的坏脾气,你也没少挨打呢。”   “嘁!谁和你一样笨!”   眼看两个女人就要吵起来,大成哥就又插了句嘴:“不要吵,事情还没听完,听落去再说。”   “就是,吵什么呢,听我说完啊,我跟你们说,这女的命真的不好,她以为跟着这个偷来的老公能享福,真是想多了,两个住到一起后,接连的生孩子,前头抱来的女儿不算,后面又生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呢,这五个孩子养着,小时候还好,等大起来,家里都要养不起吃不上饭了,那男人混的没办法,到城里去找活做,结果活还没找到呢,人就被车撞死了,撞了人的开着车就跑了,也没人管,还是同村跟着去的人回来报信,才给拉了人回来。”   “这一个噶快死掉了?”   “是啊,也不算快,小孩子都生了四个了,不过最小的还不大,他们爹死的时候,最大的女儿,就是偷着生的那个,快十五岁了,下面最小的女儿,不过就是六岁了。”   “那她第一个老公呢?”   “第一个老公活的好着呢,也讨了个新老婆,听说这个□□人不错,带着他儿子后面又生了个女儿一起过日子呢。”   “那还好,好人总要有好报才算是有盼头。”   “那她是死了老公所以又跑到我们村这里来了?”   “她死了老公,带了几个孩子过日子也难过,不知道怎么就勾搭上了这边的这个,有天就跟着跑了来,就算嫁在这里了。”   “那她五个孩子呢?”   “留在我娘家那边村里啊,扔给爷娘带呢,说是他们家的种。”   “噶否要脸啊?”   “她的良心呢?”   “被狗吃了。”   “她不是又给破脚鬼生了个儿子么?”   “对啊,她到这里来都好几年了,这个小儿子都七八岁了呢。”   “我还真不知道她是这样的人呢。”   “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看的出来呢?”   “那你刚才说带别人家的孩子,不就是带她自己孩子呢?”   “对破脚鬼来说不是啊,她第二嫁的几个孩子长大了,找到这边来了,也是第三嫁嫁的近,她大点的女儿嫁人了这个就不用说了,下面的那几个儿子,大儿子都差不多二十岁了,家里条件不好,就带着下面的弟弟妹妹找到这边来了,这破脚鬼管他们几天饭,烦了就赶走,走了几天又来,这不,这几天他们家又热闹了。”   “又来了?”   “是啊,前夫儿子女儿,和现在的老公生的儿子,都一起养着,也不知道将来有几个会记得养她呢。”   “那第一个老公的儿子现在怎么样了?来不来看她的?”   “这个儿子是老婆也讨进门了,儿子都生了,他爹还一天到晚上山下地的,给他起了新屋让他们一家住,自己和后面的老婆女儿住在老房子里呢。”   “你也没说来不来看她这个娘呢?”   “这还用说?谁会来看这种娘?她儿子跟人说过,他娘早就死了。”   “也是,太伤人心,自己儿子,说抛就抛掉了,哪个能原谅呢。”   雨在这时候下的大起来了,风一吹,雨丝就朝着门里泼进来,坐在门边的女人们惊叫着站起来往里面逃,有早就磨好了米的,只是站后面听事情耽误了回家的,看看这大雨,倒是无奈了,不过等了片刻,雨就下的小了,磨好了米和面的,赶紧就挑着担子回了家,加工厂里的人渐渐少了,今天聊的这个话题就告一段落了。 作者有话要说:  破脚鬼意为蛮横不讲理的人,等于现在的流氓 ☆、回思      阿辞妈妈手上纳着鞋底,坐着听了这么一段往事,倒是以前没听过的,她平常不爱和人坐着闲聊,都只顾着山下地里的活了,偶然坐下来一次,就当听新鲜事了,外面的雨小了些,磨好了米面的人走了些,剩下几个排队的就不多了,也是雨天没事做,这些人才在这里呆的久了些,不然加工厂里面磨米机器的轰鸣声,还有粉尘,大家都不爱呆,为大家磨米磨面操作机器的老丁,天天都是一身的白色粉末,不过他干这个活,还是从别人手里争抢来的呢,为的是干加工米面别的好处没有,散落一点谷糠碎米的,扫出来拿回家去,家里的粮食就能宽裕些,就为这个,当初村里大队干部说要选人的时候,他还特意出了些钱,提了些礼去送了送,走动了不少人家才抢到这个位置。   今天下雨,来磨米的人就特别多,新麦子打下来了,来磨面粉的也多,两下里凑到一起,他从早忙到晚的,就吃午饭那会歇了下,饭还是他老婆送过来的,下午雨下的更大,一帮人雨大了挑着米面不方便走,就凑在门口那聊天,倒是让这边都热闹了些。   轮到阿辞妈妈的时候,人也不多了时间也晚了,老丁看是磨新麦子,看看天色有些暗了,赶紧抓紧了时间干活,赶在晚饭前磨好了麦子,阿辞妈妈拿了两只田箩来装面粉的,田箩就是用砍的细细的竹子编出来的大箩筐,适合用来装米或者面粉之类的,装好了面粉之后,看外面也不下雨,阿辞妈妈挑着田箩就回家了,等进了家门,先放下担子,在田箩里的面粉中挖了个坑,新磨的面粉带着热度,得让粉散热下,阿辞妈妈听到楼上有动静,是阿辞爸爸在说话:“你们看着啊,爸爸翻给你们看。”   楼上轰然一声,楼板发出好大一声,阿辞妈妈吓了一跳抬头对楼上喊道:“你们在干嘛呢?什么东西掉到楼板上了?”一边问她一边往楼上走,楼上早就是笑声一片,等阿辞妈妈走到楼上,阿辞笑的在床上乱滚,阿飞也跟着姐姐滚来滚去,做爸爸的正尴尬的对着她笑,阿辞妈妈看不明白了就问道:“刚才怎么了?”   “妈妈,爸爸教我们翻跟斗,从床上掉下去了哈哈哈哈哈哈...”阿辞笑的还在打滚。   阿辞妈妈一愣,看自己男人一副难为情样,登时就跟着阿辞笑了出来,一个大男人在床上教两个孩子翻跟斗,结果自己翻的掉到了床下,在孩子们面前出了丑,阿辞妈妈边笑边问道:“你们一下午就在学翻跟斗啊?”   “没有呢,带着他们睡了会,醒了看你还没回来,阿辞就要去找你,我看雨太大,就哄着他们玩呢。”   “嗯,是下的太大了,梅雨也差不多要下了,不过咱们前几天后面扦下去的番薯倒是好,不怕被晒死了。”   “嗯,等番薯藤活过来了,我们就去削草,你面粉磨回来了,我们夜饭拿面粉做什么吃呢?”   “家里也没粉娘糖精了,做卷饼家里也实在没菜,要么做麦花汤吃吧?”   “那也好,咸菜放一点吃着也清口的。”   阿辞妈妈就下了楼去准备做麦花汤,麦花汤倒是很方便做的,就是把面粉里加水,搅拌到半糊状,等锅里水烧开了,拿菜刀一小块一小块的把面糊削入沸腾的汤中,面糊落入滚水中,瞬间成型,一般都长条形,削的小些容易熟的快点,要是削的一片片花瓣样,那就是既好吃又好看了,不过阿辞妈妈向来是没什么时间仔细去弄,削的简单些小些能吃饱就行,小块的麦花汤水中的滋味也能带进去些,等麦花都半透明样浮在汤面上,也就是能吃了,阿辞妈妈喊了楼上的丈夫孩子下来吃,下雨天全家人吃一碗热汤,滋味很好。   晚上阿辞和阿飞照列早早的又睡了,不过今天晚上两个孩子都跑到了爸妈床上去睡,就是下午睡了些时候,晚上太早睡就有点睡不着,阿飞缠着爸爸说故事,阿辞爸爸就给他说以前的事,说一个小孩子家里穷,家里兄弟又多,实在是养不起了,阿飞问养不起是什么意思?爸爸就说就是没饭吃啊,阿飞就说没饭吃不能吃麦花汤么?晚上吃的是麦花汤,因为不大做这个吃,阿飞就觉得特别好吃,现在就这么问了。   “饭都没得吃了,哪里来的面粉吃呢?”   “他又不懂,你说这个干什么呢,平白的叫人不高兴,”阿辞妈妈指了指床对面的墙,墙隔壁是婆婆家呢。   “我又不会说故事,只能说小时候的事了,这个不高兴,那说别的。”   “妈妈说一个给你们听好不好”   “好啊,妈妈说。”   “太外婆家你们都去过的,阿辞你记得么?”   “太外婆?”   “就是妈妈的外婆啊。”   “哦,妈妈的外婆?外婆就是妈妈的妈妈?”   “对哦,阿辞真聪明,太外婆家怎么去还记得么?”   阿辞想了想,去年过年好像也去过的,就是爬高高的山,长长的山石台阶,这个记得最清楚了,因为走的真的很累,阿辞就问道:“太外婆家是不是就是从外公家后面的山上去的呢?”   “是啊,阿辞还记得呢?妈妈从小带着你年年都去的,就是你小时候小不记得了,你太外婆对你可好了,什么好吃的都留着给你呢。”   “我忘记了啊。”阿辞努力想了想,差不多几个月过去,小孩子忘性大,就记得太外婆这个人了,一些事早就忘记了。   “妈妈小时候呢,有一年啊,家里种了西瓜。”   “西瓜?那是什么?”   “阿辞你去年都吃过的东西,你就忘掉了啊?”   “不知道呢,什么样子的呢?”   “西瓜就是绿绿的瓜皮,里面是红红的,咬一口又软又甜,阿辞你吃过又忘掉了?”   “去年夏天吃过几个西瓜,也不多,到今年早就忘完了,她还小呢。”   “妈妈我想吃西瓜!”阿飞听到吃的就精神了。   “现在哪里有西瓜呢?季节不对,要到天很热了才能有西瓜呢。”   “咱们村里也少有种西瓜的,种粮食都来不及呢。”阿辞妈妈想了下自己小时候,那时候世道不乱,自家都还能种些想种的,那年爹妈不知道怎么想起来种了一小块西瓜,产量居然不错,家里大人忙的很,就派了她挑了两个西瓜送去外婆家,当时她一个孩子,才不过十岁,走着一条一直向上的山路,挑着两个大西瓜到了外婆家,外婆看到她送了两个西瓜去,又是高兴又是生气,高兴是自己外甥女这样听话,小小年纪挑了西瓜走山路送到这里来,生气是生自己女儿的气,这么个小孩子,就叫她跑山路送东西来,她也倒是放心。   阿辞妈妈想着事情,手里轻轻拍着阿飞,阿飞被拍的舒服,慢慢的闭上眼睛就睡了,阿辞是早就没了声音自己躲着睡了,阿辞爸爸把她抱到对面的床上,阿飞依旧他们带着一起睡。   “下午磨面人很多么?我看你快烧夜饭才挑着担子回来的。”   “下雨天呢,各家都来磨米磨面的,本来新麦子出了就有不少人想要去磨点来吃,雨天没事的都挑着担子去了,排着队等着呢,我看人多不是回来拿了鞋底去纳了,你那个时候都睡着了。”   “天天的干活我也累啊,总要让我补补觉,你看连着几天麦子收回来了,我赶着去别的地里扦番薯藤,扦了新的,麦地里早些时候种下去的又要除草,夜里还要去放田水,这天气,不下雨就要去管着水田里的水,下了雨又要担心水多了满出来,就是干不完的活担不完的心事。”   “哪家不是这样呢?要种田总要辛苦。”   “怎么那个洞还不打呢?要开始打了,我还能去赚钱夏天给阿辞阿飞买西瓜吃。”   “你啊,他们两个都是你宠出来的。”   “我自己女儿儿子你不让我心疼啊?”   “说的好像不是我生的一样,你一个人心疼去吧。”   阿辞爸爸和妻子开玩笑,暗夜里两个人都在笑,晚上的天气还有些凉,窗户关着,外面轻微的雨滴声滴滴答答砸在瓦片上,除此之外别无他声,阿辞爸爸下午睡多了,晚上就精神着,翻来覆去的睡不着,阿辞妈妈困了想睡都被他打扰的不能安睡,就问道:“怎么了你?”   “睡多了睡不着,没事你睡你的。”   阿辞妈妈看他没事,自己迷糊着又睡了过去,阿辞爸爸反而想起了刚才老婆说她小时候的事,自己小时候是什么样呢?自己记得的那些事那些吃的苦可比她多多了。   小时家里穷,兄弟多,自己家养不起孩子的父母,决定送一个孩子给别人,那时候老有山东那边的人来抱养这边的孩子,有一对夫妻来潭村看孩子,和他父母说好了,要抱养老三走,上面两个孩子大了不好亲近,下面两个又太小了中间五岁的老三就被看中了,不大不小的孩子,远远带走,对家里父母什么的印象,在带走后很快就能忘记,孩子五岁了身体看着也好养活,相貌生的也不错,那对夫妻给他们家留了一点奶粉钱,然后阿辞爸爸的三弟就被人带走了,到现在再也没见过,同村年纪轻的大多也只知道他们家里五兄弟,不知道还有个老三被人带到山东去了,阿辞都不知道还有个三叔呢。   三弟被带走后,自己娘后来又生了个弟弟,那对夫妻留的一点钱不过是杯水车薪,哪里支撑的住家里这么多人吃饭,记得有一次,自己饿的实在受不了,去碗橱里看,看到有一个糠果,那是用磨米磨出来的米糠做的饼子,粗糙的要命,咽下去的时候,割喉咙一样的难受,但是饿的顶不住,这样能吃的东西都是好东西,他狼吞虎咽的吃了,还是觉得饿,还去喝了一大壶水,后来呢?后来他老娘发现了糠果没了,问他们是谁吃了?自己说了出来,立刻就被抓住痛打了一顿,打的他背上都红肿了起来,做娘的还饿了他三天,三天里要他干活又不肯给他吃东西,要不是奶奶对他好,背着他娘给他吃东西,他都不知道怎么支撑过来的。   年少时的事,在他长大了娶妻生子之后,差不多都快忘完了,今天老婆哄孩子,一说起来,往事似乎都在眼前,只是自己却人到中年了,不过现在的日子是好过多了,至少两个儿女都能吃饱,就算吃的比不上别人,那也宁可是自己吃的坏一点,也要让两个孩子吃好了,他自己受过的苦,不能叫孩子再这样,现在每年到青黄不接的时候,各家有粮食少的,还是要欠一些,就各处去借,今年自己家幸好是麦子多收的也早,倒不必闹饥荒了。   阿辞爸爸想着这些事,慢慢也睡了过去,等明天不下雨,还有一大堆活等着自己呢。    ☆、死斗      山上的活总是做不完的,人的闲话也是听不完的,只要做过的事,总有露出来的一天,三才嫂子偷人不是只是偷一个,又和军成勾搭上的事,很快又被人察觉了,也是他们胆子太大了,白天就偷摸着滚到了一起,那天也是巧,三才在山上用锄头挖地的时候,锄头砸到了自己的脚上,当时就肿了起来,三才还硬撑着想继续干活,没想到脚上越来越痛,痛的他慌了起来,赶紧拿锄头拄着,一拐一拐的就回了家来,他本来是太阳不下山天不黑了不回家的人,这天才半下午,他就回了村,先去赤脚医生那看了下,擦了碘酒拿了点药,医生还让他回家静养几天,说是锄头砸到了脚上的筋头,不要走动的太厉害才好。   三才谢过了医生,自己慢慢的挪回家,一路上走来,白天村里都没什么人,都在山上呢,路边台阶下有几个孩子在浅浅的溪水中玩水,三才想起自己两岁的女儿,都很久没有在白天带着她玩了,他天天的在山上,活都干的差不多的,少去一天两天也撑得住,要不就在家歇几天吧,他想着也该好好陪下老婆了,总不能老是两个人不亲热,那样过日子也没甚趣味,走进自家巷子口的时候,三才还在想是不是该去买点什么回来哄哄老婆孩子,等他到了自家门前,随手一推,门就被轻轻推开了,楼下并不见他老婆在,平常这个时间,孩子要是睡着,他老婆也跟着睡的,想起老婆就想起她和张成的事,心里只觉得发苦,自己老婆怎么就是这样的人呢,要是能老实点多少好?农村人安安分分的过日子,只要吃饱穿暖再不求别的。   三才进了门,既然他白天回家了,这门也就开着了,他在楼下走了几步,泥地地面脚步声都不显,三才觉得老婆肯定在睡觉,就特意放轻脚步慢慢的走上楼梯,脚还有点痛,他走的也慢,等他上了楼,看楼上床上蚊帐都放了下来,最近天气热起来,怕孩子被蚊子咬,他家是早早的就挂上了蚊帐的,三才走过去,掀开了蚊帐看去,满以为能看到老婆带着女儿睡着,却看到床上躺了两个熟睡着的,一身光光洁溜溜相拥着的男女!自己小小的女儿独自远远的睡在床脚!   三才的脑子瞬间就觉得似乎要炸了,脑中轰隆隆的响,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眼睛都红了,眼泪都流了下来,他木着脑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转了个身看楼上角落里放着几根木棍,那是准备用来当锄头柄的,他走过去拿了一根过来,床上的男女还睡着,一点不知道有人走到了他们床前,三才还知道看下位置,狠狠的对着那男人的屁股用棍子打了下去,瞬间就响起“嗷”的一声尖叫,床上的男人被打的蹦了起来,赤条条光着身体转过来看到了三才,又惊又吓,却还是对着三才吼道:“你他娘的想干什么!敢打老子我?”   睡着的三才嫂也被打的醒了过来,三才打人的棍子长,三才打男人的时候,顺带也砸到了自己老婆身上,她们两个睡下的时候,天气原本热,两人情更热,做完了事也不盖毯子就睡着了,现在男的光着被三才追着打,三才老婆看自己老公一直在打军成,心里慌了神,知道这次当场被抓,事情是要闹大了,不比那天半夜里看见的人少,她慌乱中赶紧抓了衣服就穿,那边军成赤着身体,手忙脚乱的挡着三才打人的棍子,到底他没穿衣服束手束脚又心慌意乱的,被三才拿棍子狠打了几下,军成受不住这疼痛,咬牙忍着想逃窜到楼下,他东躲西藏走了几步,又被三才的木棍打中了背部,这一下打的狠,“啪”的一声皮肉都作响,三才老婆正好惶急慌忙的穿好了衣服,看见这样赶紧扑过来拉住三才喊道:“别打了,三才!”   三才被他老婆拦腰抱住,就回头去看这不要脸的女人,他红了眼睛瞪着这女人,心里想着什么自己都不知道,一霎时想狠狠抱着她,一霎时又想打死她,这时候他只觉得后面一阵剧痛,回头一看,是军成也拿了一根木棍,刚狠打了他一下,现在又气势汹汹的打过来,三才看他满脸狠戾的样,大喊一声,提了棍子迎了上去,两个人打在了一起,棍子太长,两人打了一会,到底是三才干的体力活多,气力比军成大多了,三才一声大喝,连着两根棍子向军成推过去,猛地一起压到了军成身上,把他压在后窗墙边。   军成被压着靠着墙上,已然气喘如牛浑身冒汗,知道今天的事不能善了,看三才红着眼睛一副要拼命的样,突然就有点怕起来,不由就求情:“三才,真不是我勾搭你老婆,是你老婆勾搭我的!”   三才听他这么说,更是愤怒,死死摁住棍子横压到军成胸膛那,冲着他脸呸的就是一口唾沫:“你难道还是什么好东西了?我今天先杀了你!再杀了她!”   “不要!”三才老婆站在后面吓得一声尖叫,再想不到老实憨厚的三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上一次的事,不还是悄悄的就压下去了。   “你不要?你不想死你连着偷人?你还要脸么?你心里有我们父女么?”三才双手抓着军成手臂,带着他人往前,猛地一下又用力压着军成撞到后墙上,撞的军成直想晕过去,刚才就被打的浑身痛,现在连后脑也痛,双手连着上半身被死死压住,手背着在慌乱中摸到身后,想抓个什么东西来打三才,胡乱摸索着,却突然摸到后面凹陷了进去,想起身后有楼上开着通风的后窗口,就一边喊痛一边求饶:“哎吆,三才,今天饶了我,我再也不敢了,你大人大量放了我,我重重谢你。”   三才老婆被三才的凶样吓得魂魄都掉了一般,只晓得软倒在床边哭,床上的孩子这时候被惊醒了,睁开了眼睛喊妈妈,三才听见了,停下了撞击的动作,回头要看孩子,一直装弱的军成见此情形,猛然间就推开了三才,扑到后面开着的小窗口探头就喊:“救命啊!三才杀人啊!!!”   三才被他发力猛一推,顿时就跌倒在楼板上,他本来就脚疼,跌了刚好又压到脚腕上,顿时钻心的疼痛,他挣扎着要站起来,那边的军成却以为他能立刻就扑上来打他,慌不择路的就要跑下楼梯,心慌意乱的一脚踏空,整个人就从木阶梯上滚了下去,赤身倒在了地面上。   三才家外,本来这边偏僻,白天这巷子里没什么人在,隔壁邻居只得右边几家有老人在,平时能挣扎干活的都在干活,现在下午快四点了,有两个天热了体弱的老夫妻歇在家里没去外头干活,家门前后开着的,军成那一声大喊,惊动了他们,两个人赶紧跑出来看,看巷子里并没人在,他两个就沿着门挨家看过来,三才进家门的时候,开了门没关上,军成此时倒在地上,两老夫妻一眼就看到了,大惊之下赶紧进来看,看军成这样,赶紧扶起来问道:“这是怎么了?”   军成并没有摔的晕过去,只是惊吓过度瘫在地上没办法动弹,这时候也顾不得脸面,赶紧哀求:“大伯你救救我,三才要杀了我!”   楼上三才这时候又在叫喊:“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随即扑通一声,有什么东西倒在了楼板上,又有小娃娃的大哭声。   两个老的年纪大了,见的事也多,看军成的样子,听着楼上的喊声,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老大爷就嫌弃地上的军成脏,一甩手又扔下了他,赶紧上了楼去,就看到三才正坐在床脚边,双手死死的掐着旁边自己老婆的脖子,掐的她已经满脸发红在翻白眼,老大爷几步冲过去,使劲拉住三才的手喊道:“三才!你疯了!杀人要偿命的!”   三才就跟没听见似的,死掐着他老婆,眼看着就要出人命了,老大爷看拉不开他,就一步拖过床上哭着的孩子,看准地方,搂了孩子贴到三才脸上,他女儿哇哇大哭着,眼泪从孩子的眼睛里流出,流到了她爸爸的眼中,三才看到眼睛边的孩子,浑身直发抖,脑子里突然想着,他老婆可要死了,自己也要死,这幼小的女儿怎么办呢?孩子哭的声嘶力竭,看着楼板上躺着的亲娘,哭着喊妈,妈!妈妈抱!   三才手一抖,松开了掐着的双手,三才老婆软绵绵的倒了下去,大爷吓得赶紧过去探气,还好还有呼吸,只是昏厥了过去,大爷赶紧把手里的女娃塞给三才,才又去拖开三才老婆,却看到三才老婆身上穿了件男人的衬衫,下面居然套着男人的大裤衩,不由手上放松,三才老婆就被他扔在了床脚,倒是还有地方能躺。   三才抱着小小的女儿,女儿哭他也哭,他为人一直胆小老实,也不是怕事,只是听话惯了,家里事爷爷做主,他向来是听着就好,老婆第一次偷人,他觉得丢脸,又有些怕,怕她会跟着男人跑,丢下他和孩子,他都已经忍了,她也和他保证她不干这事了,结果她居然又偷了一个,到底为什么会这样呢?又给他戴绿帽,还当他是男人么?女儿都不管了扔在一边,这还是做娘的么?还是人么?    ☆、三人      隔壁的大妈在楼下看军成一副爬不起来,满身青青紫紫快要断气的样子,既看不起他又担心他要是死在三才家,那就真是一场大祸了,又听到楼上三才和他女儿都在哭,她家老头子又连声喊她,她也就不管地上的军成怎么样,先跑上楼去看三才,等她走到楼上,只看到三才坐在楼板上抱着女儿在哭,一个大男人满脸是泪,怀里两岁的孩子一个劲哇哇大哭,含糊不清的喊着妈妈阿爹,床上躺着个人,大妈猛一看还没认出来,这三才老婆身上穿的这是什么啊?   昏睡着的三才老婆并不知道自己穿错了衣服,也不知道大妈大伯看他们一家都已丢了神智,他们两个老的也没什么主张,看三才老婆脖子那的掐痕实在吓人,尽管她还有呼吸,大爷还是叫老婆在这里看着,自己跑去叫赤脚医生,大爷下了楼,楼梯旁边那还躺着个军成,浑身赤条条身上又是五颜六色的污痕,满脸惊恐的坐在那里,看到大爷赶紧喊道:“大伯!大伯你扶我一下,我站不起来了!”   “你先等着,我去叫医生来,你这样的我可不敢动,不定是腰啊哪里出事体了,你别动等医生来啊!”大爷一边答应他,一边就跑着走了,留下军成干瞪眼瘫在地上无可奈何,他倒是想跑,但是不知道是在楼上被三才打的,还是从楼梯上滚下来摔的,他的腰那里似乎就是软的,他用手臂支撑着勉强坐了起来,但就是站不起来,他就是用脚想也知道今天跑不了了,楼上还不知道三才老婆是死了还是怎么了,刚才三才那凶样,他是真想自己死啊!军成想起三才红着眼睛死死盯着他的样,浑身都发冷,他一直光着,现在坐在泥地上,越发觉得冷,脑子都迷糊起来,挣扎着爬了几步,就觉得拖不动腿了,心想自己今天难道要死在三才家吗?   这隔壁的大爷出了门就跑着去找医生,他一生就只围着他老太婆转,两夫妻从年轻到老再恩爱不过,看到别人年轻夫妻打架吵嘴都要去劝和,三才老婆上次偷人半夜被人撞破,他都和他老婆说这人真是看不出来,年纪轻轻要做这样的事,三才这样好的男人不晓得珍惜,真是自作孽,今天这样一看,她不止是作孽,还是自寻死路。   军成这个人也是,村里人都知道他不像话,仗着以前的关系,混了个矿场的管帐的活,自觉自己是工人,在村里不知道把自己吹的多厉害,一般村里的人都不爱搭理他,就是有几个头脑发昏的女人爱靠上去,觉得他有钱想占点便宜,军成却是想占女人便宜,自己家贤惠操持家业的老婆扔着不管,还嫌弃她样子难看,有外边的女人靠过来,他大手大脚的给人花钱,自己家的孩子和他要钱他都不给,还要打孩子,家里儿子女儿都不和他亲,是出了名的不着调。   这两个勾搭到一块,不说三才要气的发疯,大爷大娘都看不起他们,大爷跑到医生家,也懒得帮他们遮掩,把事情一说,拉着医生就要走,赤脚医生满脸苦笑,他不想去行不行?哪个喜欢去医这样的人。   大爷也不想管他们两个死活,但是三才不能不管,他家新房子造到这边来之后,这几年他家门前的菜地,三才看他们两个老的有些做不动了,有看到他们在菜地忙,就会帮着挑下担子施肥或者挑水,看到就帮看到就帮,帮的他们都不好意思起来,三才却从来都是笑笑,说他爷爷也是一样老,老人都是要尊重的。   等赤脚医生和大爷一起赶到三才家,门开着,门外已经围了几个年纪比较大的人,刚才大爷一路走的匆忙,有几个也蹲在家门外聊天干活的老女人见他跑着过去,就问他出了什么事,有问的他就答了,大爷是有意要丢军成的脸,反正这事也瞒不住谁了。   老婆婆们正围着门口看,赤脚医生看门都被堵了,就喊道:“让让,让我们进去。”   老婆婆们看是医生来了,赶紧的就让开,看他们两个进去了,跟着一窝蜂的就进了门去,军成还在地上趴着,赤身露着也没个遮挡,进门来看的除了医生都是老人,楼下并没有什么衣物,大爷看他实在不像样就喊道:“老太婆,拿了军成的衣服下来给他穿上。”   “军成的衣服?这哪里有他的衣服,奇怪啊,三才老婆身上倒穿着一身男人的衣服呢,就是她还没醒呢。”   楼下众人一阵无语沉默中...几个老婆婆忍不住就想笑,医生听了这话也忍不住神情古怪,这都是碰到什么人了呢,他低着头去看军成,看他闭着眼睛躺在地上,就伸手去搭脉。   军成这会是晕了过去,他看着大爷跑了出去,又气又急又是恐惧,难道自己今天是要瘫痪了么?他担惊受怕的,眼前一黑人就昏死了过去。   医生一边搭脉,一边就掐他人中,军成觉得痛,眼睛就睁了开来,看是村里的赤脚医生赶紧抓紧了医生的手连声问道:“我是不是瘫了?我站不起来!你救救我!”   医生拍拍他手说道:“不要急,你别急,你试试站起来。”一边说一边就去扶他。   军成拉着医生不愿意站起来,对着医生喊道:“快给我看看,我的腰怎么了,我站不起来的!”说的咬牙切齿的,要是自己以后瘫痪了,看他弄不死三才!   医生上下看他,和人偷情被抓,赤条条的被人打,打了不算完,想跑的时候自己还从楼上摔下来,一时动不了他就吓得以为自己要瘫痪,连站都不敢站起来,这也算男人?他见军成还是不愿意站起来,就说道:“那你坐着,我去楼上看看。”   军成如何肯让他走,赶紧拉着医生求道:“你先看我啊,我们大家熟来熟去的,你不能见死不救!”   “楼上那个说是被掐的差点死了,我得去看看,没事就下来。”医生甩了他手往楼梯上走去,大家都是村里人,自己退伍回来给人看病,虽然和军成不熟,但是也听过他拿钱给相好的女人而不给自家儿女的事,这样的人多吃点苦头都是自找的。   楼上三才的孩子已经不哭了,隔壁的大娘从三才手中抱了孩子哄睡着了,三才还是呆呆的坐在楼板上,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床上他老婆依然躺着,脖子那里触目惊心的一圈掐痕,医生走过去看,翻翻眼睛,看看脖子,一手搭脉,过了会也去掐三才老婆人中,不一会眼皮就转动着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三才老婆醒了过来,看面前是医生,还有隔壁的大妈,脑子里想起来出了什么事,浑身一抖坐了起来,猛地看到床脚边三才的背影,更是吓得尖叫起来:“救..啊...”她痛苦的捂着喉咙再喊不下去,满眼惊恐的看向医生,眼睛里都是慌乱,难道自己是哑了吗?   “没事的,你是被掐的太厉害,喉咙那受伤了,养几天就能好回来。”   “我...”三才老婆捂着喉咙痛苦的皱起了眉头。   “你别说话,现在你多说就是多痛,忍着别说。”   大妈抱着孩子轻轻拍着,看医生看完了三才老婆,并没有什么大事,就轻声说道:“你帮三才看看,他都呆到现在了。”   医生就去看三才,看他神情迷惘,双目无神只是呆呆坐着,就在心里叹气,这三个人里,这才是个可怜人,都被欺负的傻了,他走过去拍拍三才的肩膀,轻声喊道:“三才,三才,三才。”   三才木呆呆的,一脸麻木的看着医生,他能听到一切,知道他老婆没事,但是心里什么都不想理会,浑身力气都没了,软在那里不想动。   “三才啊,你年纪和我差不多,我也不和你说虚话,这样的女人,你不要太看重了,心里也不用太难受,她不值得你生气。”   “对啊,三才,听大妈一句话,你还有女儿,你好好看看她,她就只有你真心待她了,你看看她。”大妈把孩子凑到她爹面前,睡熟了的孩子一脸纯真,小脸白嫩头发乌黑,容貌像足了三才。   三才看着女儿,红着的眼睛里慢慢的流下泪来,小时候爹妈死的早,他吃了那么多苦,但是从来就不想哭,哭什么呢?男人哭了只会让人看不起,哭了爹娘也不能活过来,哭了只会让爷爷更难受,他努力干活就好,家里种的东西收的多了,看到爷爷高兴的样多好呢,日子一天天的好过起来,自己也成人了,建了房子娶了媳妇,他结婚的时候爷爷多高兴呢,娶的这个媳妇有点脾气,不怎么顺着自己,自己从来都当她是家里人,哪里舍得去说她几句,一忍二忍三顺,谁能想到忍让到了今天这样的结果?   “三才啊,大妈知道你心里苦,你看看孩子,她还要靠着你呢,你可不能出事,你出事了这女人还不知道要怎么待你的孩子呢,三才啊,不是大妈说的狠,她就是个没良心的,你不要为她伤心。”大妈一边说一边看三才老婆,看她一脸灰败的躺着也不出声,就又说道:“我也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你和三才好好的一个家你不要,年纪轻轻就要闹这样的事情,你还不止闹这一次,这才多少日子,你就勾搭了两个,你是狐狸精吗?啊?你爹娘怎么教的你?教你出门了勾三搭四做妓么?你是三才家娶进门开枝散叶做人家的!三才待你多少好,你对得起三才家待你这分情么!”    ☆、高堂      楼梯响起脚步声,大妈回头看去,看是往日和她要好的那几个老姐妹,这时候都也走了上来,她们平常都是比较喜欢三才的,觉得这年轻人对老人热诚,又都是住在这一片的,平常见她们有事都肯帮忙,他家又没个父母,只有个老头子,老人对这样的孩子更多的是怜惜,三才娶媳妇的时候,她们都跟着高兴,第一次听说三才媳妇的事,这几个姐妹都在背后骂过三才媳妇,当面碰到三才,只有小心翼翼的问好的,从来不去说他家的事。   今天又见到三才被他老婆欺负,几个老的都替三才难受,这是怎么样生出来的一个女人啊?生的是什么心呢?好好的家不要,对她好的男人不珍惜,一个个勾搭过去的男人,都是什么人了?一个无赖,一个泼皮,就是不要老实人,现在看她穿着男人的衣服,气若游丝的躺在床上,几个老婆婆看了一眼就转头不看了,一个接过孩子哄着,还两三个凑到三才旁边,医生要扶三才起来,她们连忙去帮忙,扶着三才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来,医生拿了清凉油擦三才太阳穴,看他受到清凉油的刺激,神色渐渐清明,就是精气神都没了,整个人都如落叶萧瑟,一个大男人缩着坐在那,无端叫人可怜。   “三才啊,这样的事瞒不住谁,你去叫人请你岳丈家来人吧,这样的女儿嫁给你,真的好好和他们说道说道。”   “是啊,你放心,我们都在这里陪着你,就是他们来了人,做人总是要讲道理的,他们女儿做错事,什么人来都不怕。”   医生看下睡着的女人,她虽然没什么大事,但是又惊吓又恐惧,此时已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谁也不可怜她,也没人照顾她,她就依然穿着那男人的衣裤躺着,更叫人鄙夷。   两个老太太商量着叫谁去喊人,一个说家里老大有自行车,老婆刚好也是和三才老婆同村的,就叫他去吧,今天上山就是去地里削草,说要早点回来的,另一个就说好,两人商量好了,一个就走了下楼去,下了楼才发现楼下的军成已经披了一条毯子,人也站了起来,旁边站着隔壁的大爷,原来是他回去家里拿了毯子给他,免得他继续赤条条的丢脸。   原来军成从楼上摔下来,居然也没什么事,刚才是自己吓自己吓得厉害了,浑身抽了筋骨般软在那,昏睡了会等医生来,其实已经好了,只是他自己害怕,居然都不敢动了,医生不理他就走到楼上去了,大爷就以为他没事了,生拉硬拽拉他起来,他自己战战兢兢的顺着拉他的大爷站起来,走了几步居然没事,又看看门前围来了几个人,都看着他指指点点的笑,他就是脸皮再厚也有些挡不住,求着大爷拿点衣服给他,大爷就回了自己家,想想也不情愿拿自己的衣服去给这么脏的人穿,就扯了条破烂的毯子来,这毯子都烂到他家老太婆准备剪了纳鞋底了,给他披在身上勉强能挡着,至于好看难看,谁去管他?   大爷刚才出去又和几个人说了这事,辗转的就有不少村里人知道三才家的媳妇又偷人,这次还直接被三才抓了个现场,此时已是黄昏日落,大多人都回村来了,这事爆炸般的速度在村里传开,不少人都跑来看热闹,三才家外的巷子,都已经围上了不少人。   三才爷爷是到这时候才得到消息,他也是刚回村,自从和孙子分家,他自己留了几块地,每天都在那辛苦劳作,太阳还没出就去地里,天气只要不太冷,都带着吃的去,一般都是冷饭团,一天干到晚,回家来再自己做晚饭,他家本来可以不分家,家里只有一间房子的,多少人都和老人一起过呢,是结婚前订亲的时候,他们挑了订亲礼去那天,三才老婆自己开口要的新房子,说要两夫妻住,当时她爹娘就翻了脸要骂她,又和他赔罪,说没教好家里儿女,他倒没生气,想着这是个厉害的,三才老实,找个厉害的媳妇照顾着也好,没成想是这么厉害!   三才爷爷赶到孙子家的时候,军成披着个破毯子被人看着坐在地上,几个和三才交情比较好的,平常也有来往的兄弟站在旁边,各个都是一脸的愤怒,这都被人欺负到家里来了,这真是看不出来,三才这个小媳妇胆子有这么大!   三才爷爷走进来,他们几个平常跟着三才喊爷爷的,就七嘴八舌的喊爷爷,三才爷爷只点点头,看着坐在地上的军成,从上看到下,从露着的肩膀那,看到带着伤痕的小腿,一直盯着军成看,看的他毛骨悚然,这老头的眼神凶狠的就像野狼,盯着他似乎要吃了他一般,军成想要说句好话求求情,张开口刚喊了声大伯,就见三才爷爷转身走了,几步走到屋角抓起一把锄头,又疾步走回来,举起锄头就往他劈过来,吓得军成刺溜站起拼命往后退,他身上原是披着毯子,因毯子破烂,他是把自己拿毯子卷了一圈,现在站起来一动,毯子就往下掉,他也没空管,前后门都是看热闹的人,军成光着屁股就要跑,后面三才爷爷跟着追着要打死他,后面三才几个兄弟赶紧要拉着老人,不让他动手,打人可以,但要是出了人命,这可就不值得了。   三才爷爷红着眼喊:“让我打死他!死了我给他抵命!这样欺负到我们门上,欺负我儿子媳妇死的早么!欺负我家里没人么?”一边喊一边拿着锄头狠狠的往军成砸,锄头险些就砸到军成头上,砸歪了砸在了他肩膀上,疼的他啊的一声大喊,肩膀上瞬间就见血了,看热闹的人哄的一下散开,就见军成倒在了地上,痛得只喊救命,三才爷爷还要打,后面的人赶紧拉住,打了就够了出下气就好,别真打死了是个麻烦。   楼上医生听到了喊救命声,就跑着下了楼,看是这样,赶紧过去查看伤口,他是随身带着治疗箱的,赶紧就拿了酒精和棉花,给军成处理伤口,好在锄头柄被肩胛骨挡了下,肩膀那只是擦伤,并没被锄头锄进去,要不然就真是大伤口了,三才爷爷被隔壁的大爷给拉住了,楼上隔壁的大妈和几个老婆婆带着孩子也要下楼,大妈想扶了三才下来,三才摇摇手拒绝了,他是男人,熬过来就得自己撑着。   这时候三才家前后的门口都闹哄哄的,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前门那一阵哗然,有人要挤进来,站着看热闹的人看清楚来人,都让开了路让人进来,却是军成的老婆和爹娘哭着来了,军成老婆一进来就看见躺在地上的老公,浑身赤条条,满身的伤痕,医生还蹲在那给他看伤,顿时就哭喊起来:“军成你怎么了?军成啊?你怎么了?”   军成爹娘年纪都大了,他们年轻时候生了几个儿子都养不大,女儿倒是养活了三个,等到四十多岁又生的军成,不免就宠了些,等到他成家立业,脾气已经是大的爹娘的话都不听,爹娘的死活都不管了,娶了媳妇分了家,一年到头都不见他再踏进爹妈家门,即使是在一个村里住着,要看儿子孙子,还得做爹娘的上门去看,要是儿子心情不好,进门就骂也是有的,今天的事,还是一个村里和他们家交情好的人来通知的,他们吓得刚要来三才家,他家媳妇就哭哭啼啼的去了他们家,这媳妇一向好脾气,嫁给三才之后更是被打的只知道听她男人的话,平常在家都不敢吭声,现在来了也只知道哭,他们两个老的虽然平日也对儿子有怨气,但是他被外人打了总还是要护着,只是今天这事,自己儿子真是给家里丢脸啊!   军成爹把自己老婆和媳妇推向儿子那,自己过去对着三才和他爷爷就是弯腰一鞠躬,抬起头来说道:“兄弟,大侄子,我知道今天是我儿子做错事了,你们打也是应该打的,只是打死了总不值,两家又要伤了和气,我也不要脸面了,和兄弟你讨个情,饶了我儿子这一遭吧。”   三才爷爷呼哧呼哧喘着气,满脸的愤恨,他扔了手上的锄头,对着军成爹说道:“我刚下的手打你儿子,既然打不死他,我也不打第二次,今天的事,你家军成不是个好的,我家这个狐狸精也就是个祸胎,等她爹娘来再说别的。”   军成爹连连点头,军成娘在那边看着儿子满身的泥和伤口,眼泪止不住的流,看着医生给儿子擦洗干净伤口,又绑上纱布,问清楚儿子伤痕虽然多,但都只是表皮小伤,不是什么大事,才放下心来,又看到儿子光溜溜的身体,就左右看着,想拿衣服给儿子穿,看来看去都看不到,就轻声问道:“你的衣服呢?”   军成闭口不答,衣服当然是在楼上,刚才他光溜溜的逃跑,哪里还顾得着穿衣服呢。   “你家儿子的衣服在楼上三才老婆身上穿着,他们两个一个逃命没穿衣服,一个怕的身上穿了什么都不知道!”    ☆、岳家      黄昏日落是劳作的人归家的时候,很多回家的人,听到村里又出事,尤其是还是这样的事,在家里等着吃饭而晚饭又没好闲着无事的人,都蜂拥到三才家看热闹,三才家楼下围着的人越发的多,后面来的人不知道详细情况的,就和前面来的人打听,前面来的人就叽叽喳喳的把听到的那些和人分享,说到军成的衣服穿在了楼上的三才老婆身上,看热闹的人们恨不得冲到楼上去看看,等军成爹娘和老婆都来了,军成娘问到儿子衣服的事,一个从楼上下来的老婆婆没好气的大声就回答了她,不要脸的男人女人她最看不起了,还是家里都有好好的老公老婆在,非要作死更让她鄙视。   军成娘没想到听到这样的答案,她是一辈子老实的人,再没经过这样尴尬叫人羞愧的事,瞬间红了脸眼泪就掉了下来,旁边站的有和她亲厚的人,见到地上的破毯子,捡了起来扔了给她,军成娘连忙给自己儿子包上,只不过她儿子的丑态,前后门围观的人早看的不要看了。   三才爷爷这时候想去找自己的孙子三才,看到自己玄孙女在隔壁的老太手上,知道孙子还在楼上,就想爬楼梯上去找三才,走了几步,就看到孙子站在楼梯口,老人忍不住喊了声:“三才啊...”   “爷爷。”三才慢慢走下来,楼梯那站的人赶紧让开,所有人都去看三才,只见他神色平静,双眼清明,完全是正常状态。   “三才啊,爷爷来了,你放心,今天就是爷爷拼了这条老命,也不会让人欺负你!”   “爷爷,我不要这个女人了。”三才走到他爷爷身边,看自己爷爷虽然站着,但是弯腰驼背老的不像样子,心里的难过更深,爷爷从小拉扯自己过日子已经是不容易,好容易自己成人了成家了,还要出这样的事让他伤心。   “好好,我们不要了,不要了,我们不要了。”爷爷一边说一边拿袖子去擦脸上流下的泪,他年纪大了不怕丢脸,但是孙子年轻着,还有玄孙女,都要在村子里活下去呢,不能哭的不像样。   三才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连着碰到两次自己老婆偷人的事,第一次还有人笑三才笨,自己老婆偷人都不知道,今天这次就是连外人都替三才抱不平了,这是谁家的女儿,这样的不要脸,嫁人了不好好过日子,一个接一个的找不安分的男人鬼混,她家爹娘要是知道廉耻,也该羞愧死。   医生看看军成没什么事了,站起来看看四周的人,看热闹的人这么多,想来也不用担心三才的情绪,看他脸色也恢复了正常,就走过去拍拍三才的肩膀说道:“三才啊,听哥一句,不值得的人,伤心都不要去伤心,以后有的是好的人。”   三才点点头,他平常见了村里能干的人只有笑的份,连句好话都不会上去说,今天下午感受到的恶意和善意,超过了他以往所有,他看着医生走出门去,一路和村里人打着招呼,慢慢远去了,他想着医生的话,不值得的人?楼上的那个女人,他本来把她当成宝,娶回来喜欢的不知道怎么对她好才够,她却总是不高兴的样子,后来有了孩子,她也还是不高兴,为什么自己也不明白,他总以为女人有了孩子有了家,就该安心下来了,没有想到接二连三的会出事,自己又不是不能做男人,她就是不情愿和自己好,第一次自己纵容了,于是有了今天的胆大包天,她这样到底是为什么呢?   她这样到底是为什么呢?在路上赶来的三才岳家几个人,父母和兄弟们,都在心里想,这人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会变成今天这样?做哥哥的想着妹妹以前跟着自己的时候,那时候多快活,想怎么干就怎么干,他们跟着学校里的人去拆了多少庙,砸了多少旧东西,多少以前装大人的人看到他们都发抖,那时候妹妹意气风发的对自己说了什么呢?说要找个厉害的人,她才愿意嫁,要不然她要憋屈死了,可是后来爹妈定下来的三才虽然不是什么聪明人,却实实在在是个会对家里人好的男人,女人要那么大的野心做什么?成家生儿养女才是正事,再说世道早变了,自己都缩手缩脚的安分守已的过日子,这傻妹子难道还头脑发热想着以前呢?   三才媳妇的爹娘俩个都是五十多岁的老人了,一路上她娘都在哭,死都想不明白好好的女儿为什么会做这样的事,第一次女儿出事的时候,三才家也没人去她家说,她爹就说当不知道,只要女儿改好了,女婿不嫌弃,以后再去备好礼去给女婿他爷爷那赔罪,谁想得到作死的女儿今天会出这样的事,大白天的在自己家里和人偷情,又被三才抓到,潭村来人报信的时候,做爹的听到这事,恨不得自己从来没生养过这个女儿,更觉得无颜面对三才爷爷,当时自己碰到正发愁给孙子找媳妇的老人,自己拍着胸口怎么说的?说自己的女儿长的漂亮人也好,只要三才要他就一定把女儿嫁过去,三才有什么不好的,见了第一面就知道笑,对他们两个老的恭恭敬敬的,他看着就喜欢,女儿虽然不愿意,不过那是她不知道怎么挑好男人,年纪轻的孩子,哪里有年长的人知道的多。   当时订亲的时候,女儿还闹过,嫌弃三才不够好,那什么是好呢?人总要知道本分,去奢望不该属于自己的就是空想瞎想,只要老实肯干,知道心疼自己女人的男人就足够了,当时自己强行压了女儿的反对,把她嫁给了三才,现在看来是害了三才了,他真是对不起三才爷爷,枉费他当时从山上救了他一条命。   心里想的事再多,事还是要人办的,等他们赶到了潭村三才家,看到里外围着的人,做爹娘的此时脸上都是火辣辣的,羞愧到低了头跟着带路的人进去,进去之后看到女婿家里闹哄哄的都是人,几个老太太围着三才正在劝,三才面前的桌上放了一碗榨面,看来是在劝他吃东西。   三才爷爷看他们来了,刚想站起来,人一动又坐了下去说道:“你们来了,请坐吧。”   三才站起身,张了口想喊人,张了几次嘴都喊不出来,隔壁的大妈见他的样,抢着说道:“你们坐,你们坐。”   三才岳父张嘴就赔罪:“大伯,我对不起你啊,我对不起你们家啊,枉费了你救我一命,我家里这个不成器的东西,给你们家丢脸了!连累你们了,我有罪啊!”话说着,人就跪了下去,跪在了三才爷爷面前。   三才爷爷看他跪下就站了起来,伸手去扶他,三才岳父避让着不肯起来:“大伯,我不是忘恩负义的人,那年我一个人上山砍柴,我绑着的绳索断了,山那么高,我摔在地上流了那么多血,要不是你看见背了我去看医生,我早就死了,哪里来的老婆女儿儿子,我是你救了才活下来的,我哪里能对不起你啊!大伯,我是实在没有想到这个女儿会变成这样,我以为..我以为她多少有点脑子,哪里想的到她都不要脸了!大伯,我今天就打死她给你们赔罪!”   三才爷爷看看他,再看看早已经泪流满面的三才岳母,又看看在隔壁大妈怀中的玄孙女,才看着三才说道:“不用了,你们带她回去吧。”   “爷爷你这是?”三才的妻舅大哥问道:“丁家是不要我妹妹了?”   “要不起,受不了,没这个福分了,孽缘啊孩子,爷爷只能对不起你们了。”三才爷爷指指还坐在地上的军成,对着孙媳妇的哥哥说道:“你妹子喜欢这样的人,我们家三才不是,他就是个老实人,只能配老老实实的人,当时是我错了,我以为娶个厉害的媳妇能帮帮三才,谁知道倒是误了你妹妹了,到今天这样,也就不耽误你妹妹了,你们带她回去吧。”   那大哥就转眼去看地上的军成,他爹娘媳妇都围着他,还被他不耐烦的赶开,军成早想走了,无奈这边的人一个都不让他们家的人走,他也不敢跑,没看到丁家同姓的那些青壮汉子都站在门外么?哪里有这么好走,他早就后悔了无数次不该沾上这个女人,都是破鞋了有什么好稀罕的,自己当时怎么就看上了这么个女的。   她大哥站起来走过去,军成老婆看个大男人一脸凶相的走到自己丈夫面前,她本来蹲着,赶紧就站了起来,赔着笑说道:“这位大哥,我老公已经被打成这样了,求你放过他吧,他知道错了的。”   “你给我闭嘴!别给我丢脸,死一边去!”军成拿脚踢自己老婆,踢太快,毯子又扯开了,他赶紧拉上,也没顾得上看面前的男人,他正拉着毯子包住自己,就感觉到脸上啪的一下,一个巴掌打的他昏头搭脑的趴在了地上,他缓了口气,猛地回头看去,是三才的老婆舅打的他,他认识这个人,红..卫兵时代,这人很有名,当时他们家住在镇子周边,这个男的带着人砸了多少人的家和那些旧东西啊,那个时候自己还在读书,还混不进去他的队伍,这个人有一帮的兄弟,军成想起来这个浑身一抖,自己光顾着和女人快活,居然把这些事都忘了!   军成母亲只晓得哭,军成爹想上去和打人的说道理,背后有人踢他,他回头看是自己儿子在对他使眼色,就退了回来。   “我打你还是轻的,你敢破坏我妹妹的家庭,我看你是日子过的太舒服了,想要换种过法了。”   “大哥,不是的!不是我破坏你妹妹家庭,真是你家妹妹来...”军成想说真的是你家妹妹来勾引我的,看到面前蹲下来的男人脸色,他不敢再说下去了。   “小子,你活腻了,敢惹到我们家,你给我等着!”   军成一家看着他站起身走了,他们几个面面相觑,家里这是招来祸事了么?   “嫂子,你帮帮忙,帮我们去把三才媳妇扶下来。”三才爷爷看了下一直面无表情的孙子,直接叫了人帮忙。   隔壁的大妈答应了,叫了几个老姐妹上楼,三才媳妇早醒了,躺在床上没有下来,她听着楼下闹哄哄的人声,心里知道今天不能善了,不过这有什么呢?做都做了,或者自己深心里,就盼望着有解脱的一天吧?就是今天?   几个大娘上了楼,三才媳妇看到了,看她们要扶起她,她挣扎着想脱身,几个老而精明的婆婆哪里能让她逃脱,抓紧了手臂铁钳似的紧,几个人拉着就带下了楼梯,楼下的人都轰动了,这时候都到了傍晚六点多了,有回家去吃了饭又来看热闹的,居然现在看到三才老婆穿着男人的衣服被人拉下楼来,登时轰动,都在那议论纷纷。    ☆、尘埃      三才媳妇的娘家人看到从楼上被几个老人扶下来的女儿,她爹张大了嘴巴,简直不敢相信面前的女人是自己往日里爱娇漂亮的女儿,看她面色灰败神色萎靡,颈间痕迹深深,身上穿了一件男人的衬衫,下面是一条男人的大裤头,她原本身段丰满,这一身男人装扮,穿在她身上更见色气,也更让她爹怒气勃发,走到她面前就是一个巴掌打过去:“你这个不要脸的,家里人的脸都给你丢光了!   阿春被她爹打的跌坐在地,她抬头去看自己父亲,往日慈爱的老父亲这一刻凶悍毕露,扬起大手又要打过来,被她自己娘急忙拉住了,她娘来了之后一直不出声只是掉眼泪,此刻看到女儿这个样子,尤其脖子那的痕迹,把她心疼坏了,看丈夫还要再打,赶紧哭求:“你看看你女儿被人掐的这个样子,你不帮女儿就算了,你还打她!你是要我的命吗?我就这个一个女儿啊!”   “阿春脖子上是我掐的。”三才对他丈母娘说道:“我刚才想掐死她的。”   “你!我们阿春就算是偷人...”三才丈母娘想说就算是女儿偷人也不该掐死,想起自己女儿连着偷两个,这话就有些说不出口,要是自己儿子碰到这样的媳妇,当场打死都不带想的。   “谁给你穿的这身衣服?”阿春大哥问他妹子,他虽然觉得自己妹妹对不起妹夫,但是要是三才家这么乱来羞辱妹子,那又是另外要说法了。   阿春愣了愣,低下头去看自己衣服,立刻就被惊了下,她被撞破□□之后,惊吓过度压根没注意到自己穿了什么,之后被掐的半死又一直浑浑噩噩的躺在床上,今天到家里来的人哪个看的起她,都不愿意和她说话,看她出丑更是不愿意提醒她,她是到现在才发觉自己穿了什么,昏黄灯光下,她脸色更见惨白,只是神情也更冰冷。   “她自己穿的,下午我在山上崴了脚,疼的受不了就提早回来了,去医生那看了之后回了家,上了楼看见他们两个光着睡在我床上,我女儿丢在床脚,我就去拿了根棍子打了他们两个,阿春着急慌忙穿的衣服,就穿错了,我打这个男人,阿春还上来帮着他拉我,后来这个男的自己跑了,留下阿春拉着我,我气不过想掐死她,隔壁的大爷抱了孩子给我看,我才放了手,要不然我真的想掐死她。”三才语气平平,把事情前后说了一次,他也不去看阿春,只看着她家人。   报信的人虽然说出了什么事,但是说的哪有这样详细,阿春娘家人听完事情前后,阿春大哥双眉皱起,简直对自家妹子无语了,上次偷个人被人半夜撞破,今天又被妹夫撞当场,帮着奸夫逃跑,自己的孩子还不好好照看,在家时候怎么没觉得妹妹这脑子简直是猪脑子呢?   阿春娘擦着眼泪退到了老公身后,她听完女婿的话就知道帮女儿说不了话了,这就是谁来说他们家女儿都站不住理字,更何况自己丈夫的命都是三才爷爷救的,他向来尊重他老人家,做母亲的看着自己的女儿只能掉眼泪。   阿春爹听完女婿说的话,看自己女儿的目光里都是冰寒,早知道她会变成这样,生下来就该掐死她!现在打死也不晚!他左右看看,一步冲过去抓起三才白天放在楼下的锄头,回身就向自己女儿打去,旁边站着的人赶紧拦着,阿春的二弟弟跟了来一直没说话,这时候被他爹吓得脸色发白,但还是冲过去抱住了自己爹求道:“爹!爹你别打死姐姐!”   阿春爹被潭村的人拦住了,几个三才家同宗的兄弟拦着他不让他打阿春,事情已经是这样了,三才反正也不要这个女人了,要打随便你们打,打死也行,但是别打死在这里,三才以后还要过日子的。   阿春爹被拦的郁闷,大腿又被二儿子抱住,周围又闹哄哄的,七嘴八舌的听的他心烦意乱的,他低头对自己二儿子说道:“你放手,我不打你姐姐。”   “爹你说真的?”   “真的,我去打死那个畜生!”   阿春弟弟听了一下松开手,他也觉得打死那个男人更好,自己姐姐肯定是被他勾引坏了,姐姐在家时候对自己这么好,怎么会是狐狸精一样的女人呢。   阿春爹对左右围着他的人说道:“你们都让开,我要去教训教训那个畜生!”   三才同宗的兄弟们听了,果然就放开了人,同村的人低头不见抬头见,他们也不好出手,有人要动手,那是再好不过。   阿春爹大步走过去,军成那家人一直蹲在角落,走又走不成,眼看着三才老婆下楼来,三才说了经过,又见她爹都要打死她,只在心里叫苦,想想勾搭哪个不行,偏惹上这个脏货!就吃了一口,却要吃多少苦了,眼睁睁看着阿春爹冲他过来了,赶紧喊道:“爹你拦住他!娘救命啊!”   他爹白着一张脸,站起身来挡在儿子面前,看阿春爹站住了,就恳求道:“兄弟啊,大家乡里乡亲的,我知道我儿子错了,但是我只有这一个儿子,你打死他,我们家就断种绝代了,你要打打我,我老了老了死了也无所谓。”   阿春爹带着一腔怒气过来的,听他说的凄凉,倒是打不下去,又见他身后一个老婆子和一个小媳妇也在哭,两个都紧紧搂着地上的那个畜生不放,眼见得就是打下去,也是要被她们挡住,那畜生只管躲在女人后面,更是叫他看不起,他呸的冲着那畜生吐了一口唾沫,回头就走。   阿春大哥看着老父亲走了回来,再看一眼一直不说话的妹妹,看脖子伤痕该是伤了喉咙说不出话来,就算能说话,她能说出什么辩解的话来?   “你们带了她走吧。”三才爷爷看着自己孙子把这话又说了一次,又看着阿春,看她脸上一片漠然,既无羞愧又无惊慌,他是真正的替孙子心灰意冷了。   “大伯,你再想想,三才啊,你再原谅下阿春啊,年轻夫妻不容易啊,同到老多少好呢,一花一蒂是最好的,你就当可怜下孩子,孩子还小呢,总要亲娘在身边才好啊。”阿春娘求着三才爷爷,泪流满面的求,自己这大女儿要是带回家去,丈夫不知道会怎么打杀她,家里还有两个小女儿,二儿子也没结婚,要是老大这样回去了,她们都该怎么办呢?家里的名声是要都完了。   “闭嘴,我们有这个脸求大伯么?你生的好女儿!带了她走!”阿春爹再看一眼自己女儿,看她死沉沉的站着,就叫两个儿子:“你们带了她走,回去了。”转身又对三才爷爷说道:“大伯,人我带走了,你们从此就当她是死了,孩子就麻烦你们养大了,三才,你好好再找一个,总是我们做大人的没教好孩子,对不起你了。”   三才看着他的岳父,结婚前第一次见这个男人的时候,他就笑着说喜欢自己实诚,爷爷陪着他一去就答应要把女儿嫁给自己,结婚之后自己每次去,更是都要拿好酒好菜来招待自己,自己每次送节礼去,必然拿回来更多东西,没有哪次是亏待自己的,自己父母双亡的早,在心里是真的尊重岳父,当自己半个爹,大舅子小舅子对自己也好,因着感念他爷爷的恩德,岳父在家教过儿子多次,要记得好好待他们一家,前事历历在目,转眼世事就无常成这样。   隔壁大妈怀中的孩子在傍晚时候,已经被大妈们喂了从自己家里拿来的鸡蛋羹,三才爷爷和三才两个人是压根吃不下,拿了饭菜来都在桌上冷掉了,现在看人决定要走了,大妈抱着孩子,反而有些不忍心了,抱着孩子向前,走到三才面前,又指指阿春,叫他把孩子递给她看看,三才看了下怀里的女儿,摸摸她黑亮的头发,抱着走到阿春面前,横托着想要她接过去。   阿春看着递到面前的女儿,小孩儿吃饱了睡的十分香甜,这是她怀胎十月辛苦生下来的,平时十分宠爱,但是今天自己就要重新自由了,以后再找个喜欢的男人去,难道还带着这个女儿嫁去么?呸!谁要带这废物的女儿走!她心里这么想着,脸上的神色就露了出来,三才看的一清二楚,不由得冷笑:“我倒是错了,你还真是个心狠的!既然你不可怜你女儿,我就当她以后没了娘,你滚吧。”   阿春娘家人都站在旁边,看的一清二楚,她爹再不想废话,也不顾周围人的视线,当先向门边走去,阿春娘看他走了,在后面慌忙喊道:“东西还没收拾呢!至少带点东西走啊!”   “留给外甥女!带了她走!”阿春大哥强拉了母亲,带着二弟跟着就走,再呆下去只有越发丢脸的,他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向军成,忽然就退了回来,走到军成那,一把拉起他来,拖着就走,后面他爹妈和他老婆都喊起来,怕他拉着人就要打,却看他是拉着人出了三才家门,门外站着的人看着军成狼狈不堪的单手提着毯子包住自己,踉跄着被拖着走了。    ☆、挨打      阿春大哥拖着军成走出三才家门,门外的人都慌忙让开,让出一条路来,然后就看着他们带着三才老婆出来了,一行人很快就走出了看热闹的人群,向村外走去,军成爹娘媳妇跟着在后面恳求他们放了军成,阿春大哥哪里搭理他们,拖着军成走到晒场了,随手把他丢到泥地上,看军成躺在地上看着他也不敢动,就一脚踩到他胸口,居高临下看着他说道:“你害我妹子不浅,不给你个教训我也不算完!”话说完,他提脚向着军成腿上狠狠踩了下去,军成一声惨叫,彻底瘫在了地上,他父母吓得魂不附体,冲了过去去扶军成,军成媳妇哭喊着要和阿春大哥拼命,被他一巴掌就给扇开了就扬长而去。   军成一家人瘫在那里哭的哭,急的急,村里一些人跟着来的看到了这过程,有心善不忍的,就跑去替他们喊医生,等医生来了,军成早痛得晕了过去,医生看了下,不敢动手,这明显是一脚狠狠的踩断了军成的腿,他只是赤脚医生,给人看个感冒咳嗽之类小病的,这还是赶紧送医院吧,听说要送医院,军成爹娘慌忙想去找人帮忙,就看到自己家儿媳妇偏着脸歪着脖子动不了的样子,军成娘欲哭都无泪了失声问道:“你怎么了!”   “娘..我..脖子歪了。”军成媳妇歪着脖子说话,一边脸上都肿了起来,实在是刚才被那一巴掌打的狠了。   军成爹木然的看了眼儿媳妇,再看到旁边站的人有自家的叔伯,刚才自己一家人被围在三才家的时候,他们都没进来相帮,现在才来,不过来了总比不出现好,今天自家丢的人实在是太大了。   “老弟,你儿子还真是给咱们董家争脸了啊!”跟着来的一个军成爹的同个房下的兄弟阴阳怪气站旁边说话,就算知道军成这人平常待人做事不像话,毕竟不是自己家的儿子,最多说一句,再多说就没意思,想不到今天闹出这样的事,这旁人说起来,就成了董家的事了,潭村里凡是姓董的,都要被人说进去,怎么能不叫他恼恨。   “哥,老哥哥,我知道我教错儿子了,可现在不是教他的时候,是救命的时候了啊!阿弟要求你帮忙了,阿哥你快去借俩双轮车,帮忙把我儿子拉到镇子上去吧!”   “你现在知道错了?他十几岁的时候我就说过你们太宠他了,你当时早听我的,什么事都没有!”   “阿哥,有事情要打要骂,总也要我儿子好好的才能教训到啊,你看他人都死过去了,求你就别说了,各位叔伯都先帮帮忙吧!”军成爹泪流满面了,自己老婆看媳妇儿子都这样,就知道坐在地上哭,哭又有什么用啊!   “好好好,老四你去拉双轮车来,送军成到镇子上的医院里去看看去,快去。”   三才站在自己家里,目送阿春被她娘扶着出了门,阿春都没回头看,两岁的女儿抱在自己怀里那么小那么娇弱,阿春在家天天带着的孩子,她要走就一点不挂念着,心真狠啊。   房子外面看热闹的人都走完了,三才家里的人也都要走,隔壁的大妈摸摸三才怀里的女儿,对三才说道:“大妈就在隔壁,有什么事喊我就是,三才啊,人要走的路都有道槛,走过去就好了,你也别难过,以后大妈帮你再找个就是,大妈先回去了,你把桌上的饭菜热热,和你爷爷吃了早点睡啊。”   三才答应了,又道了谢送大妈大爷们出门,村里来给他壮胆气的亲戚们也都告辞走了,三才爷爷坐着没动,看着早上还是三个人的家,现在就剩下三才和他女儿了,在人面前不愿意落泪叫人看到的老爷子,看着孙子哭了起来,边哭边说:“三才,爷爷对不起你,给你找了这么个欺负你的,平常对她的好都叫她作践了。”   “没,爷爷,不是她作践了我,是她自己作践自己,她这样自甘下贱,以后总归是要吃苦的。”   爷爷看着自己的孙子,又看看睡着的曾孙女,孩子幼小,现在吃饱了睡着没事,等醒来找不到妈妈就可怜了,他赶走了孩子的母亲,但愿以后这孩子不要怪他。   这晚上潭村的人议论纷纷的说着三才家的事,不少男人回了家之后盯着自己老婆看,看的女人们毛骨悚然的不少,有胆大的就问看着老娘干嘛?她男人就答看你是不是和三才老婆一样,他老婆当即大怒,就和自己男人打架,倒打的男人奄奄一息只留着口气骂她泼妇。   老三这晚上也来看热闹了,他是真心想不到这阿春招惹了自己之后,和张成的事情被人撞破,居然还勾搭上了军成,想不到这女人这样厉害,算上自己,她都找了四个男人了,明明是才结婚三年的小媳妇,倒比三十多岁如狼似虎的还要风骚了,他回家睡到了床上之后,还在想着这阿春,长的这么漂亮的,却是个风流种,现在这样真是可惜了,以后还不知道会到哪里去,也不知道回家她爹娘会怎么待她,现在说是新-社会,很多思想还是老的,山高皇帝远的,谁来管你呢,不都还是自家管自己么,说到自家,家里的钱这段时间花了不少,要不然再去城里走一遭?   “老公,你睡了?”   “没呢,我在想阿春。”   “什么!你想她?”老三老婆翻个身压到老公身上就要闹。   “你别闹,我是想她怎么就勾搭了这么多人,怎么就胆子这么大,白天就和军成鬼混,真是胆大包天了。”老三一边说,一边又觉得好笑,自己不也这么干过?   “哼!她就是个狐狸精不要脸的!家里爹妈都要丢脸死了,三才那个也是笨蛋,老婆偷这么多男人他都不知道,真是没用。”   “三才是没用,你老公有用,来来来,咱们亲热下。”   “你干嘛!哎吆...”   阿辞妈妈是不爱看热闹的人,闹热场从来不去的,三才家出这么大的事,村里凡是闲着的人都跑去看,她也没那个兴致去,依旧在家带着两个孩子吃了晚饭,看阿辞爸爸还是不回来,她也不急,收拾了饭菜给他留好了,就给两个孩子洗脸洗脚,打发她们上楼睡觉,再收拾了几件破了的衣服,就坐在楼下灯光下补,没多大会,阿辞爸爸就回来了,看看桌上留好的饭菜,就端起来吃,天气微热,饭菜稍微凉点吃也挺好,他一边吃就一边说三才家的事,说起三才老婆都不看自己女儿,跟着爹娘就走的事情,阿辞妈妈都惊讶了,连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都不看一眼走掉的,还真是狠心,不愧是勾搭了这么多男人的厉害货色。   阿辞爸爸也是跟着看到阿春大哥拉着军成走到晒场去打的,村里人要是平常看到自己村里的人被外村人打,那肯定是要冲上去帮忙的,今天大家都只是就看着军成被打,谁也不去劝,淫□□女者,被人暴打也是该。   那天军成挨打晕倒后,到后面醒过来的时候,他人已经到了离家很远的一个镇子上的医院里,离家近的那个镇上的医生说他腿断了,但是他们那治不了,要到远一点的好医院去,八十年代小镇上的医院,连救护车都没有,镇子到县城的班车,都是早晚各一班,错过了就没有。   那天晚上是军成爹辗转托人求人在镇子上找了个开拖拉机的人,连夜把儿子送到了大点的那家医院,医生说军成的腿骨被踩断了,要养几个月才能好,军成老婆是颈椎出问题了,也要好生养着,军成娘听到这个就受不了了,连声说那家里的活怎么办,山上地里平常都要儿媳妇操劳的,现在这样,难道要累死他们两个老的么?军成媳妇一边听着医生的话,一边对着婆婆说自己一定不在医院里耽误时间,会早点回家照顾好田地里的,听她这么说,她婆婆才不唠叨,医生看看他们一家,叹口气只能摇摇头,这媳妇还真贤惠。    ☆、阿春      这次的事情,对潭村别家的人来说,不过就是看个笑话,笑过了骂过了就结束了,但是对这事情中的三家人来说,半辈子就这么折进去了,被带回家的阿春,她爹本来想打死她,被她娘哭着求下来,当时的环境,做父亲的教训孩子,打的厉害孩子病倒死去的,真没人会管,最多说声狠心,不过阿春又不一样,嫁出去的女儿被带回来,怎么都瞒不过附近人的眼睛,都是相近地方的人,八卦传天下,不过一夜,阿春家周边的人就都知道了真相,第二天阿春娘出门干活,就感受到了旁人鄙夷的眼光,等他们全家坐下来吃午饭的时候,就都看到了阿春娘红肿的双眼,阿春大哥问道:“娘你怎么了?”   “没啥,哦,我给你妹妹送点吃的去。”   “送啥!饿着!她就是日子过的太舒服了,都不知道该怎么过了,饿她几天清醒下。”阿春大哥吃着自己碗里的饭,又看了自己媳妇一眼,吓得她赶紧低头哄着怀里的儿子吃饭。   阿春娘听到儿子这么说,刚站起来的身体就又慢慢坐了下去,她也知道现在家里差不多就是大儿子当家了,她也听习惯了丈夫的命令,现在就习惯性的要听儿子的,但想想关在楼上小阁楼里的女儿,又可怜起她来,想着等大家都吃完了再给她送饭去就是,不过家里几个小的都太能吃了,一大锅饭吃的干干净净的,丁点不剩,桌上的菜更是叫大儿子倒给几个弟弟妹妹吃完了,阿春娘就是想给女儿送饭菜也没有了,要她另外做,她又舍不得了,不说费柴火更费粮食。   等大家都吃完了饭,家里的几个孩子又都上学去了,丈夫和大儿子带着大儿媳出门干活,小孙子抱在手上,她爬上小阁楼去看大女儿,他们家房子是以前的老房子,楼上有个小阁楼,以前孩子小的时候,上面的公婆还在,一家子这么多人挤在一间房子里,孩子多了没地方睡,只得在上面阁楼板上打了地铺给孩子们睡,现在上面两个老的去了,大儿子又结婚大女儿出嫁之后,大儿子带着媳妇就住了楼上前半间,两个小女儿和二儿子住在后半间,他们两夫妻睡在楼下。   小阁楼上阿春已经换过衣服躺着了,衣服是穿的她嫂子的,她的衣物东西都在三才家,她能走的时候,都想不到这些了,她一直都想走,忍了这三年,都忍出病来了。   她从潭村回来之后,她爹想死她没打成之后,就被扔到阁楼里来了,她躺了这么一夜,自己都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什么了,她算是自由了么?没有,她明明自由了可是被爹和哥哥关起来了,并没有她想的那种解脱,睡在这从小住着的地方,好像什么都没有变,又好像变了。   和小时候一样,她睡在了阁楼上,躺在楼板上,能看到房顶的那块小玻璃窗,阁楼低矮,人要是坐着伸手就能摸到的,晚上天黑了,能看到一点星空,小时候几个孩子都抢着睡天窗下的那块地方,就是为了看星星,那时候多好呢,哥哥和弟弟妹妹们,大家要挤着睡,可是每天晚上都那么高兴,家里人都一块儿过的和和气气的,后来么,后来大家都长大了,世界也跟着变了,可是那是多么激情的日子呢,大家一起教训那些古板守旧的人,拆了那些鬼鬼神神的庙宇,烧了那么多旧东西,往日见到他们就板着脸教训的人,那些日子见到她们都要低着头避让,多好多自由的日子,她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只要敢干就能干成!   这样快活的日子,大哥带着她在学校里过了几年,那时候周围的人都知道她家的大哥厉害,都不敢得罪她,只能捧着她,走到哪里去,都有人让着她,多少人夸她漂亮聪明,说她以后会有出息,肯定能嫁个大领导,当时十几岁的她也想过,自己现在就这么能干,将来的日子肯定不知道能过的多么的好。   现实偏偏狠狠打了她的脸,从上而下吹来的风,拨乱反正的局,只一下,大哥就从云端跌了下来,以前跟着的那些人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大哥夹着尾巴老老实实的上了几天学,到底不是念书的料,高中没毕业就出来干活了,自己呢,初中勉强读完,高中都没上,就呆在了家里干农活,虽然从小也是苦过来的,可是有好日子过,谁还会喜欢这样天天上山下地的日子呢?   快乐的日子那么快过去了,可是却记忆深刻,常常叫人回味,她经常干着活,就和妹妹说起以前怎么样,小小的妹妹弟弟总是不懂,大哥呢,听她说了几次以前的事,就对自家妹子说忘了那些吧,都过去了,好好的安分过现在的日子才是正道。   这般沉闷的日子过了几年,快二十岁的她都要成老姑娘了,家里各种亲戚朋友,不停的给她介绍相亲对象,可她就没一个满意的,那都是些什么人呢!叫她怎么肯嫁过去呢,就算是大哥以前的一个跟班,现在在镇子上供销社里上班的王老虎来说媒,她都不肯答应,看他那个丑样子,谁愿意嫁给他呀!   可是后来她还是后悔了,至少王老虎是镇子上的人,至少他下雨天晴都不用上山下地,家里的日子也好过,就是爹妈厉害点,可那有什么呢,王老虎至少还能说会道,爱说个笑话逗自己,哪里像三才就知道低着头干活呢,自己又哪里想得到爹他居然会因为报恩,就把自己许配给了三才这个木头人!   真的是木头啊,见了自己只会笑,什么话都没有的,自己看着他的样就不愿意嫁,爹却跟她说,她是他和她娘生的,要么她从此以后不认爹娘,要么就嫁过去!   她闷了一个晚上,第二天看到她爹瞪着她的眼睛,低了头就答应了,她如果不答应,大概家里都住不下去了,她爹是高兴了,找木匠师傅打了一对樟木箱子给她准备嫁妆,又叫她娘用棉花厚厚的翻了几床被子,又是托人从城里买了缎面的被面,当时嫁妆摆出来的时候,多少女人羡慕她啊,可她还是不高兴,结婚那天,她是哭着离了家的,她还看到王老虎站在街上看她被三才骑着自行车带走,结婚那天晚上,三才笨手笨脚的,更让她嫌弃,就不能痛痛快快的像个男人样!   结了婚之后相处就更不用说了,三才只知道干活,自己恼恨了骂他,他也不会哄,勉强过了一年,自己闷的都要炸了,都在心里想着要是忍不了就跑吧,跑出去了总有出路的,谁知道就怀孕了,一怀孕三才把她当菩萨供起来,可她想过的日子永远都不是这样的。   楼板下有响声,是梯子靠到墙上的声音,阁楼的翻板被翻上来,下面来人了,阿春偏过头去看,是她娘,手里端着一个碗,等她走过来坐下,才看见碗里绿莹莹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阿春拿疑惑的眼神看她娘,难道饭都不给她吃了,她娘想毒死她么?   “你忘记了么?这你小时候也吃过的呢,树叶豆腐啊,隔壁那街上的一个老大娘端过来的,这个东西吃了凉,败火的,你嗓子现在说不了话,吃点这个刚好。”   “饭...”   “你想吃饭啊?你爹不让给你吃饭呢,娘也没办法啊,中午的饭菜都叫你弟弟妹妹吃完了,刚巧那大娘送了这个来,你就凑合吃一点吧。”   阿春闭了下眼睛,爹是有多狠,连饭都不给一口,自己是从昨天晚上就没吃一口东西,早上就喝了点水,那还是小妹看她可怜,偷摸着给她端上来的,要不然她要渴死了。   “来,吃完了这个你就再在这里躺着,娘也不敢放你出去,你也别出去,外面都是..都是说你的人。”   阿春被她娘扶起来,看到小侄儿安静的坐在一边,忽然就想起了被她抛下的女儿,孩子才两岁呢,还在吃奶,自己的胸涨的难受,孩子早该饿了吧,也不知道在家吃什么。   “你快吃,吃完我端水上来你擦擦,这天热的人难受,这阁楼也闷的很,可你爹不让你睡下面,下面楼上也挤着你大哥一家还有弟弟妹妹,唉,你说你好好的你闹什么呀?你就不能安分的过日子,又去哪里惹了那两个男人,你说你怎么想的?傻乎乎的干这种事?你当你男人是死的吗?他就是个死的,也不愿意自己老婆偷人!”   阿春任凭她娘念叨,做都做了还怕你说么?第一个是无意中被调戏勾搭上的,张成样子也过的去,说笑话逗她乐也好,她一直当他是喜欢她的一个村里人,哪想的到他胆大包天的敢来强她,不过强迫变和顺,也只是几分钟的事情,他比三才好,她居然感到滋味销魂,到后来都舍不得放手了,老葛家的老三更是,一个个的都比三才好,叫她怎么能忍的下去那淡而无味的日子?    ☆、老王      人生多少日子,都是一天一天的过,从早到晚,日出日落,反复循环,三才家的事不过是漫长岁月里发生在潭村的一件小事,村里人看了几天的好戏也就过去了,据说军成一直住在医院里,他老婆的脖子还歪了,幸亏碰到医生好,早早的给她看好了,不过也很是吃了些苦,家里儿女都给公婆带着,她自己要在医院里陪着老公,军成脚断了脾气更是坏,每天骂的他媳妇眼泪涟涟,还要小心翼翼的伺候着他,不过夫妻相处之道,是各家过各家的日子,旁人参与多了反而不好,还不如各自干自己的活。   军成媳妇在医院的时候,这天下午还碰到了一个潭村的人,因为在村里住的也不远,彼此都熟悉,在这里碰到真是彼此都惊讶,问了才知道,另外那个潭村人也是老公生病住进医院来陪床的,只是她男人病的很重,医生都说很难医治,这媳妇已经跟着煎熬的面色蜡黄了,军成媳妇想想在这里碰到不好意思,平常虽然没什么来往,但医院里碰到了,就算是空手,也要跑去看看,这第二天上午她就趁着军成睡着了,就过去看那对夫妻。   一般去看望病人,总是要早上去比较好,下午是极少有人去的,国人做事有各种讲究,下午冒然去看病人,要是计较的,只会让人家心里不舒服,军成媳妇伺候完军成去的,到的时候,那两夫妻一个躺着,一个坐着在给床上的人喂饭,躺在床上的人脸色灰白,看着就让人觉得不好,陪着的他老婆看军成老婆来了,赶紧站起来请她坐,军成老婆推辞了,问了几句病情,说了几句闲话就赶紧告辞回来了,她男人要不是睡着,看她这样走开也要骂她的。   军成夫妻和他们住的病房不在一层楼,她来来去去的,加上又去买了点东西,等回去病房的时候,军成已经醒了过来,一个小房间里凑合着挤了三张床,又怎么能睡的好,他本来就是昨天晚上没睡好,早上吃了点东西就困的眯着眼睛睡了过去,但没多久就醒来了,看老婆不在身边就不舒服,等了一会看人还不回来更是生气,终于看到人回来了,军成瞪着眼睛就骂:“你死哪里去了?这么长时间不在你干嘛去了?”   “我没去哪里,昨天下午我不是对你说过,村里的老王两夫妻也在这里住院么,都是一个村的,我早上就去看了下他们两个。”   军成听到老王两个字,嗤的一声就笑了出来:“他还没死啊?”   “军成!哪能这样说人家,老王也只是生病了。”   “你个笨蛋不懂,他家里人都在准备他死了之后的事了,他老婆更能干,连老公都找好了!”   “啊?你说什么?”军成老婆看看周围那病床上躺着的人,示意军成不要乱说话,一个村的传出去也不好听。   “你不知道吧?就你这样整天只知道在地里爬的,怎么会知道这种事,我告诉你,老王老婆可不是什么好人,你少给我来往!”   军成老婆看他阴沉的脸,赶紧点头答应了,春夏之交田地里的事多,在家的时候她哪有闲工夫坐下来和人闲聊,现在军成虽然住院,自己也脖子扭到,不过在医院里反而是她难得轻松的日子,就是担心家里两个小的,不过有他们爷娘在想来总会照顾到的。   “过来扶我一下。”   军成老婆连忙过去,扶着自己男人坐起来,军成让老婆扶着挣扎着坐好才松了口气,实在是躺的都厌烦了,坐着了看到旁边自己老婆买来的东西,看到有烟,就说道::“买来了我要的烟?拿出来我抽。”   他老婆赶紧就拿烟拆了给他,又给他拿火柴盒点火,军成就美滋滋的抽上了,看他老婆坐在旁边给他叠昨天洗好晒干了的衣服,就说道:“你还算听我的,你要是老王老婆那个样,我一脚踢死你。”   军成老婆看下左右,压低声音问道:“她到底怎么了?”   “这女人,老公都还没死,就把相好的带回家了,还说是老公要死了没办法,家里活总要有人做,你说骚不骚厉不厉害?”   军成老婆被吓一跳,简直不敢相信,看着她老公也不像骗人的样子,就问道:“她怎么能这么做?她家公婆不管么?”   “你嫁过来我们村这么些年了,你都还不知道啊,他们家的长辈都不在村里的,以前荒年逃荒出去,住到外省去了,剩个大儿子在这边让爷娘带着,出去的就再没回来过。”   “那是上面没人管了,难怪她敢这么做。”   “你不懂,她老公也没用,从来都弱的不像样,家里差不多都被那女的摆布了,就拿这事来说,老王他自己也觉得差不多要死了,他还有个儿子呢,也和他爹一样细小的不像话,老王这个人,说要没脑子那也是有的,他也看中了他堂兄弟,想把家里全部交托给他,都说好了自己要是死了,家里的老婆孩子都让他管了,连房子都说好给他堂兄弟,挡不住他老婆不愿意,居然带了外面的男人住进去了,老王还没死呢!这野男人就带进去了,你说这老王老婆厉害不?”   军成老婆一阵无语,她还真不知道这家的女人这么厉害,平常在村里来去的,不过是点头之交,出来外面见到同一个村的人,总是感觉亲切些,哪里想到那妇人蜡黄脸色下,居然还有这样的事,倒真是个厉害的。   “这要是我家的,我一锄头劈死她!”军成在那恶狠狠的说,没注意到邻床的病人面露惊恐挪啊挪的,都挪的要掉到远离他的那边去了。   “你要是敢跟着这样的女人学,我也一锄头劈死你,以后不要和她来往,你听到没?”   “听到了,我又不是这样人。”   “女人都是水性杨花的,现在不是的,不过是不敢,看我干什么?你男人要是不厉害,你也敢这样!”军成双手捏成拳头在他老婆面前扬了扬。   “我是什么样人,我嫁你都几年了,你外面的事情我从来不敢管,可你也要顾点家里的孩子啊,这次的事情,你都弄到大家都知道了,你又被打成这样,我...”军成老婆忍不住哭了起来,真是又气又急又伤心,出事那天真是吓过了头,那么多人围着看热闹,偏偏出丑的是自家男人,她就像是以前的那些罪人,在被人审判一样,她蹲在三才家的时候,手脚都在发抖身上都是冷汗,公婆管不了别人,又舍不得管教儿子,只冲着她骂,骂她管不住自己男人,可这男人从她嫁过来第一天,她就没敢去管过,事实也证明,军成哪里是她这种人管的住的。   军成在结婚前谈过几个姑娘,那时候这样的事都是要被人说的,姑娘多相亲了几次要是被人知道了,就要被人说是花姑娘,男子多谈了几个妹子但是就是不愿意和人结婚的,那就是流氓了,军成是家里条件不错,自己又高中毕业去了矿上上班,还是当时难得的正式工了,后来又做了管帐的会计,愿意嫁给他的就更多了,自己会被他选上,当时自己都不信,媒人来说的时候,家里妈妈多高兴啊,高兴女儿终身靠了这么一个好条件的男人,后来终于结婚了,新婚晚上那痛苦,奠定了她一生的依顺,这是个她不敢反抗的男人。   “我就是这样了,那又怎么样,我工作又没丢,家里娘舅又在矿山当领导,放心,我有的是工资拿,饿不死你们这几个。”   “我是说...”   “说什么?叽叽咕咕的,有话就讲出来!”   “我说你别找那脾气坏的...”   “嘁,你滚一边去,要你有什么用,身上都没二两肉,一身硬骨头,我要不是想找个听话的,你以为我会看上你?”   “你要躺下么?”   “来扶我躺下,我再睡会儿。”   军成老婆赶紧又扶着他睡下了,就听到他说道:“这面条榨面我都吃腻了,外面街上有饺子汤包的,你等下去买来给我当午饭吃,听到没?”   “晓得了,中午给你买饺子来。”   军成就闭着眼睛休息了,他老婆捡了几件他晚上换下来的衣服,放到陶瓷面盆里,拿到外面打算洗了,她和军成两个住在一楼的病房,老王家两口住在三楼那,洗衣服的地方就在楼梯旁,从楼上下来的人,一眼就能看到他们,军成老婆正搓洗着老公的衬衫领子,楼梯上就下来了老王老婆,看见她在洗衣服,就笑道:“洗衣服呢?”   军成老婆看到是她,想起自己老公的话,不由得浑身一抖打了个寒噤。   “你怎么啦?这天这么热,你还冷啊?”   “早上还是有点凉的,这自来水也凉。”   “哎,你说这自来水真好啊,咱们村里要是有这样的水就好了,都不用到井那里去挑了呢。”   “我倒是喜欢去挑井水来喝,眼面前看的到那是哪里的水,喝的也放心,这自来水看着干净,洗衣服能凑合,可是喝自来水我就不放心,谁知道这管子里的水是哪里来的呢?”   “你这么一说,倒也是哦,中午了呢,你午饭打算吃什么?”   “我们家军成要吃饺子呢,我到街上去买去。”   “饺子倒是好吃的,不过贵啊,我还是给我们老五买碗面去,那我先走了。”   “好哦,你先去吧。”军成老婆看着她走了,看着她背影,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么一个瘦弱的女人,居然能这么强悍做自己家的主,真是厉害。    ☆、夏日      日子在忙碌的人看来,都是过的特别的快,才刚种下的豆子,转眼间就长大可以拔来吃了,不过豆子中间要套种玉米,这几天阿辞爸妈就忙着种玉米,玉米秧苗是早就播种好的,一大早阿辞妈妈给玉米秧苗喷上水,然后小心的拔起来放进大簸箕里,一颗颗玉米苗都是直立着放好的,不能倒了或者斜了,因为只要喷在玉米苗中间的那滴水在,种下去的玉米苗就不大会死,所以放的时候要特别小心,这都是上一辈的人一代代教下来的,到阿辞妈妈爸爸这一代就继续跟着做。   天气是越发的热,白天的时候,知了也已经出来凑热闹,使劲的在那知了知了的叫,叫的人心烦意乱的,等到傍晚的时候,晚霞灿烂,映的青山更翠水更蓝,早上阿辞爸爸去种了玉米,顺带着爬到山高处砍了些柴晒在那地脚边,太阳猛烈,晒一天这些草木柴火就干了不少,阿辞爸爸整成一担,挑着大步回家来,这三餐都要柴火烧饭,还有煮给猪吃的,家家户户每一天都少不了这柴,这附近山上哪里都被砍的干干净净的,就算是荆棘有刺都被砍了当柴火烧,只有些高处不容易砍柴的地方能长出些草木来,或者就得跑到更远的山里去砍柴,农家人就是一顿饭都吃的不容易。   这几天太阳都晒的地面发白,有些缺水的山田已经在急着抢水了,阿辞爸爸挑着柴火一路下山来,都能看到山田里被晒的都缺水了,看来晚上要来放田水了,等阿辞爸爸回了家去,他挑着柴火扔到前门的空地上,阿辞带着弟弟正和婉婉两姐弟玩,还有隔壁的两个小孩子,六个小孩子正玩的高兴,阿辞看爸爸回来了,就跑过去喊爸爸:“爸爸你回来了?”   “嗯,妈妈在做饭吗阿辞?”   “做啦,吃面呢晚上,我要吃一大碗。”阿辞跟着爸爸就回家去,还回头喊了一声阿飞回家了,阿飞就跟婉婉江江说了声就跑了,两个孩子都还不是能照顾到别人心思的时候,所以也没看到身后被留下的婉婉眼睛里的泪,她想妈妈爸爸了,她也要他们在家里做饭给她和弟弟吃啊,夜里睡在奶奶身边的时候,都没和爸爸妈妈睡一起的时候开心,他们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呢?到过年还有很久,她都等不及了。   阿辞爸爸带着孩子进了家门,迎面就看到了大小两个老婆舅,还有元青小姨子,更有一个自家同宗的兄弟也在,这个人他自然认识,也知道他和元青在谈恋爱,不过,在两家都没定下来之后,他们两夫妻一直都当不知道这人,今天带着上门来,这是要定下来了?   “大姐,姐夫回来了。”元青喊了声,看了一眼坐着的他,看他慌忙站起来和姐夫打了招呼,就又低头忙着揉面,今天吃面的人多,要揉的面就多起来了,大姐在后门那冲洗苦麻菜,刚才是在巷口下面的溪水里洗过一次了,拿回家来再拿井水洗一次,夏天酷热,吃点这清凉败火的苦麻菜很是不错,炒也好,放汤面里也清口,阿辞小舅舅坐在灶前烧火,大舅舅和那兄弟正在闲聊。   阿辞跑到小舅舅那,灶前烧着火,小舅舅都热的出汗,阿辞还要站到他怀里,小舅舅也不嫌弃她,一手环着外甥女,一手拿着柴火往灶里送,阿飞就早在看到大舅舅的时候,就爬到了他膝盖上坐着了,一双眼满是好奇的看着那个陌生的叔叔,问他大舅舅:“大娘舅这个叔叔是谁啊?”   “这个啊,是你们爸爸的兄弟,同一个太公下面的,你也要叫叔叔的,喊一声。”   “叔叔。”阿飞很听大娘舅的话,开口就喊了。   “阿飞真听话,长的真好啊。”这个以前从来没来过家里的叔叔夸他。   “是,我们阿飞长的多好看,就是太皮了,小野猪一个。”大娘舅摸摸阿飞,一脸嫌弃还要摸。   这坐着的叔叔就笑眯眯的看着他们两个,阿辞爸爸洗了手过来坐下,阿飞还是舍不得大娘舅的怀抱,坐着不动,家里爸爸是天天在的,但是大娘舅可不是天天来的,虽然自己可以跟着姐姐天天去外公家,但是大娘舅要干活,也不是天天白天能在家的。   阿辞爸爸不善言辞,就知道看着儿子笑,看那兄弟面前有杯茶,就去拿了热水壶给他加水,慌的那兄弟急忙站来来说道:“我来我来。”   阿辞妈妈洗好了苦麻菜进来放到灶头上,满满一锅的水开了,今天吃面的人多,汤多点面才好吃,她拿了菜刀把苦麻菜都切了放到锅里,锅里还有早就切了放进去的马铃薯,菜都放好,锅盖又盖上,那边元青已经把一个面团揉开都切成面条了,正在揉第二个面团,阿辞妈妈去接过来继续,那边元青又揭开了锅盖,苦麻叶子放下去不能盖太久,要不叶子要发黄也不好吃,等苦麻在沸水里滚上几滚,这边的面条都好了,一起装盆里端过去,面条都撒进沸水里,锅盖又盖好,大火猛烧之下,锅里的水很快又开了,热气蒸腾,阿辞妈妈又揭开锅盖,任凭面条在沸水里翻滚,先去碗橱里拿了一个个的碗,面条很快就熟,阿辞妈妈用大汤勺给碗里一个个捞进面条,加汤,然后喊人来吃。   阿辞小舅舅去洗了下手和脸,先给外甥女端了一碗过去,阿辞妈妈在那喊别管她你自己吃,小舅舅笑嘻嘻的又端了自己的那碗面条走了,和外甥女坐到一块吃去了,桌上还放了猪油罐子,还有蒜泥,加了苦麻叶子煮的热面汤里加入蒜泥,有种说不出的鲜香味,吃的叫人十分爽,就是吃后嘴巴里味道大,不过都是自己家人,谁也不嫌弃谁,阿辞吃的肚子溜圆,她喜欢吃面喝面汤,阿辞爸爸更喜欢吃面条,就是这么热的天里,做面条的人会十分辛苦,一天劳累回家来还要做这个的话,真的是累,夏天里阿辞妈妈做面条的时候就少,今天是招待那个叔叔吧,特意做的面条,看他吃的也香,一大碗不够还吃了第二碗。   吃完面条,元青帮着姐姐洗碗,看那边他坐着和姐夫哥哥弟弟聊天,心里又是甜蜜又是慌乱,阿辞妈妈撞撞她的手,低声问道:“你想好了?”   “嗯,我想下半年结婚。”   “爹同意了?”   “问他他也不响,心里不愿意呢。”   “那你还要嫁?”   “他也没什么不好,我也该结婚了,等我结婚嫁出去了,哥哥也该娶嫂子进门了,阿爹说过了双抢就找人在山那边造房子了,二婶四婶他们都要造。”   “还是在那边造房子啊?”阿辞妈妈心里不是滋味,可也说不出什么,人大了自然要分家,就是可怜了老父亲和小弟,从此以后要相依为命了。   姐妹俩洗了碗,又一起坐了一会,阿辞爸爸急着要去放田水,就拿着手电筒先去了山上,那个叔叔和阿姨舅舅们也就走了,今天外公不回来,去了邻村做工,因赶时间还要开夜工,就住在那户人家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阿辞听着外面的知了声声,觉得吵的很有些睡不着,听隔壁床上妈妈哄着弟弟睡,就问道:“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呢?”   “大概半夜吧,放田水的人上半夜多,你爸爸老是怕难为情,也不和人争,水从咱们家田里流过都留不住,所以要晚些。”   “水从咱们家田里过么?”   “对呀,山上下来的水,一块块的流过田里,上面田里的水流到下面,下面的田才能有水,要是每家都把水拦住不让流走,他们田里的水就要满出来,下边田里的稻子就要没水喝,那样谁都好不了。”   “水一定要从别人家里过么,我们不能直接把水带到田里么?”   “傻阿辞,那爸爸妈妈要多少辛苦呢?山上又哪里来那么多水给我们挑呢?本来就是一点山水大家用,就算是靠在水边的田地,都要帮着别人家的田水过路,要不然大家都没的水放的时候,你家的田里都是水,那还能好么?都要被人家劈掉田坎了,做人做事,都是大家你帮我我帮你的呢。”   “哦,爸爸还不回来呀?”   “总要到后半夜呢,前半夜都是各家在放水,等放的差不多了,再把田坎围上,那就可以回来睡觉了。”   “妈妈我热死了睡不着。”   “过来妈妈这里给你打扇子。”   阿辞就困意朦胧的爬到妈妈爸爸的床上,她刚刚躺下睡好,忽然想起来问道:“妈妈,今天来的是谁啊?”   “是你爸爸的兄弟啊,你叫他叔叔就好了。”   “我叔叔不是就五叔四叔小叔叔么?怎么又多一个啦?”   “你还有很多叔叔呢,都是你家太公的儿子的儿子们。”   “太公?哪个太公呢?”阿辞妈妈的爷爷奶奶还在,就是住在远离潭村的山上,那里能看到潭村,和大村离的也不远,阿辞妈妈小时候也住在那,她十多岁的时候,阿辞外公他们在潭村里建房后,才移居到大村,阿辞妈妈即使出嫁之后,也会隔几天就带孩子去看爷爷奶奶,阿辞对妈妈这边的太公太婆很是熟悉的,阿辞爸爸这边的太公太婆却是去世的早,从小就没见过的。   “你太公就是你爸爸的爷爷啊,很早就去世了,你也没见过的。”   “哦,这个叔叔来我们家玩,以后也来么?他长的好高啊。”   “嗯,以后会来的,你阿姨打算嫁给他呢。”   “阿姨嫁给他?我不要!阿姨为什么要嫁给他!!!妈妈你别让阿姨嫁给他,嫁给他阿姨就不在家里啦啊啊啊。”阿辞在床上滚来滚去的抗议,她知道人结婚就不在自己家里住了,很多村里嫁进来的新媳妇都是不认识的人,阿姨要是嫁出去,外公家里也就肯定看不到阿姨了,从小到大,阿辞哪次去阿姨都在外公家陪着她们,阿辞的小脑袋不能想象阿姨不在家的情景。   “阿辞小傻瓜,你阿姨哪里能不嫁人呢,这个叔叔还是村里人,就算你阿姨结婚了,也住在村里的,就是换个地方呢,你去看就能看到你阿姨的,你闹什么啊。”阿辞妈妈看着女儿滚来滚去的有些好笑,还好儿子睡着了,要不然也要闹。   “真的吗?”阿辞听妈妈这么说,停下不滚了,瞪大了眼睛看妈妈。   阿辞妈妈摸摸女儿的小脸蛋,笑道:“真的啊,妈妈不就是嫁给了你爸爸,然后不一样还住在村里呢,你舅舅阿姨才能老来咱们家呢,你也天天的能去看他们。”   “哦,那就好,阿姨不去别的地方就好,妈妈我困了,爸爸怎么还不回来啊?”   “你睡吧,等你醒了你爸爸就回来了。”阿辞妈妈拿着蒲扇给女儿扇凉,看阿辞闭上了眼睛睡着了。   阿辞爸爸真的是到半夜一点多才回来的,今天山上人多,都抢着放田水,晒了几天了,山上的溪水流量不足,为了自家田里放到足够的田水,有几个脾气差的差点在那打起来,旁边人劝的快才算没事,他来回看着直到确定自家田里的水足够多,田泥足够湿润了,就算下面的田水还是要走自己家的田里过,早上早点来拦上田坎就好了。   阿辞爸爸洗了个澡再上楼睡觉,看阿辞阿飞一对儿女和自己老婆睡一块,不禁就笑了出来,大半夜的辛苦也都不见了,他悄悄的上了床,把阿辞移动了一下,放里面一点,阿辞睡的小猪一样什么都不知道,阿辞妈妈醒了过来,轻声问道:“回来啦?”   “嗯,等下早点起来再去看看。”   “那快睡吧,都一点多了呢。”   “嗯,看来元青真的要嫁给我们兄弟了。”   “嗯,随她吧,她也是个一根筋的,我也劝不了。”   “嗯。”   夫妻俩说了几句,就都睡了,不过几个小时之后,阿辞爸爸趁着早上人少点,又上山去看,昨天晚上后来大概又去了几个放田水的,田坎那里乱糟糟的脚印,自家田里两头的田坎也被别人的锄头挖的乱糟糟的,田水倒还是有,显而易见一直是在上下流淌,阿辞爸爸就从最下面的田开始看起,看最下层的山田里的水已经满了,就给这家的田坎给拦上,他一路走一路用锄头勾了些田泥给拦好各家的田坎,还没看到一半,已经有几家在这边有山田的男人都来看田水了,看阿辞爸爸在帮着筑起田坎拦水了,就都笑着打了招呼,阿辞爸爸一路走到这边山田的最顶端,确定每家的田水都满了,才拦掉了被人为改道的溪水,任凭溪水再度回到山溪的地盘。   等阿辞爸爸从山上下来回来的时候,早饭早就做好了,两个孩子还在睡着,两夫妻也不去叫,天气热孩子都睡不好,早上凉快让他们多睡会,等吃完了饭,阿辞爸妈挑着两对木桶出的门,昨天种下的玉米,早上还要挑水去点一下,天气太热,刚种的玉米秧苗会被晒的受不了的。   等中午阿辞爸妈回来的时候,两个孩子还是在前门玩,就是热的身上的衣服都湿了一片,当然山上回来的大人们的衣服更是,已经是全身湿透了,阿辞妈妈赶紧的回家打水洗了下,换掉衣服就做午饭,阿辞爸爸就慢悠悠的洗了,然后坐着喝了点六月霜泡的茶水,这六月霜是自家去山上采摘的,夏天的时候泡着喝,可以清热解暑,对在盛夏酷热时候,经常要顶着大太阳干活的农家人来说,喝点这个六月霜茶是再好不过的。   中午吃饭的时候,妈妈在饭锅里蒸了茄子和豇豆扁豆,还有一碗酱和一碗咸菜,茄子蒸熟了之后拿筷子夹到大碗里撕开,加一点猪油和少许盐,一点酱油和醋,鲜软可口的茄子一上桌就被两个孩子抢着夹了吃,阿辞爸爸看他们急着吃的猴急样说道:“别吃的不像样,都坐着慢慢吃,桌子上的茄子不是光给你们吃的,爸爸妈妈要不要吃了啊?你们抢的这么快?”   “孩子小呢,你现在说这个,他们肯吃就好了。”   “就是小才更要教,自己家里教好了,出去才不会被人说,阿辞你把手放好,别一只手放桌子下面,两只手端着碗吃,对,就这样。”阿辞爸爸教完女儿,又看到阿飞拿着筷子把一碗扁豆翻来翻去的,阿辞爸爸拿筷子轻轻打了一下阿飞的胖小手说道:“阿飞你要吃扁豆就夹一根,你把一碗扁豆都翻过来是想做什么?每根扁豆都是一样的,你挑什么呢?”   “爸爸,扁豆硬,软的好吃。”阿飞嫌弃有的扁豆老了,吃着硬,嫩的滋味好,小孩子不要教都懂得。   “软的好吃你就都吃光了么?那爸爸妈妈吃什么呢?你姐姐呢?你就一个人挑着吃呢?再说自己家里这么乱翻,爸爸妈妈不会骂你,但是要是去别人家里吃饭,你这样乱翻,可是要被人嫌弃的,别人要说爸妈没教好你,阿飞啊,你愿意爸妈被人家骂么?”   “不要!谁敢骂我爸爸妈妈!”阿飞很生气,但是看看桌子上的菜,他又眨眨眼,家里好吃的从来都是给他们姐弟两个的,有时候妈妈会叫姐姐送一些给隔壁的奶奶和叔叔吃,阿飞心里,自己吃好的是理所当然的,现在爸爸这么说,那留一点给姐姐?留一点给妈妈爸爸?   阿辞妈妈看看儿子又看看阿辞,笑道:“慢慢来,不着急教,阿飞快把饭吃了,等下吃完就去睡午觉了,不要偷偷跑出去玩。”   阿飞答应了,大口吃着碗里的饭,也不去菜碗里乱翻了。   一家四口吃完了饭,阿飞又吃出一身的汗,跑到前门的水缸边,脱光了衣服舀水在那冲,巷子口的山溪水,因为山上的水田要田水,一天到晚的都被放田水的人截去水田那,流到村里的溪水都少了很多,都见底了,阿飞太小,阿辞不会游泳,大人们没时间带他们去,就在家里冲冲水洗洗就算了。   等阿辞妈妈洗好碗,阿辞爸爸带着两个孩子已经睡在了床上,晚上睡的少,白天就需要补觉,这时候的天也热,正中午出去,大太阳能晒的人发昏,一般这时候乡村里的人,都是早起晚睡,抓紧太阳没出或者不太热的时候干活。   阿辞妈妈也在楼下打水冲了下,换了件汗衫穿着睡,这天气热的,中午做饭时候都能出一身的汗,阿飞阿辞这时候已经睡着了,阿辞爸爸也是,阿辞妈妈看两个孩子睡的一脸汗,就拿扇子给他们扇着,等自己也觉得困,才躺下睡了。   下午的时候,呆在村里阴凉处乘凉的老人们,看到久病住院的老王夫妻居然回来了,是镇子上他家亲戚拉着板车给送回来的,车只到镇子上,老王是躺在板车上进的村,有和他家熟的上去打招呼,老王老婆精神还好,只是躺着的老王一脸的病象,看着真像活不了多久的样子,人都瘦的不成样子了,老太太们看着他夫妻俩一个走一个躺,和他家亲戚一起慢慢的进村里去,身后的老人们,有的就忍不住叹气说道:“这老王看着很不好啊,看来真是不行了。”   “哎,可怜他儿子还小呢,这做爹的就活不长了。”   “也不一定的,他好像是肝病?还是什么病来着?”   “我也只是听说他病的重,但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病。”   “我就是看不起他老婆,老王都还没死呢,她一个妇道人家,这样的事情都做的出来的。”   “她干什么了?”   “你不知道吗?啊呀这样的事情你都不晓得啊?”   “我前段时间跑去我女儿那了,她做月子我去照顾她了呀,老王老婆怎么了?”   “我告诉你,老王怕自己死了儿子没人照顾,你也知道他家爹娘都在外面,多少年都没回来了,老王就找了他堂兄弟交托,说是自己儿子求他照顾了,他堂兄弟也没老婆,意思就是要是他死了,他老婆孩子全部交托给他了,哪想得到他老婆知道这件事之后,不声不响的自己找了个男人带回家去了。”   “不是吧?噶厉害!”   “想不到吧?谁都想不到呢,前段时间他们没去医院之前,三个人加个小孩住在一起呢。”   “...这老王老婆真是厉害,这样的事情都做的出来!”   “老王都不管管她啊?”   “哪里有力气管呢?自己都差不多要死了,小孩子又小,真可怜啊。”   “说来说去,也是家里长辈不在,要是他们家有像你我这样的老不死在,看她怎么敢这么干!”    ☆、登门      老王是躺在板车上被镇子上的亲戚拉着回到了自己家里,家中久无人居,开门进去冲鼻的霉味,儿子是被托付给了邻居的一个老婆婆照顾,才七岁的的小孩子,因着这两年他父亲常年的生病,连带着小孩子也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他父母到家时候,他正在隔壁家的门前玩,老婆婆坐在门前看着他,看到老王老婆走来,旁边一辆板车跟着,就知道是夫妻两个从医院回来了,看小孩还是蹲在那里玩着,也没看到父母回来了,老婆婆急忙站起来,先迎上去笑道:“回来了?这真是好,小孩子都不知道多想你们呢。”   “阿国,过来,妈妈爸爸回来了。”老王老婆喊自己的儿子,看儿子回头看,看到他们忽然就笑了起来,站起来就跑过来,做母亲的笑着想去摸摸自己的儿子,阿国却低了头,去看睡在板车上的阿爹,他妈妈的想摸他的手顿在半空,半响才放下。   板车上的老王睁开眼睛,看着自己瘦弱的儿子笑,轻轻的说道:“阿国乖,爸爸妈妈回来了。”   “爸爸,你好了吗?以后都在家了吗?”   “爸爸会好的。”老王说了几句就觉得喘不过气来,但是他舍不得看不到儿子,就从被子下伸出手摸了下了儿子的小手,拍拍他幼小的孩子,旁边一路拉着板车送他回来的是住在镇子上的他家的远亲,他喊了声大伯,大伯就放下车把子来,问刚进去又出来的老王老婆:“床铺好了?”   “铺好了,麻烦大伯帮我抱老王进去。”   大伯点头答应了,掀开被子抱了瘦弱不堪的老王进屋,屋子里在楼下铺着一张床,现在被子都掀开了,大伯就把侄子放到了床上,让他舒服的躺好,老王躺好了,看看他家大伯,虽然远了些,但是还是自家的大伯,到底是和旁人不一样的,他看看老婆走到楼上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赶紧轻声和大伯说道:“大伯,你可千万叫大哥把我写的信给寄出去。”   “知道,大伯把信放的好好的,回去就叫你大哥去寄信,你安心等着。”又看看楼上低声说道:“她既然是个不安分的,你也就不用挂心,只记着养好自己身体是第一,人在才有一切。”   “我知道,劳大伯辛苦了,我也是不甘心,阿国太小了...我要是去了,这家里看样子也没人真心待他,就是为了他我也得挣扎着活着。”老王看着趴在床前的儿子,他乌溜溜的眼睛一直盯着父亲,快半个月没见到爹,这孩子是十分想他了。   “你放心,你总是你爹娘第一个孩子,他们接到信就会回来的。”楼梯嘎吱响,老王老婆下楼来了,他大伯也就不说话了,看侄儿媳妇走到床前来,就对她说道::“你们到家了,我也就走了。”   “这怎么行呢,大伯留下吃了晚饭再走,怎么能饭都不吃就走呢?”   “真不吃了,家里忙呢,再忙几天就要准备双抢了,我走了,你别送,老王你好好养着,大伯再来看你。”   “大伯你慢走,我就不送你了,老婆你送送大伯。”   “好,大伯那我也不强留你,今天辛苦你了,改天我再到镇子上去看你和大妈去。”老王老婆跟着大伯一路走到门外,又陪着走到巷子外。   “你呢,有事情只管来找我,虽然我和老王也是隔着远一点的亲戚,但是总是自家人,有事总是靠自家人的,你别怕难为情,有事就来,你大妈也大多时候在家的。你别送了我走了,好好照顾老王啊。”   “好的,大伯慢慢去啊。”老王老婆目送大伯远远走了,这才转回身回家去,家里那个是真麻烦,还不知道要煎熬到什么时候呢。   阿国不去管他娘在干什么,他只管蹲在他爹旁边,从小他就和他爹亲,他娘也不宠他,只管做自己的事,他爹就爱带着他在身边,有时候上山下地的太辛苦,他爹不舍得带他去,阿国都一定要跟着。   老王家自家的双亲都在福建,快三十年都没回来好好在家过了,家里就老王一个人支撑门户,他家也没个别的兄弟堂兄弟的,三代单传了,最亲近点的都是隔的挺远的了,以前老王小的时候,爷爷奶奶还在,把他带大可以娶媳妇之后,接连的就去了,等老王娶媳妇的时候,他爹回来住了几天,他娘都没回来过,他爹留下点钱就又回了福建,那边几个子女,一大堆事情,能给这个大儿子的时间就少了,老王成家之后,也一心过自己的日子,并不怎么去想那边的爹娘弟妹,想也没用,他习惯了在村里过活,那边也并不要他过去,两下里各自安处,挺好。   平淡的岁月里,老王老婆给他生了个儿子,两夫妻变成了三口之家,老王是个好脾气的,任凭自己老婆当家作主,大事小事都顺着她,他老婆向来是过的很如意顺心的,只不过这两年里,老王生了肝病,还有什么肝腹水,起初只在赤脚医生这里看,没看好之后去的镇子上看病,后来去了县城里,把家里的钱都花的差不多了,之后迫不得已写了信去和爹娘要钱,只说病了,那边父亲就给他邮寄了两百块钱来,这也不算少了,挡不住他病的厉害,县城的医院都住不起了,改住到县城边一个比较大的镇子上的医院住着,他老是病着,眼见病势越发的厉害,自己都害怕起来,他看着自己幼小的儿子,一个大男人都落下泪来。   村里村外的亲戚们,看他这样,即使亲疏隔的有点远,也是都来看过他了,知道他的不容易,就有劝他叫他父母回来的,他只笑笑,父母有父母的日子,那边过的好,为了他一个大儿子回来,他也没这么想过,他倒是想找个能交托的人,在自己隔了几房的兄弟中看中一个人,那兄弟也是来他家看过他的,空着手来的,这也是个穷的直爽人,他家以前和自己并没来往,来看看病重的他,纯粹是一点好意,以前就知道这个兄弟是个直性子,干活的时候碰到,也是能帮的就乐意帮别人,他都快三十多了,都是家里穷,兄弟四个妹妹两个,养家养的爹娘苦不堪言,也造不起房子,他是老大,媳妇都娶不进来,他下面的两个弟弟倒是灵活,骗了两个妹子进家门,他木讷沉闷,村里的妹子就都不大喜欢他,老王却看上他了,知道他家的人都忠厚,待人做事都不心黑,就叫了老婆去小店里给他买点吃的支开了她,自己在家把心里的想法和这兄弟说了下,要是自己死了,这房子老婆孩子,都交托给他,他愿意写下遗书,找村里的干部见证。   那兄弟起初听到这事,都被他吓了一跳,他纯粹是来看看他,给他散散心,虽然远了些,但是到底是自己人,哪里想得到能听到这样的话,他连连推辞,这样的事真是不敢答应的,弄的不好要背着个骂名一辈子的,老王只说自己家里就自己做主了,他老婆也柔顺,肯定会同意的。   那兄弟听老王这么说之后,坐都坐不安稳,说了几句就想跑,老王还抓着他说要他好好想想,那兄弟答应了就赶紧跑了,出门的时候吓一跳,老王老婆不正站在门口么,那么那些话她是听到了呢还是听到了呢???   往常一直在家当家作主的老王媳妇,虽然知道家里一切可以自己说了算,但是也明白这个家终究是这男人的,只是现在猛然间听到自己男人这么安排,不由得就心生反感,阴沉着个脸进了家门,家里楼下的床上,老王和兄弟说了这么多话,早已经累的闭上眼睛睡着了,老王老婆坐在一边看着他,看了很久很久。   第二天一大早,老王就听他老婆对他说,要回去娘家一趟,他也就答应了,以为她要回去看下她母亲,只是他老婆去了一天,到天色晚了还不见回来,中午饭老王凑合着热了下冷饭菜,和儿子两个人吃了,傍晚的时候,看老婆还不回来,儿子阿国喊起饿来,家里也没什么现成的吃的了,老王就支撑着烧了一锅汤,等水开了,在锅里放了两个来探病的人送的榨面,给阿国盛了一碗,他平常极少吃到这个,榨面汤里加了点猪油,闻着就十分诱人,其实吃起来是很素淡的,但是挡不住平常吃不到,这时候吃起来就分外的好吃,父子就两个安安静静的吃了晚饭。   吃完了晚饭,门外的天色都黑了,老王不由得想,难道老婆要住在岳家么?这是他生病之后从未有过的事呢,老婆走之前也没说过要住在娘家呢,老王正打发儿子自己去洗手洗脚准备睡觉,门外传来说话声,老婆终于是回来了,等她进门,身后还有一个人,老王看的愣了下,他认得这个人是老婆娘家那个村里的,他和老婆每年去,都能看到这个人,自家老婆似乎和他很熟悉,只说是从小的邻居,只是今天晚上怎么会来了自己家呢?    ☆、肆意      老王老婆带着人回来,自然也是深思熟虑过的,她回娘家的这一天,和她母亲仔细商量了,刚一说想法的时候,她娘也怕的很,连连劝她不要这么想不要这么做,挡不住她求着母亲帮她,家里的男人是注定活不久了,她身为女人为自己找个后路这并没有错,更何况家里因为没有壮劳力,山上地里田里的活,很多都搁置了,就说这一季的早稻,虽然勉强种下去了,但是就指望她一个人管理,那怎么能照顾的过来呢,到处都是活,她一天到晚的干还不够,还得照顾病的和小的,累死累活的回家,都不能吃口舒心饭,眼看着这一季自家的早稻收成是没多少了,山上地里的黄豆番薯玉米之类的,也是一样,地里都是草,她再能干也干不了这许多的活。   现在自家男人觉得自己要死了,开始安排后事了,居然还要给她塞个不认识的男人,她还来不及为自己将要守寡伤心,就觉得心里憋不住的一团火,她怎么就活的这么憋屈呢?样样都是不如意的,没结婚前在家,事事都要听爹娘的,家里她最大,作为长姐,活是干最累的,好吃的都要让着人,可是家里还是那么穷,过的日子还是这么苦,邻居家的那个他,从小看到大,一块儿长大的人,自己本想嫁给他,就为了她爹贪这边的彩礼,爹硬是答应了媒人,把她嫁到了这里来,她那时候不知道能反抗爹娘的话,委屈了自己,嫁了这么一个病怏怏的男人,熬了这么些年,现在这男人要死了,手还伸的这么长,管的这么多,他想的美!就算是要找男人,也得自己找,与其被安排再凑合一个,那倒不如找个贴心可意自己喜欢的呢。   隔壁的那个哥哥也是个苦的,家里人口多,又穷,这年月穷的人遍地都是,奈何他家父母实在是生的孩子太多了,他又是个老大,下面还有六个弟妹,小时候养不大死了的还不算,他娘连着生孩子生坏了身体,常年的吃着药,一个家里就不能有病人,全家一年到头赚的钱,都砸进了无底洞里。   她从小姑娘到长成大姑娘的时候,一直喜欢的就是这么一个人,老实强壮容貌英俊,对谁都是笑着的,她常常看着这个人,想着要是能嫁给他,就算是吃苦,那也是心甘情愿的,她也知道他比自己大了两岁,家里的父母已经在找人说媒想娶个媳妇给他了,但是他家的情况,一般的人家都不愿意答应把自己的女儿嫁过来受苦,看他们家说了几次媒都失败,她心里居然说不出来的高兴,她想了又想,偷偷的找了那哥哥,跟他说她愿意嫁给他,那时候那哥哥是怎么说的呢?他一脸的苦笑,看着她摸了摸她的辫子,对她说哥哥娶不起她,叫她死了这份心。   那天自己是哭着跑回了家,娘看见了她哭,也不来劝,只悄悄的对她说,她爹已经在给她看人家了,给她找了个家里父母不在家的,嫁过去就当家的,男人虽然长的弱了些,但是家里有家底,彩礼也出的起,自己哭着说不愿意,她爹听到了大怒,追着她打了一顿,她挨不住打,最后答应了听爹的话的嫁人,订婚结婚似乎就是几天的功夫,她就嫁出门了,来到了潭村,梦一样的就过了这么些年,年节时候回娘家,总能看到隔壁的哥哥,他家还是这么穷,他耽误了些年,下面的弟弟妹妹都结婚了,他还是没成家,碰到了自己就笑笑,笑的她心里又是欢喜又是难受。   这么些年了,自己心里从来没忘记过他,要是丈夫真死了,难道还要被强塞一个男人么?自己能当家作主了,为什么不能找个喜欢的男人来家里?听到老公交托的那一刻,她心里就是这么想的,也就这么做了,第二天她就回了娘家,找了哥哥来问,这三十多岁的男人,碰上这么个事,他家里老娘已经死了,两个弟弟娶了媳妇分了家出去过了,两个妹妹嫁人了,剩下的两个,就靠他和他爹支撑的家过活,他爹听了她的话,出奇的没吭声,穷的憋屈的人,什么都能放下,大儿子娶不到老婆是他的一块心病,眼面前有路可走,虽然是野路子,但是挡不住能走活路呢,儿子可以有老婆,虽然是寡妇带了个孩子,但是房子什么的都是现成的,田地也都有了,只等人一走,进去就能当家,这女子他也知道,从小就喜欢自己儿子,再不会委屈他儿子的。   老王老婆在娘家呆的很晚,只是吃了午饭就出了娘家门,她爹被瞒得死死的,只知道她回来是问她娘拿点钱的,这个他倒是肯的,自家女婿呢,也不能看着他有病没钱医治去死啊,不过他不知道的是,他的大女儿出了自己家门就进了邻家的大门,直在邻家呆到了晚上,他家人都避了开去,,等夜色迷离了,这两个人出了门,他们爹带着两孩子才回来,连晚饭都是在老二家中吃的。   老王老婆带着人连夜赶路,幸而两个村里离的不远,走了半个多小时的夜路也就到了,白天的天气好,晚上的月光都明亮,一路上蛙声蝉声,稻浪片片,这两人白日里做了半日的夫妻,到底是欢畅了,晚上成双成对的出行,看什么都是好的,手牵手走在路上,远远看有人来了才避一避,到底还不是正头夫妻,进村的时候,八点都还不到,很多人坐在门外谈天,老王老婆就在前面走,他在后面远远的跟,谈天说地的人们也没注意到,只以为是村里哪家的亲戚,等到老王家附近,这人就跟在老王老婆后头走了,等她进了家门,这人便也跟着进去了。   老王听她老婆说这个人是来帮着家里料理下田地的,他不是病着么,这边也没什么人能帮上忙,她就去家里找了个人来帮忙,他听着自己老婆说话,看着她言不由衷的笑脸,忽然竟是觉得怎么不认识面前这个人一样,明明是做了几年的夫妻,孩子都七岁多了,怎么竟然这么陌生呢?他抱着小小的儿子,觉得身上只发冷,他儿子被他爹抱的紧紧的,他有些难受了,就去抓他爹的的手,只觉得他爹满手的冷汗,天这么热了,他爹的手还是冰冷的,阿国觉得有些怕,可是他娘又带着那个外婆家隔壁的叔叔上楼去了,说是去给客人铺床,上去了就没下来,他爹喘着气,带着他往楼下的床边走,很多天了,他跟他爹睡,他娘说她白天劳累的很,晚上要是不睡好干不了活,于是他和他爹一人床被子睡在楼下,他想跟他爹一床被子他爹都不愿意,怕把病气过给了他。   睡在床上了的阿国,躺下之后很久都睡不着,他小小的人,心里的事却沉重,他还悄悄支撑起自己去看他爹睡着了没,看他爹闭着眼睛沉沉入睡的样子,小小的孩子长长的叹了口气,深夜里,这样的叹息,哪里该是他这样的孩子该有的,他没有看到他爹眼角的泪,要不然只怕他更难受,才几岁的孩子,就已经被家里的情况压的成熟懂事了。   老王这天晚上躺在床上想了很久,楼上那两个这样子几乎就是光明正大了,不过今晚是第一次进家门,白天他们又在她娘家满足过了,现在睡在楼上倒是没动什么手脚,老王也没上去看,他也不想上去,这摆出来一目了然的架势,傻子都该明白了,他这一病,倒是什么都看清了。   第二天,老王老婆就带着这个男人吃了早饭之后,就出门上山干活去了,他们两个这样的组合第一次白天在潭村出现,有的人不多想,想也不敢乱想,奈何他们自己不甘寂寞,一路上说笑打闹,眉目传情,他们是自在高兴了,旁人看的却刺眼,这老王还没死呢!难道你就公然的带着相好的上门了?!   就这一上午的时间,就有几波人跑来老王家里探看,老王只呆呆的躺在床上,他儿子阿国坐在床前陪着父亲,来的人不好意思在孩子面前乱说话,就试探着说阿国娘倒是找了个帮手啊?   老王惨然一笑:“是啊,说是家里活干不过来,就找了个帮手,我是不中用了的。”   “哪里哪里,不要这么说!老王啊,你还是想想办法找找你爹娘回来啊,总要有人诚心照顾你,那样病才会好。”   “是啊,老王,不要难过,你现在这样,她要怎么样你也管不牢了,还是快点叫你爹娘回来安排个好。”   来的几个人,都劝他找父母回来,这也是他老婆太过急切了,落了村里人的眼,眼瞅着她就觉得不是个好的了,这老王是真的现在还没死呢,她就这样带人回来,你这女人是盼着他死呢还是盼着他死的更快些呢?是生怕他死不下去么?要这样的来气他?    ☆、亲人      那个男人跟在老王老婆身后进出已经有几天了,村里纷纷扬扬的说什么的都有,老王家里边,在村里的亲戚虽然远了些,但是再远也是自家人,就有不少叔伯兄弟跑来他家看,看老王是病的实在沉重,都已经起不来床了,他儿子瘦骨伶仃的守在床前,家里也没别人了,看着实在是凄凉,年纪最大的一个伯伯坐下来就问道:“你爹妈到底是个什么打算?真不回来了?”   老王苦笑,躺着看着这大伯说道:“以前我写过信去说我病了要钱,我爹妈给了我两百,让我好好养病,钱虽然给的多,但我病的重,都花在医院里了,这次我写了信去,到现在并没有个回信,我也是不指望了。”   他大伯年纪老大,见的事也多,听他这么说,也并不奇怪,点点头又问道:“第一次是谁去寄信的?你自己么?这次又是谁给你寄的信?你都起不了床了。”   “上次是我自己去丁大叔那寄的信,这次是我老婆...她去镇子上寄的,大伯!大伯!她不至于是这个心吧?啊!大伯啊???”老王吓得猛一下就坐了起来,他老婆虽然这几天带了这个男人进家门,但是寄信是前段时间的事了,几年夫妻她不至于这么狠心吧?   “谁晓得女人家的心呢,你总是你自己爹娘亲生的,他们再不惦记你,你生病这么大的事,也总要有个章程吧?你爹娘到现在音讯全无的,你就没想过有别的可能呢?”旁边站着的大伯的儿子插了话,他爹听了他儿子的话,也点点头,亲生的父母儿子,总不至于一点消息都不来吧?这信过了老王老婆的手寄出去,谁知道到底寄没寄呢?村里那个老丁管着全村收信寄信的事儿,她要是在村里寄信,那去问一问老丁就知道到底寄没寄,但是镇子上的邮局,人来人往的,谁都不知道真相了。   老王只坐着发呆,头都扛不住的样子,他儿子轻轻喊他:“爹,爹?”   老王慢慢转头去看儿子,儿子的小脸一片白,白的无血色一般,以前他可不这样,家里当时有好的都是给这孩子的,养的他白白嫩嫩粉红的脸蛋血气足足的,现在么,家里有的钱都垫进了他的身上,一个家能有多少家底呢,要是没他爹娘那两百块,还有这些远亲的人情来往,他家早就就支撑不住了,就是现在,也已经是欠了不少的债了,他虽然不愿意和不亲近的爹娘要钱,但他想活下去,即使是多活几天,那也得吃药看病,这些都是要钱的,就是为自己儿子,那也只有厚着脸皮再写信要钱了,还有就是万一他去了,家里总要有人照顾,除了自己父母,他也无人可指望了,可是信给了老婆去寄,却总是没回音,他等了又等,都等不来一个字的回信,他都等的死心了,想他爹娘大概也嫌弃他这个没用的儿子了,即不亲厚也不孝顺,还只想着要钱,说不定爹娘那边不知道怎么想他呢,又来骗钱了?他灰心死心了,想着无人可以交托了,才想到找堂兄弟照顾家小。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第二天他老婆就会这么堂而皇之的带着男人回来了,这让病重的老王更是承受不住,病情都加重几分,这几天里他一时想立刻就死了才是解脱,又想着怎么能舍下了孩子呢,要是自己死了,他孤零零的一个儿子在世上,他还这么小,谁来保护他呢?谁给他饭吃管他冷暖呢?他娘已经是这个样子了,人说有后母就有后爹,现在的问题是,即使是他孩子的亲娘,看样子也靠不住了,这几天他们两个干柴烈火,夜里楼上的动静未免过大,他们不羞他却是听的五内俱焚,满腔的愤怒憋在心里,连累的身体更是不行了,这几天他躺在床上,看着他们两个春风满面的出出进进,村里人的闲话他不必听到就能知道会说些什么,但是说闲话的再多又能对他们怎么样呢?不痛不痒的,他老婆现在也是脸皮能当城墙的人才了。   “阿国,你听大爷爷的话,出去太阳底下去玩会。”他大伯拉着阿国带到门口,推他出去玩,阿国不愿意走远,就在门前的泥地上蹲着,看一会蚂蚁搬家,又去看家门里的人们,门外阳光明亮,更显得他家太阳照不见处的黑暗,阿国想起来,家里的木窗很久没开了,娘说是怕风吹着了爹不好,自己家本来就夹在人家屋子后边,这一不开窗,白天都黑的很,今天家里来了人,开窗开门的,亮堂多了。   “老王啊,照理说大伯不好干涉你家的事太多,咱们虽然是亲戚,但是离的也远了,只是你从小爹娘不在身边,你小时候你爷奶带着,他们看见我也是一向照顾的,我的几个儿子也和你要好,你的这个花名老王还是他们几个给你传出去的,你还记不记得?你们几个小时候一起玩,争着要当大王小王,你抢不过他们几个,就自己说要当个老王,当时看着你们玩的人都笑,笑啊笑的,一转眼到了现在,过的这么快,你也是当爹的人了,我的儿子我知道,前几天回来说你这么交托他,连我都吓了一跳,虽然你是好意,但是你现在也没病到那个份上,人但凡是有一点活路,总要争一争的吧?就算不为你争,也要为你家阿国呢,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呢?”   老王点点头,如果不是放心不下儿子,他早该走了,这样的日子还有什么可留恋的?   “你看这样,你现在呢,老住在家里是不行的,你到医院里去住着,不要说没钱,大伯给你准备了钱了,别这样看大伯,大伯也没钱,都是几家凑的,都是自己人,不能眼看着你这样被人欺负,你呢,带着老婆去住医院去,家里呢自然要锁上的,你们两夫妻出门了,别家的人当然也不能住在你家,阿国就托付给隔壁的老阿姐照顾着,你放心,大伯三天两头会来看他的,你看这样行不行?你把你爹娘地址给我,大伯去给你打电报去,事情有轻重,我就不信我那弟弟真一点都不惦记你,总要叫他回来当头办事的。”   老王红着眼睛点头,叫他说什么好呢?大伯样样的安排停当,这样的好,大概自家爹娘要是在,也不过如此了。   等午间老王老婆带着人笑嘻嘻的回来时,还未踏进家门就觉不对,站门口抬头一看,楼下老王床前一字排开,坐着本家的几个叔伯,还有几个堂兄弟站在他们身后,她欢乐了几天的心,忽然就冷了下来,她怎么就没想起这几个爱多管闲事的呢?只想着家里没公婆,老王又是这个死样子,自己还不是想怎样就怎样,看今天这样子,倒是想简单了,这世上就是多爱管闲事的人,真是烦!   “老王媳妇,你都到家了,怎么还不进来?难不成你自己的家还要我们请你进来么?”大伯慢吞吞开口说道:“快进来,我们有事和你说。”   老王老婆从呆愣中醒来,忙走进家门笑道:“今天是哪里来的好风,大伯叔叔各位哥哥弟弟们都到我们家来了,真是不好意思,我家山上活多,家里都没人招待你们,实在过意不去,你们先坐会,家里热水都没了,我去烧水给你们泡茶啊。”   家里没热水喝,坐了很久的这些人自然知道,对她怎么照顾的丈夫,也就了然于胸了,老王的大伯出声喊她:“你别忙,我们来呢,也不是为喝茶,你先坐下,你家这个客人呢,也坐着听听,我们有事和你说。”   后面跟着进屋的男人好不尴尬,这几天晚上虽然逍遥快活,白天却有无数双眼睛看着他,他总觉得如有芒刺在背压力渐大,要不是这女人死拉着不放,晚上又痴痴缠着他,让他享受做男人的滋味,他还真想跑回家了,今天这场面,叫他哪里敢坐,赶紧挑个角落自己站了不动。   “侄媳妇啊,大伯呢,仗着自己年纪大点,想给你家做个主,你看老王呢,病了这些日子了,眼看着是越发病重了,这老在家里躺着呢,也好不起来,总要到医院里去看看呢。”   “哎呀,谁说不是呢,可是家里的钱都教他看病花完了,都借钱去看病了,现在实在是借钱都不好意思去借了,大伯啊,不是我不肯带我们老王去医院看病,实在是没钱啊,我公婆大人又没个消息的,我也是苦啊...”老王老婆都掉眼泪了,这也不是假话呢,家里的钱是早没了,那边的爹娘又漠不关心的,她一个女人又有什么办法,那只有让老王等死了。   “我们也知道你们家里是早没钱了,这不,我们几家凑了下,凑出点钱来,我听说靠近县城那边有个镇子上的医生不错,你们就去那看病吧,住一段时间看看,实在不好再回来。”大伯把一整叠零散的钱当着老王老婆的面,放到了老王手上,又转头对这个侄媳妇说道:“你家的阿国呢,我都和隔壁的老阿姐说好了,就叫她带几天,她家儿子分家出去过了,她也正冷清呢,带个小孩子她也愿意的,不过你家的这位客人呢,已经住了这几天了,你们家又要出门看病去了,他是不是也该回自己家了呢?”   老王老婆狠狠咬紧了一口牙,再三挣扎犹豫,才勉强笑道:“他不过是我家请来帮着干几天活的..我们出门,他自然是回自己家去的。”这话说完,她自己都心虚的难受,不由得低了头,既不敢看身后的男人,又不敢看身前的丈夫。   那男人就这样被打发了回去,老王老婆当天中午在家做了饭,招待大伯叔叔等一群人吃了,又收拾了行李,就有大伯从家里拉了板车来,铺好了被子,抱了老王上去,又安抚好孩子,叫他安心在家等着,父母是出门为了看病,病好了就回来了,阿国看着他爹,含泪答应了,一直送他们出了村才跟着隔壁的婆婆回了家,那天大伯和他儿子们轮换着拉着老王,一直拉了两个多小时,才赶到那个镇上,送老王进了医院他们就走了,在镇上连口吃的都没买,就算这镇子上比他们村外的小镇热闹了百倍,他们也不敢凑热闹,实在是口袋里没钱。   老王夫妻在那镇上的医院住着,碰到了军成夫妻那天,已经是用完了带来的钱了,那天大伯还来过一次,沉默了半晌,和老王说连发了两封电报,都渺无音信,不知道他家父母在福建那是搬了家呢,还是出了什么事,总之就是没有回音,老王老婆当时就冷笑了下,他大伯瞪着她,直瞪的她低下了头去,才又对老王说道:“既然是这样,暂时也没别的办法,钱花完了先回家养着,以后的事慢慢再说。”   老王只说大伯的恩德记在心里,他爹娘那边暂且不管,医院里住不起了就回家吧,看老天爷让他活多久了,大伯惭愧不已,其实哪里关他的事,明明是老王爹娘至今渺无音讯闹的,人总要有点希望在面前,现在希望渺茫,老王是定下要回家去了,托他大伯问声在镇子上的另一个大伯能不能帮忙送下回家,他准备赶明天的早班车回镇子上,也省的这边又要拉着板车赶几个小时的路。   等他这个大伯接到他们夫妻的时候,大伯趁他老婆在问人买东西,悄悄问他说,要不要再给他爹娘写封信,也许那边是有什么事耽误了呢,把事情真相说出来,总比老瞒着虚报的好呢,那边也许看他是小病要钱,怕他乱花呢?   老王苦笑着,他信里和要大伯发的电报里都写着自己病的不轻,但是父母还是没动静也不见人回来,自己都死心了,就是这帮热心的叔伯不死心,没奈何他又写了一封信,只叫父母回来安排后事,这真是他心里的话,他觉得自己活不长了。    ☆、归来      老王这次从医院回来,村里人就只当他是在这世上的客人了,他家那些远亲已经是又都来看过他了,家里钱都是不多的,也是已经来看过一次的,上一次带着钱的,这次来的就送几个鸡蛋白糖之类的,如果是女眷来的,老王妻子就对着她们掉几颗眼泪,不过她的眼泪不值钱,来的人也知道她没有几分真心,她的事谁不知道呢,也太急切了,狼子野心什么的,暴露太早了,总是叫人讨厌的。   老王现如今是什么都不理会,只管每天跟儿子说各种事,儿子还小但是懂事,也愿意整天的听他爹在那唠叨,从家里哪些地方有田地,说到家里哪些亲戚是可靠的,要是万一家里没人,有事就去找大爷爷他们,他们家的人忠诚,你要是无依无靠了,他们看你可怜总能给你口饭吃,家里的田地,哎,家里的田地到时候还不知道怎么样呢,你妈妈那人,但愿她心里能惦记一点你,但愿啊...   阿国看看在门外和人谈着天的娘,再看看床上躺着瘦弱的爹,他缓缓弯下上半身,抱住了躺着的父亲,把脸贴在父亲胸前,小声的在那抽泣,他到底还是个孩子呢。   老王迷迷糊糊的躺着,但是知道儿子扑在他身上哭,他想抬手摸摸儿子,抬了几次手都抬不起来,只得又放下来,轻声喊道:“儿子,别哭,爹还在这呢。”   “爹我怕!你别走!你别死啊..”孩子的眼泪流的更多。   “傻孩子。”做父亲的看着儿子哭花的脸,这是他的儿子,而自己的老子在哪里呢?怎么就能狠心到不来看自己一眼呢?   外面的天渐渐的又黑了,大概又要下雨了,前段时间有一阵天天的下着雨,又晴了一阵,天晴的时候太阳晒的泥地都发白干裂,这几天稻子快要能收割了,但愿这雨不要下大,等收割好稻子再下吧,不过这老天爷向来是自己喜欢怎么样就怎么样,这早上的蒙蒙细雨居然一直下到了傍晚时分还没停,雨这么下,天就黑的早,不过是四点半多,往日都还大太阳的,现在就黑的屋子里要点灯了,昏黄的电灯亮着,老王老婆问他晚上想吃什么,其实吃不下什么了,就吃几口的分量,但是她们母子还是要吃的不是?老王摇摇头,叫她随意烧吧,老王老婆就自在坐到灶前烧火去了。   昏暗的房子里,窗子又是关着的,老王睡的床铺在墙边,因天热了有蚊子还用竹竿撑着蚊帐,只显得那边黑沉沉的,灶前的火光更显得那么明亮温暖,老王老婆烧开了水,抓了几把米洗了几次倒进了锅里,今晚上她打算煮粥吃,米下了锅,她又坐到了灶前,家里的柴也不多了,没个男人能当家,家里显得什么都缺了,她看一眼那边黑沉沉的蚊帐,从起初的急着盼着他好,到现在的盼着他早死,怎么就过成了这样呢?也不知道去怪谁,怨命吧,自己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呢?也许将来会好吧,等他死了,这房子,这家,都是自己的了,再忍几天,再不要几天了吧?等丧事过去,一切都会好的。   老王老婆想的正好,嘴边甚至都露了微笑,看了眼坐在床边直盯盯的看着床上的儿子,看他呆愣的样子,心里又有些嫌弃,怎么就和自己不亲呢?打小就这样,真是个不亲心的,等以后呀,以后自己再和他生个白白胖胖的儿子,再不要生成这样子瘦弱细小的,到时候一家都健健康康的,日子只有更好的呢,她越想越美,脸上都带出光彩来,灶前的火光映着,倒有了几分颜色。   “这是..我家媳妇吧?”   老王老婆猛地从幻想里扯出来,是谁在说话?她人坐在灶前,要看到前门去的话,会被上楼的楼梯挡住,听这声音好陌生,她疑惑的走出灶前,昏暗的灯光下,门边站着两个老人,一男一女满面风尘,女的不认识,这男的?公公!!!我的娘啊!居然回来了?   “哎,这不就是咱们儿子的媳妇么?老婆来坐下,总算是到家了,阿惠,来,这就是你婆婆了,几十年都没回来过了,你也没见过,今天总算是见到了,啊呀,这是阿国啊!我的宝贝大孙子呢!快来爷爷抱抱。”刚进家门的老王爹唠叨着,一把抱过阿国在怀里,弄的瘦小的孩子整个埋进了他胖爷爷的怀中,他爷爷还不停的摸他,摸他脸摸他头发,带着一脸爱怜说道:“怎么就这么瘦呢?这孩子,几岁的娃娃啊,啊,是七岁了,怎么就这么瘦呢?哎呀,咱们儿子呢?儿子?儿子?”   他抱着大孙子左右看,这才看到左边的蚊帐里探出了他大儿子的脑袋,正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们,终于看到了他儿子,老王的娘在一边上下看着儿子,眼泪不由就掉了下来:“儿子啊,你怎么就病成了这个样子了?怎么不早说啊,你爹和我接到你电报的时候,那边正刮台风发大水,几天都不得出门,等终于能走了,赶去城里买了火车票,又是要等两天,到坐上火车了,在路上的时候,要过大水冲过的地方,路又塌了,这样又耽搁了,这一路上啊,真是折腾死我们两个老的了。”   “爹,娘,你们总算回来了。”老王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忍不住都嚎啕大哭起来,他以为死前是见不到爹娘了,他要一个人孤零零的去见他爷娘了,他以为他要无可托付,眼睁睁看着儿子孤苦伶仃的活着了,他以为他这一生真的就这么完了,可是他爹娘现在回来了!他们没有忘记他没有抛弃他不管他!   这时候的天色虽然因为下雨而黑的早,村人也大多早早的都在自家做饭吃饭,雨天在外的人不多,老王爹娘早年出去的早,村里年轻一辈认得他们的不多,因此他们从镇子上下车之后走回潭村,进村了都没人知道这是老王的爹娘回来了,但是这哭声一起,老王的哭声太凄惨,周围邻居有听到了,担心怕是他不好了,赶紧的过来看,一会儿就有五六个当家的男人站到了老王家门口,却看到老王抱着一个老头子一个老大娘,老头子怀里还抱着老王儿子,这四个人抱着在那里哭的伤心,一旁站着手足无措的老王老婆,她听到声音回头看是隔壁邻居们走到家门边站着,再看看抱在一起的那四个人,不由心下恼怒,我还是外人是吧?你们才是一家的!   门边这时候来了隔壁的老婆婆,她年纪大了耳朵不好,才听到老王哭声,走到门前倒吃了一吓,怎么这么多人在了,她不由得就问道:“你们都在做啥?怎么我听见老王在哭呢?”   “阿婆,好像老王家里来人了,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他爹娘,都抱着在哭呢。”   “我看看,啊呀!真是老王他爹娘啊!哎吆喂,阿姐,你总算回来了,我还以为我到死都看不见你了,阿姐啊!”隔壁的阿婆都激动了,也是,多少年都没见了,以前可都是好姐妹呢。   “你是丁家的妹子啊,你怎么这么老了?”老王的娘放开儿子,转而去看走进门来的妹妹,当初走时候,这还是一个花儿一样的少妇,现如今老的不成样子了,头发斑白满脸皱纹,路上要是碰到她,这真是不敢认的。   “阿姐啊,这都是苦过来的啊,我活到现在不容易,老就老了,总算还能看到你回来,回来了就好啊呜呜呜...”   “你家老丁呢?你来了他怎么不来?”老王家隔壁就是他们家,以前一直处的不错,在家的时候,她们都互相帮衬的,这许多年不见,现在看到真是梦一样。   “呜呜呜,我们家老丁,早五六年前就死了,去山上干活时候老眼昏花摔了一跤,回家躺了两天就去了,阿姐,我们家可怜的老丁啊,福都没享几天就死了啊。”   “哎,真是罪过啊,老丁这么好的人,怎么去的这么早呢,阿弥陀佛,菩萨保佑他在天上要好好的,妹你也不要哭,快来坐着,咱们姐妹多少年没见了,要好好的谈谈天。”   这边两个老太太凑到了一起,那边门口呼啦啦又进来一群人,却都是他们家村里的远亲了,就是很是照顾老王的他大伯和叔叔们,还有他们家的儿子女儿,一堆人拥了进来,老王红着眼睛坐在床上,看父亲哈哈笑着和他那些兄弟打招呼,家里热闹的不得了,他莫名的也兴奋起来,下午那些绝望在这热闹里一点点消散开去,就是他的儿子阿国,也是一脸的好奇,一直靠在他爷爷的怀里,看满屋子的人说说笑笑,并且不时的笑着回头看下父亲,看他还好好的坐着,就又去看热闹,看那些大爷爷二爷爷叔叔伯伯们和自己家爷爷一下说的满眼是泪,一下又是哈哈哈的都笑了起来,阿国便也跟着笑,家里的寂静沉闷都不见了,满屋子都是高兴的人,就是那坐在灶前的老王妻子,不也是一脸的笑么?    ☆、阿惠      老王家的事轰动了整个潭村,从他老婆阿惠在丈夫还没死的时候就带男人回家住,到他父母始终不回来看儿子,大家都在看都在等,看老王什么时候支撑不住要去了,不是说村人残忍,而是一种无可奈何下的认命,该尽的力都尽过了,能想的办法也想了,现在这样其实就是在等死了,然而世事终究难料,老王的父母居然赶回来了,居然第二天就带着他们父子去了省城的大医院看病,老王妻子阿惠没有被带去,和她婆婆一块在家,她公公去医院跟着照顾儿子了。   阿惠这几天的日子不好过,她做的事,自然有人告诉了她公婆,本来满脸笑容的公公婆婆,从知道真相起就板着个脸对她,也是,这样的媳妇,要笑都笑不出来,就是以前他们结婚时候见过她的公公,也不敢相信这个儿媳妇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嘴上喊的好听,照顾老王多少辛苦,但是夫妻一体,作为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的妻子,照顾生病的丈夫难道不是该的么?他人要是去了,你找男人无可厚非,谁也不能说你,现在这世道,年轻轻的,也没谁会去要求你这么守寡,但现在是人还没去,你就带了外面的男人住进来,他娘的嘴上说的好听,是找来干活的,干活干到了床上?你当全村的人都是瞎子聋子?   阿惠也在心里后悔不已,要是再耐心点,再等等,事情就绝对不会是现在这样,她还能保住一个贤惠的名声,也不用遭受这满村的这些白眼和鄙视,但是情热中的男女,脑子似乎都被情感蒸腾的沸腾了,她当时听了丈夫的托付,脑子一热就想起娘家那边的他,既然丈夫把自己给别的男人,那为什么不能自己找喜欢的呢?自己这么想就这么做了,真的做到了带着喜欢的男人回家来,看丈夫那震惊伤痛的眼神,阿惠心里居然很不在意,想你都要死了,你自己放手的,推我到别人怀里去,我找个喜欢的,你又这个怪样子,真是难搞死!阿惠却不去想,自己丈夫这么做,是他的一片好意,怕没人照顾她们母子,如果她们孤苦伶仃,他就是去了也放心不下,他可以这么做,阿惠却不可以,但她偏偏做了,又那么明目张胆的,连掩饰的功夫都做的不够,她是太过肆意了。   老王和他儿子跟着父亲去了医院,他爹娘这次回来带了钱,他们这些年在福建那边见识也多,自然也知道这边穷乡僻壤的,医生都不怎么会看病,还缺医少药的,自己儿子应该是被耽误再耽误,现在送到省城那边的医院去,应该还来得及,也怪他不早早的说清楚病情,他爹娘只以为他病的不重,要知道这么严重,早就回来了,他们也是难,这个大儿子是从小由他爷奶带大的,他们刚出去闯荡时候,外面的条件也不好,也就不说要接孩子去的话,等他们安顿好了,日子过的也可以了,想要接孩子的时候,这边爹娘不愿意了,说他们就这么一个儿子,儿子现在就一个孩子,怎么能带到外边去,自然是要养在家里照顾才放心的,叫他们在外边多多的再生几个孩子带回来给他们养,家里的大孙子是心肝宝贝,怎么能够带出去呢?   就这样的,老王留在了村子里,他渐渐长大,他爹娘那边又生了几个孩子,忙的都没时间顾上他,分给他的心是越发的少了,不过爷娘的心就都是他的了,倒也公平,等他到了二十多岁,爷娘刚想张罗他的婚事,那年上半年他爷爷就生病去世了,他爹回来送丧没住几天又回去了,那边也实在走不开,他爹的家完全是就在那里了,那年下半年的时候,奶奶伤心过度病倒了,没几天也去了,他爹硬是请了假回来,急匆匆的三天发丧送终,然后就赶紧回了福建,他娘都没时间回来,那边家里几个小的要照顾呢,那年他爹临回去之前,嘱咐他赶紧找个媳妇结婚,他会回来喝媳妇茶的,那年冬天老王就和阿惠订婚,第二年正月里就结婚了,他家一个房子里就他一个了,他想娶个媳妇热闹点。   就这样的一对小夫妻过起了日子,刚结婚时候,老王就对老婆百依百顺的,也是,一个家就两个人,不对她好对谁好呢?好啊好,好成了习惯就变成了老婆说什么就是什么,到现在心也大了,老王在阿惠领着男人进门时候,真是一口血冲上喉咙,当时就想死了,这打击太大了,看着他可怜的儿子老王才撑住,也幸亏他大伯安排,他才又撑了一段时间,这才能等来爹娘,等来这省城之行。   老王去了医院好好治病,阿惠在家开始受苦,她也是这些年逍遥惯了,家里没大人管,现在家里坐着个婆婆,怎么样都自在不起来,更何况是个看她如仇人的婆婆,从一日三餐,到上山下地,再到早起晚睡,阿惠的婆婆无时无刻不盯着她,叫她一点都不敢懈怠,她也不敢反抗,她婆婆听了那边大伯的说法,来问她到底是寄过信没?因为那边压根没有收到!阿惠自己当然知道寄信没,但是别人不知道,她婆婆看着她冷笑,说要对人说去,自己儿子病的快死了,要寄信给爹娘,做媳妇的居然没把信给寄出去!这是什么事?这是犯法的罪!是谋杀他儿子!是要去坐牢的!她要去全村人面前说开来,叫村里人都去作证!看她这个□□还有没有脸活着!   她婆婆太有气势,又是在大城市边住着的,这一番话只吓唬的阿惠哭倒在地,抱着她婆婆大腿求不要去说,她不敢这么做的,她再也不敢了,她知道错了,她婆婆看着她泪流满面,心里才觉得痛快点,又对跪着的阿惠说,这事就咱家人知道,你以后好好的对我儿子,我当然不去和人说,你敢再有二心,我拼了老命去告状,拼了不要脸了,把你的丑事全县去说,我看你还要不要活!看你娘家还认不认你。   阿惠那天被她婆婆吓得一整天都精神恍惚,她知道她婆婆这是报复她偷人,报复她对她儿子不好,就开口陷害她要害死老王,但是她没办法说清楚自己是没罪的,自己当然是有罪的,她不过是仗着家里男人不行了,他爹娘那边没动静,想着是不管了,自己才放肆了一回,哪里想的到是料错了,原本想的好好的,转眼间就成了个败局,自己送了把柄给公婆,那还能怎么办呢?夹着尾巴做狗吧,她们总要回去的,到时候就好了。   那天晚上阿惠又见到他大伯上门了,她婆婆很客气的请她大伯坐下,叫阿惠泡好茶来,她先开口又好好的夸了一通做大哥的有义气有情谊,照顾她家的大儿子,要不然老王真的危险了,又去拿了福建带回来的蔗糖和一包奶糖,叫他大伯等下带回去给孩子吃,夜里路黑她就不过去看大嫂了。   大伯笑的一脸褶子,看了下坐在灶前的阿惠,和她婆婆说道:“弟媳妇啊,咱们是自己人,有些事你们不在家,我们该管还是要管的,等老王身体好了回家来,我也会一直照看好他们的,阿惠么,这几天你好好教教,总要教的懂点事才好。”   “是,大哥你人好,好人有好报的,我们多年不回来,我这儿子真是靠你们才过了这么些年,以后啊,真的还是要你们帮着照看,阿惠么,我明天还要去她娘家看看,和亲家好好谈谈天。”   坐在灶前的阿惠全身猛地一抖,惊吓之下双眼大睁,看着她婆婆问道:“我娘家?..你要去?”   “什么你啊我的,我是你婆婆,你喊一声娘会怎样?”   “娘,我错了,不是,娘你去我娘家做什么?”阿惠急步走过来,在婆婆和大伯面前低头站住了,低低恳求道:“娘,我知道我错了,您饶了我,我爹娘他们不知道的,都是我的错,求您别去了。”   “你说什么呢!满嘴的胡说八道,我多年不回来,见见儿子媳妇的亲家,走走亲戚怎么了,难道还轮的着你管么?”   “娘啊,我...”阿惠急的一张黄脸都发白了起来,她当时瞒着她爹干的好事,她娘糊里糊涂的随她做事,让她带着他在这里住了这几天,回去这一天也不知道他怎么样呢,虽然没什么动静,但是她心里总是发慌,生怕她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过来她家打她了,她爹最要脸面,要是知道她敢这么干,非的打死她不可,要是老王死了多少好啊!什么事都没有了,她想到这里抬头去看她婆婆和大伯,迎着那目光她不由得直冒冷汗,眼泪立刻掉了下来,人就跪了下去,她是真的错了,太急了啊!    ☆、娘家      阿惠昨晚上做了一夜的噩梦,早上醒来的时候人还是提不起精神的样,眼睛也是肿着的,昨天晚上她哭着跪在婆婆面前很久,哭的像个旧社会的小媳妇,她婆婆这么形容她,说她这是何苦呢,她不过就是想去看看亲家,哪里值得她这么感动了,就算是高兴呢,也没有这样哭的,婆婆叫她早点上楼睡觉去吧,明天起早去她娘家,阿惠看着婆婆的笑脸没办法,无可奈何的上了楼,还听到送客的婆婆在和大伯说明天请他也一起去,只是要耽误了他干活了,她听的只打了个寒颤,大夏天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浑浑噩噩的躺在了床上,忽然就想起了前几天和他的温柔缠绵,那时候自己多快活呢,是结婚这么久都没遇到过的快活,老王不算一个坏男人,对自己一向言听计从的,一个女人得个这样的男人不错了,可是为什么自己就是不觉得好呢?为什么就是过日子一点都不快活?   阿惠想自己是个坏女人了,居然觉得跟着丈夫这么些年,还生了儿子,却实在是没有和他这几天的日子开心,可惜这样的日子太短太短了,就这么几天就没了,大概以后剩下来的日子,自己都要靠这点回忆活着了,这偷来的几天,自己眼看着也要付代价了,自己爹当时怎么就不能把自己嫁给他呢?那样多少好呢?   八十年代上下,乡村里的年轻男女,大多数还是听从父母的多,虽然自由恋爱喊的响,但是半封闭的环境下,哪里又有那么多机会自己去找另一半,家长的权威还是很大的,做子女的一般还是都听从的,反抗私奔的不是没有,只是真的少,出一个就会被说很久,多数也没什么好的结果,都被人拿来当反面榜样了,阿惠当初未尝没有想过要偷偷的把身子给了隔壁的他,生米做成熟饭了,看她爹还能怎么样,她是真的去找过那个哥哥的,只是他不愿意,一听她这么说,就站的远远的,说是不能害了她,也不能害了自己,叫她赶紧回家去,自己流着泪要回家,他却又来抱着她亲着她,说他对不起她,实在是娶不起她,他一家还要在这村里过下去,也不能带着她走,走又能走去哪里呢?   那些婚前的事情,自己嫁过来之后,本来都深深藏在心底,再也不敢去翻动,每年回娘家的时候,悄悄的看下他,就是最大的满足了,没有想到的是居然能做了几天夫妻,她还盼着做长久夫妻,却发现人生真是峰回路转,事情居然会到了现在这样,老王都觉得要死的人却偏偏没死成,渺无音信的公婆本以为不会回来了,居然就这样神奇的出现了,昨天一大早公公带着丈夫儿子去了省城,然后现在婆婆还要带着自己回娘家,回去了会怎么样呢?爹会暴怒吧?他可是会掀桌子打老婆孩子的人。   阿惠提心吊胆的等着婆婆起床,又做了早饭,把饭菜在桌上摆好了,恭敬的请婆婆吃了,自己胡乱的喝了几口粥,就收拾起了出门的衣服,眼看着婆婆吃完了,就去收拾了碗筷拿去洗了,这时候大伯走了进来,她婆婆看见忙站起来笑着问好:“大哥这么早啊,早饭吃了吗?”   “还早啊?我早饭吃了连山上都去过了,田里的稻谷都去看了下,过几天就能割稻了。”   “大哥就是勤力啊,我也刚吃好了,那我们就出门去吧,阿惠,去换了衣服我们去你娘家。”   “哦,知道了,娘。”阿惠咬咬牙,伸头缩头都是一刀,总要走这一遭的,只要自己扛住了,总还是有活路的。   阿惠婆婆走出家门的时候还吩咐了阿惠先去小店里,她第一次去亲家那边,总要买点东西去的,他们这次回来的急,那边走的时候风雨大,买了东西也不好放,带的东西就少,自家人都不够分,就不给亲家那边拿了,小店里买点白糖点心也能凑合了。   村中央的大井边,早上起早洗衣服的人把井台都打湿了,洗衣服的人都走了,井台还是湿漉漉的,阿惠婆婆看看这井台,笑着对大伯说道:“这井水还是这么清,我记得以前早上这里就都是人,提水的挑水的,都要排队呢。”   “今天咱们来的晚,哪天都要排的,要么早点来,早上人多了去了。”   小店里进门就是一股纸包糖的香气,阿惠婆婆笑着和店主打招呼:“阿叔,多年不见了啊。”   店主本来坐着的,听见声音抬头来看,仔细看了看才认出来,赶紧站起来笑道:“原来是你啊,我说怎么今天一大早外面的鸟就叽叽喳喳的叫,原来是你要来,这是多少年没回来了?”   “总有个二十多年了,我是走不开身回来啊,我心里不知道多想回来呢。”   “出门在外就是难啊,难为你们这一住就是这么多年了,也是你们能干,要是一般人,也不能够安家在那边。”   “都是混口饭吃呢,阿叔啊,白糖帮我秤两斤,这点心也拿两包,这个桂花糖也要,再拿个一条烟吧,就要那个大前门的。”   “要这么多东西啊?这是要去哪里呢?”   “这不是我二十多年了第一次回来么,亲家都还没见过,今天打算去媳妇娘家做客呢。”   “哦,噶是要去的,你篮子带了么?我给你放篮子里。”   “阿惠。”   阿惠一直站在后面低头听婆婆和店主聊,这时候听的招呼,就赶紧上前,把柜台上的糖和点心和烟一样一样的都放到篮子里,然后自己提着看婆婆和店主笑着说了先走了,三个人才出的店门。   再次走过这大井边,阿惠就跟着婆婆和大伯,三个人一路出了村走着去她娘家,白天村里都只剩些小孩子和带着他们的老人,小孩子天真的眼睛和老人们鄙夷的眼神,都落到了阿惠的眼中,她看了就低头,听她婆婆一路笑着和人说话,说着要去看亲家的话,好不容易出了村,过了木桥向左边走,沿着中山一路往前,再过了一条河,沿着河往上游走去,河水清清,山势弯弯,不知道走了有几个弯口,阿惠的婆婆一路和大伯说话,说的都是回忆,他们年轻时候,这边的山上柴火多,住的人家少,潭村很多人都到这里偷偷的砍柴回去烧,那时候多辛苦呢,走很远的路只是为一点烧火的柴,爬很高的山只为找口吃的,很多时候辛苦整天回家了,只能喝一碗汤,一年到头了,也就过年时候才有一碗米饭吃,那时候都盼着过年呢。   大伯听着他弟妹忆苦,忽然问道:“那你们这些年在福建过的怎么样呢?”   “哪里都一样呢,刚去的时候,是在那边做割甘蔗的苦力,起初不会割,你弟弟手上弄的都是伤口血泡,回来我看见就掉眼泪,赚的钱真的都是血汗钱,那时候咱们这边没饭吃,那边是勉强能撑过去,到底是靠海,海里东西多,后来我们就搬到海边那个城边去了,给人上船去做事,那都是赚的卖命的钱,后来认识的人多了,日子就好过点了,老天保佑这些年有些风雨也平安过来了,就是在那边生了几个孩子,我们户口也迁移过去了,那边都走不开回来了,这边家里就都是我大儿子了的了。”   “上船做工啊?那是要出海了?”   “是,到海里去捕鱼,他每次出海,我都求菩萨,天天的担心,回来了才能睡的好。”   “哎,这大海里听说没边际的,人还是脚踏实地的好啊。”   “谁说不是呢,他这些年年纪也大了,也想过不上船出海了,就是家里下面的几个孩子还小,生的晚了,都在读书呢,没钱过不了日子啊,该去还是要去,我也在海边给人做工,多少也赚一点,家里也好过点。”   “都不容易啊。”   “是啊,这次接到大哥你的电报,我真是哭死了,去年接到信,还以为是小病,过段时间也就会好的,家里也走不开,人不能回来就寄回来一点钱,谁知道现在这样严重,我儿子也是,自己爹娘倒生分了,不敢说实话,早说病的这么重,我们无论如何会赶回来的。”   “老王这个人呢,从小就知道体谅别人,就觉得不该给人惹麻烦,他小时候,他爷娘在山上干活没回来,别人都吃午饭了,他没得吃,我叫他去我家吃,他总是不肯,太懂事了啊。”   老王的娘脸上就露出要哭的样子,强忍住了,前面转弯就到这媳妇的娘家了,今天是来□□人的,可不能先自己哭了。   阿惠的娘家村子是个在两座山中间的小村,又有山上的溪水汇成的河把村子分成了两半,这边的人这时候早就都在山上了,有在家的看到这时候来走客人的阿惠十分稀奇,农忙时节居然这阿惠回娘家来了?   阿惠娘家这边的房子都是拿溪滩上的鹅卵石和黄泥搭建的,以前的手艺人手艺了得,也是环境逼迫出的,这边的人都穷,买不起青砖买不起太多石头,就在下层用现成的鹅卵石砌在外面,里面的墙用上黄泥,拿木板围起黄泥筑墙,一层层的夯实,这是最外层的房子的墙面做法,里面一间间连接着的屋子的墙就都是用的木头板壁了,穷人过日子都不敢讲究,这样搭建的房子,对这里的人来说,已经是很不错了。   阿惠在前头带着婆婆和大伯往自己家走,离父母家越近她越是想回头,可是回头了能去哪?   “咦?阿惠你怎么回来了?”前面家门口走出了阿惠的母亲,看见她大早上的回来了,吓了一跳,看她神色急忙又问道:“你这是怎么啦?怎么这个样子?前些天隔壁的..”她还想说什么,阿惠连连给她使眼色,她好歹会看自己女儿的脸色就赶紧闭上了嘴巴。   “娘,这个是我婆婆,前天晚上刚到的家,你们还没见过呢,这个是我们老王的大伯,虽然隔的远了些,但是一向很关照我们家的。”   “哎呀,是亲家母啊,这倒是没想到,这大伯也是难得的客人,快请屋里坐去。”阿惠娘忙热情招呼,这真是第一次见亲家母呢,不过这一大早来,也不知道是有什么事,前几天隔壁的那孩子回来了,在家住了一晚上就出去了,说是去做工去了,她也不知道女儿那边到底怎么了,有村里人去潭村带回的消息是女婿和女儿一起去了医院,她听到倒是放心了,但是她又担着另外的心事,这女儿倒是怎么打算的呢?又和隔壁的这个好,那边又是丈夫儿子的,做人真是不能太贪心哦,都怪自己耳朵软,女儿求一下哭一下就答应了瞒着老头子,现在报应来了吧,亲家们回来了,这女儿做的事肯定是被他们知道了,这是要上门问罪了么?   “亲家母啊,亲家不在吗?”阿惠婆婆在桌旁坐了下来,看这家里倒是收拾的挺干净的,泥地面都扫的十分清爽。   “他一早就带着我们家几个小的去了山上呢,我叫人去喊他回来。”阿惠妈妈走到门边喊了个孩子过来,叫他去山上哪个地方喊人回来,因着挺近,孩子答应了就跑去叫人了,阿惠妈妈就转身回来拿了三个碗,要泡糖茶给他们喝,大伯说他不喝甜的,就另外换了一杯茶,阿惠接过这一碗糖茶,想起以前每年正月里自己两夫妻来的时候,娘总是客气的对待自己的丈夫,但对自己却随意,今天婆婆大伯两个长辈一来,娘连对她的态度都变了,她忽然无比清晰的明白感受到自己的地位,自己是出嫁了的,在这娘家是客了,她的家在潭村呢,她的人生都是因她丈夫这边的变化而变化。   阿惠的婆婆看一家之主还没回来,就东拉西扯的先和阿惠娘谈起家常,说了几句话,就知道这是个老实的妇人,一般乡村里最多的也就是这样的女人了,家里能操持也能上山下地,安排些人情简单来往,生几个孩子,然后慢慢老去,一辈子也就这么过去了。   “老婆,我活还没做好呢,你急着叫我回来做啥?是哪家客人来了?”一个强壮的中年男人走进房子里来,看家里坐着女儿和两个不认识的男女,便问道:“阿惠,这两位是?”   “阿爹,这个是我婆婆,前天晚上刚和我公公从福建回来的,昨天我公公陪着老王和我儿子三个人一起去了省城看病,今天我婆婆和我大伯来咱们家里看下。”   “原来是亲家母和亲家大伯,快坐下快坐下,真是难得,福建回来的?那可远了,女婿去了省城?那他肯定就会好的,大地方的医生总是厉害的。”   “亲家说的是,我大儿子就会好起来的,这几年可多亏你们阿惠照顾了。”   “哪里哪里,都是应该的,应该的。”   “也是亲家教的好啊,我儿子病了这两年,要不是阿惠这么能干,又照顾大的还要带小的,真是辛苦她了。”   “都是该她做的,哪家做夫妻的,不都该这样呢,应该的应该的。”阿惠阿爹被夸的脸通红,笑的合不拢嘴,对一旁站着的老婆吩咐道:“你还傻站着做什么,家里还有点腊肉,快去拿来炒了,我要和这大哥喝一杯,你再烧几个菜出来,咱们好好的吃一顿。”    ☆、做客      阿惠的娘在家里翻找了一番,看过年时候的腊肉确实还有一点,是扔在干咸菜堆里的,这是为防止生虫,她去拿出来先洗了下,再一片片的细细的切了,日子长了的腊肉红白分明,颜色是十分好看的,就是会有一点辣气,这辣气是指肉类放长了特有的一种气味,吃进嘴巴就知道,不过对于常年吃不到肉的人来说,是不会去计较这一点的。   阿惠娘家自然也种的有新鲜的菜,农家一年到头少有去买菜吃的,这边阿惠的娘家离镇子更远,去买菜就更不可能了,家里有什么就吃什么,今天家里来了客人,阿惠娘叫两个儿子去菜地里摘了不少菜,菜地比较近,就在河边几分钟就到了,等他们拿了菜回来也不过就是十多分钟,阿惠帮着去地里拿菜,回来了又坐下来帮着摘菜,长长的豇豆摘成一段段的,蒲瓜削去外皮切小块,鸡蛋打一下倒入开水蒸蛋羹,这样锅里就已经有了三碗菜,再放一碗咸菜,还有刮去了皮切成小块的土豆放在饭锅里蒸,刮土豆皮的工具还是她在家时候用的那块瓷碗的碎片。   当时乡村里并没有什么太多的工具可以用,即使镇上店里有卖的,也未必有钱去买,切削什么东西用的都是菜刀,一般一个家庭里,菜刀也就一把,要是一个人要切菜用,别的人就用不上菜刀了,再说土豆这样的东西,用菜刀削皮削去的就太多了,少一口吃的当家的主妇都要心疼,土豆薄薄的皮,就适合刮,阿惠记得这块刮土豆皮的瓷片,还是自己有天不小心端着饭碗的时候给摔碎了,为了摔碎的这一口碗,她爹打了她一顿,打的她身上都是一道道肿起来的红痕,她娘就知道抱着她哭,也并不敢去阻拦,当时也真的难,买口碗都不容易的。   阿惠一边坐在灶前烧火,一边想着心事,灶里的火大了些,她娘喊了她几声她才听见,急忙又退了一点柴火出来,她娘又拿了点花生给阿惠,叫她剥出一碗花生来,等下在锅里炒一下可以当下酒菜,腊肉已经炒好了,先端上了桌,黄酒也已经打了两斤回来,桌子上碗筷摆好,阿惠爹给她大伯倒了一碗酒,阿惠婆婆是不喝酒的,就看他们两个喝,一时那边又端了一碗红薯粉煎的粉条来,山里别的不多,这些总是有的,临时来不及去买肉,就只能家里搜罗些能吃的了,这一会阿惠把花生米都剥好了,她娘快手快脚的在锅里炒了几下,撒了点盐,等熟了就起锅端了上来,另一口锅里的饭菜这时候都好了,阿惠娘平常在蒸出的菜里连油都不舍得放,现在每碗菜里都放了猪油,几碗菜端上来就香气满满。   阿惠两个弟弟早就饿了,只是不敢上桌,有客人来时,他们一向很怕上桌吃饭的,因为他们爹会在吃完饭之后瞪着眼睛骂,说他们丢了家里的脸,吃个饭都不像样子。   阿惠先给自己婆婆盛了一碗饭端过来,又回身给自己盛了一碗,夹了菜就坐到了门边的矮凳子上吃了起来。   老王娘看着桌上的菜,再看一旁两个和自己家那几个差不多大的男孩子,笑道:“亲家,叫孩子们都坐下来吃饭吧。”   “哎,他们么,随便哪里吃都一样的,这些小兔崽子就是不听话的,你们去,每个端一碗饭来,给我坐着好好吃。”阿惠爹向来是家里的老大,他怎么说家里人就必须要怎么做。   他家两个小儿子也是苦,上面大姐嫁人了,二姐没几年也出门了,他们两个小的落在他们爹手里,那就是任凭发落的份,倒不是说他们爹不喜欢儿子,实在是因为太喜欢了,反而更严厉些。   老王的娘看着这两个男孩子各自端了一碗饭过来,夹了些菜就去一边坐下吃饭了,规矩的很,筷子也不敢乱夹,只在自己面前的菜碗里稍微动下,不像是没有人管教的,看阿惠娘还在那边灶上忙活,就喊道:“亲家母啊,快来吃饭了呢,不要再忙了。”   “不用去管她,我们吃我们的,亲家母你吃菜啊,多吃点,大哥我们来干了这一碗。”   “你们先吃,我马上就来。”阿惠娘还在那边灶前不过来,他家其实女人不大上桌吃饭的。   “好,干了,我先喝了。”这边大伯一口把碗里的酒都喝了。   桌上拿去小店里打酒的大茶杯里还有些剩下的酒,阿惠爹拿起来想要继续给大伯满上,大伯连忙拒绝道:“这真不能再喝了,喝多了我要醉了。”   “这么点酒喝了没事的,大哥不要客气,来来倒上。”阿惠爹站起来拿着茶杯要给大伯倒酒,大伯连忙站起来连连摇手:“真不能了,我酒量小,你喝你喝。”   “酒量这么小啊?那我就不勉强你了,吃菜吃菜,多吃点。”   “好的好的,不要客气,我先吃饭,你慢慢喝。”   “阿惠!给你大伯端饭来!”阿惠爹看到自己大女儿在那低头吃饭很是不满,大声喊她给大伯端饭,阿惠赶紧站起来,那边她娘却端了两碗饭来,一碗先放到大伯面前,一碗放到自己丈夫面前,才回身又去锅里打饭,这次才是自己吃的饭。   他家两个儿子吃的快,中间只往桌上夹了一次菜,然后就吃完了第一碗饭,又去锅里盛了第二碗,依然是夹了点菜就坐着低头去吃,并不敢乱翻桌上的菜,阿惠婆婆看着他家的这样子,心里就有数了,这家男主人是个重男轻女的,对女儿并不放在心上。   其实不要说把女儿放在心上,阿惠爹当初看到他老婆前面两个生的都是女儿,第一个他忍了,先开花再结果也好,第二个女儿生下来,他等接生婆走了,当即就大发脾气,嚷嚷着要掐死这个孩子,吓得阿惠娘当时就跪下来求他不要这样,她还是产妇呢,月子里就病了,受惊吓的结果,好不容易这第二个女儿活了下来,但是她第三个怀的孩子还是没能幸免,生下来看到是个女儿阿惠娘就死了过去,等她醒过来,她丈夫告诉她刚生的孩子没了,她只有哭的份,孩子小养不大很正常,但是阿惠家在她们两姐妹之后,她们娘几年间连着三个孩子都是生下来就养不大,很多年纪大的女人们说他们家的风水不好,各种闲话就砸到了阿惠家,她娘那几年实在难熬,人都变了许多,变的胆小怕事,对阿惠爹唯唯诺诺再不敢反抗,甚至对儿女们都是这样,阿惠一直觉得她娘其实那时候神智都糊涂过一段时间,只是后来慢慢又变好,往后几年她娘才又生了两个儿子,她爹的脸色才好起来,她娘的脸上才又有了笑容,阿惠当时已经是个知事的孩子了,这些事深深的记在她脑子里,她有时候想啊,这世上女人的命,怎么就是这么苦这么贱呢?   阿惠的婆婆坐着吃饭,也不过就是吃了面前的土豆块和拌的茄子,她早早的就放下了碗筷,阿惠爹只说她吃的太少了,还要阿惠给她盛饭,阿惠婆婆连连拒绝,是真吃不下了。   大伯是狠狠的吃了三碗饭,中午待客的菜也多,他又是做惯力气活的,肚子不吃饱就难受,现在各家虽然到了青黄不接时候还要短粮,但是一般时候饭都还是能吃上的,他也不多吃菜,就是饭多多的吃,不能下午饿到,毕竟等下回去了还是要去山上干活的。   两个男孩子吃完了碗里的饭,就各自端了自己的饭碗站起来走了,他们爹是吃的最慢的,桌上的菜还剩了些,尤其是腊肉片,还有一小半,大伯和阿惠的婆婆并没多吃肉,他们也是以前的习惯,出去做客不动肉菜。   一时吃完了饭,阿惠收拾了桌子,把剩下的菜都放到碗橱里,又帮她娘洗了碗,她爹就坐在那喝茶,两个儿子都被他打发出去了,他知道这亲家母肯定是有话要说,这饭也吃完了,就可以开说了。   “亲家啊,我们这次来呢,也没别的事,就是来谢谢你们的,你们养了个好女儿,这些年帮着我大儿子辛辛苦苦的做人家,又给我们家生了个大孙子,我儿子生病这些日子,也是多亏阿惠照顾着,要不然啊,我们大儿子真的就不知道怎么样了。”   “亲家母你这话就见外了,我女儿嫁到你们家,就生是你们家的人,死是你们家的鬼,不要说女婿生病她照顾,这都是应该的,该是她做的,哪里要说谢谢呢。”   “亲家你是不知道啊,我这大儿子这次真是危险了,我们在福建接到家里大伯打来的电报,想赶回来都赶不回,碰到那边来了台风,海浪那个高啊,海水都冲上了堤坝,家里都进水了,去买个火车票都说没有,等的那几天,我眼睛都要哭瞎了,好不容易坐上了火车,路上铁轨又被台风带来的雨水冲掉了,又耽误了时间,我都跟我老公说,难道老天菩萨都不保佑我们的儿子么,我们回家来看他都这样的艰难困苦。”   “台风啊?你们怎么跑到海边去了?”   “也是没办法啊,当时家里田地少,村里又乱,那边有个远亲,写信来说那边还可以,我们两夫妻就去了,这一去就去了二十多年了。”   “都不容易啊,做人真是苦,为口饭劳碌呢。”   “谁说不是呢,说起这个啊,亲家啊,我还要谢谢你们家阿惠呢,我们儿子病的起不来,还是阿惠回这里来找了人去帮着家里干活,真是辛苦他们两个人了,我们没回来时候,听说帮我们干活的小伙子很尽心的,晚上也住在我们那里,不过等我们两个老的回来,人已经不见了,听说是你们家隔壁的人呢..”   阿惠爹的眉头皱了起来,他怎么不知道这事呢?他去看他老婆,好么,已经是吓得脸色发白了,再看阿惠,低着头不知道脸上什么神色,但是他向来知道这个大女儿,他没儿子时候,对待她这个唯一的女儿还是好的,现在看样子当时有点宠的她坏了脾气,长大了不知道东西南北了。    ☆、打架      阿惠的爹看着是个粗人,但是脑子其实很聪明,在外能装在家能打,这么些年家里都这么过来了,他也没让几个孩子饿到,也没让老婆受多少苦,需要他去抢的时候他也能抢到,需要他争的时候,村里基本没什么人敢和他争,第一个他身体强壮打架犀利,一般年轻时候和他混过的,基本就不会和他打,第二个他为人最爱记仇了,你得罪了别人不要紧,大不了见面不说话背后说坏话,但是得罪了这个人呢,他就爱当面骂你背后还要搞破坏,比如说你刚放满了田水,你一走开再回来看,好么,田坎被人挖开了,水哗哗的流走了,旁边站着笑嘻嘻的阿惠爹,气的人想打不敢打,想骂又不敢了,你就不知道得罪了这个人,以后会有什么样的破坏活动等着你,这就是乡间谓之破脚鬼之类的坏人。   “亲家,我大儿子呢,实在是个软弱无能的,这些年家里就靠阿惠支撑了,她好我们儿子孙子就好,阿惠要是身体有个不好呢,我们远在千里外,这家里的事,我们就是想照顾都照顾不到,只能去求菩萨保佑了,幸好你们家阿惠是个好的,还把我们儿子孙子都照顾的好好的,我们回来真是不知道怎么感激才好,我儿子这是跟着他爹去看病了,要不我今天就带他一起来了,前天晚上他们父子和我一商量,阿惠也辛苦了这么些年,现在他们父子都去了省城,我回来了家里也能照顾一下,就叫阿惠松快几天,在娘家住几天休息休息,亲家,你看好不好?”阿惠的婆婆笑眯眯的看着阿惠说的这些话。   阿惠被她婆婆看着背后冷汗直流,心怦怦的跳的厉害,婆婆她这是什么意思?叫自己在娘家呆着?这是不要自己了?她不由自主的身体就软了下来,又想要跪倒在婆婆面前,人前后摇晃了一下,她婆婆看着她像要跪下的样子,上前一步顺手就推了她一把,叫她坐到了凳子上,对着她笑道:“你啊,就是这些天太累了,这样,你好好歇着,我呢,等下和你大伯就先回去了,你在娘家多住几天,什么时候我儿子孙子病好回来了,我们就来接你回去。”   “亲家母,你这是?”阿惠爹早听出不对劲来,但是没想到面前这女人看着笑眯眯,出手就这么狠,虽然自己不太关心大女婿怎么样了,但是也知道他那病到现在不过是在数日子了,要是他爹娘不回来,恐怕自己女儿就能当家了,现在他这父母一回来,事情倒有变化起来了,去了省城到底能不能看好病还是个未知数呢,这亲家母就先把自己女儿甩在这里,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到底前段时间怎么了?他瞪着牛眼去看自己女儿,阿惠已经是痴呆呆的坐在凳子上,一副打击过度的样子。   “亲家公啊,你看看阿惠这样,哎,真是累坏了啊,真的是要好好休息一点时间,我就不多留了,家里亲戚多少年没见了,都要去走走,大哥家里事也多,我们就先走了啊。”她说完转身就走了,再没回头看一眼瘫在那里的儿媳妇,就这么个恶心东西,要不是儿子和孙子想留下她,看她弄不死她!   大伯紧跟着也走了,他今天来其实就是个壮胆的,有男人在有些事就好办点,至少打起来也不怕,大伯力气可也不小,安全脱身是没问题的,一年到头挑着担子的男人,就是到了中年,那也是很多年轻人不能比的。   眼睁睁看着亲家母家两个人就这么走了出去,心里满是疑惑也不好发作的阿惠爹杀气腾腾的赶了两个儿子出去,叫他们随便哪里去蹲着,就是不许回家,然后咣当一声关上了家门,他老婆已经是无声的流出了成串的眼泪,她知道事情要不好了,女儿当时怎么说来着?不会有事的,她只是叫隔壁的那孩子去帮忙的,家里活多她一个人干不过来,叫了他去做做看,愿意在那干,也许就能长久的做下去了,当时自己瞒着老公,等他到山上干活去了,才悄悄送了女儿去隔壁,想到这里,阿惠娘浑身都颤抖了起来,那天女儿什么时候回去的呢?好像都没看见了,他们,都干了些什么!   “阿惠?”阿惠爹大步走过来,阿惠还傻坐在凳子上,他伸手就抓了女儿低垂脑袋上的长发,抓的阿惠猛地昂起头来,眼里立刻就带了泪花,实在是抓的疼了。   “阿惠你是要自己老老实实的说出来,还是吃一顿打再说?你婆婆说的那些话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明白了!什么叫我们隔壁的人帮的很尽心?什么叫晚上住在哪里!你都瞒着我干了些什么!”阿惠爹放开了女儿的头发,又顺手就噼啪先抽了女儿两个耳光,打的她脸上登时肿了起来。   阿惠是多年没这么被打过了,以前小时候她不用挨打,两个弟弟生出来之后,家里穷的狠了,饭都吃不饱,她爹脾气越发急,那个时候最爱打人了,就打她们两个大的女孩子,打的她们见了他就躲,心情不好就越发的打,打完就算,啥事不管,她们娘只会搂着她们哭,这样的爹娘,也没什么怎么做人的道理可以教她们,等阿惠大了到了嫁人时候,她爹该管的也不管她们,他就觉得他觉得好的,就给做主了。   “说啊!你都干了些什么!。”   “我..上次回来,和隔壁的大军哥睡了。”阿惠没有在她爹拳头下瞒住的胆子,她要是不说,只会被打死。   “好啊,好啊!你生下来的好女儿!”阿惠爹一拳头就打向陪坐在一边的老婆,打的她整个人都歪斜斜的倒去,倒没打在脸上,打在阿惠娘肚子上,疼的她整个人都缩了起来,阿惠也不敢去扶,只自己捂着脸在那哭。   “说,有什么都说了,不说清楚我今天打死你。”   阿惠看着她爹狰狞的脸色,怕的又低下了头低声说道:“那天我在大军哥家呆到了晚上才回去的,带了大军哥回去,就住在我们家,住了有几天,晚上我们都是一起睡在了楼上..”   “老王呢?我女婿呢?他还没死呢!他就不管管??”   “他..带着儿子睡在楼下,他想管也管不了,那几天他看着就和要死了差不多。”   “所以你就这样不要脸了?他还没死你还不是寡妇呢!”阿惠爹恨的连抽了阿惠十几下,打的她疼的忍不住拿手挡了下,这下更是不好了,阿惠爹嫌弃用手打不够劲,大步走开去灶前拿了一根木棍过来,唰的一下就挥了过来,抽的阿惠腿上立刻红肿起来,阿惠爹不停手的一气抽了阿惠十几下,终于打的阿惠放声大哭起来,她是实在被打的疼的受不了了,她这是要被她爹活活打死么?   “你哭!你还有脸哭!我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他娘的,我家好好的人家,怎么生出你这么个东西来?没脸没皮,没心没肝!自己男人躺在床上快死了,居然还在楼上偷男人,这世上有你这样的东西活着,我都替你脸红!看我打死你!”阿惠爹拿棍子抽阿惠,抽的她在地上滚,疼的她一直哭喊,门外大概都有人听到了,已经有人在叫喊。   “不要啊,求求你,别打死阿惠,她好歹是我们的孩子啊,啊...”阿惠娘跪倒在地,痛哭失声,除了求自己老公,她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我告诉你,都是你这个疯子傻女人,一点脑子都没有,只会生不会教,才有今天这样的事情!我连你都要好好的教训!你给我死过来!”阿惠爹伸手去拉他老婆,一样是抓着头发拖过来摔在地上,甩起棍子就抽,母女两个一起跌在地上痛哭,棍子抽上去,打的也不知道是谁的肉,谁也不敢反抗这一家之主,阿惠更没想过,她以前做了那事,只想着瞒着,能瞒过去就好了,瞒到成了事实,那就完美了,但是天下的事情,没有事事如意的,很多时候幻想和现实相遇,十有八九现实都是叫人失望的。   门外一直有人在敲门,喊着问:“阿惠娘,你怎么了?你们又打架吗?别打啦,阿惠爹,手下留情啊,你年纪都这么大了,不要乱来了,开门啊!“   阿惠爹看地上两个女人都被打的差不多奄奄一息了,又听的门外人声越来越多,就放下了棍子,站在那喘气,他一口气抽了这么多下也累了,听外面越喊人越多,主要是这周围邻居知道他爱打老婆,劝习惯了,只是好久都没听到他打老婆了,今天又听到,周围邻居都奇怪了,几个人都围了过来在门外听,还有人一直敲门。   阿惠爹听门外喊的越来越大声,不由得就皱眉,看了下地上躺着的阿惠,走过去一把抓起来:“死了没?没死给我爬到楼上去!别在这楼下丢人现眼!你爹我还要在这村子里住一辈子,可不能被你这个畜生坏了名声,爬上去!”   阿惠早疼的糊涂了,身上一抽一抽的疼,听她爹这么说,下意识的就往楼上走去,走一步痛的就想哭,强忍着一步步爬上去,门外的喊声这时候倒停了下来,因为听不到房子里的人哭声,门外都在喊:“阿惠爹,可别打昏了你老婆!你两个儿子还没娶媳妇呢!”   有人听到这么喊,就哈哈哈在外面笑,村里夫妻打架见多了,少有打成大伤的,只是女人皮肉嫩,打几下都是要哭的,打哭自己老婆是能常常见到的。   阿惠爹看阿惠走上楼去了,就走去开门,门一开,一群人就冲着门里看,看阿惠娘坐在地上低头哭,就有个女人走进来扶,一边对着阿惠爹说道:“你们这是又闹什么呢?年纪老大了还打架?”   “阿嫂,哪里是我要闹,实在是这女人叫人烦,我不过是喝酒多了点,她就啰哩啰嗦的,我不打她打谁?”   “弟妹啊,快起来,地上凉呢,你也是,男人要喝酒,随便他们喝就是了,不用管他们的。”   “哎呀,喝酒这种小事你们打什么呢?害的我们白担心了。”   “滚!你会担心我啊?你个死赖子,大中午跑来看热闹!”   “看看你家出了什么事啊?这中午就在打架。”   “没什么事,就是我喝多了酒,都散了吧,我也不打了,睡午觉去。”    ☆、阿爹      阿惠一路流着泪上的楼梯,刚爬到楼梯口就趴下了,她还知道停留在楼梯口会被人看到,又往里面爬了下,等她爹开了门,她听着楼下乱哄哄的人声,吓得又往里面爬了些,一边更是无声的哭,她怎么就到了这般地步?   楼下的人们看了会儿阿惠娘的惨样,看她鼻青脸肿的,再看她手上脚上露出来能看到的地方,心里有觉得她可怜的,又有幸灾乐祸觉得她活该挨打的,不过看了一会热闹人也就都走了,没见血没什么大伤,不过是女人哭着喊叫了几声,当时在乡村里,这样的事情司空见惯,谁也不在意,顶多看下热闹说下闲话,也没谁会管,即使是被打的阿惠娘,也没想过要做什么,即使身上疼的厉害。   阿惠爹等人走完了,随手把门关上了,两个小兔崽子有的是地方睡午觉,他就不管了,这雨下了几天,昨天今天出的大太阳,一下子又晒的厉害,温度高的有点不正常了,这大中午没几个人出去干活的,都得等太阳晒的不那么厉害了再出门,再几天就可以割稻子种稻子双抢了,可不能中暑了。   阿惠爹也不去管在楼下坐着的老婆,自顾自走上楼梯,上了楼就看到阿惠躺在楼板上,他现在见了这女儿就心里火大的很,走过就又是一脚踢在她身上,开口就骂道:“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嫁出去了还死到我家里来丢我的脸!你娘自己不争气,还生了你这个烂货来害我!我踢死你我踢死你!”   阿惠低声哭着不敢反抗,她知道反抗了只能得到加倍的痛打,她只有求自己的爹:“爹你别打了,我知道错了!我知道了错了啊爹!求你别打我了。”   “我不打你没人教训你!小娘皮年纪大了脸皮厚了心也黑了是不是?自己老公还没死就晓得带相好的回家睡觉了,了不起!多聪明!你娘脑子那么笨居然生的出你这样的!你给我说说,你嫁出去这些年,我女婿是对你多少宠啊?宠的你好坏不分了?”   “不是的,爹,是他叫我找男人的!爹!”阿惠疼的打了个滚,坐了起来抱着她爹的腿求道:“爹,真的是他叫我找的。”   “你男人会叫你找相好的?狗屁!你以为骗的了我?你男人怎么说的怎么做的你告诉我?别想骗老子!”   阿惠的泪成串的往下掉,她抽抽搭搭的,眼泪鼻涕糊了满脸,叫她爹看的更恶心,一脚踢开了她,阿惠被踢开,哭着说道:“是他先跟他兄弟说,要是他死了,就让他兄弟来照顾我们,家里的一切都交托给他,他帮我找的什么人啊!他那个堂兄弟,年纪又大,人又长的难看,又不是自己兄弟,凭什么接管我下半辈子,他能这么做,我自己找个不行吗?爹啊,我只是想自己找个,他都帮我找了个呢!”   阿惠爹听的阿惠这么说,倒是没有想到能听到这个,他跟他女婿一年到头也就是过年时候坐下来吃一顿饭,平常时候就算有事也是阿惠回来,男人们在山上干活都来不及,他对他女婿的印象就是个软弱无能的滥好人,见人就只是笑,从来都不发脾气,都不像个男人,他对他最不满意的就是这一点但是最满意的也是这一点,他脾气好自己女儿就能当家抓权,这些年每到八月十五或者过年,大女儿的礼都是最重的,就是他病了这两年,该送的也没少送过,女婿病重,他也叫老婆去看过,等回来了他老婆就在哭,哭这么好的女婿居然病的快要死了,他当时还想着不知道他还能撑多久,自己这大女儿倒要做寡妇了,还好有个外甥,倒不是无依无靠的。   女婿会这么给女儿安排,他还真是没想到,换他自己,自己要是早死了,老婆要敢找男人,他说不定要从棺材里跳出来掐死老婆,不过这种事情是不可能的,要死也是他老婆先死,自己这么强的男人怎么可能早死呢?这真是想多了,眼面前教训女儿才是第一等大事,“你这个狗屁不如的东西,女婿这么对你,怕他死了之后你们孤儿寡母的受人欺负,都帮你找好了人,他一片好心好意,你居然还这么糟蹋他的心意,你是人吗?你是猪吧?你有脑子没?他家又不是人死光了,他爹娘还在呢轮得到你这么胡作非为?”   阿惠爹气的不轻,又拿脚去踢阿惠,阿惠低低哭着说道:“我以为他爹娘不管他了..”   “谁亲生的儿子会不管?你当是你这样没情义的东西么?”   “写了信去拍了电报去,那边都没人回来,我就以为他们只顾那边的孩子,不管我们了。”阿惠闭了眼睛,有气无力的说道:“他家的大伯见了我带了隔壁的大军哥去,没几天就带了人来家里,说大家一起拿了点钱,送老王去医院看病,他..这是支开我们,顺便就赶了大军哥回来。”   “还喊哥!你这没脑子的东西!被人家玩了还当他是宝器呢?我说怎么那天他见到我就变了脸色,第二天就听说衮出去外头做工了,他哪里是会做工吃苦的人,原来是怕出事了我打他跑出去了,这小兔崽子!等他回来逃不了这一顿打!”阿惠爹又去看楼板上的女儿,想了下来的亲家母说的话,冷笑说道:“怪不得你婆婆要把你扔回来,她说什么?什么时候她儿子病好了就来接你回去,她这可是不想要你了,万一女婿死了,谁还会来接你?我看你去哪里!就算你不要脸滚回去了,亲家母这么厉害,到时候自然有手段等着你,我是不会替你出头的,想都不要想!你自己做的孽丢的脸,没的要我低声下气帮你去赔罪,你也不配!”   阿惠听到她爹这么说,也没什么失望的,从婆婆公公回来,她就知道不好了,但是到底会怎么样的坏,她还是没预感到,在她想来,她也不过就是自己选了个男人带回去,她老公不也帮她找了个么?现在看来,但愿老王的病能好,他好了一切都好,他要是死了,看来自己就要糟糕了,家那边,就算有儿子在,公公婆婆要是翻出她的事来,再拿信的事情当把柄,他们要是咬死没收到信,给她按个有相好的了就要害死老公的罪名,她是浑身是嘴都说不清,到时候她只有去死的份了。   “女婿要是死了,你婆婆再不会要你回去,我家里可不养你这样狼心狗肺的东西,喏,你也知道那边高山上的村子里,现在都还有很多娶不到老婆的,到时候要么你就嫁到那边去吧!”   “不要!爹!我知道错了!我知道我做错了,求求你,求求你..”阿惠说不下去了,求自己爹是要求的,但是求什么呢?   “求我什么?我能把你怎么样?我也不会把你怎么样,我现在打你骂你还是为你好!他娘的,打的老子一身的汗,我告诉你,别说我不会去帮你说好话,就算去了,你的事情说出去,只有骂你的没有帮你的,谁都不会帮你!我要是早知道大军那几天是跟你去了,我就是追过来抓他回来,事情也不好办了,更别说你带着人在那住了几天了,多少双眼睛看到过你带着相好进出了,你当别人是傻子?你才是最大的傻子!像个猪一样在那丢人现眼还不知道,我说这最近怎么老有人见了我就走开去,咱们村子里一定都传遍了这事情,就是瞒着我呢!我他娘的!我打死你!”阿惠爹说着说着又是恨上心头,抬脚又踢。   阿惠被踢的整个人都在楼板上滚动,不过她爹就踢了一下就停了,对她说道:“你婆婆带你回来就是叫我教训你的,我也不用急在这一天。”话说完他就转身下了楼,满身都是汗他得去拿冷水擦擦身,到了楼下,自己女人还呆呆坐着,看他来了,吓得赶紧站起来,叫他更是厌恶,“滚上去看看楼上那个畜生,别叫她死在咱们家里。”   阿惠爹说完这话,就自顾自的走到了门边,顺手抓了块毛巾,他家出了门走几步就是河埠头,他沿着石板路往下走,到最后一块石板,河水清凉漫到他穿着凉鞋的脚上,叫他舒服的叹了口气,他小心的弯腰脱下这新买来没几天的凉鞋,放到高处的石头上,再整个人走进了河里,河水表面被正午的阳光晒着,是很舒服的温度,但是下面水深的地方,河水依然是冰凉的。   阿惠爹家这个村沿着河水往上走,能看到的就是陡峭的高山,还有山脚奇异多变的河床,上游到下游的河床,有时候河床看去就像是一整块石头,平坦的很,还有些地方就是虽然河床也平,但是有一个个像澡盆子一样的深浅不一的坑,更有处突然就断裂的边缘,变成散碎的鹅卵石,这边很多人夏天洗澡时候,就爱去这些水坑里洗,天然的澡盆子呢,有时候夏天枯水期,水不深不多,那些水坑里就是小孩子玩水最好的地方,要是有懒得动的人,去那躺着都很舒服。   阿惠爹就是走了几步,挑了个大小合适他的水坑躺了进去,他的头靠在那坑边,水漫过他的脖子,倚靠着石壁躺着不知道多惬意,就是阳光有点猛,他拿毛巾在河水里洗了,没拧干,当头盖上,这下好了,也不晒了也不热了,舒服的阿惠爹都闭上了眼睛,刚才气的狠了,出了一身的汗,在这里泡泡等下再回去睡一会就好了,儿女都是债啊,小时候看着还行的大女儿怎么就成了这样?他就这么躺着想着事,没一会就昏昏欲睡的,慢慢的他的头低垂下去,整个人一点点往水坑里坠下去,头上的毛巾浮了起来,河水流动,毛巾顺着河水飘去了。    ☆、水噩      人的一生会有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就像阿惠,她一直以为自己的丈夫快死了,她可以当家作主自在逍遥了,谁知道转眼公公婆婆一起回来,丈夫儿子去了省城,自己被扔回了娘家,还挨了爹一顿好打,爹打了她之后,下楼出去了,她娘挣扎着走上楼来看她,看到她被打的鼻青脸肿的惨样,母女两个抱在一起哭了一场,后来还是阿惠年轻底子好,硬撑着下楼来洗了毛巾给自己擦了脸,又拿水洗了毛巾后,拿着毛巾上楼去给自己娘擦了,然后母女两个就倒在一张床上躺下了,实在是折腾的浑身都痛,但是也没什么大伤,就是痛的难受,她爹打人还是有分寸的,阿惠模模糊糊要睡去了之前还在想,以后该怎么办呢?自己怎么才能回去呢?要是老王治不好了,难道自己还真的嫁到高山上那些村子里去么?给那些老男人当老婆?她爹的脾气坏,等下回来还不知道要怎么打自己呢,她一边想一边掉眼泪,眼睛都疼了,想睡睡不着,刚想坐起来拿毛巾敷眼睛,就听到楼下一声大喊:“阿惠娘!快出来!你们阿惠爹死在河里啦!”   咣当一声,阿惠跌倒了楼板上,她心急慌忙的站起来去推床上睡着的娘,“娘!快起来!”   “怎么了?”阿惠娘是真的睡过去了,她是天天劳累的人,难得有休息的时候。   “娘,你听楼下在喊什么?”阿惠忍不住浑身发抖,楼下喊的什么呢?   “阿惠娘啊!在不在啊?你老公淹死在河里啦!”楼下的人还在喊,也是急白了脸,他大中午的过河去干活,谁能想到会看到一个人躺在水坑里呢,流动的河水在阳光下带有波纹,散碎的金线一般,他模糊之中觉得那水坑底下有人,还当自己看花了眼,实在不放心走下河去看,这真是吓了一跳啊,水坑里躺着阿惠爹这个大男人呢!   阿惠娘听的外面这么喊,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冲到了楼下,打开了大门,门外已经站了几个听到这人喊话来看看的村人,阿惠娘认得站在面前的是村里的壮强叔,他最是爱干活,一般别人中午歇着,他顶着大太阳还要去山上地里干活的,整个人都被晒成了棕色,天气热,他穿了件汗衫,此时浑身都是湿的,整个人都显得慌乱,看到了她急忙说道:“你们家男人死在河里了,你快去看看吧。”   “你说谁死了?”阿惠紧跟在她娘后面下来了,也顾不得鼻青脸肿丢人现眼了。   “你爹!快去看看吧,我把他从水里拉出来放在岸上了,我摸过了人早没气了,就在外面那些水坑边。”   “啊!”阿惠娘喊了声,拔脚往河边跑去,她家本就靠近河边,走到路口边往上走几步路,就是水坑很多的那处,阿惠娘跑出来一看,那边已经围着了很多村里人,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跑下去的,那边的人都围在河边的石头上,阿惠娘跌跌撞撞的走过去,也不知道喊人了,一把拉开一个围在那的人,一眼就看到自己男人双眼紧闭躺在那,赤着上身光着脚,她哆嗦着扑上去,伸手摸到自己男人的脸上,那脸是冰冷的,她又去摸胸口,都是冷冰冰的,带着死去的人的僵硬和雪白,阿惠娘怎么都不敢相信,这是刚打了自己和女儿一顿的丈夫么?他不是好好的出门来洗下身体么?怎么就死了?这是死了吗?真的死了吗?   “爹啊!”阿惠跟在后面也来了,看到躺在石头上已经死去的父亲,立刻就哭喊起来:“爹啊,你怎么了!爹啊!”她跟着扑到父亲身上,手里摸到冷冰冰的父亲身体,不由得悚然一惊,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一步坐倒在地上,她张着嘴嚎啕大哭起来,眼泪成串往下掉,配上她青红交错的脸,活生生显得像个鬼怪一样吓人,旁边看热闹的人没被她爹的尸首吓死,反而要被她吓到了。   阿惠母女在那边大声哭喊,旁边听的人都跟着伤心,实在是都没人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情,阿惠爹多强壮的一个男人,怎么好好的大中午死在了河里呢?第一个发现的是村里的壮强叔,倒没人去怀疑有他什么事,村里人一贯认为他是个老实巴交的,几十年看下来的人和事,他就不会是去害人性命的,因此上村里这时候知道了消息的,都在想阿惠爹怎么好好的就死了呢?他又不是不会游泳,再说这小小的水坑里,水并不是很深,即使人躺着,水也就漫过脖子,不可能淹死人,旁边站的人七嘴八舌的都在说,有人说要么就是阿惠爹睡死了,然后人掉进了水坑里,另一人立刻反驳他,人睡过去了,就是睡的再死,也不可能水淹了都不知道,要么就是昏过去了,然后才没知觉被淹死的。   这边小山村里也没个医生,他们说的再多,人已经死了,也说不出个原因来,阿惠家两个弟弟这时候都被人找到叫来了,他们去了村里的熟人家,在那正睡的香,就被那家大人喊醒了,陪着一起来到河边,两兄弟还不知道什么事,一脸的莫名其妙,等到了河埠头往下看,看到他们的娘和姐姐在水边的人群中哭,旁边躺着他们的爹,这两个孩子真是当时就傻了,他们爹这是死了么?死了?死?   他们两个是阿惠娘连生了五个女儿之后才得到的儿子,阿惠和她妹妹之后的三个小小女婴,在生下来那天就被他们爹放在脚盆里淹死了,这事只有他们两夫妻知道,第一个女儿被弄死的时候,阿惠娘就不敢反抗,但是怕的直接晕死过去了,第二个再这么做的时候,她都有些傻了,第三个,她痴痴的当自己就没大过肚子,后来等第一个儿子生下来,阿惠爹真是把儿子捧在手心,欢喜的见人就笑见人就说,那几天他家这一条巷子,居然能看到阿惠爹抱着儿子在哄,以前可从来没见到过他抱女儿,儿子们慢慢长大后,他倒变得严厉起来,说男孩子总要有个男人样,儿子犯错他也舍得打,也会大着喉咙骂他们说他们,把两个儿子带在身边管教着,高兴的时候呢,儿子们想要什么都答应,干起活来一个顶俩,哈哈哈大笑起来,隔壁两家都能听见,这样的一个爹,居然现在死了?两个孩子嚎啕大哭起来,他们的爹没有了..   不说这边阿惠娘家的慌乱,到下午的时候,话信的人就到了潭村的老王家,当时阿惠的婆婆正和来家里看她的老姐妹说着往事,看外面喊了声有人吗?接着就进门来一个陌生人,来人拿着黑伞进门,伞尖向着人,阿惠的婆婆登时脸上变色站起来问道:“这是谁家出事了?”她自家的父母爷娘早些年就死完了,只有几个兄弟哥嫂和侄儿侄女,但是来话信的不是她娘家村子里的人,这是哪家死人了呢?   “我是你家媳妇阿惠娘家村子里的人,阿惠她爹今天中午在河里淹死了,所以来话个信。”   “阿惠爹!不是吧?我中午才在她们家和她爹吃的饭,当时好好的,怎么就出事了?你不是骗我吧?”老王娘是真的震惊了,两个个小时前还好好的人,怎么就去了?还淹死在河里?这是怎么说?   “哎呀,大姐,这种事情我怎么好骗人的呢?真的是死了,我们村子里的人都在奇怪呢,这样好好的一顿能吃两大碗饭的男人,怎么就死的这么快呢,一点响动都没有的,他的人整个沉在我们河里的水坑里,被我们村里最老实的那个阿哥看见的,要不是他看见,换个人,我们倒还怀疑下有没别的原因,是他看见了水里有人,下去河里拉起来的,说是那个时候人就已经僵硬了,真不知道他是身上有什么毛病,这么快就去了,唉。”来话信的人也四十多岁的人了,乡下人操劳过度,满脸皱纹的男人看着就更显老,这时即为阿惠爹难过又想到自身,显得整个人都沉郁。   “我知道了,多谢你,辛苦你跑这一趟了,来,喝杯茶。”   “好的好的,不客气。”男人接过茶喝了一口,放下就说要走了,还有几家要他去话信呢。   老王娘便也送了他出门,回转身来把桌上茶水倒到门外,念了几句阿弥陀佛,回家立刻就把碗给洗了另外翻转了放好,又折了一根筷子扔了,老姐妹早就走了,家里就剩下她一人,更显得空洞,她忽然就慌了起来,阿惠爹难道是被阿惠的事情气死的么?不至于吧?嫁出去这么多年的女儿,就算出了这样的事,还被自己送回家,他一个大男人,想必不会这么小心眼吧?   她在自己家中转了几圈,老公大儿子大孙子这时候都在省城,根本也说不到话,就是打电报还没个地址收呢,再说打电报还要跑镇子上去,她也没人可以商量了,只得想等晚上再去找下大哥商量下,这时候去,大哥他肯定是不在家的,必定在山上呢。    ☆、二妹      阿惠爹去的意外,任凭是谁都是想不到的,晚上大伯干完活下山回来,回家了看见弟媳妇在,听她说了这个消息,倒也实在是吓得不轻,这是怎么说的,刚中午好好的在一起吃饭的人,一个下午人就没了,换谁都不敢相信,大伯还在纳闷:“这中午饭吃的这么多,看着精神多好的人,怎么会说死就死了呢?”   “我也真是说不好了,也许是阿惠的事刺激到他了?也许他心里本来就有病?也许他看着身体强壮但是里面虚呢?都有可能的,乡下地方他又是个没钱的,哪里来的人害他呢?就只有自己身上有病了不知道,然后下午在河里发作了吧?听说被人看见的时候人都僵硬了,沉在水坑里的,还好他们那边河底一个个的坑,要不然还要被水冲走了。”   两个人坐在那里叹息,大伯是老实人,想了想还是开口说道:“有可能我们不去,他也就不会死了。”   “这真不知道了,要我说,这都是命啊,要不是阿惠这么作孽,我也不至于送她回去,其实要不是我儿子孙子都不愿意,我是不要她这个媳妇也行,她的心太毒了,她是盼着我儿子死啊,死了她就当家作主带着那个相好占了我们的田地房子过起日子来了,要不是我们两个老的赶回来,我的儿子大概也就是阿惠爹这样了。”   相比阿惠,大伯肯定是帮着自己侄子的,老王的娘这么说也是有道理,他就点点头不吭声了。   “按理说,这场白事我是不用去的,同辈没人去相送的,只是我儿子不在家,阿国也不在,这临时出事哪里去送信,再说他也是病重,自己看病保命都来不及,哪里能回来呢,我是这样想的,明天我就去一趟,该给的礼给了我就回来,只是要麻烦大哥你再陪着我去,还有,要不叫大嫂和侄儿们也陪我们去吧,万一那边要是和我吵起来,我们人多也好一点。”老王娘还是有些担心的,万一阿惠疯癫起来,什么都不顾了,那还是要出事的,虽然事情翻出来说,她也逃不出个坏名声,但是人真要是不要脸起来,那还有什么在乎的呢?   老王娘绝对没有想到的是,阿惠现在受着的是什么样的折磨。   阿惠爹的尸身被抬上岸之后,因为不是死在家里的,也算是横死野外,这边的风俗都是一样的,死在外面的人,连进堂前的资格都没有,就在村边的一块空地上临时拿田席搭的灵棚,先停灵进去,把阿惠爹的尸身放在了一块破草席上,周围撒了石灰,这六七月里的天,热起来要人命,死人也放不住,得赶紧的送上山。   家里的亲戚,该去话信的,都有人去了,阿惠的二妹,当天下午就带着老公孩子赶了过来,她嫁的也不远,来的就快,到了村里先去了灵堂痛哭了一场,人都告诉她她爹淹死的,她听了觉得好生奇怪,刚要再问自己娘到底是怎么回事,就见一边似乎痴傻了一般呆呆坐着的母亲,看的她忍不住又痛哭起来,这叫家里母子三个以后怎么办呢?爹好好的怎么就去了呢?   她边哭边问她娘,她娘也不理她,只看着席子上死去了的丈夫,他死了,他死了!“啊!”阿惠娘突然哭喊了一声,人跟着就软了下去,却是昏死过去了,灵堂前顿时一阵乱,七手八脚的把人抬起来送回家去,阿惠和弟弟们跟着一路哭着陪着娘回去,她二妹看回家的人多,这边没人了,就自己留下来,吩咐老公带着孩子们回娘家看着外婆去,别叫她太过伤心了。   这阿惠的妹妹呢,不比阿惠还受过些他们阿爹的宠爱,她是她爹盼了许久的儿子之后又生的一个女儿,她爹看到抱出的是个女孩子,当时背着人就想掐死她,她娘好不容易才保下她的命,从小她就知道她爹不喜欢她,这反而更让她自小就知道去讨好她爹,养成了这妹子精明的性子,后来她长大了,也是家里三个女性中难得的聪明能干,阿惠被她爹选了个女婿嫁出去之后,她看在眼里,早早的就给自己打算好了,在出门干活的时候认识的邻村小伙子,为人实在又和善,家里条件又站的住,她就叫他先来家里提亲,果然她爹就答应了,她嫁过去之后,过的是事事顺心,家里公婆慈和丈夫疼爱,五年里生了两个儿子,家里的地位是实打实的高,娘家这边的关系也一直挺好的,嫁出去之后她爹看见她反而更亲热了。   二女儿这时候在灵棚里坐着,看着父亲的尸体,那脸上已经蒙上了毛巾,她哭了一会,想起来没问清楚自己爹到底怎么死的,前些时候看到还是好好的呢,他又是一辈子活在河边的人,最近河里的水又不深,这到底是哪里去了居然会淹死了呢?她旁边坐着的是自家的大妈,就住在她们隔壁的,她就一边擦了眼泪一边问道:“大妈,我爹到底怎么死的?怎么他那样会游水的,怎么可能淹死呢?再说现在也没发大水啊?”   大妈犹豫了下,中午的事情,其实她听到了,他们两家的房子是相连的,中间的墙壁不过就是一块薄薄的板壁,人在这边说话声音稍微大点都能被那边听到,要想不被人听见就要轻声说话,中午的时候阿惠爹气的都没顾的上想这个,他那么大声骂,隔壁睡午觉的人自然都听到了,要按她来说,阿惠爹打骂完女儿之后出的门,那么生气的情况下,心火都起来了,再泡到冰凉的河水里,也许就是这么刺激的呢?只是这个话,她也不知道该不该说呢。   这边阿惠的妹妹看到大妈的脸色,就知道这里有事情,只怕是她不好说,灵棚左右前后帮忙的人不少,来来去去的也不得安宁,不是说话的清净地方,这二妹就站了起来,擦干净了脸,拉着大妈站了起来,两个人远远的走开去了,等过了十几分钟后二妹回来了,黑着个脸大步走着往自己娘家去了。   这边阿惠陪着她娘回了家,还没到家她娘就醒了过来,被人掐着人中醒过来的,她被一个强壮的妇人背着,旁边跟着的儿女哭的哭,慌的慌,哪里还知道该怎么办,都是跟着的人在照顾她,等到了家,楼下乱哄哄的都是来帮忙的人,没个清净的地方,既然到了家,阿惠就叫两个弟弟回去灵棚那,自己来照顾娘就够了,虽然他们还不算大人,但是好歹是男的,要是亲戚朋友接到话信来人了,灵棚那边就要靠他们支撑门面了。   阿惠扶着她娘上楼去,她妹夫带着两个儿子先坐在了楼下,阿惠看着一直哭的娘,想叫她先躺一躺,楼梯上一步步走,不免就一点点想起几个小时前她爹打骂她的情形,当时骂自己那么起劲,打人那么疼,现在自己爹居然就这么去了...   上了楼之后,阿惠扶着她娘躺下,她娘只默默的掉眼泪,哭的阿惠心烦意乱的,她胡乱劝道:“娘,爹都去了,你先保重自己,这大热天的,别把自己身体弄坏了。”   阿惠娘只顾着哭,她想不通怎么好好的出门去的人,等再见到已成尸体,连句话都没有留,就是留口气让她照顾下也好啊,他就这么去了,叫自己以后怎么活呢?两个儿子都还小,眼巴巴看着自己的样,都叫她哭的停不住,他们以后没爹了...   “娘,等下老二和弟弟们面前,你可不能把我的事说出来,要不然就糟了,娘,你记住啊,你可得帮我啊。”阿惠还坐在床前,低了头悄声跟她娘说话,她得预先叮嘱她娘,不能叫她漏出话来,要不然老二那个辣椒会炸的,再有就是两个弟弟了,自己是大姐,要是被他们知道了这些事,自己还怎么在娘家呆的下去呢?婆婆那边,实在不好弄呢。   她娘不理他,神情恍惚的,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她的话,阿惠急得叹气,要是等下人多起来,这话就更不好说了,她娘这个脑子,有话一定要说在前头,要不然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得出事呢。   “娘!你听见没啊?别把我的事说出来啊!”阿惠急得很,说话声音不免就大了些,楼下这时候都是帮着准备晚饭的人,几个人一起说话闹哄哄的,她就没听见楼梯上有人走上来,等她听到背后的风声,已经是背上一疼,阿惠又惊又吓,立刻回头看去,却是她二妹一脸凶相的拿着中午她爹打她的棍子打了她,阿惠不由就喊道:“老二你干嘛?你疯了?”   “我疯了?你才疯了!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气死了咱们爹,还有脸叫娘帮着你护着你不说出来,我们家怎么养出来你这么个东西!爹被你气死了,我就替爹打死你!”老二说完冲着阿惠又是一棍子打过来,她用了那么大的力气,棍子都带着风声,狠狠的打在阿惠身上,疼的她啊的一声尖叫就倒在了床边,阿惠娘被这姐妹俩吓得坐了起来,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哭道:“不要打了,你们自己姐妹打什么呢?”   “娘,你就知道宠着老大,糊里糊涂的做事也不知道想想!老大她心这么毒,自己老公都不好好照顾,反而盼着姐夫死了她好跟大军结婚,我没有这样的姐姐!我爹就是被这个烂货气死的!”老二冲着阿惠又是一棍子狠狠抽去,打的阿惠蹦了起来,冲着自己妹妹就骂道:“我要你管!你居然敢打我!”   “你以为爹被你气死了,娘宠着你,家里就没人敢管你了?我呸!爹死的这么奇怪,我就知道有事,他好好的人,不是被你气的,能就这么去了?你害死了爹,居然还敢这么理直气壮的在家里猖狂,你以为你谁?我打死你!”老二冲着阿惠就提着棍子打去,后面她老公已经跟上了楼来,听了几句,看老婆气的厉害,也不敢来阻拦。   阿惠原来也是个有力气的,只是连续几天都没睡好,加上中午被她爹已经打过一顿,本身就带着伤有气无力的,被她妹妹这么劈头盖脸的打,刚开始还想着反抗,奈何力不如人,被完全武力镇压了,她倒在楼板上,跟中午一样,被人狠狠的打,棍子落在身上的疼痛,让她恍然觉得是她爹在打她,疼的她大声嚎啕:“别打了!啊~娘啊,救救我啊疼死我了!   阿惠娘难受的坐不住,又倒在床上哭,听的大女儿哭的惨,低声喊了几句别打了,看二女儿不理会,也顾不得大女儿了,只管自己哭。   老二丈夫尴尬的很,从老婆嘴里听到的那些话的意思,这大姐不顾病重的姐夫去偷人被岳父知道,气死了岳父?那自己老婆打的自然有理,他怎么好劝呢?   不过这时候的楼下,来帮忙的那些人,早就已经听到了楼上的动静,一个个的本来就在奇怪阿惠爹的死,现在觉得听到了真相,有要看热闹的就沿着楼梯上来,站在楼梯口看老二打老大,老二这女子真是威武霸气,一根棍子耍的呼呼响,狠狠的一下下打在阿惠身上,痛得她满地打滚,开始还骂她妹妹,到后来实在挨不住了,就转口求情了,妹妹求求你不要打了不知道喊了多少声,老二却偏偏心硬的很,直打的自己都没了力气,才放下了棍子,看着躺在楼板上不动了的老大,喘着气说道:“你,你给我跪倒爹面前去,跪到爹上山为止,听见没?”   阿惠今天第二次被打,还是被自己妹妹打的,整个人身上都火辣辣的疼,满脸的眼泪鼻涕,整个人就像死狗样瘫在楼板上,眼睛却直直盯着她妹妹看,只了没了神采,死鱼眼珠子一样。   “老公,过来下。”   她老公用一种敬仰的眼神看着她,自己女人怎么就这么厉害呢!他听话的走过去站在老婆身边。   “老公你和我一人一边带着她去爹那儿去。”   “老婆你真要这么做啊?”   “怎么?你有意见?”   “没有没有,不过,你看看咱们娘,她老人家要是不想这么做,咱们也不能硬来啊,你不先问问她?”   床上的阿惠娘已经不哭了,她看上去居然还清醒着,眼看着二女儿打完了大女儿,又转眼来看自己,甚至楼上看热闹的人都拿眼睛看着自己,她就低下头又哭起来,就算是真是阿惠气死了她爹,那还能怎么样呢?这样打阿惠她爹也活不过来了啊。   ”娘,你别又哭,等下眼睛要哭坏了,我两个弟弟以后就指望你照顾了,你可得保重自己,爹已经去了,但是留下的事情,该办的还是要办,等我把老大送到灵前,我再回来问你话。”   老二说完也懒得理她娘的眼泪,对自己老公使个眼色,两人一边扶起阿惠就走,楼梯口的人们急忙让开,看着他们带着阿惠下了楼走出门去,这边的人一哄而散,干活的干活,八卦的八卦,不到天黑,这边的事情就全村都知道了,那边灵棚里,阿惠一直跪坐在她爹的尸身旁边,有刚得到消息赶来的亲戚,一见到她这样,倒夸起阿惠孝顺来,本村人在帮忙的,反而一脸鄙视的看阿惠,这阿惠难道真是她爹前世欠的孽债,这辈子来做讨债鬼的,好好的人就这么被她气死了,谁家要是有这样的女儿,真是倒了八辈子大霉。   阿惠的两个弟弟,这时候都是一脸仇恨的在旁边盯着这个大姐,他们都听二姐说了爹被大姐气死的事,也知道她是怎么回来的娘家,对于这个大姐,他们以往对她的感情本来就淡薄,阿惠不是很肯照顾人的,她嫁的早,两个弟弟那时候还小,等她自己生了儿子,这边就更不重视了,她自己的孩子都照顾的少呢,都是老王带着的时候多,山上田里的活她都要干的累死了,就是年节回娘家来,她也不过是主要看看老娘和隔壁的大军,顺带送节礼的,这时候两个弟弟轻易的就恨上她,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他们在又一个亲戚来灵前上香夸阿惠孝顺的时候,一起爆发了,当场就扑过去打阿惠,亲戚急忙要去拉,旁边的人赶紧拉开了他,七嘴八舌的告诉阿惠的事情,倒把亲戚都听的一肚子气。   阿惠在临近天黑的时候,挨了自己两个弟弟一顿打,这是今天她第三次被打了,虽然都不太重,只是皮肉伤,但是也够她受的了,尤其是无处不在的鄙夷眼光,她就是一直跪着不看人,都能感受的到,除了刚来的亲戚,也没什么人愿意理她,等到了晚饭时候,也没人来叫她吃饭,她饿的难受,看两个弟弟都被人叫去吃饭了,就想自己站起来去找点吃的,勉强撑着地面站了起来,一阵凉风吹过,她爹脚前的灯忽闪忽闪的,灵棚里阴阴暗暗,似乎她爹躺着的身体都动了起来,吓得她一声尖叫,抱头狂奔出来。    ☆、收割      阿惠爹死去的第二天,这边人就准备定场饭了,实在是天热尸体放不住,那时候也没什么别的办法处理尸体,只有赶快下葬了入土为安,阿惠昨天晚上受了惊吓,晚饭也没吃,半夜里在灵棚里就发起了高烧来,早晨老王娘一大早带着大伯一家来的时候,见到阿惠差点没认出来,阿惠的脸是肿的,还有些青紫的伤痕,昨天她最小的弟弟狠狠几巴掌打在她脸上,导致她眼睛道现在都是肿着的,她又一晚上没的睡守在灵堂前,到现在整个人都是昏沉沉的,家里都没人去管她,她二妹熬了一夜,红着眼睛在安排各种事情,两个弟弟还小都不懂人情世故,只守在灵棚里,阿惠的娘已经是只能躺在床上休息,连下楼的力气都没了。   一个当家男人的离世,不仅仅是一个家庭的破碎,它打碎了一个整体,在各处留下伤痕,还会很长时间都不能愈合,叫人痛苦万分。   阿惠心里是觉得自己更是苦,爹死了又不她害的,她又没叫他去河里,但是家里人却全怪她,弟弟妹妹都打她,骂她害死了爹,她和大军的事情也弄的全村都知道了,这叫她以后还怎么好好的过日子呢?她婆婆来的时候,她正喝了一碗粥之后回到灵棚那,看到婆婆和大伯大妈一家都来了,不由得尴尬万分,自己现在哪里能见人呢。   她不知道她婆婆倒对她这样子很是满意,多好,不需要自己动手,就有人狠狠教训了这女人,只是她爹死了真是可惜,倒可怜了那两个儿子。   阿惠的妹妹听说是亲家母来了,她已经知道了姐夫带着外甥被亲家送到省城去治病的事情,昨天也是这亲家母送了老大回来,然后她们爹才知道娘和老大背着他做出的丑事,她并不怪亲家母这样做,换了是她,当时就该赶老大出门了,老大没地方去,还不是要灰溜溜的滚回娘家来,说来说去,还是怪老大没脑子干出这种事来,带累了一家老小。   老王娘预想中被人打骂的情景并没有出现,老二还是很客气的对待她们,只是最后对她说了句:“亲家母,这个人呢,已经是你们家的人了,等下你们还是带她回去吧,我们家以后就没有这个人了。”   老王娘震惊抬头,旁边阿惠也刹那间白了一张脸,她本来是跪坐着的,这时候就想站起来,她后面站着的三弟随手一拉,她就身体一晃又坐倒在地上,她转头看到是自己弟弟,两个弟弟都是一脸厌恶的看着她,就如看一堆狗屎。   “这是怎么说?”老王娘看看一脸疲倦的阿惠妹妹,现在是她当家作主么?阿惠娘呢?   “亲家母,是这样,我们三姐弟商量了下,我呢,是嫁出去的女儿,按理来说不该管娘家的事情,只是我娘管不了事,我两个弟弟还小,但是他们两个以后才是我们家的当家人,老大既然害死了爹,我两个弟弟都不想再看见她,我爹在天之灵也不会愿意看见她,所以只好麻烦你带她回去了。”   老王娘沉默,这还真是没想到,这分明是一刀两断割了这毒瘤,以后要祸害只祸害自己儿子了。   “老大做错了事,不能叫我两个弟弟来承担,他们以后还要讨老婆成家立业的,有这样一个姐姐,谁家女儿愿意嫁给我弟弟?我也不是心狠,总不能叫她耽误我们全家。”老二倒并不后悔把事情闹开来,就算她不闹,难道大妈能忍着一辈子不说么?大妈她本身就是喜欢说三道四的人,还有就是老大婆家离这边又不远,老大做的事,为什么回了娘家来,迟早会叫人知道的,事情要么不做,做了总要被人知道的,这个道理她家老大就不明白,她是脑子太简单了,只看到眼面前的快活了。   “亲家母,好歹老大她还给你们家生了个儿子,你就当养条狗,牵回去怎么对待我们都没话说的。”   老王娘这次来是上了礼钱的,那边的账房过来递上钱,老二就伸手拿了,又双手拿着递给老王娘:“阿姨,不是我要做恶人要断了这门亲,我也想好好的过日子,如果有可能,我真想我爹活过来亲自打死这个不要脸的东西,她害死了我们爹啊..啊..”老二说到最后放声大哭起来,灵棚周围的人都听的难受,她两个弟弟一边掉眼泪,一边去拉阿惠,要把她拉出灵棚去。   阿惠嚎啕大哭挣扎着不肯离开,这是她爹,就算死了也是她爹,不能不让她送,不能不认她啊!她心里的天和地,一下就都崩塌了,婆婆送她回来,爹好好的死了,现在弟弟妹妹都要赶她走,她要是走了,这叫她以后怎么办呢?   阿惠的两个弟弟正当年少,十几岁的少年有的是力气,他俩个红着眼睛一边一个拉着挣扎不休的阿惠,也不去管她是哭还是骂,一气拖着她到了村口,一路被不少人看,到了村口两兄弟扔下阿惠就走,不去听她在后面喊些什么。   老王娘扶着痛哭的老二坐下,依着她拿回了自己的份子钱,说了几句安慰的话,也就走了,灵棚里的气味实在不好闻,她也站不住,阿惠被扔出去,她也总要去看看,大伯一家跟着她走,等到了村口,就见人围着一个圈看热闹,他们走过去,那边人看到了,就都让开了,原来是阿惠终于折腾的晕了过去。   村边就是河,老王娘下去拿手帕洗了,上岸来给阿惠擦了脸,又拿出清凉油给她擦太阳穴,一边轻轻喊她,旁边看着的村人都纷纷说这个婆婆真是好,媳妇这么坏那样对待她儿子,她居然还肯照顾阿惠,等阿惠醒来了,大妈和阿惠婆婆两个人扶了她,也不去管阿惠在哭喊些什么,只抓紧了她连拖带拉慢慢走了。   不说那边怎么发丧怎么办事,阿惠娘如何伤心,这边老王娘带着阿惠回了潭村就先去了医生那,总不能带回来又叫阿惠病死,好在医生看了之后,阿惠没什么大事,只是一些皮肉伤,只是高烧有点麻烦,医生先给阿惠打了一针,叫回家好好歇着去,老王娘就谢过医生带着阿惠回了家,大伯一家跟到她们家,看阿惠在楼下的床上睡着了,老王娘给她拉好蚊帐,才走出了门口去和大哥大嫂他们说话。   大伯看阿惠现在这个下场,倒有些同情起她来了,向老王娘说道:“现如今她也可怜了。”   “你说的什么傻话!她自己作的孽自己担着,没她先前做的事,会有现在这样的结果?”大妈很不同意她男人的想法。   “但是他们家里人也做的过了,断了关系了呢。”   “害了爹还不够啊?那是一条命!死老头子!”   “大哥大嫂不要吵,真是让你们看笑话了,唉,也是我儿子命不好啊,娶到这样一个媳妇。”   “都是老王脾气好啊,纵的这阿惠无法无天做了错事,不过她也算是报应了,哎,人就不能走错路啊,一步错了,你看这一辈子就毁了。”大妈在那感叹。   “说的是。”大伯很赞同自己老婆的说法,觉得她说的再对也没有了。   “大哥大嫂今天午饭在这里吃吧,还有侄儿们,他们连歇一下都没歇啊?是去割稻子了吗?”   “嗯,我们也去割稻了,这还不到九点呢,咱们回来的快,弟妹啊,那我们先到田里去了。”   “那午饭我就给你们烧好了,到十一点你们回来吃就好。”   “那要害你多劳累了。”   “咱们自己人客气啥哦,快点去吧,我在家等你们回来。”   “噶好哦。”大伯高兴的答应着,先带着老婆回家去拿镰刀,他几个儿子已经在田里了,金黄的早稻低垂着,看着就是丰收的景象,今年的收成应该还可以,种田地的人,一年到头盼着就是这一天,累都累的高兴呢。   他们隔壁的田就是阿辞家的,阿辞爸妈正在水田里割稻子,阿辞还是在家带着弟弟玩,她们现在也就是能玩,别的都干不了什么,就是喂个兔子呢,阿辞妈妈还要担心阿辞被兔子咬了,或者不小心忘记关兔笼的门,或者把不好的草给兔子吃了。   早上还没出门的时候,阿辞爸爸在磨镰刀,才凌晨四点不到,天色已经微微亮,天气热要干那么多活就得早点去,阿辞妈妈昨天睡前发好了面团,早上一起来就蒸了一大锅馒头果,又烧了一锅笋干菜汤,今年的春笋并不多,家里也就奶奶家有毛竹地,是奶奶分了一点毛笋给阿辞家,阿辞妈妈就晒了一点笋干菜,吃早饭时候一人一碗汤,再吃几个馒头,就能吃的肚子溜圆,要干重活就得吃实货,要不然撑不到中午。   阿辞妈妈临出门的时候,还去楼上摇醒了沉睡的阿辞,吩咐她起来吃饭之后,玩一会就记得去问婉婉奶奶几点了,到九点的时候提着篮子送吃的给爸爸妈妈,篮子里已经放好了馒头和茶壶,他们另外带了喝的水,但是天气热支撑不到中午的。    ☆、田间      酷热的盛夏,天上的太阳像火盆一直在燃烧,蒸腾了整个世界,阿辞提着个竹篮,走过木桥去田坂给爸爸妈妈送饭,篮子不大,里面放了一个罐子,一个茶壶,罐子里装了十个馒头果,是阿辞妈妈在吃早饭时候另蒸的一锅,阿辞和阿飞早上也吃了几个,刚才阿辞要来时候,阿飞也嚷嚷着饿了要吃点心,阿辞看碗橱的碗里还有三个馒头果,就拿出来给阿飞,让他自己吃,她提着篮子先出门了。   在家里树荫下呆着玩还能忍受的热度,到了太阳底下实在是有些受不了,阿辞不过是从家里走到木桥上,就觉得自己快热死了,浑身都在冒汗,脸蛋都红了,木桥上来来去去的都是人,大多都是挑着满满一担刚打下来的稻谷回来,或者挑着空田箩,准备再去挑稻谷回来晾晒。   刚才阿辞走过晒场的时候,晒场上面已经满地都是稻谷了,有年纪大一些的人,做不动田里的活,就在这边晾晒稻谷,新打下的谷子,很多都是湿淋淋的,不立刻晾晒的话,谷子就会发霉,那种田人就要白劳碌一场了,所以尽管太阳晒的人都受不了,双抢的人还是感谢老天爷照顾,这收成的几天就是要太阳晒的猛才好。   阿辞提着篮子小心翼翼的过木桥,桥下的水不深而且很是清澈,清浅处能见游鱼,大批的小鱼儿游来游去,阿辞十分羡慕这些小鱼儿,它们整天在水里泡着多凉快啊,阿辞没有爸爸妈妈带着,都不敢来河里玩水。   过了木桥再顺着路上了堤岸,再往前就是一整片的田坂了,这里都是水田,一块块的划分好了,片片连接在一起,有纵横交错的水渠相通,都是差不多时间里种下的稻谷,现在又在同一时段里可以收割了,所以现在是无数人在这水田里劳作,有在收割稻谷的,有在打谷子的,还有收割的早的,已经撒了肥料在水田里,准备趟平了水田,再接着种晚稻和糯谷了。   这一段时间里,要抢着收割早稻,割完了早稻跟着就要种下晚稻,这都是要抢着干的活,是在和老天爷抢饭吃,所以叫双抢,差不多就是全村出动了,家家户户都在忙,不过各家单干之后,有劳力的人家自然是活儿做的快,家里人少的,就只有拼命干了,实在不行的,亲戚情分好的,忙完了自己的,就会来帮着干。   阿辞走的并不慢,但是她人小,一路又要让着人,路上来去的人看见她也要笑着说上几句,夸她也会来帮忙了,阿辞一律以傻笑应对,她都不知道说什么才是对的,见人就笑就是了,不过她也远远看到爹娘在水田里忙了,赶紧就提着篮子过去。   这边阿辞爸爸和妈妈早就饿的肚子咕咕叫了,早上四点多吃的东西,忙到现在肚子早就空了,带来的水都喝完了,阿辞爸爸一抬头,看到女儿远远的来了,还提着个竹篮,他一下就笑了起来,直起弯着的腰,向着田边走来。   阿辞被热的涨红着脸提着篮子走,一条小路,两边都是水渠,路边都晒着稻草杆,就中间一点路让人走,大人们轻易就走过的地方,阿辞走的磕磕绊绊,手上的篮子就越发的重,勒疼了胳膊,阿辞刚要放下歇歇,就看到爸爸大步走了过来,她就站着不动了,等她爹到了面前,提了篮子在手,一边又问她:“阿辞要现在回去吗?”天太热,做父亲的并不想女儿被太阳晒瘪了,小孩子还是精神点好,还有夏天最怕中暑,小孩子还是不要出来晒的好。   “妈妈还在田里啊?我要去看妈妈。”   “那你跟着阿爹走。”   阿辞就跟着她爹往前走,阿辞妈妈也已经走到了田边,这边的水田有差不多一亩多,阿辞爸妈两个人割了一早上还没割完这些水稻,已经割倒了的水稻被整齐的码放着,只见水田里一行行的稻子交错摆放着,最开始的地方下面一捆在水里,然后上面交错叠加一路摆放过来,水田里一条条的长龙,都是割好的水稻,等着割完全部再一起打稻子。   “阿辞真听话啊,给我们送吃的来啦?”   “妈妈好热啊,我要热死了。”阿辞拿衣服不停的扇到脸上,还想解开扣子脱衣服,阿辞外面穿了件衬衣,里面还有件小汗衫,是她妈妈拿布头缝的,她人小穿着也不难看。   “阿辞别脱衣服,脱了衣服你等下皮都要被晒红了,你这小人没晒过这么大的太阳,快回家去吧。”阿辞妈妈一边说话一边在水渠里洗手。   “妈妈我想陪着你们呢。”阿辞想脱衣服都被妈妈阻拦了,热的拿了两只手给自己扇风。   “你吃不消的,快回去吧,中午你阿姨会来做饭的,你们就等着吃好了。”   “阿姨来啊?那个叔叔来吗?”   “不来的,那个叔叔还不是我们自己人呢,你快回去吧,看着点路,不要在外面玩,到家了去找下弟弟,不要叫他到处跑。”   “哦,那我回去了。”   阿辞妈妈塞了一口馒头果给阿辞,阿辞含着口馒头就走了,阿辞爸爸看着女儿慢慢的在那走,嘴巴饿狠了只顾着吃,又拿起茶壶大口喝水,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的茶水才放下,对阿辞妈妈说道:“元青下午送饭来得多带点茶来,这天气也太热了。”   “吃了赶紧割稻子,反正都热,热死还是要做的。”阿辞妈妈笑着看自己老公,他脸上都沾了几点泥点了还不知道,还在那吃啊吃。   “咱们割完了还得帮我妈割一下,还有你家的,你爹最近没出去接活干吧?”   “要双抢呢,当然是先顾家里的,好像明天也可以割了,稻子都黄了的。”   “那我们要快点,割完还要打稻子,还要理稻秆,又要拔秧又要种,哎,要累倒了。”   “哪年不是这样过来的,大家都一样在累呢,你看那边那么老的都在干呢,你还年轻着呢,怎么能喊累倒了。”   田坂上到处都是人,阿辞妈妈随手一点的那个老爷子,都已经六十多岁了,还在弯腰割水稻,阿辞爸爸认得是村里的一个老人,他都要喊那老爷子阿公,因为他名字带个七字辈分又高,村里人一般都喊他七公,他老婆就是七婆,两夫妻生了两个儿子两个女儿,两个女儿嫁出了,大儿子出去当兵了,小儿子在家跟着上山下地的,他家生了两个女儿之后很多年才得的两个儿子,当时还以为老婆不能生了,谁能想到快四十了还接连的生了两个儿子,把七公高兴坏了,现在两个儿子大了,能帮上家里了,谁知道大儿子就给选去当兵了,这倒是好事,不过家里干活的人就少了,他六十多了还是得干重体力活,不然家里没饭吃呢,不过干着活心里也是美滋滋的,儿子有出息是最高兴的事情,还有今年的稻谷产量很高,农家人最喜欢的就是丰收了,他就是挑着满满一担的谷子也不嫌弃重,一脸笑的挑着走了。   阿辞爸妈吃了点心立刻就去继续割稻子了,周边的水田里,都是一样辛苦劳碌的村人,老王家的大伯一家,因为人多力量大,已经割好了一块水田的稻子,准备回家吃饭了再来,今天中午有人准备饭菜,回去就有的吃,那就轻松多了,他们一家一起走过木桥回了村,没回自己家,去的老王家。   这边老王娘早早的准备了午饭,因来不及去镇子上买肉,这餐饭菜是凑合的,有从福建带回来蒸的咸鱼和炒的海带,还有紫菜虾米汤,另外炒了一碗鸡蛋,一碗豆腐干,炖的一大碗豆腐,蒸了拌的土豆块和一碗咸菜,桌子上就有了八碗菜,菜不算很多,但是分量很足,都是用的大碗,大伯看的满脸的笑,这些海货这边要吃到也是不容易的,紫菜海带虾米之类,平常还是要销货郎挑着担子来才有的买,就是来了都不一定有钱去买这个吃,今天幸亏是弟媳妇大方,招待的这样客气呢。   “大哥大嫂快来吃了。”老王娘笑眯眯的招呼他们,看他们家人都是长的十分高大,人也强壮有力,一家人进来,家里顿时就满了的感觉。   “这天气真是热啊,弟妹你做这么多饭菜也辛苦了,真是的,这么多菜,太多了啊。”大妈也高兴,自己家里是很久没吃到过这么丰盛的饭菜了,这弟妹真客气,自己男人不过是帮了一点小忙,她就这样盛情招待,真是个不错的人。   他们一家坐下来闹哄哄的吃着午饭,稍远一点的角落床上躺着发烧的阿惠,他们也不提起,大伯倒想起另外的事来问道:“你家的田里也种了稻子的,当初阿惠也是叫我们帮忙种下去的,现在差不多也可以割了,等忙完我们家的,就帮你家一起收了吧。”   “这是再好也没有的了,大哥大嫂真是帮我们太多,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来来,快吃菜,那这几天你们就都在我家吃饭吧,我也没什么事,田地里的活我多少年不做也不习惯了,我就在家给你们做饭送点心,就辛苦你们帮我家忙了。”   大妈和他们家几个儿子,对中午的菜色很是满意,对要多干活也不在意,反正不干这些活,还有别的活,都是要干活的,为什么不吃的好好的再干呢?帮忙的事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躺在床上的阿惠并没有听到这些,她发着高烧,陷入了深深的梦里,梦里隔壁的大军哥对她柔情万千温柔无限,两人正缠绵着,但是转眼洪水冲来,大军哥跳到了山上,她却在河里浮浮沉沉,她大声喊大军哥救命,大军就是不理她,转身远远的自顾自走了,她伤心万分,在河里大哭起来,一时哭出声音来,登时惊醒过来,浑身的冷汗全身虚软,睁开眼睛看自己睡在蚊帐里,这是?自己男人睡在楼下的床!自己嫌弃他病气重,多久两个人没睡到一起过了?今天居然睡在了这里,婆婆呢?她撑起身体,伸手划拉开蚊帐,前门开着,外面阳光灿烂,晒的泥地发白,刺的她眼睛疼,她闭上又睁开,家里静悄悄的,外面也没人,全世界似乎就剩下了她一个,她忽然想起来自己男人这样躺着躺了多久呢?自己到后来有想过他心里的滋味么?    ☆、午食      这天中午的时候,元青来了阿辞家里,给他们做午饭,阿辞当时正躲在门前阴凉地方看小人书,这是她从叔叔那拿的,不过阿辞是一个字都不认识的,主要是看图,一张张翻过去,看的聚精会神,阿姨来了都没发现,元青喊了她阿辞才抬起头来看,见是阿姨赶紧就站了起来:“阿姨。”   “阿辞看什么呢?看的这么认真哦?”   “小人书啊,阿姨看吗?”阿辞把小人书递给阿姨。   元青接过来翻了下,看是一本地道战,黑白的一张张图,给小孩子看倒是正好,她顺手还给了阿辞,笑道:“你来帮阿姨一起做饭么?”   “好的呀,阿姨我们中午做什么吃呢?”   “看看家里有什么呢?嗯,有土豆,有咸菜,有苦麻叶子,啊,都干了啊?昨天的吧?不过炒了吃也好,还有茄子丝瓜啊?丝瓜这个可以做汤,别的也没什么了,碗橱里有剩菜没?”元青去开碗橱看,看里面只有一碗咸菜,别的并没有什么了,也是,夏天呢,一般并不敢做多了菜,夏天高温什么东西都容易坏,本来农家吃的就并不多,怎么舍得轻易去浪费。   元青先拿了几个土豆,又在碗橱脚下拿了姐姐用的一块碗的碎片刮了土豆皮,刮好了就阿辞拿去洗了,自己先去米缸里舀米,拿水淘了米,再拿水洗了下大锅,倒米进锅之后加水,又在锅里压了一口碗,加了点水进去,这是蒸饭汤,等下饭都吃了,可以把饭汤倒进锅里连着锅巴一起吃泡饭,那样做出来的饭就一点都没浪费掉,连锅里都可以是干干净净的。   米和水放好了,蒸饭汤的碗也放好了,元青就在上面扣了个蒸架,一碗咸菜放上去,再把土豆切块散开放到蒸架上,又放上一碗萝卜丝,里面加了开水,这大概是去年冬天的时候姐姐晒出来的,留到没菜的时候吃,又把洗好的茄子放进去,其他的,并没有了,一个四口之家都指着自己地里的东西吃,能省下来的并没多少。   一个锅里做着饭,另一边的锅里也就准备烧菜,最近的苦麻叶子是已经很老了的,不煮一下的话,会带着很苦的味道不好吃。   元青在灶膛前的小长凳上坐下来,在灶膛里点起了火,塞好了柴,叫阿辞看着,自己去灶台上舀水入锅,等水开了,先切了苦麻叶放进去烫了,叫阿辞只管在里面那个灶里烧火,外面的锅里几把柴烧下来饭就差不多熟了。   等听的锅里的饭在轻声的喳喳响,那代表里面的米饭已经熟了,水都烧没了,元青又到灶前叫阿辞先往里面坐进去一点,她坐下去把外面做饭的这口灶膛里的火给塞进火盆,火盆就是拿来放木炭的大一点的陶壶,刚烧出来的木炭都是红通通的,随便放是很容易引火的,一般农家都弄个小的壶放着,上面紧紧盖住阻隔空气,火热的炭在里面就渐渐熄了,一块块的炭攒起来,等冬天用都是好东西。   元青快手快脚的塞好了木炭,都是挑的大点的炭火,小的也不值得去费功夫,又赶紧站起来去看那边锅里的苦麻叶子,已经在沸水里滚了几滚,苦的汁水都差不多化在水里了,赶紧就拿抓篱捞了出来,又把锅里的水舀在给猪吃的泔水桶里,再在锅里放了点猪油,看差不多了放了几瓣大蒜,放下挤干了水的苦麻叶去炒,这本身就是煮熟了的,只在锅里拌了几下,拿筷子打散开来,撒了盐,就拿铲子盛到了碗里,第一碗菜就好了。   第二碗烧的是丝瓜,也不过就是舀水在锅里,丝瓜切成条状,扔下去煮熟了,加盐和一点猪油,这就算个汤了。   一时饭菜都好了,元青就先把丝瓜汤留一点出来,舀进大茶杯里,这等下带去给姐姐姐夫喝的,免得光吃饭会干的吃不下,又提起了饭锅里的锅盖,蒸架上的土豆块和茄子都熟了,夹起来放进碗里,加猪油酱油盐拌了下,分了一些茄子和土豆到一口大碗里,还有苦麻叶,先把留好的这些饭菜汤放进一个高一点的竹篮里,元青又把剩下的饭菜端到桌子上,盛了饭给阿辞阿飞吃。   阿飞早就饿了,本来在前门玩的他跑过来看了好几次,阿姨盛好了饭给他端来,他大口大口就吃,桌上的菜怎么样,他倒是不挑剔的,有的吃就很好了,一起玩的小伙伴有的还要饿肚子呢,双抢这时候家里大人忙的恨不得有八只手,忙到饭点都没时间回来做饭是很正常的事。   元青叫他们两个乖乖在家吃饭,她给他们爸爸妈妈送饭菜去,这时候都差不多中午十二点多了,元青是在家里做好了饭又来姐姐家帮忙做饭的,时间虽然晚了点,但是九点的时候,阿辞已经送过一次点心,想来现在送去也就应该是刚好,现在是做重体力活的时候,能多吃点是最好的。   阿辞答应了会看着弟弟好好吃饭,就看阿姨提着篮子出了门,给她爹妈送饭去了。   中午十二点,木桥过去的田坂上依然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有早上割好了稻子下午在打稻子的,有已经稻子打完了在整理水田的,把稻秆扔散开来,然后踩到水田里的泥土深处,等以后稻秆烂了就是很好的肥料,也有家里要稻秆烧火的,就一捆捆绑起来,再挑了晒到堤坝高处去,还有田坂中间的大路,本来能过板车的,现在两边也都是晒着稻秆,只留中间给人走路,要是一个挑着担子的人走来,就不免碰倒了些晒着的稻秆,不过这个不用去扶,反正横竖都是能晒干的。   元青提着篮子过来,两边水田里都是人,看她提着篮子来了有人就喊道:“阿青,送午饭来给我们吃么?”   “是啊是啊,好菜好饭呢,快来吃啊三阿公。”   “啊哦,啥噶好菜呢?”   “鱼啊鸡鸭啊,你想吃什么有什么呢。”   “噶好啊,就是你篮子这么小,鸡鸭怎么放的下呢?”   “放我肚子里啦,好菜好饭么,总要自己先吃呢,是不是啊三阿公?”元青笑眯眯的提着篮子走过三阿公家的水田了,还回头说一句:“三阿公你到底是吃了午饭没呢?”   “没有,也等着我家老太婆送来呢,你是送给你阿姐么?我看到他们在割稻的。”   “是啊,帮我阿姐他们做饭呢,他们家两个小孩子还在家里吃呢。”   “你们姐妹就是好,我们家几个儿子就只顾自己了。”   “什么?三阿公我不和你说了,我阿姐等着呢。”元青已经走远了,有点听不清三阿公在说什么。   “去吧去吧,死老太婆还不送饭来,这是想要饿死我啊。”三阿公嘀嘀咕咕的,手上依然在稻秆堆上忙碌着,不把这一堆稻秆理好拉出水田去,秧苗就种不下去,他家几个儿子结婚后都分了田地出去,现在他们自家也忙的很,没有时间来帮他,老了老了也只有自己拼命干,还好有个老太婆跟着一起吃苦。   元青走过去就看到了姐姐和姐夫,两个人还没割完所有的稻子,到底是人少,家里总共才两个劳力,她赶紧喊了声:“阿姐吃饭啦,姐夫来吃饭了。”   阿辞爸爸刚才就听到元青在那边和三阿公说话了,就是舍不得放下手上的活,所以才一直低着头在那割稻子,这时候听她喊了,就把面前这一行稻子割完,才放下镰刀站起来,一路走着出了水田来到路边。   阿辞妈妈已经找了块石头放在那边,拖了旁边隔壁家晒着的一捆稻秆过来垫着坐下了,元青就把饭菜一碗碗拿出来,一大碗菜,里面有茄子土豆萝卜丝,另外两大碗饭,知道自家姐姐姐夫仅仅两碗饭是不够的,元青另外还带了一罐子的饭,又拿了大茶杯出来,打开了茶杯盖,叫阿姐自己倒了喝丝瓜汤,篮子里另外有带的热水瓶,元青就给已经喝空了的茶壶倒进去,茶壶里面还有几根六月霜,清热解毒还防暑的,这大太阳晒着,确实也要喝点这个泡的茶,免得中暑了。   阿辞妈妈先拿出一碗饭来,拿筷子挑了几粒米饭在田头,嘴里轻声说道:“田公田母吃饭了。”   “阿姐你跟娘一样做啊?”   “嗯,阿青你吃了没?”   “我等下回去再吃呢,你们先吃吧。”   “不是叫你吃了再来么?我们吃过点心的,不急呢。”说着不急,阿辞妈妈还是大口吃着饭,还噎着了,赶紧拿了丝瓜汤倒在自己碗里,连喝了几口才好了。   旁边一个路过的,看他们在田边吃饭,阿辞妈妈还吃的噎着了,她就笑了说道:“急什么呢?你眼面前有的是吃的,慢慢吃啊,我才急呢,回家还得自己烧饭吃。”   “回去了啊?你们也割稻呢?”   “嗯,下午还要割,我先回家做饭,不吃饭哪有力气干活,你们真好,还有妹妹给你送饭。”   “那是,快回去吧,晚了肚子饿。”   “哎,走了。”   元青和阿辞妈妈都看着她走远了,才回头继续说话。   “我给爹他们烧好了饭才去你家烧饭的,本来就迟了,怎么能不赶紧来呢。”   “家里菜还有吧?这里拿来这么多了,太多了。”   “阿辞他们有的吃的,你放心啊。”   “嗯,爹他们是割稻去了还是种稻啊?”   “昨天大田里就割好了呢,今天下午就还在打稻子的,二叔他们家几个兄弟都来帮忙了呢。”   “那今天干下来是差不多了?”   “家里不是还有一块小的山田么,明天在那里割呢,说是不要到下午就能好的。”   “那我们是来不及去帮忙了,这边我们两个人还要几天呢。”   “嗯,不要紧的,家里有人帮,倒是阿姐姐夫你们两个人要辛苦了。”   “年年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再辛苦还是要做的,不做天上不会掉饭吃。”   “那也是。”   “阿青你看那边。”阿辞妈妈指指左手边,那边不分远近都有很多人在烈日下干活。   “看哪里?”   “那边啊丫头,你没看到他在那边么?”   元青心里一动,仔细看去,果然看到那边他在田里干活,看样子是在打稻子,不过他旁边就一个老人在,看样子是他爹了。   “你看那块田就是他们家的,他爹还能干点活,但是他娘是很少到山上去的,是个以前绑小脚的老太太呢,就是出门都很难,走几步路就不行了的。”   “这样啊。”元青低了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了。   阿辞爸爸只管大口吃饭,听了她们姐妹这么说,也不去搭话,罐子里的饭他分了一半来,夹了点茄子,哗啦哗啦几大口,碗里的饭又下去了一半,他拿着筷子刚想夹点土豆,阿辞妈妈拿起菜碗,把所有菜都倒进他碗里。   “我够了。”   “我也够了呢,还有汤,你喝了吧。”   “你喝。”   “那我倒一点,其他的你喝完。”   “嗯,吃快点,叫阿青早点回去。”   “我知道的,我都吃完了,等你呢。”阿辞妈妈吃的差不多了,收拾了石头上的碗放进篮子里,这时候又一个路过的人来了,阿辞妈妈站了起来,她们三个人坐田边吃饭,路过的人要是挑着担子,他们还是要让一下的。   “你们在这里吃午饭啊?哎呀,这泥土田水的,你们也吃的下去啊?”这是一个挑着一担稻谷的女人,看他们吃饭呢,就停下了脚步,张嘴就来这么一句。   “哦,是大嫂啊?人要是饿的狠了哪里不能吃饭呢?”   “嗯,我是回去吃的,家里烧好了饭了。”   “你们家大哥烧的么?”   “不是啊,我刚才回去烧好的,才又来喊我老公吃饭呢,顺带的挑一担稻子回去。”   “大嫂真是能干。”   大嫂听阿辞妈妈这么夸奖,就露出一脸笑,笑着挑了担子走了,等她走远了,阿辞妈妈轻轻的说道:“这是他大嫂,要是你嫁过去,那就是你大嫂了。   元青低了头羞红着脸不吭声,等姐夫放下饭碗了,就接过来放篮子里,站起来提着篮子就要走。   “你回去吃饭去,要是阿辞阿飞都吃好了,你叫他们睡午觉别大中午出去玩。”   “知道了。”    ☆、下午      夏日乡村双抢时节的午后,除了孩子和老人,很少有人能睡个好觉,在田间忙碌的不说,在晒场上忙着的大部分是女人和老人们,从田里打下来的稻谷,被一担担的挑到晒场来,晒场上铺满了田席,一块块的田席上摊满金黄的稻谷。   刚挑回来的稻谷里面都有很多的细碎的稻秆和没打散的谷穗,这都需要清理干净的,田席摊着,稻谷倒上去后用木筢摊开,再用抓筢理出那些细碎的稻秆叶和谷穗,清理完一块田席,就等着太阳爆晒稻谷,这时候就不管天热高温了,太阳越猛越好,早点晒好稻谷才叫人安心。   这一块晒场看着是挺大的,但是相对全村的人家来分,那也就小了,有的人家就晒不过来,而有的人家有能摊两块三块田席的,就去另外那块田席里继续摊开清理这一套程序,弄干净之后的稻谷暴晒一会儿,然后收起来倒入第一块田席,厚厚的堆着晒,因为后面是还有几担稻谷没清理呢,都要这么清理过去然后暴晒,到最后完全晒干了还得用木风车扇过,有些干瘪的稻谷就被扇出来,然后才全是今年早稻的收成。   阿辞家的晒场前两天因为自己家并没有打下稻谷,所以借给了她自家大妈大伯晒谷子,今天阿辞爸妈在割稻了,就提前说好了下午自己家要用晒场了,等下午阿辞爸爸挑着打出来的稻谷来到晒场的时候,发现大嫂并没有收起她们家的稻谷,还是摊在那里,人是站在那里,在和隔壁的人叽叽喳喳说着什么,看他挑着担子来了,倒还是不慌不忙的,还笑道:“老二来了,那我收稻谷了,你大哥种田去了,哎,也没个人帮我收下谷子。”   阿辞爸爸并不想和她多说,就说了句:“大嫂你先收着,我回家喝水就来。”说完他放下一担稻谷在田席边,先往家里去了,他大嫂在他后面翻白眼阿辞爸爸自然也没看见,他回到家,只见家里楼下收拾的干干净净的,猪也喂过了正睡在猪圈里,他轻轻的又上楼去,元青并没有时间在姐姐家陪着外甥女外甥睡午觉,她也要回去晒稻谷的,阿辞和阿飞正睡在床上,因天太热了,阿辞虽然睡着了也是满头的汗,楼上的温度估摸着也有三十多了,不过孩子们睡着了就睡的沉,并没有被热醒,只要他们能吃能睡不苦夏,阿辞爸爸倒是很喜欢两个小孩子乖乖在家睡觉的,累死累活不就为了两个孩子能过的好一点么?   他看了下孩子就又轻轻的下了楼,在楼下喝了几口冷茶,就又回到了晒场,大嫂还在慢吞吞的收稻谷,看他来了赶紧喊道:“老二帮帮我啊,我要累死了,真是的,你大哥到现在还没打好稻呢,几个死孩子也不来帮我。”   “大嫂你收了这一边的,那我就先倒了稻谷进去了,阿辞她娘还在等我打稻呢。”   “啊呀!你倒这么快,要合到一起的呀,我们的谷和你们的又不一样,你倒这样快做啥?”   “大嫂你快点,我赶着打稻去。”   大嫂看他板着的脸,没奈何的加快动作收了自家的稻谷,她家的晒场就在旁边,也一样是摊两块田大小的地方,只是稻谷打多了总是晒不过来,一般人家都是借来借去的,连着田席都要借,主要是当时大家的家底都薄,有两块不破烂的田席还算是不错了,田席破烂的人家多的是,有人家的田席破的地方还糊着布块,给田席打补丁呢,缝缝补补又三年可以用在农家的地方太多了。   等大嫂收完了阿辞家两块田席的稻谷,阿辞爸爸也跟着就摊好了挑回来的一担稻谷,一田箩摊了一张田席,薄薄的摊开晒的也快,就是没人清理,毛摊摊着,得等傍晚阿辞妈妈回来再理,摊好了稻谷阿辞爸爸挑起空田箩就走,这边晒场上多的是人在看着,并不用担心自己家的稻谷会被人偷了。   等阿辞爸爸挑了第二担稻谷再度回到晒场上的时候,他先放下担子,赶紧就拿了田箩里的毛巾在手上,快步往家里走去,等到了家,这次阿辞已经醒来了,坐在前门看阿飞和江江玩泥巴,她听到脚步声,回头看是爸爸回来了,赶紧站起来喊阿爹,阿辞爸爸就笑,问道:“阿飞呢?”   “在和江江玩呢,阿飞!”阿辞冲着门口喊了声,阿飞就跑了进来,手上都是泥巴,他们两个刚才想做个泥房子出来,不过老是塌陷了,听姐姐喊就赶紧跑过来,见前门屋檐下站着自己阿爹,看他进去了,就问道:“阿飞阿辞要吃棒冰么?”   “棒冰!要啊要啊!阿爹哪里有啊?我要吃啊。”阿飞蹦了起来,抱着自己爸爸的大腿往上跳,看他手里拿着的毛巾,问道:“棒冰在毛巾里吗?爸爸快给我。”   阿辞爸爸就笑着摊开了卷着的毛巾,里面是三根白糖棒冰,是骑着自行车叫卖的人送到了田坂里来卖,这倒是个会做生意的,知道大热天里双抢的人舍得花钱,骑着自行车就拉着放白糖棒冰的箱子到了田坂大路上来叫卖,沿路听见的人口袋里还有点钱的,都忍不住要去买,眼看着丰收在望,天这么热活这么累,也得吃点东西安慰下自己不是?   阿辞妈妈听到卖棒冰的人啪啪啪敲打木箱喊着卖白糖棒冰的声音,抬头看去,叫卖的人推着车过来了,就叫他去买两根棒冰来吃,口袋里刚好也带着钱,这四分钱一根的白糖棒冰,在这么热的大太阳下,冰冰凉的诱惑着人,馋的没多少钱的乡下种田人都舍得买来吃了。   阿辞爸爸看那卖棒冰的人周围围上了几个水田里上来的人,他想都没想,就对老婆说给两个孩子也买吧,他挑一担稻谷回去,用毛巾包着走的快些也不怕化了,就这么着,四分钱一根一共一角六分买了四根白糖棒冰,当时这边能吃到的也就只有白糖棒冰,没有别的品种,冷饮要到镇子上才有,那个不是能常常买来喝的。   阿辞妈妈坐在田头吃着一根白糖棒冰,刚好还可以休息下,阿辞爸爸就把本来带着擦汗的毛巾在水渠里洗了下,然后包了自己和孩子的那三根棒冰,然后放在田箩上,赶紧挑着担子就回来了。   阿辞一根,阿飞一根,剩下一根阿辞爸爸刚拆开那包装纸,前边的大门处一个人探头进来喊:“阿飞来玩啊,我做好屋子啦!”   是前面家的江江在喊阿飞去玩,他探头看着阿飞,自然也看到了阿飞含着白糖棒冰在吃,江江的大眼睛盯着阿飞手里的棒冰不动了,他也是才几岁的孩子,以前爸爸妈妈在家时候,迟到好吃的东西也不少,但是爸妈去了外面打工,奶奶在家带着他们,平常就很少舍得买零食给孩子们吃,现在看到阿飞在吃这个,不由就十分羡慕,眼睛盯着都舍不得移开了。   阿辞爸爸手里棒冰的包装纸还拿着,看江江这样,就把手里的白糖棒冰一折两段,走到门口去,把一段放在包装纸上先递给了江江,另外那段他拿着看了下左右,果然看到婉婉站在水杉树下正看着门口的江江,脸上满是羡慕。   小孩子喜欢就是喜欢,稀罕就是稀罕,想要就自然表露,阿辞爸爸看的不忍,把手里还剩下的一半棒冰递给婉婉,但是婉婉摇摇头,她大了江江几岁,自然知道别人家的东西不能轻易的拿来吃,即使是阿辞爸爸给的,以前爸妈在家的时候,两家大人相互来去,互送东西的时候很多,但是现在家里爸妈不在,她也不敢随便拿阿辞家的东西吃了。   “婉婉,来,你和你弟弟一人一半,大伯给你吃的。”阿辞爸爸弯下腰又把棒冰递给婉婉,这次婉婉接过去了,看了一眼已经快吃完了的弟弟,婉婉小小的咬了一口,冰冷清甜的白糖棒冰,今年夏天第一次吃到呢!好吃!   阿辞爸爸看婉婉吃的高兴,自己也乐了,冷不防嘴巴里一凉,却是阿辞走到了他旁边,踮起了脚尖送了自己的棒冰给爸爸吃,看爸爸低了头看她,阿辞就说道:“爸爸也吃。”   阿辞爸爸就咬了一口,然后笑着说道:“你们妈妈还在田里等我,阿辞乖乖在家带弟弟,爸爸妈妈干完了活就回家来。”   “爸爸再吃一口。”阿辞看爸爸的棒冰分给了江江和婉婉两个,心里有点舍不得,本来是爸爸吃的呢,现在他没得吃。   “爸爸吃过啦,阿辞吃吧,在家呆着不要乱跑。”阿辞爸爸摸摸女儿的满头卷发,心情很好的从前门走了,儿女们吃的高兴,他比自己吃了都舒服,觉得干再多的活都不累,赶紧大步往晒场那里走,晒场里停着的一担稻谷还没摊开呢。   这天下午,阿辞爸妈把田里的割下的稻谷都打了出来,阿辞爸爸一担担挑到晒场,每挑一担回来,就收起前一担,把后面挑回来的都先暂时晾晒一下,等着晚上再仔细收拾。   日落下是黄昏,天色暗了该回家,水田里的人们辛苦了一天,到天黑不得不回家了,因为实在是要干活也要吃饱了肚子才有力气干,就算是月亮再明亮,夜色里干活总是不便的,所以留在田坂里的人就极少了,但是绝对不会没有,真有看着月光在水田里拖稻秆的人,把一捆捆的稻秆拖到水田边,再一起挑到堤坝上,随手抓了就撑开一捆稻秆晒着,晚上把这个活干了,明天一早就能牵了牛把田耕了,然后就可以种了。   阿辞妈妈到晚上七点才回来,实在是在田里一收拾就晚了,第一趟回来的时候,是和丈夫两个人抬着打稻子的稻桶回来的,这还是阿辞奶奶家的,阿辞家并没有置办这个,每年到割稻时候,就和阿辞奶奶商量着来,错开时间免得大家耽误了,阿辞妈妈一直想自己家里做个稻桶,阿辞爸爸却觉得能省就省点,毕竟做这个还得买些好木头,家里没这么多钱的,大的稻桶底部就有八仙桌那么大,上面口子敞开大的很。   阿辞奶奶知道这天二儿子家要割稻,不过她也有活要干,并没有时间去给二儿子家帮忙,再说帮了这老二,那老大家难道就不去帮么?大媳妇可是眼睛盯的贼尖的,平常没事她都爱说些酸话,真要帮了老二不帮她们家,那还不得闹起来了。   不过这一天的晚饭,阿辞和阿飞还是在奶奶家吃的,要等妈妈回来做实在是太晚了,而阿姨在家又忙,不能老是来阿辞家帮忙做饭,天快黑了妈妈爸爸还没回来,阿辞的肚子都饿的咕咕叫,更别说整天跑来跑去玩的阿飞了,两姐弟坐在后门口的石板上等爹妈,眼巴巴的看着巷口呢,只看到奶奶先回来了,两个小的就都喊了奶奶,奶奶摸摸阿飞的头,再看看阿辞就过去了,回自己家了,后面回来的五叔看这两个小的坐在石凳上,就问道:“你们爹妈还没回来?”   “爸爸说要晚一点回来呢。”阿辞看着五叔回答,其实阿辞是很想去田坂那看看,但是天快黑了妈妈一直是叫她不要乱跑的,她也就不敢去,出了巷子没多少路就是田地,夏天的黑夜里,那里什么都有,虫子啊蟋蟀啊,青蛙啊萤火虫啊,说不定还有蛇,这个真不是骗小孩子,有时候家里都有可能发现菜花蛇呢。   “嗯,那你们晚饭呢?”   “要等妈妈爸爸回来的。”   “五叔我饿啊。”阿飞对五叔说,他的肚子都咕咕叫了,家里碗橱里并没有什么吃的了,中午的饭菜都是吃完的。   “等下,我去对你们奶奶说,叫她把你们晚饭都做上,你们爹妈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可不能让你们饿坏了。   就这样阿辞姐弟在奶奶家吃的晚饭,奶奶其实把二儿子全家四口人的晚饭都做了,等阿辞爸妈回来,就在娘那里吃的冷了的饭菜,不过夏天么,冷掉了也好吃的,尤其是肚子饿了,就算是咸菜汤下饭,阿辞爸爸也吃了两大碗饭,差点吃的阿辞奶奶发火。   爹妈吃了晚饭还得去开夜工,阿辞妈妈叫阿辞先洗澡睡觉,阿辞不愿意,想跟着妈妈去晒场上,阿飞一听晚上要去晒场上,他当然也要跟着去,就这么着,开夜工出动了一家人。    ☆、夜工      夏夜里明亮的月光,能照见万千世界,夜色下清光遍野,晒场上人来人往,都是白天在水田里忙完了,晚上又来开夜工的。   阿辞和阿飞跟着妈妈爸爸来到自己的晒场那,两块田席还在那摊着,上面晾晒的是下午最后挑回来的那一担稻谷,旁边站着村里的哑子叔,他是给大家守在这里的,他家就他一个人,田地也不多,一般都是旁边人家搭伙一起收拾了,他家的稻谷和邻居的一起割了下来,分开打的,然后也拉到了晒场这里,邻居家人多,到现在还在家吃饭没出来,哑子叔早早吃完又赶到晒场看着,顺带就帮周围人家照顾下。   其实也不用太担心的,晒场每到这个时候,人肯定不会少的,要忙到深夜里才会断人。   阿辞妈妈先拿抓筢把上面的稻秆碎和稻穗抓拢来,汇成一堆堆在角落,又细细的用抓筢来回的梳理了一次,才和阿辞爸爸两个人前后左右去掀起田席,把稻谷都收拢来,倒进旁边的田箩里,又把白天暴晒过的稻谷倒到田席上摊开,继续用抓筢清理,这样来来回回的,要把所有的稻谷都清理干净,今年的收成好,家里的田箩都不够放,另外拿的阿辞奶奶家的田箩才勉强够放,不过还有些是直接堆在田席上了,田席对半卷着盖了,上面又放上稻秆,也就不怕清晨的露水。   看月色明亮,今夜里也不会下雨,阿辞家的稻谷都堆着放在晒场上,别人家也是如此,虽然乡村里免不了要有小偷小摸的事,但是一来大家都放在这里,二来哑子叔肯定是晚上睡在晒场上的,他年年这么干的,帮村里人看着,他和阿辞爸爸关系好,还会特意睡到这边来,阿辞爸爸也是,知道他对自家好,也会记得三不五时的给些吃的。   哑子叔夏夜帮着看着这些晒场上的稻谷,他是拿了张草席摊在稻秆上睡的,免得地上潮气太大,他年纪有四十多了,不比年轻人了。   不远处也有这样的村人,也拿了草席睡到晒场上来,一来照顾家里的粮食,二来家里闷热不堪,要到后半夜才会凉快下来,还不如就席天幕地这么睡着凉快,不过草席也不能过早的摊下去,白天暴晒了一整天的泥地,到夜来还有温热余温,有些人就到河里打水来,草席摊着拿水擦过去,没片刻草席就干了,但是睡上去就不怎么热了,实在是晒的多了地气也热,盛夏酷暑真够人难捱的。   阿辞妈妈在忙着的时候,阿辞爸爸帮着把要出力气的活都干了,就对她说要去水田里看下田水,顺带去捡下螺蛳,阿辞妈妈正忙着呢,挥挥手就叫他去吧,阿辞爸爸又回家拿了个竹篮,刚才来时忘记这个了,等他再回到晒场上,阿辞和阿飞正在和其他在晒场上的孩子们玩捉迷藏,夏夜里月色虽然明亮,但是堆在一起的稻谷田箩啊,还有晒场边晒着的稻秆啊,更有人家连夜在用木风车扇稻谷,小孩子们随便哪里找个角落地方躲着,就够小伙伴们找的。   不过他们开始玩之前,也划分好了地盘的,从哪里开始到哪边,有界线的,不能越界躲藏的,要不就算是你躲的好,别人再找不到你也不能算你赢,什么事都有规则的呢。   阿飞人小跑的慢,但是他脑子灵光,看妈妈还有个田箩没用上,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使劲把自家的田箩翻过来,他自己钻进去坐着,这躲的是再好也没有了,负责抓人的小伙伴背对着他们,还在那大声问着好了吗?躲好了吗?零散的有人答应躲好了,阿飞是狡猾的一声不吭的躲着,阿辞躲在一大堆稻秆后面,却看到自己阿爹提着竹篮走过来了,她就轻声的喊:“爸爸!爸爸你干嘛去呢?”   “阿辞在躲猫猫啊?爸爸去看田水去,顺便看看螺蛳多不多,多就捡点来吃。”阿辞爸爸也蹲到稻秆堆后面来和女儿说话。   “我也要去啊!爸爸带阿辞去!”阿辞站起来,想跟着爸爸去田坂那。   “阿辞不能去,晚上水田里蚂蟥多,要咬着你的小腿肚喝血的呢。”   “啊?蚂蟥啊?”阿辞知道蚂蟥是什么东西,她给爸妈送点心去的时候就看到过,从水田里走上来的爸妈,泡在水田里的小腿上就叮着几根蚂蟥,阿辞看到能吓得尖叫起来,爸妈却习以为常了,只是拿手扯掉蚂蟥,扔到石头上让太阳暴晒去,蚂蟥就是一分两段,要是丢到水里,据说照样都能活,要是扔在岸上泥地里杂草中,它都能一爬一爬的蠕动,生命力极其顽强,没水也能活很久,阿辞见过她爸妈把蚂蟥扯下来拿石头砸死,更看到过爸妈小腿上被蚂蟥叮咬过的伤口流下来的血,那对一个小女孩子来说,是很可怕的事情。   “阿辞不要去了吧?那爸爸走了,摸了螺蛳回来炒起来给阿辞吃。”   阿辞就看着爸爸往桥头走去,她自己本来躲着的,这时候只顾跟爸爸说话,就被小伙伴一把抓住了,阿辞没奈何,只得站到中间去,等着所有人都被抓到再重新开始游戏,但是一个个躲着的小伙伴都被抓了,自己弟弟阿飞却始终找不到,她都开始四处看了,阿飞躲去哪里了呢?   抓人的小伙伴很怀疑的看着阿辞家倒扣着的田箩,很想上去掀开来看,但是他看到阿辞妈妈在旁边忙着,又有些不敢去,大人在忙的地方如果去打扰,一般要被说或者骂的,他们不帮忙反而要捣乱,这可是不行的。   他正犹豫着的时候,阿辞妈妈清理完了最后一批的稻谷,想拿田箩盛一些起来,她走过来伸手拿起田箩,却发现刚提起一些就拿不动了,低头一看就忍不住笑,却是阿飞等的久了,自己在箩筐下面盘着睡着了,阿辞妈妈就放下箩筐,看旁边不远处的小孩子想跑过来抓阿飞,就先摇摇手,示意不玩了,她再把阿飞抱了起来,旁边哑子叔已经铺好了草席,人坐在上面了,阿辞妈妈抱着阿飞过去,哑子叔忙让开一点,拍拍自己原来坐着的地方,让阿辞妈妈把阿飞放那去。   阿飞被妈妈小心的放到了草席上,哑子叔拿着一把蒲扇给他扇风,他舒舒服服的就睡在那了,阿辞还在跟人家捉迷藏,那些小伙伴重新开局,这次轮到阿辞抓人了。   阿辞爸爸带着竹篮到了自家水田边,月色虽然明亮,但也只是清辉,水面下阴影处是看不清的,更何况是水田里,白天混淆了的泥水在夜里无人了重新沉淀下来,阿辞爸爸下了水田,他是带了手电筒来的,打开照去,水田里能看到的地方,阿辞爸爸立刻就发现了不少白天躲起来的螺蛳,这时候的农田里,打的农药极少,农田里的活物很多,不说青蛙泥鳅黄鳝,还有从水渠里流进来的鱼儿,运气好时,真的能在水田里抓到不少吃的。   不过,今天晚上阿辞爸爸只一心捡着螺蛳,平常也没人弄这个吃,水田里种着稻子的时候,只一心伺候稻子呢,现在水稻割掉了,水田里就空了出来,新的晚稻秧苗还没种下去,田里空空的,刚好就合适找这些野味来吃。   月光下,阿辞爸爸提着篮子,来来去去的在自家水田里捡螺蛳,耳边都是青蛙的呱呱声,远处也有手电筒的光,大概也有人在那里捡这个,夜深人静语声悠远,远处有灯光的地方,突然传来一声尖叫,阿辞爸爸疑惑的抬头,这声音怎么这么像元青呢?但是元青又怎么会夜里到这里来,自己岳家在这边并没有水田的。   “螺蛳真多啊!”又有人在那边轻声说话,只是静夜里传的远了,这边阿辞爸爸就听的清清楚楚,这真的是元青的声音,他从她十几岁开始听她说话的,怎么会认错呢?   “咱们夜里多捡点,两家分着也好炒几碗吃了。”这次换了个男声说话,阿辞爸爸也听出来了,是自己同姓的兄弟,那个上次来家里吃面的家伙,这是带了元青夜里出来捡螺蛳了,也不知道岳丈知不知道这事,小姑娘年纪轻就是好骗啊,居然让这个臭小子骗了小姨子半夜里出来玩。   “你们家水田里捡的就够多了。”   “多捡点多吃啊,来,到我大哥家那块田里去看看。”   “我不去了,这月亮都走到中间了,时间也晚了,我要回去了。”   “再多捡一会啊,你也难得有时间出来呢。”   “太晚了,下次吧。”   “再过去看看吧,有可能那边更多的,你不去吗?”   元青还在犹豫,从家里出来的时候,自己对阿哥说的是出来找女伴有事的,阿哥明显知道她耍的花样,但是也不说穿,但这并不代表她就能随便的玩到很晚,要是回去很晚,还不知道下次能不能出来了。   “阿青。”   “啊!”元青吓了一跳,这半夜里谁在喊她?    ☆、安宁      半夜里会在田坂里的人本来就少,会喊阿青的当然是自己人,阿辞爸爸提高声音又喊了声:“阿青,跟姐夫回去了。”   “啊?姐夫!你也在这里啊??”元青一声惊呼之后越说越小声,脸蛋在暗夜里渐热渐红,自己和他夜里出来玩,这本来就是叫人难为情的事,居然又被姐夫碰到,更叫人羞涩。   “阿青,我们走了,姐夫捡的螺蛳篮子里都快放不下了,回去了。”阿辞爸爸要是没听到没看到就算了,既然夜里在这里碰到了,要是回去说给老婆听,还不得挨骂呢,赶紧带人回去才好。   元青手忙脚乱的从水田边走上来,她本来就是站在田埂上,并没有下水田里去,都是他在水田里捡螺蛳,这时候也不管身后的他在说些什么,只顾低头走了,他却从后面追上来,低声喊着:“阿青,带点螺蛳回去啊,阿青!”   元青却走的越发快了,走到了水渠边,再往上跳到大路上,听身后他还在喊,这才回头看了下他,见他还跟着,又气又羞的说道:“我不要!我回去了,你别跟着我。”   深夜里站在月光下的大姑娘,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鹅蛋脸上一脸的不高兴,青年不敢再说,只好目送元青转身走了。   阿辞爸爸站在自己家水田边上等着元青,看她过来了,也不多说就带头走了,元青默默的跟着姐夫,等走到了桥头,才喊了一声姐夫,阿辞爸爸答应了说道:“你先回去吧,你阿姐还在晒场上等我呢。”   元青就自己亮着手电筒往家走,心里想着下次可再也不跟他出来玩了,要是再碰到姐夫,可难为情死了,不过,要是早点订婚了就没什么了吧?   阿辞爸爸走到晒场那的时候,差不多都十点了,晒场上人少了很多,毕竟大家没事的都早早的睡习惯了,十点在当时已经是很晚了,一般吃了晚饭没什么事也没什么能玩的基本七八点就睡了,不过这个基本是男人的福利,女人晚上要做的事还是很多的,白天没时间洗的衣服啊,要纳的鞋底啊,都得挤出时间来做,双抢期间白天要干的活实在太多,才会占用夜里的时间。   阿辞妈妈这时候已经清理完了所有的稻谷,也都盖好放好了,哑子叔已经躺下了,阿飞躺在他旁边乖乖的睡的正香,阿辞也困,但是她还没睡过去,坐在哑子叔的草席上睁着朦胧的眼睛盯着妈妈看。   旁边的晒场上横七竖八的还躺着一些人,都是嫌弃家里闷热睡到晒场上来的,旁边还点着几个艾草棒,夜色里星火点点清香袅袅,驱散着周围的蚊子,艾草棒这是个好东西,夏天上山采集回来,烈日下暴晒一天就干了,再扎成手臂粗一捆,到夜里乘凉时候点起来,蚊子就怕这香味,远远的就跑了。   阿辞爸爸一路走过来,还要小心避让着地上的人和东西,等他走到自己家的晒场那,阿辞先看见了他,困的要命还是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阿辞妈妈正在周围地上扫散落的稻穗,这些稻穗搓一搓,还是能多几颗米出来,乡下人是一点都舍不得浪费的。   阿辞爸爸放下手里的篮子,阿辞困意朦胧的看到篮子里满满的都是螺蛳,就说了句:“多啊。”然后困的身子一歪直接倒在草席上睡了过去,还砸到了歪在侧边的哑子叔脚上,她也不管胳的难受,任性的只顾睡,害的被惊醒的哑子叔还得小心翼翼的挪动自己的脚,还要一边轻轻抬起阿辞的上半身,旁边看的直乐的阿辞爸爸,被自己老婆打了下,才上前去接过阿辞,直接把她抱了起来,阿辞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是自己爸爸,喊了声爹又闭着眼睛睡了。   阿辞妈妈放好木筢和竹筢,是塞进了对半卷着的田席里藏着的,反正明天要用,带进带出的也麻烦,有哑子叔在这里看着,不用担心会丢掉,再说木筢竹筢上都有写着老公的名字的。   阿飞睡的很沉,妈妈把他抱起来,他一点都不知道,哑子叔乐呵呵的看着他们一家四口回家,爸爸抱着阿辞,对哑子叔点点头示意回家了,妈妈抱着阿飞,爸爸力气大,让女儿靠着自己,只用一只手搂着,另外一只手还提着满篮子的螺蛳,阿辞妈妈一边走一边轻声说道:“你捡这么多回来,咱们这几天这么忙,连烧起来吃的功夫都没呢。”   “现在也不能吃啊,先养几天呢,吐吐螺蛳肚子里的脏东西,等明天把田种好,不就空出来了么?”   “哪里啊,还要晒稻谷,还要挑稻秆,还要去帮你妈妈他们割稻呢,还有我家里,不知道今年还要不要一起去帮忙,还有山上的黄豆也能拔了,拔回来又要晒了打豆子,你当割完稻子就没事了呢?”   “就你事多,你最忙,事情要一样一样做的,全部事情堆到一起来,你说着都累,更不要说做了,慢慢来,这大热天里,也不能拼命一样来,吃的好才有力气干活,买肉你不舍得,这螺蛳不要钱也有肉算是荤菜,你也不肯做给我吃啊?”   “谁说不肯做给你吃了,我就是说要干的活还多,你还弄这么麻烦的东西回来吃。”   “麻烦是麻烦一点,但是这个滋味好呢,汤的味道又鲜又下饭,阿辞去年夏天不是很喜欢吃?”   说到女儿喜欢吃,阿辞妈妈就不吭声了,小孩子到夏天天热的时候,总有点蔫蔫的,天热没胃口是常有的事,要是孩子天天胃口好吃饭又快又香,那做父母的是最高兴的了。   “你看你,我要吃,你嘀嘀咕咕的,说到孩子要吃,你就一声不响了,唉,现在我真是没地位了。”   “说什么傻话。”阿辞妈妈横了一眼身边的男人,真是傻。   “忘记和你说了,刚才在田坂里碰到阿青了,和我那兄弟在一起,也在摸螺蛳呢。”   “什么?夜里和他出去玩?这傻丫头想什么呢,也不知道多想想,还没结婚呢,这夜里出去玩可不好,她人呢?”阿辞妈妈一听就不高兴了。   “给我喊回来了,我在摸螺蛳,听到那边好像是阿青在说话,我还不确定,她又喊了声,我就知道肯定是她了,就喊她跟我回来了。”   “回来了?回家里去了吗?”   “当然,我带着阿青回来的,那个他还在田坂里呢,阿青连他的螺蛳都没拿呢。”   “谁要他的螺蛳啊,现在割稻了水田里都是螺蛳了,随便摸摸就是一面盆的。”   “嗯,还没订婚呢,还是少来往好。”   “明天我去说说这个丫头,年纪轻最好骗了,事情都还没订下来,可别对人家太好太相信了。”   “你也要想想我们家都是什么样的人,不会太坏的,放心点。”   “我不放心,你就不怎么好,叫我怎么放心的下。”   “我哪里不好了?你孩子都和我生两个了,都一起过这么些年了,你还说我不好?”   “就是和你一起过了这么些年,才知道你不好呢,你说说你哪里好啦?只晓得干活,不晓得对我体贴点。”   “我哪里不体贴了?”   “就说今天晚上的吧,你去放田水还连带着摸螺蛳,我一个人在这边理稻谷,都要累死了,白天我们一起在干活的,晚上我一个人在做,你说我累不累呢?螺蛳不摸也没什么,活是一定要干掉的呢,你说说是不是你逃着去玩了,让我一个人干活呢?”阿辞妈妈也不是真的发火,只不过看不得他为自家兄弟维护的样子,没事也要找事出来打击他,不过夫妻两个人说话都是轻声的,暗夜里大声说话打扰了别人睡觉,也怕吵醒了孩子要哭,别看阿辞七岁了,还没两双岁的阿飞好哄。   “女人不讲理真可怕,我不和你说了,到家了,你去开门去。”阿辞爸爸可还抱着女儿还提着一篮子螺蛳呢。   晚上出门的时候,家里的后门就只是中间用门闩闩了下,上面的木窗户是可以打开的也可以挂个锁锁上的,不过一般人家都是不锁的,因为并没有多少东西值得小偷来偷,一般村里一年到头也不大会出被人偷了钱财的事。   阿辞妈妈推开后门上半条的窗户,拉开了门闩,抱着阿飞先进了门,后面阿辞爸爸的手电筒照着,她就去拉了下楼梯口的电灯绳,瞬间昏黄的灯光亮起,阿辞妈妈就抱着儿子走到前门去,两个孩子都还没洗澡呢,夏天出的一身汗,可不能就这么睡到床上去。   前门屋檐下,放着一只大木盆,这本来是阿辞妈妈出嫁时候带来的嫁妆,当时阿辞的外婆给女儿准备嫁妆,特意去找村里的桶匠打出来的,这样的木桶就是为的给女人洗被单给小孩子洗澡用的,不过潭村旁边就有河,这大木盆一般时候倒不是用来洗衣物,反而是给阿辞阿飞洗澡用的最多。   就如现在,大木盆被放在地上,家里的热水瓶里还有热水,倒了一些进去,又加了冷水,阿辞妈妈才去看左右两边靠在爸爸怀里睡着的两个孩子,阿辞爸爸坐着,两个孩子靠着他睡的十分舒服的样子,阿辞妈妈轻轻去抱了阿飞来,给他脱掉衣服,把他放进大木盆里靠坐着,自己坐在旁边,让阿飞的上半身靠着自己,一边拿了毛巾沾了水给他擦身,阿飞睡的猪一样,妈妈给他擦身他也只顾着自己睡,妈妈小心的洗,既没打湿他的头发,也没弄醒他,一直到把他洗好了抱到楼上放到了床上,阿飞也没醒过来,舒舒服服的睡去了。   阿辞本来是靠坐在爸爸怀里的,阿飞被抱走之后,爸爸就把她横放着睡,一边拿个胳膊搂着她的上半身,坐在那看自己老婆给儿子洗澡,等阿辞妈妈抱着儿子上楼去睡了,他就抱着女儿过来,单手提起大木盆,把里面的水都倒了,在旁边水缸里舀了水冲了木盆,又把旁边热水瓶里剩下的热水倒进去,掺了冷水进去,再去脱女儿的衣服,拿了毛巾给阿辞洗澡。   阿辞迷迷糊糊的,被水一擦就醒了过来,努力睁开眼睛看清楚是在家里的前门屋檐下,自己坐在洗澡的大木盆里,爸爸拿着毛巾正给自己擦洗,她就打了个哈欠,含糊不清的说了句困啊,便又闭上眼睛,什么都不管了,任凭爸爸全面接管自己。   等阿辞爹妈两个人伺候好儿女,再自己洗澡了睡到了床上,那时候已经真的是到了半夜子时了,只有月亮越发明亮,山村更显静谧。    ☆、水田      第二天的一大早,阿辞妈妈起来在做饭,阿辞爸爸先去了晒场那,哑子叔早就起来了,收了草席和稻秆,正在摊开自家的稻谷,很多早起的人都先来了晒场,晚上要是还没清理好的稻谷,早上再扬晒一次就差不多了,晚上卷起来的田席被打开,稻谷倒进去用木筢推开,薄而匀称的摊好,然后剩下的就是阳光的事儿了,日头给脸的话,前后三天稻谷就足足的晒透了,可以拿去交农业税了,或者有多的粮食可以卖到粮管所换钱去。   不过一般人家的稻谷,也就勉强只够吃的,甚至还有收成不好的,稻谷还没打下来的时候,看稻穗就能知道今年的粮能收的不多,这就又该有些人要担心没饭吃了。   很多人家父母和儿子的田地,在儿子成家立业之后就是分开的,以前还是搞公社的时候,一个大队一个大队的人也都是分开的,不过那时候是整个大队按多少人分粮食,如果是新出生或者新嫁进来的,本来没田地口粮分的,一般大队里都会限定一个日子,比如今年的某月某日为限,这个日子之前大队里新增加的人,都会分到口粮田,大队统一收种之后,每年可以领取多少粮食,当时还有自留地,可以自己种些菜,到后来八四年的时候,土地变成家庭承包责任制,在此之前出生的人和在的人,不管大小老少,有一个算一个,在分田时候,就计入人口里面,人多的就分的多,当时人少的就田地少。   这样的分配方式,在当时是公正公平的,但是不过是几年,有些家庭就产生变化了,有老人去世的,也有新人增加的,但是并没有人可以去改变分配好的田地。   当时没有提倡计划生育的时候,那一代人生了太多的孩子,整个爆炸式增加的人口,在当时带来的是饥饿和贫困,等到阿辞他们出生的这一代,已经算是人口大量增加的末期了。   人多田少,带来的必不可少的就是矛盾。   有些人家,父母老去再也种不了田,就把田地分给儿子们种,指望儿子媳妇们,能每年拿粮食给他们吃,人老了其实吃的不多的,但是要是一家人分家了,那其实就是两家三家了,你有的你的田地,我有我的小家,分开时候,父母一般会平均分给儿子多少田和地,但是也会说好一年要给爹娘多少粮食,不过牵扯到最重要的吃饭口粮的时候,说话言语就会多起来,为了给父母的口粮给是不给,给多给少的,父母和儿子媳妇吵架打架的村里每年都会有。   其实以当时的生活来说,这些事真的不能怪他们,人穷没办法,没饭吃的可怕,现在的人不知道,当时的人们或多或少都尝过那滋味的,才会知道粮食的珍贵,当缺少粮食的时候,你才会明白它值得你去做什么。   还有的人家,爹娘带着小儿子,把几个大的儿子分家出去,本身家里的田地不多,新成家的儿子又是结婚背债,又是生孩子,到处都是事,田地上面收成即使好,那也是应付不过来的,而父母那又是种田地多年的,很多时候收成就会比年轻不知事的儿女好,家里收藏的粮食就会比儿子们多,但是,分出去的是儿子,家里不还有没结婚的儿子在么?   人说父母都偏心小儿子,有时候还就是这样的,大的结婚娶媳妇了,自己有了家,对父母未免就淡了些,在身边最小的一直跟着的,那当然就更显得亲了,这时候如果还为口粮田地钱财什么的争吵的话,有事兄弟父母反目的也不少。   而有的人家,觉得儿子越多越好,在六十年代拼命生,生出六七个儿子来,自觉人多势众,以后不怕别人欺负,但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更何况一般都不止一个,那个时候,人多力量大的口号下,人口暴涨,小时候问题还不大,随便糊弄一口吃的就养活了,到慢慢长大,一点点的压力就来了,首先就是吃的,饭不够吃菜更是没油水的时候,饥饿感就会更强烈,那就更想吃,越没吃的越想吃..   粮食和田地,是当时乡下人的命和根。   早上满晒场的粮食摊着,看着就是丰收的景象,忙碌的人们即使劳累,也都是高兴的,有了粮食满仓,心里才不发慌,再把晚稻种下去,或者还可以种一小块糯谷,过年时候可以包粽子吃,要是糯谷收了有多的,也可以蒸了糯米做老酒喝,那就更惬意了不是?等晚稻收了,又是一季丰收,那过年时候就快活了。   阿辞爸爸倒没想这么多,他在摊开田席,又拿了木筢把昨天晚上阿辞妈妈堆着的稻谷给推开,又把旁边田箩里的稻谷倒进田席里,两块田席实在不够晒全部的稻谷,今天早上阿辞爸爸去和自己娘说了,借了她的田席和晒场来,不过大嫂也借了一块去,他娘公平的给了老大老二一人一块晒场和田席,这样阿辞家就可以摊三块田席晒着,收回来的稻谷厚厚的摊着晾晒,只要日头好,今天晒下来,可以先挑几担稻谷回家放着,然后用自家的田席慢慢晒,不用担心稻谷潮掉坏掉了。   等阿辞爸爸把所有稻谷都晒到了田席上,再把空田箩一个个套起来拿扁担挑了回家去,阿辞妈妈早做好了饭,并且喊起了阿辞和阿飞,端了饭给他们在吃了,看到他回来了,赶紧又从锅里拿饭铲盛了一大碗饭端给他,阿辞爸爸大口吃饭,桌上只有一碗咸菜,这是任何时候都能吃到的菜,别的没有这个也少不了的,咸菜是农家菜之根啊,桌上另有一块红方霉豆腐,这个是一大早阿辞妈妈拿着小碗去小店里买来的,小店里有个大大的瓷坛子,里面满满的红方霉豆腐,掀开瓷坛子盖子的时候,那个香啊!货真价实不掺假的香味!   桌上还有半碗黄豆酱,是奶奶做的酱,分了点给阿辞妈妈,阿辞妈妈有心想学怎么做酱,当时在娘家的时候,只顾着上山下地的干活,这手艺没学来,外婆去了之后,阿辞妈妈有些事即使是想问也要想想能找谁问。   黄豆酱做的好,滋味是极其鲜美的,阿辞就是划了些黄豆酱在自己碗里,拿酱搅拌了饭再吃,也不要再夹别的菜,很快就吃完了一碗饭,阿飞已经是在吃第二碗了。   等两个孩子都吃好了饭,阿辞妈妈带着他们去了外公家,今天元青还是只在家里做饭和看着前门平地上田席里晒着的稻谷,事儿不多,能照顾着两个孩子,孩子送到了阿辞妈妈都没时间说她昨晚上做的事,匆匆忙忙的又走了,她赶着去拔秧种田呢,元青在后面喊中午来吃饭啊,阿辞妈妈回头拒绝了,中午饭他们两个在婆婆那吃,反正今天半下午田种好的话,就去帮婆婆割稻子了。   这天的太阳依然热烈,田坂上的人们也照旧干劲十足热火朝天,一块块的水稻相继被收割,牵着牛在耕田的有,村里大队里唯一的那辆拖拉机也在哒哒哒的耕田,喷出了许多的黑烟,拖拉机耕田很快,但是没有牛耕出的来的细致,年纪大的一般就爱水牛黄牛耕的田,年轻人就会选拖拉机,阿辞爸爸是昨天就和村里开拖拉机耕田的人说好了,一大早最先来耕的就是阿辞家的,等阿辞爸妈去了水田里,田已经耕好了,耕田的人也辛苦的,要赶时间更要配合主人家。   耕好的水田里田泥是乱的,还得要拿工具平平的推过去,力求推的平整些,打平了的水田才利于种田人。   种田这个活,看着简单其实也难,水田里都是水,拔来的秧苗一个个的抛过去,种田绳拉开,头尾量好固定好,一人种六枝水稻,先起头种下去,再顺着排列好的秧苗一株株的跟着种下去。   水田的田水下面是烂田泥,滑腻不堪,人种田都是弯腰在种,左手拿许多秧苗,右手去分来种下,手拿着秧苗插-进田泥里,不能太深,太深了秧苗起不来,长的就慢,也不能太浅,要是种的浅了,这秧苗本身是种在水里的,稍微水一冲风一吹,秧苗就会浮起来,别看农家活简单,做不好的大有人在。   种田是边分秧苗边种还要边后退,脚步还不能乱,如果乱踩了,踩出来的脚印刚好就是要种下秧苗的位置,那就还得自己麻烦,要挖了旁边的田泥去补那个窟窿,要不秧苗的直线就要歪了,横向也必须要保持,好的种田人,能不同的人种出一样整齐的水稻来。   不过是一个早上,田坂里的很多田,昨天还是金黄的水稻林立,今天就被一行行鲜绿的晚稻秧苗代替了,阿辞爸妈种了这许多时间,午饭都是赶着吃的,是阿辞奶奶送到田头来的,顺带着镰刀茶水都送来了,等下午一种好田,旁边阿辞奶奶家的田就可以开始割了,又一轮收割开始了。    ☆、夜话      又劳累了一天的阿辞爸妈,在夜色来临时候,赶着把阿辞奶奶的那块田里的稻谷都给割了,下午的时候,阿辞的五叔也来了田坂里,这几天他本来也该一起跟着干的,但是他最近去镇子上跟着一个泥水匠师傅学做工,当时做徒弟的,对师傅是很恭敬的,五叔这几天就是忙着帮师傅家去割稻子去了,帮的差不多了,才赶回来忙自己家的。   五叔长的清秀而瘦,见人就笑,为人十分和善,家里哪个人都喜欢他,他也对每个人都很好,阿辞一直看的小人书,都是五叔买来的。   阿辞奶奶毕竟年纪大了,快六十的人了,大热天里的这些重体力活,一般都不让她干了,今天就是阿辞爸妈家晒场上的稻谷都是她在照看着,昨天清理过了的稻谷,今天这么晒着还不行,还要人经常拿着木筢去翻晒,这样才能彻底的晒透稻谷,还要防着突然下雷雨,夏天的稻谷一个怕还没收割就下雨,要是雨下久了,已经沉甸甸却未金黄未成熟不能收割的稻穗会被雨砸的倒伏在水田里,水里泡久了稻谷会发芽,辛苦许久的收成就会减产,即使抢割回来,打出来的稻谷也是霉烂过了的,即使能吃,味道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还有一个怕的就是稻谷都晒在晒场上了,老天爷却喜欢晴天突然变脸,乌云眨眼就来,风吹起瞬间就雷雨砸地,还有种奇怪的雷雨,还是推进式前进,你远远的就能看到雨在西边密集的下,这边却烈日暴晒,晒场上抢着收谷子的人骂声连天,西边的雨却迅疾的过来了,你都能看到刚还晒的发白的泥地面上被雷雨砸出一点点水痕,眨眼间就湿透地面了,雨赶着追人,如果人跑的快点,雨还会追在你后面,等你躲进屋檐下,雨也追到了,屋檐下瞬间就是水帘,气的人都能笑,这雨怎么这么调皮,一阵风似的下过,淋湿了人和稻谷,一下又消失了,风吹乌云散,转眼太阳又出来了,看着那金光万丈的烈日,你都会怀疑到底下过雨么?   一场雷雨,来不及收起来的稻谷就会被淋湿,淋湿的稻谷要是再晒的不好就要发霉,农家就怕稻谷会不好,有时候宁可人淋湿,把伞遮到田箩上的人也不少。   不过这几天的天都还不错,老天爷照顾着今年晒谷子的人,一滴雨都没下过。   夜色昏暗的时候,阿辞爸妈才从水田里上来,一身的汗臭味,身上的衣服都是湿了干,干了湿,这时候的夜风吹来,才叫人凉快点,总算是夜里的温度低了些,人也舒服多了,阿辞爸妈在水渠那洗了手脚,摘除了又叮上来的蚂蟥,也不管那些流血的伤口,阿辞爸妈和五叔三个人一起回了家。   阿辞奶奶估摸着时间做好了饭,她做饭之前已经把晒场上的稻谷都收了起来,老大媳妇带着小儿子一起在收谷子,老大带着三个大点的女儿也在自家水田里忙着收割剩下的稻谷,家里的事都是他媳妇在管,老大媳妇看婆婆在帮老二家的收稻谷,倒也没嘀咕什么,主要自家也不去帮,那也就没说闲话的资格。   阿辞爸妈和五叔从田坂走到桥头的时候,靠在田坂这边的木桥头下都是人,都是来这里洗澡游泳的村里人,大人小孩热闹成一堆,阿辞妈妈觉得自己刚从田里上来,身上衣裤上都带着泥水,不好意思到中间去污染水,就走到下游一点的地方,脱了外面的衬衫和长裤,穿着汗衫和大裤头先把衬衫和长裤在石头上搓洗了。   夜色深深,远一点都不看清人,阿辞爸爸和五叔又在身边水里泡着,阿辞妈妈身上的汗衫和裤头又都是做的很宽松的,所以这样穿着在水里也不怕人看,她又叫自己男人和弟弟把外面的衣裤都脱下来给自己先洗了,夏天的衣服也没别的,一天换一身的,能沾染上的就是汗水,把衣服揉几把就差不多了,衣服洗完了之后,阿辞妈妈才开始全身潜入水里擦洗自己身上的污垢,今天一天下来,又是种田又是割稻,人都要累坏了,好在年轻,水里泡泡就觉得全身的疲乏都消失不少,等睡上一觉,那精神就又都回来了。   洗完了起来的时候,五叔和阿辞爸爸就只穿了个湿的大裤头,上身就赤着了,夏天男人一般都这样,热起来要命,不脱还能怎么样?女人是没办法,为了胸前风光也只能穿着,热死了都得穿,阿辞妈妈从水里上来的时候,就重新穿上了洗过的衬衫和长裤,好在夏天温度高,即使夜里风吹来,湿衣服穿着也不会觉得冷。   等阿辞爸妈到家的时候,赶紧先到楼上去擦了身换下了湿掉的衣服,再下楼来的时候,隔壁阿辞奶奶已经在饭桌上摆好了菜,人站在门外都能闻到一股肉香,晚上的菜里居然还有肉呢。   阿辞妈妈以为是婆婆今天叫人从镇子上带回来的,其实不是,是阿辞五叔拿着师傅给的一点辛苦钱买了一小块肉回来,阿辞奶奶想着大家这几天累,也该吃点好的,就做了红烧肉,这个阿辞奶奶很拿手的,红烧肉做的软糯喷香,咬一口满嘴流油又不觉得油腻,阿辞爸爸连吃了好几块,阿辞妈妈看碗里的肉并不多,只夹了一块,然后舀了点肉汤在饭里,就吃了起来,边吃边想不知道阿辞阿飞两个不知道吃了没,一天都没看到,不知道有没有调皮捣蛋的。   阿飞当然要调皮捣蛋,不调皮就不是他了,他今天又把外公家前门的那个哑婆家的烟囱给堵上了,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拉着哑婆的儿子一起玩的,那小子也傻,明明堵的是自己家的烟囱,他也笑嘻嘻的只管动手堵着,一点不去想自己家烟囱堵了,自己爹娘会怎么样。   当然等晚上哑婆两夫妻回来了,哑婆开始做饭之后,烟囱出不去烟,又返回灶膛里,满屋子都是浓烟的时候,哑婆丈夫是正常人,就是太老实愚笨,这时候也喊了一直在家的儿子过来问他知道不知道哪个调皮的孩子干的这事,他儿子也跟他一样,老老实实的回答说是自己堵的,好么,自己儿子堵了自己家的烟囱,这还不是讨打么?哑婆看明白了,手上抓着烧火的柴,当即就抽了过去,打的自己的儿子哇哇大哭,旁边的女儿也跟着哭,哑婆又聋又哑,生的两个儿女却好,都是正常的孩子,这时候就大小就哭成一片,哭的阿辞在外公家都听见了。   阿辞并没有跟着阿飞去乱跑,她是跟着阿姨在家的,也并不知道哑婆家的孩子替自己弟弟挨了这顿打,这晚上元青在做面条给家里人吃,旁边家的二外公家做的馒头果,他家的人多,蒸了两锅的馒头果儿,叫阿辞阿飞去吃,阿辞和阿飞就去一人拿了一个馒头来,四外公家还在做饭,还没好呢,阿辞咬着馒头吃看了看四外公家的阿姨在写暑假作业,她就走了回来不去打扰她。   等阿辞阿飞的大舅舅和小舅舅外公一起回来了,晚饭的面条也好了,大碗的面条,加少量的蒜泥,这是提前剥好了自己家的大蒜,加入一点盐捣碎了成蒜泥,吃面的时候,挑一点在碗里,鲜香爽口,夏天吃这样的一碗面,再喝点面汤,绝对是种享受。   阿辞吃完了面条,就并没有别的事做,阿辞的舅舅们回来也是在河里洗过了回来的,阿姨叫阿辞去玩去,阿飞吃了面又跑去了隔壁找四外公家的舅舅玩了,阿辞跟过去看了下,看阿飞在看舅舅叠的一个飞机,拿在手里一扔,那纸飞机就飞了出去,阿飞跟着跑去捡,捡回来了又扔,跟个小狗一样盯着骨头跑来跑去。   等阿辞妈妈来的时候,阿辞正跟着阿姨在山溪边的石头那洗衣服,溪边有人家,晚上门口开了昏暗的灯,灯光散落,隐约能看清溪水,夏天的衣服,一般就是擦上肥皂揉去汗水就好,领口和袖口搓洗了下,元青叫阿辞打开手电筒看了下并不脏,衣服天天都是她洗的,这几天家里的男人们下水田劳作,但在回家之前,就在河里洗澡了,连带着衣服上的泥水搓洗的差不多了,她也只是确认下,免得有泥点没洗掉。   衣服快洗完的时候,阿辞妈妈找到这里来了,她找到了在四叔家的儿子,知道了女儿在这里,洗衣服的溪涧离阿辞外公家就几步路,出后门就能看到那道山溪。   阿辞妈妈站到山溪里,水不深而清凉,只到膝盖的深度,夏夜里人站着十分舒服,她替妹妹清洗了几件衣服,一大盆的衣服两个人洗很快就好了,阿辞就蹲旁边玩水,因为没带衣服来,阿辞妈妈不让女儿打湿衣服,阿辞还得回家才能洗澡。   等端着洗衣盆回了家,两姐妹把家里人的衣服都晾晒在屋檐下,这时候才有空坐下来好好说话。   阿辞的小舅舅已经累的睡到了前门的小晒场上,那里白天晒谷子,晚上就朝地面上泼了点水,温热的地气很快烘干了地面,这时候再摊了草席上去,人也就能睡了,再点了艾草棒赶了蚊子,阿辞就去坐到小舅舅旁边,小舅舅实在太累,躺着就睡熟了,也不去管旁边的小外甥女在干什么。   阿辞在干什么呢,她也跟着躺下来,就躺在小舅舅旁边,看着天上的月亮和星星。   山村夜里的天空,在澄净的月光下,看着似乎是一种淡青色,月亮远远的高挂空中,星星明灭闪烁,萤火虫在夜空里来去,带着淡绿色的光芒飞舞着,阿辞着迷的盯着萤火虫飞舞的轨迹看,耳边听着蛐蛐儿不知道在哪个角落的吟唱,又听的妈妈和阿姨拿了两个小木凳出来坐在旁边,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轻声说着话,夜里太大声不好,主要这周边都是自家人,有些事也不好说。   “你说你怎么想的,昨天晚上去摸螺蛳?”   “我去找玉珍玩,路上碰到他的..”   “他故意等在那的吧?我跟你说,没结婚前,你别对人太好。”   “阿姐..和一个人好,不是要好好的看待他吗?你还叫我不要对人好?”   “傻了吧?他现在是谁啊?又没订婚结婚,说不好的事情,我不是叫你对他坏,是叫你有分寸,姑娘家有些事总是不能做的,你对他太好,他就要得寸进尺呢。”   “姐!我也没做什么呢,就是夜里和他一起去田坂里,看他捡螺蛳了。”   “你就不该答应去呢,夜里两个人出去,被人看见总有闲话的,没订婚没结婚的女孩子,不能这么做。”   “姐啊~,这是八十年代快九十年代了呢,和以前不一样了呢。”   “有什么不一样呢?一样是结婚过日子,一样是要看他们家长辈脸色的,你要是结婚前出点什么名声,那可不好呢。”   “不会呀,我也没和他出去过几次的,没人看到的,阿姐你放心。”   “我不放心呢,你要知道男人只要哄了你去就好了,哪里会顾着你名声啊什么的,他只要眼面前快活,才不会管你以后日子好不好过呢。”   “阿姐,难道姐夫也是这样人么?”   阿辞妈妈被自己妹子噎了下,看自己妹子一脸笑嘻嘻的,便没好气的对她翻了个白眼,“你姐夫还凑合,不过男人呢,最坏的你是没见过,阿姐跟你说这个,也是为的咱们娘不在了,爹又是不管事的,我怕你万一头脑发热了胡乱做下的事,我做阿姐的要是不说不提醒你,是没人跟你说这些话的。”   “我晓得的,阿姐,我们姐妹有什么话不能说呢,娘去的那么早,兄弟姐妹里你最大了,在心里,你就是我们的依靠呢,看我有什么不好的,你就该说,你不说,还有谁来管我们呢?阿爹老是不爱说话,我自己做主都习惯了,还有外人总是外人,自家屋里人肯定是不一样的,你真心为我打算我知道的。”   “王大红你知道吧?”   “哪个?小村哪个大姑娘吗?”   “哎,不就是她吗?半夜里跟着男人就走的那个啊。”   “这个我知道的,不是说她爹去找她,她也不愿意回来吗?在那边过快活日子了。”   “傻哦,哪里有什么快活日子,你也会相信啊?”   “她是出什么事了?阿姐你听到什么消息了?”   “你姐夫家在那个村里有亲戚,是我婆婆的姐姐,前几天她老公生病了,病的还不轻,我和阿辞奶奶听到消息,就买了点东西一起去探病,大家坐下来说闲话的时候,那大阿姨就问起我知不知道这个王大红,因为她是我们村里出去的人。”   “那肯定知道了,她闹这么一出事,村里哪个不知道她呀。”   “我就说知道的,只是她是小村的人,和我们没关系也不熟。”   “本来就只是一个村的人,其他也不知道,她好像比我还小点?”   “差的不多,反正总是和你差不多大的,她也是自己找罪受,眼睛瞎了看上这么一个男人。”   “那男人怎么了?不是说样子生的很好看么?”   “样子好看就好啊?哪个人靠相貌就能吃饭呢?哦,电影上有相貌好看的,不过咱们这里的农村人农村户口的,那样的事是想不到手的,那个男人看着样子好,心里太狠啊。”   “他对王大红不好吗?”   “那男人对王大红不要说好了,简直就是心狠手辣呢,说是王大红住在他们家没几天,他娘先翻了脸,嫌弃她跟着她儿子逃去的,连嫁妆都没有,光光的一个人,连换洗衣服都没有呢。”   “...王大红真是傻。”   “要是男人对她好,那傻还有傻的福气,问题是不好呢,王大红要做新衣服,要买些东西,她男人是一分钱都没给她,只叫她自己想办法,她一个刚过去的人,哪里的办法好想呢?没办法捡了她男人的衣服改着穿,羞的都没脸出门。”   元青都听的呆了,这男人难道不是很好的人?王大红怎么会跟了这样的人走了呢?   “那男人还会哄,说家里穷实在没办法,哄的王大红这个傻的还对人说她男人是真的对她好的,都是没钱害的,还埋怨她爹娘对她心太狠,不把她的东西给她。”   “...她脑子怎么想的?她爹娘是盼着她回来啊,她这样说傻话伤爹娘的心,谁还会送东西去啊?再说她的衣服,她家两个妹子难道不能穿啊。”   “这还是小事情,她男人后来开始就露出嘴脸了,自己懒汉一个不肯干活,叫王大红去田里地里干活,种菜挖地什么都做,她男人带着她指点了哪些是自己家的地方,就再也不肯去山上了,跟他几个一样的朋友混来混去,王大红在家里天天干活,回去还不一定有饭吃,家里谁也不等她,她要是自己去米壶里舀米烧饭,她婆婆还要骂她贪吃,听说为这个就哭了几次了。”   “阿姐这是真的还是假的?哪里有这样的人啊?”   “你当我开玩笑呢?嫁到别人家里,总要先看别人的脸色,你当是自己家呢?在自己家也是要听爹娘的话,嫁出去了当然要看公婆大人的脸色,就是自己老公,好的时候是老公,翻脸了就是老虎,什么时候咬你一口谁知道呢?”   “阿姐你说的我害怕起来了。”   “阿姐不是要吓唬你,是要你晓得些事情,那个王大红过的怎么样,不关我们的事,但是她的做法呢,阿姐是看不惯的,家里爹娘生她养她这么多年,她见了个男人就什么都忘了,她爹也不是狠心的人,带着人去接她回来,还是想对她好的,都不顾自己的面子了,结果呢,这个傻姑娘这样伤爹娘的心。”   “嗯,那她现在难道就一直这样过日子啊?”   “她也想反抗呢,想跟她公婆大人分家,她在家里忍不下去了,和她婆婆吵起来,差点还动手了,村里人去看热闹,说是骂的很厉害,就是为了想分家,结果呢,她男人被人喊回来,知道她这样闹之后,劈头给了她一个巴掌,再抓着打了一顿,还打出了大事。”   “什么大事?打的王大红怎么了?”   “打的流产啦,这王大红自己跟着男人跑的,有些事大概她娘都还没跟她说清楚,这孩子在她肚子里两个月了,她都还不晓得,结果挨了一顿打,直接流产了,我们那大阿姨说,当时她下半身直接哗哗大出血了,双轮车拉到镇上医院去,人是没出大事,命是保住了,但是孩子没了,她男人听说她孩子流产了,还骂她自己不会照顾,害的他儿子没了,骂完转身就走了呢。”   “怎么会有这样的男人?阿姐,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啊?王大红现在人呢?”   “流产就是六月底的事情呢,到现在也没多少时间,她人当然在她男人家里,她还想去哪里?自己选的人,她偷跑去了,自己爹娘去请都请不回来的,现在她还有哪里能去?”    ☆、变故      昨天晚上,阿辞听着妈妈阿姨轻声说话,慢慢的就在小舅舅身边睡着了,后来是阿辞爸爸来了抱着熟睡的女儿回家的,阿飞也玩累了,不过他比姐姐有精神,爸爸来的时候他还没睡着,还在跟四外公家的舅舅玩着什么,见到爸爸来了阿飞欢呼一声就跑过去,抱着爸爸大腿不放了,惹的爸爸一脸笑。   等阿辞睡了一晚上醒来,又是一天清晨了,不过是六点多一点,楼下悄无声息,左边的床上阿飞还在睡着,阿辞就睡眼惺忪先自己起来穿了衣服下了楼,楼下的八仙桌上用竹子编的扑罩盖着做好的饭菜,阿辞拿起扑罩一看,里面是盛好的饭和两碗菜,一碗丝瓜汤,一碗咸菜,阿辞拿了碗筷,从盛饭的大碗里分了饭来吃,丝瓜汤倒了一些在饭里,米饭也变的好吃了些,等阿辞吃完,阿飞还没有醒来,隔壁的奶奶叔叔也都不在,阿辞知道今天早上是要帮奶奶家打稻的,妈妈爸爸和五叔肯定一早就去了的,奶奶大概在晒场那,但是阿飞还没醒来,阿辞也就不能一个人跑到那里去。   阿辞无聊了,就在八仙桌的抽屉里翻找,她记得上次的那本小人书还没看完的,找出来一看,封面上一个穿着红衣服的男人,红的衣服画的很好看,旁边上也用红色写着两个字,阿辞对字就完全不认识了,小叔叔在家的时候,也并没有时间教阿辞认字,主要奶奶下面的孙子孙女多,一个个都跑来怎么应付的完呢。   阿辞看不懂字,就看里面画着的画,猜那些人在做什么,看着好像是打仗,画的都是男人们,还有就是看着像将军的人,穿着一身的盔甲,这样的人阿辞在电影上看到过的,拿着长长的红缨枪威风凛凛的,骑着马在图画里打仗,阿辞一页页的翻过去,那些图有的好看有的不好看,一本还没看完,楼上的阿飞醒来了,自己穿了衣服下来了,两双岁的男孩子,顽皮的像个小野猪,走路也不用走的,楼梯是一口气跑下来的,木板都被他踩的啪啪响。   “姐姐,我要吃饭!”阿飞看到阿辞坐在前门小板凳上了,就冲过来喊姐姐给他拿饭,八仙桌对他来说有点高,顺着凳子爬上去是没问题,但是眼面前不是有姐姐在么?   阿辞就站起来,去给弟弟拿饭,看了下大碗里的饭,估摸着阿飞的饭量,阿辞直接把剩下的丝瓜汤倒进了饭里面,再夹了点咸菜端给阿飞,阿飞接过去,狼吞虎咽的,没几下就给吃完了,阿辞看他的肚子,小汗衫有点短了,小肚子都露了出来,看着并不圆,也不知道到底吃饱了没。   等阿辞把碗在面盆里洗了之后,阿飞已经在前门和江江玩了起来,阿辞先坐着看了会小人书,婉婉跑进来找她玩折手绢,两个人就在家里坐着,拿手帕折成各种形状玩,有住在不远的一个姐姐曾经拿手帕折出过一个娃娃的样子,阿辞当时看的呆了,都想把手帕娃娃抱回来,不过那是人家的,阿辞只有回来求妈妈折给她玩,但是妈妈好像也不会,都没给阿辞折出来过。   两个小女孩子玩了很长时间的手帕,然后又手拉手去前门外的空地上看弟弟们再干什么,去了一看,两个弟弟又在那和其他几个大点的小男孩一块玩老鹰抓小鸡,阿辞和婉婉也加进小鸡队伍玩了起来。   孩子们似乎是不怕热一样,在门前的空地上左奔右突,躲着老鹰的抓捕,不想被抓的孩子们尖声叫着逃跑,又哈哈哈笑着抓紧前面孩子的衣服跟着队伍移动,这样简单的游戏,这些孩子们能百玩不厌。   到快中午的时候,阿辞和阿飞跟这些小伙伴们都玩的有些饿了,小孩子的精力虽然旺盛,但是体力消耗也快,这时候每户人家的家里都不会有什么零食,孩子们饿了只有等家长回来才有吃的。   阿辞听广播都唱起来了在希望的田野上,阿飞又在跟她喊饿,阿辞想了想,自己奶奶一定是在晒场上的,爸爸也会挑了打好的稻谷到晒场上来,就问阿飞去不去晒场上,阿飞听姐姐要去晒场上玩,他当然也要跟着来,还问江江去不去晒场上玩,但是江江不愿意去,晒场上太阳那么厉害呢,还不如在家玩,不过就是阿飞跟着走了,旁边人家的小孩还有几个在呢。   姐弟两个手拉手走出巷子,巷子口下面山溪流过,阿辞家这一排房子后面是猪圈,猪圈再后面又是一排人家,每个巷子口因为有山溪流过,都有石板连接大路,因接连的晴天烈日无雨,下面的溪水深的地方能到膝盖,水浅的只到脚面,但是河渠整体高度有差不多一个成人那么高,为的是雨季山洪暴发时候,可以及时的把山上下来的洪水排走。   阿辞家所在的这一片,这个时候山溪右边才有人家,左边还都是菜地水田,阿辞带着弟弟从家里出来,路边左边的房子最外面一排都是厕所,当时农家的厕所是搭个小棚,地里埋一口大粪缸,粪缸上面放一个木架,人能坐在上面,两边有扶手,有的人家做的细致,木架子还做出两个大小相连的位置,小孩子的位置,是窄窄矮矮的一个,很多小孩子特别喜欢去那家的厕所上,不过家里的大人是不乐意的,因为田地需要的肥料,可都要指望这个呢,只有嫌弃少的,没有嫌弃多的,种田地哪里都要用上这个。   阿辞带着弟弟走到晒场上,晒场上这时候大多是女人和老人,也有些孩子在玩,阿辞找到自家的晒场,奶奶正在拿着竹筢清理稻谷,看孙子和孙女来了,被太阳晒的发红的脸上露了个笑脸,又看阿飞一路走来满头是汗的样子,顿时心疼了,“这么热的天,阿飞你到晒场上来做什么?”   “奶奶,我来看你啊。”阿飞天生的讨人喜欢,一句话就说的奶奶眉开眼笑。   阿辞走到奶奶旁边,奶奶拿着竹筢理完了一块田席上的稻谷,正在打理清理出来的稻穗稻草碎叶,稻穗揉搓下就能掉下稻谷来,农家种点粮食不容易,浪费一点都舍不得的。   阿辞看着想帮奶奶揉搓下稻穗,奶奶赶紧说道:“阿辞你去玩吧,这个你干不了的,稻谷会戳人的。”   阿辞听奶奶这么说就放下了抓起来的稻穗,蹲在一边看奶奶干活,太阳实在太热烈,晒场上周围又是什么遮挡都没有的,人站在那似乎都能看到空气中蒸腾的热气,只一会儿功夫,两个小孩子就都热的有点受不住了。   阿辞奶奶看两个孩子也不走,只当他们是想玩,她忙的一时忘记了时间,广播虽然唱的响亮,但是怎么比得过晒场上干的热火朝天的人们呢。   阿辞虽然也饿了,但是她也不好意思和奶奶喊饿,阿飞却撑不住了,蹲在田席边喊道:“奶奶我肚子饿了呀。”   阿辞奶奶这时候才想起来快到中午十一点了,是该做饭了呢,赶紧就朝孩子笑道:“奶奶晓得了,等奶奶理完这块稻谷就回去做饭菜给你们吃。”   “哦,奶奶,我阿爹挑了稻谷回来过么?”   “回来好几次了,看看时间,差不多他们也都该回来了,稻子应该要打好了呢,阿辞听话,再等下奶奶就回去做饭了。”   “哦。”阿辞听话的点点头,要是妈妈在这里就好了,总能找点吃的给他们先撑一下,肚子饿的难受,就是吃口咸菜也好呀~   晒场上的人也渐渐少了,赶着时间往家回了做饭呢,田里的人劳累了一早上,回来要是没吃的,那是绝对不行的。   王大红的娘在靠近小村的晒场上用木筢重新理了下田席上的稻谷,然后往家走去,心里想着这田席的边有些破烂了,要不晚上熬点面粉浆糊再拿点碎布头,把破的田席边给补补吧,要不稻谷漏出去多可惜呢,她心里想着哪些碎布头可以拿来用,有的碎布头太小了包不住这田席的边,还得去针线筐里找找。   她想着事,顺着路走,就快到家了,抬头一看,那个站在她们家门口的是谁?好像是她家大红啊!“大红!大红是你吗?”   那个低着头的女子抬起头来,一脸的惨白,头发杂乱好像没梳洗,胡乱的打着根大辫子,看到自己娘回来了,脸上扯出个想笑一下的样子,转眼却眼泪成串的掉了下来,无声的哭了起来。   “大红?大红啊!你总算回来了,娘都快想死你了,大红你怎么了?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大红娘跑过去女儿身边,伸手去摸她的脸,这是她养了二十多年的女儿,还没离家的时候,是个有着鹅蛋脸身材还嫌弃太丰满的大姑娘,这才多少日子不见,大红怎么就成了这么个风吹就倒的样子?    ☆、诉苦      “娘..”大红好不容易忍了眼泪,喊出一声娘来,看着自己娘才几十天不见就花白了的头发,眼泪又掉了下来,“娘,你怎么白头发这么多了?”   “娘老了啊,你这么大了都嫁人了,娘当然要白了头发。”   王大红听她娘说她嫁人了,脸上神色又变,似哭似笑的,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才是对的,   “来,和娘进屋里去。”大红娘推开门,自己先进去,又喊女儿进来。   外面巷子里人已经多了起来,回家做饭的人都赶着时间回来了,有看到大红出现的人,不免就要在心里嘀咕,这不是跟着人跑了的王老大的女儿么?这才多少时间,这时候回来干嘛呢?   王大红踏进自小住到大的家门,抬头看去百感交集,家还是这个家,她却不是这个家的人了。   “大红,你这个样子,是出了什么事了?怎么我看你好像生病了呢?”大红娘看自己女儿的脸色真的很不好,惨白的没一丝血色,她两个月前还脸色红润的女儿呢?   “娘啊,我的儿子没了啊啊...”王大红一下就大哭起来,她怎么知道肚子里有了孩子呢?自己男人打的自己身上好痛,她痛得在地上滚,血流出来了都不知道,还是附近住着的女人看到喊了起来,她才知道自己下面在出血,那个时候她还以为是月事来了,她月事一向不太准的,她的肚子越来越痛,她婆婆看她样子不对,对着她男人说了几句话,她男人那时候也慌了,跑去借了一辆双轮车来拉着她送到了镇子上的医院。   她到医院的时候,人已经昏死了过去,醒过来的时候,男人正在床边和医生吵架,骂医生害死了他的儿子,她整个人都懵了,儿子?孩子!她张口就哭,没哭几声,男人就过来骂她,没事找事闹分家,现在好了吧?儿子都被她害死了!真是个惹事精!   她看着自己男人铁青的脸不敢再哭,眼泪只能无声的掉,连擦一下都不敢,这几十天的日子过来,她已经深深明白自己嫁了个什么样的男人,好的时候甜言蜜语反正是不要钱的只管说,翻起脸来暴躁狂怒打的她哭爹喊娘都不够,他想怎样就敢怎样,自己每天辛辛苦苦的上山下地,只是回家想吃口饱饭,却还要看婆婆脸色,连自己想拿米做饭都不行,想想在自己家的日子,她都怀疑自己当时怎么就做梦一样跟着就去了,怎么就去了呢?她真的没有想到,前面是做梦都想不到的苦日子在等着她去过啊。   “儿子?你有孩子了?大红你说清楚啊?你的孩子怎么了?”大红娘听她女儿又哭又说,不由恨道:“别哭了!你倒是说清楚点!”   “呜呜,娘啊,我不知道我有孩子了,他打我,打的我好痛,我痛得在地上打滚,血流出来了都不知道,别人看见了..呜呜,看见了,后来送我去医院,我死过去了,等我醒过来,我的儿子就没了,医生说我两个月的孩子流掉了啊娘啊!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啊..”   大红娘听的呆了,女儿不是跟了喜欢的男人去的么?怎么居然是这样的人么?“好好的他为什么要打你?还打的孩子都流掉了,我苦命的女儿啊!你的命怎么这么苦啊。”自己女儿在家时候也不是无理蛮横的人啊,怎么出门了要受这样的苦,连刚怀上的孩子也没了,这是什么样的人家啊?大红娘跟着女儿一起哭,母女两个相对掉眼泪。   “他们家的人都不爱干活,他爹爱赌钱,他娘不爱上山只喜欢在家呆着,他弟弟说是去厂子里上班了,天天的不见人,山上的活都要我干。”   “都要你干?你一个人干?”   “是啊,娘,他带我去地里看,满地的都是草啊娘,东西种是种下去了,就是没人管,我辛辛苦苦的去干活,一个人去干的,他说要去镇子上的厂里找活干,要走关系要找人,都没时间帮我干活的,我想这有个工厂进去当工人也是好事,有个铁饭碗呢,山上的活累点我也愿意做,可是我干了活回来,家里都不一定有饭给我吃啊娘,呜呜..”说到这里大红又要哭了。   她是真的想不到婆婆居然会是这个样子的,自己打扮的像个妖精一样,不像个规矩的女人,反而风骚的不像样,在家里又不像自己娘一样勤劳肯干,她是连做个饭都不情愿的,难怪公公老不在家呢,可是她自己要吃饭做了饭,却不做她的份,等她回去了没饭吃,找到米壶拿米做饭吃,她又要多嘴了,说她吃那么多,怎么就那么能吃,米壶里的米又不多,老像她这么能吃,家都要被她败完了。   这样的话听一次能忍,听两次三次她还是忍了,到底她是长辈,她和自己男人说,男人反而说她对婆婆不尊重,长辈的话都不听,后来她也不想说了,忍着就是了,谁叫自己跟了他来呢,他家柜子里稻谷确实不多,他家连种田都是应付了事,田里的稗子多的数不清,还是自己一颗颗去拔掉的,自己还想着等田里的早稻打下来,有了粮食就好了。   她还在想着分家的美梦,婆婆却是三不五时的老这么说,到后面看她去拿米做饭,婆婆盯着空了一半多的米壶,简直对她破口大骂了,什么难听骂什么,私奔逃来的货,没人要的东西,看到男人就没骨头的贱-货,上赶着倒送的落脚货,到他们家里来败家的东西!   这些话骂的她眼泪涟涟,哭的她悔不当初,她怎么就瞎了眼跑到这样的人家来?当时的甜蜜呢?那样甜的开始,到现在天天的泡在苦海里,她巴望着男人能回家安慰下她,男人却一天天更不耐烦她,看见她哭就烦,骂她整天哭丧着脸把他的事都给坏了,人家本来说好的要让他进厂都不给进了,他骂的火起,还动手打她。   第一次打了她之后,看她哭的可怜,男人又上来哄,又亲又哄,嬉皮笑脸的按倒她睡了,倒叫她也哭不出来了,只是到后来越过越烦越没趣,男人也越爱打她,短短的几十天,像是过了一辈子那么长。   “他家为什么不给你饭吃?”大红娘红着眼睛站起来,打水擦了下脸,又拿了毛巾给女儿擦了脸,然后再打水洗了锅,在锅里舀进水,放上蒸架,拿了个碗来,到碗橱里摸了三个鸡蛋来,一个个在灶沿磕了下鸡蛋壳,然后把鸡蛋倒进碗里,又从碗橱里拿了个罐子,倒出红糖来,给女儿蒸红糖鸡蛋吃。   王大红看着自己娘给自己做吃的,一张擦干净了的脸上忍不住又要掉下眼泪来,这是自己的家,这是自己的娘啊。   “他娘嫌弃我吃的太多了。”大红苍白的脸上都起了红晕,被自己的婆婆这样说,她确实感到难为情,但是她上山下地的干的是力气活,不吃饱饭,哪里来的力气干活呢?装文气吃的少点,一餐一次谁都能做到,但是天天这么去饿着还要干重活,谁受得了谁能忍呢?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现在就算是粮食不够吃,借借总能撑到新米出来的,谁还会为吃的多骂人呢,又不是以前真的没东西吃的时候,哪有她这样做婆婆的?新媳妇进门,好好的看待才是做人家的做法呢。”   一边和女儿说着话,大红娘一边一个锅里蒸着红糖鸡蛋,大红娘急忙又在另外那口锅里做饭,今天王老大带着两个小女儿在水稻田里忙着打稻子,她就在晒场上忙着晾晒男人挑回来的稻谷,忙的都忘记了时间,只顾着田席上的稻谷,等广播滴滴叫十一点了,她才急忙回家来,谁想得到女儿居然回来了,只是可怜了她好好的女儿,却在别人家里受这样的罪,想起流掉的孩子,她的眼泪又要下来了,这是她的外甥呢,可怜还没出世就没了。   “所以我想和他爹娘分家,我就说了这么一句,他娘就骂起我来了,骂的难听死了,我实在是不服气,心里熬不住想说出来,就顶了句嘴,说她是个懒婆娘,还没我会干活。”   “啊呀!你怎么会这么傻呢!她总是你长辈,她说你可以,你怎么能去说她呢,背后说人家都不好,你还当面说,我怎么养出你这个憨头憨脑的笨蛋来啊!”大红娘一边拿了块冬瓜在削皮,一边教训女儿道:“她总是你婆婆,你做人家媳妇的,又是新进门的,哪里能这样不尊重她呢?”   “可是她骂我啊,不是一天两天,到后面是天天骂我啊,娘啊,难道做人媳妇都要这样挨骂么?我是真不服气,她自己又不算什么好人,好吃懒做的,我就是想回家有碗饭吃,她不给我留饭就算了,怎么我自己去做饭,她还是要骂我,我多吃了几颗米,她就癫了起来,发疯一样骂我,到后面还要打我,我不让她打,跑了出去,她就对村里人说我打她,等喊了我老公回来,他听别人说我打他娘,他就打我了,呜呜..打的我的儿子都没了啊娘!”   “打的好!”门外一声应答,吓得王大红转身去看,果然是她爹王老大回来了。    ☆、要钱      王老大黑着个脸,本来天天太阳晒着就够黑了,现在因为见到几十天没见的大女儿,脸色更是黑,气哼哼的开口说道:“今天这是什么风,请都请不回来的人,居然自己踏进我们家门来了。”   “阿爹...”王大红对着黑着个脸的爹,眼泪更是成串的往下掉,自己阿爹追到他家去,想要带自己回来的时候,自己怎么说来着?死也不回去?那天的事情好像就在昨天一般,自己却早已经不是当时的心情了。   “姐姐!”两个妹妹看到她回来,想走过去和她说话,王老大一声大喝:“给我回来!谁让你们理她了!”   两个女孩子刚要过去,被她们爹这么一喊,迟疑着不敢过去了,大红看的又哭,以往三姐妹多少亲热呢,现在妹妹看见她都畏缩着不敢过来了。   “我当时说过什么?你当我还是你爹啊?不是了!我们家没你这样的女儿!你早点给我走。”王老大伸手指着门口又说道:“你自己滚出去,别叫我赶你。”   “老大,她刚被她男人打的都流产了,孩子都掉了,可怜我的囡啊。”大红娘想求情,她坐在灶前,灶膛里的火光映的她脸上通红,眼睛更是哭的肿了起来,做娘的心疼女儿,想要多留她一会。   “你犯不着可怜她,她也是活该,做人家的媳妇,她以为是在自己家里呢,还跟她婆婆吵,怪不得她男人要打她,活该是不是?要我说,都是你宠坏的,宠的她好坏不分,落得个这样的结果。”王老大一脸嘲笑,也不看王大红,只骂自己媳妇:“你在家干什么的?到现在午饭还没烧好,我肚皮都饿瘪了!”   “就好了就好了。一个锅里热气腾腾,蒸的红糖鸡蛋熟了,大红娘从灶前站起来,揭开了锅盖,拿洗碗布垫着端出了碗来。   王老大看见了,皱眉问道:“你烧的是什么东西?怎么在锅里放个碗?”   “大红不是流产了么,我蒸个红糖鸡蛋给她补补。”大红娘小心翼翼的端着碗过来,放在了桌子上,却不防王老大一伸手就抢了碗过去,又骂道:“谁叫你蒸这个给她吃了?她是我们什么人?就是死了都不是我们家的人!你还拿鸡蛋红糖给她吃,这是我家的东西,她又不认我们爹娘,哪里来的死哪里去!”   “老大..她就是做错事了,好歹也是我们养了二十年的囡啊,你。”大红娘又气又急的,站在那无可奈何的看着自己男人。   “爹,求求你了,是我错了,你原谅我啊,我错了我知道了。”王大红跪了下来,跪在她爹面前痛哭。   “没,你哪有错,你又不是我女儿了,你做任何事情只要你自己高兴,没我们什么事,你也不用跪着,我受当不起,你早点给我滚吧,死婆娘,给我拿筷子过来!”   大红娘哭着去拿了筷子来,递给了自己男人,眼睁睁看着他夹了个鸡蛋出来,却塞给了二女儿,又夹了一个,塞进了小女儿的嘴巴里,小女儿嘴里含着鸡蛋,一边咬一边含糊的说好甜好吃好吃!   碗里这时候还剩下唯一的一个鸡蛋,大红娘看到自己男人拿筷子夹了起来,却递到了自己嘴巴边,她愣在那里,她男人看她傻乎乎的闭着嘴巴不吃,开口又骂道:“傻了?还不吃了鸡蛋去看看饭锅里饭好了没,你是要饿死我呢?”说完强行的把鸡蛋塞进了自己老婆的嘴巴里,碗里还剩下散碎的鸡蛋,他几筷子划拉到一起连汤一口就吃了,也没多少东西,还不够他一口嚼的。   王大红跪在地上,看着爹身边的两个妹妹和娘,他们几个人站在一块,自己孤零零的跪在地上,眼面前这一切叫她想起以前在家里时候,凡是有好吃的都是从自己开始分,自己得了再给二妹小妹,爹娘大多时候都是不吃的,只笑着看她们吃,自己明明年纪很大了,但是总被当孩子,有好东西都是她们姐妹分,家里日子虽然不富裕,可是过的都很开心的,除了爹脾气坏点,一家人和和睦睦的,娘还说要给她招个对她好的女婿来,现在自己找了个男人,跟着人跑了去,还以为是美满姻缘,结果落得现在这样的结果,想想自己真是命苦,忍不住的眼泪又掉下来。   “你给我走吧,滚回你男人家去。”王老大看着还跪在地上的大女儿,冷冰冰的说道:“既然当初你不要爹娘,宁可死都要跟着那男人,那就不管死死活活你都去呆在那,谁叫你自己选了这条路。”   “阿爹!”王大红低低的喊了声,羞愧的抬不起头来。   王大红的娘看女儿连身子都在微微发抖,心里实在是可怜她,又想她这样的身体,怎么能就这样回去呢?回去一定也不能好好的休息,但是看看自己男人的脸色,又有些不敢开口。   王老大和她多少年的夫妻了,看自己老婆一脸哀求的样子更是生气,板着个脸骂道:“别做梦!我王老大说出去的话做出来的事,哪件没有做到了?滚出去!滚回去和你男人过你的日子去!再不要来了!”   大红终于被骂的受不住了,站起身来就往外走,她娘看着她摇摇晃晃的身影,跟着就想追出去,后面她男人一把拉住她,骂道:“你干什么!你拉她回来,她这一辈子都过不好!”   “可是她这样的身体,怎么回去呢?”大红娘说着话,眼泪就掉了下来,她可怜的女儿啊,回个娘家来,连一口吃的都没吃上呢。   “你放心她死不了,她连她婆婆都敢对着干了,还怕没口饭吃,我站在门口都听到了,她就是被你宠坏了脾气,太任性了,不听爹娘的话,自讲自听的,她要是我媳妇,我也打她一顿再说,哪里有媳妇刚进门就要分家,还敢和婆婆对打的。”   “我去送送她。”大红的娘真的是不放心,女儿大中午的哭着出去,谁能放心的下啊。   “不许去!就让她自己回去,不过是没了一个孩子,她以后有的是孩子,要是她现在立不起来,以后只会更苦,她自己挑拣的人,总不可能过了这么些天就过不下去了,你看她现在可怜留了她,留到什么时候?你觉得她男人会来接么?真来接了,你认不认这女婿?你要是这样贱,心软了认下这种东西,你也跟着给我滚吧!”   大红娘就为难了,女儿跟着那个男人去,她真是晴天霹雳一样的,哪个做娘的会喜欢这样没规矩的女婿,自己老公说的也有道理,女人嫁人了,哪有事事如意的,就是自己年轻时候,不也是一样样熬过来的,难道一出事就逃回娘家么?那还要不要过日子了呢?   大红娘就只走到后门那,往巷子里看去,后门巷子直通大路的,大红已经走的没影了,巷子里只坐着两个老太太在吃饭,看她看过来,也就笑笑,筷子点点路口,示意大红已经走出去了,大红娘的眼睛就又一次红了,这都是什么事呢?好好的女儿要是正常的找了个女婿,至于这样受苦么?她转头再看看自己男人,一咬牙就出了后门跑着去找女儿,身后王老大只破口大骂:“他娘的!你别给我带回来!送她出去!”   大红娘是跑着去找女儿的,大红拖着小产后的身体,本来就走的不快,出巷子口没多久就被她娘追上了,大红娘也顾不得旁边村人看着他们母女惊奇的眼神,喊了声大红上前去搀扶女儿,大红听她娘在后面喊,就停住了脚步,回头看自己娘,大红娘就扶了她说道:“娘送送你。”   王大红一脸的悲伤,看着自己娘就哭道:“娘,阿爹怎么就不能让我在家呆会呢,我现在连个安稳呆着的地方都没有啊,呜呜。”   ”大红你别哭,你别哭啊,做女人就是命苦,你忍忍就过去了啊,听话啊,回去了好好养着,等身体好了就好了,你别哭,眼泪擦擦,小月子里哭多了不好。”   “娘,我怎么熬的住不哭啊?家里那个样子,还有医院里...”   “医院里怎么了?是不是医生又说什么了?”   王大红迟疑了下,看到自己娘一脸关切,咬咬牙还是说道:“娘,我是从医院里跑出来的呢。”   “什么?从医院里跑出来的?为啥要跑?”   “我..流产了有几天了,也没钱住医院,当时第二天就回了家里,但是下面一直流血不停,他们都不管我,我今天就自己去医院找医生看,可是。”王大红又哭了起来,想起在医院的遭遇,真是没脸再去那了。   “可是怎么了?”   “可是我在看病的时候,医院里本来就是人来来去去的,我在的时候,有个男医生进来找给我看病的女医生拿东西,女医生就走开去找东西了,结果我老公刚好找进来,看见我和男医生在那里,他开口就骂我偷人,还拿了东西打我,还砸了医院里的东西,砸完东西他就走了,扔了我在那不管,娘啊,医生抓着我说要我赔钱呢,我哪里来的钱啊!”   “我的天呐,你怎么闹出这么多事情来?你还真是,叫娘怎么说你呢。”   王大红红着眼,突然用力抓紧自己娘的手说道:“娘,你不能不管我,你可怜可怜我,给我点钱吧,医院里还等着我给钱呢,我在保证书上按了手印的,一定要还钱的。”   大红娘停住脚步看向自己的大女儿,大红被她看的心里虚起来,忍不住又说道:“他娘又骂我是个败家货惹事精,他也不理我,只叫我自己想办法凑钱去,我哪里去想办法啊娘啊,我就是想去求人都没人能求,只有回来求阿爹阿娘了。”   “大红你让我想想,家里也没多少钱啊,你要多少?”大红娘到底心疼自己女儿,不忍心看她这可怜样。   “娘!那你多给我点,家里有多少啊?有没有几十块?”大红立刻就抓紧自己娘的手问,能拿到钱就好了,家里就会好过了。   “几十块!哪里来这么多钱啊?医院里怎么要这么多钱啊?”大红娘不敢相信,砸了什么东西要这么多钱?   “娘!你就当是给我的嫁妆,我有了钱日子也好过,你看是不是呢?娘我求求你,你就给我点钱吧,这样你女婿就不会打我了,婆婆也不敢说我没嫁妆了是不是?”   大红娘挣脱了被女儿抓着的手,低了头想想,对大红说道:“你让我先回去看看。”   “好啊,娘快去。”大红高兴起来,苍白的脸上露出回娘家来第一个笑容,目送自己娘回去家里。   旁边远远看热闹的村人,看大红娘回去了,以为王大红也该走了,谁知道她还站着,看热闹的人就继续等着看热闹,不过是一会,王老大就怒气冲冲的从巷子里走出来,看见了王大红就破口大骂道:“你给我滚!还找你娘要钱!你男人自己惹的事,叫他自己去还钱!你还有脸跟我们要钱!不要脸的东西!滚出去!”   王老大一边骂一边就拿了跟柴枝打过去,王大红看见是自己爹来了就知道不好,看他要打她,赶紧的就跑,一口气跑出了村,回头看自己爹远远的还站着骂,她又气又难受,不过是几十块钱,她爹娘居然也不愿意给她,难道都要留着给两个妹妹呢?   王老大站路上这么一骂,满村的人就都知道了王大红回来过的事情,还跟自己爹娘来要钱要嫁妆,村里人都议论纷纷,说王家这个女儿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本来好好的人,跟了男人跑了去几十天,变的真是不认识了。   阿辞爸妈回来吃午饭的时候,路上碰到早早回来吃饭的人,把这个新闻说给阿辞妈妈听,阿辞妈妈听的无语,这样的女儿,养出来也是叫人难过。    ☆、鲤鱼      七月双抢的这几天,全村的老老少少都忙忙碌碌的,等这一季的早稻都割了,晚稻都种下了,田坂上的人才少了些,劳累了许多天的人们才有时间空闲一点,不过晒场上的人们还在忙碌,有自家晒场少的,稻谷就晒的慢一点,等别人家都晒完了,这才好去借别人的晒场用,不过也有人家另外种的有六月豆,就比如阿辞家,就在麦地里间种的六月豆,到双抢刚好可以拔了。   阿辞家的六月豆种的也不多,这时候的地里主要还是种粮食,这些豆子不能当粮食吃,产量少用处不多,农家就不乐意种,稍微种一点而已,阿辞爸妈去地里拔六月豆,这段时间天晴的厉害,却又给拔豆子惹了麻烦,地里被晒透了,泥面硬的很,阿辞爸妈用手抓着豆杆硬拔了两块地的六月豆,手上再是老茧多也扛不住,各自都起了几个水泡。   当时在六月豆里套种的玉米,现在都长高了些,只是最近没下雨缺水的厉害,玉米看着有点瘪,早稻都收回来之后,现在村里的人就又盼着下雨了,要是早晚夜里能下一场雨,把地里田里浇的透透的,那有多少好呢,就是晚稻的田水,也不要放的这么辛苦,最近温度高的厉害,每天晚上都得去田坂里放田水,河里的水也不多,眼看着就露出了两边的河床。   不过河里的水少了,也有些好处,那就是下河的人方便了,还有就是摸螺蛳的,早些日子田里的螺蛳捡了一圈了,现在晚上就又可以到河里捡了,河两边因为缺水露出来的沙滩,摸一把还能摸到小的沙蛤,潭村的人都叫这种小的蛤蜊叫沙蛤,大的有两个大大的壳的叫麻壳,其实就是河蚌,因为很多河蚌的壳摸上去坑坑洼洼,像麻皮一样,所以潭村的人都这么叫,也有尖头的河蚌,这个和麻壳一样,潭村的人基本是不吃的,摸到这些大的就是拿来看下,又继续扔回河里,大人要是带着孩子去摸这些,一般还会告诉孩子,大的扔回去让它生珍珠,不过天知道潭村的人有没有捡到过河蚌里的珍珠,只是一代一代的人都这么说,老人教的就听着,然后再继续教给下一代了。   阿辞妈妈炒了几次田里摸来的螺蛳给阿辞爸爸吃,眼看着六月豆拔回来了,一捆捆的晒到了晒场上,黄豆还在豆荚里在太阳下暴晒,有些嫩的黄豆,就剥下来放碗里放到饭锅里的蒸架上烧了吃,饭锅里蒸透了的豆子,只放一点盐,别的都不要,在清汤里面看着都好吃,阿辞爱吃这个,粉嫩嫩的豆子,舀一汤匙在碗里,再加点汤,一碗的饭很快就吃了。   黄豆暴晒一天,高温下的晒场,豆荚里的黄豆不时的要爆出来,到傍晚收黄豆的时候,还得去捡散落在旁边的豆子,阿辞阿飞这时候干的就是这个活,他们姐弟俩倒是愿意这么干的,因为妈妈在旁边一起干活呢。   这段时间白天妈妈爸爸在家呆的时间都太少了,就是到了晚上呢,前半夜阿辞爸爸基本都是吃了夜饭就出门的,一般到了傍晚,水闸那边就开了,然后打水到水渠里,一路沿着田坂大路流动的水渠河水,被各家的水田里一个个田坎打开的缺口引入,从我家水田到你家田里,再到他家,一家家流过,白天晒了一天的露出了田泥的水田,到了夜里就能满满的满上一田的水。   放田水基本都是男人的事情,很少有女人要半夜这样出去的,即使真有家里少了当家男人的,周边都是亲戚熟人的田,能帮的人都会帮,不过就是一锄头的事情,放完了田水的男人,有几个就喜欢一块再去河里捡沙蛤或者抓鱼,老三就喜欢和阿辞爸爸两个人一起放满了田水之后再到河里去,两个大男人玩一样在河里来去。   最近晚上潭村这边的河,因为上游都要抽水到河渠里灌田水,河岸两边的水位都会缓慢下降,露出白天漫在水下的泥沙滩,潭村靠近村子这边的河岸,大段的都是河堤,都是石头砌的,本来桥头这边多是马尾松,有十几棵好多年了的松树呢,结果被人偷的只剩下两棵树,村里人查了很久都不知道是谁干的,后来也不知道是谁,又在桥头旁边不远处种了几颗香樟树,也不知道是哪里弄来的,现在看着还是小树,等将来长大了,这个可是不错的木头。   河对岸,水边一片溪滩,多的是鹅卵石,零散的草地上还散漫着几颗柳树,有坚强的经受住洪水多年的就长的比较高大了,很多小孩子春天的时候喜欢去柳树下,攀折下一支柳枝,打成一个圈儿,戴在头上就是一顶杨柳帽,也可以在水边再找几朵野花插-上去,小女孩子带着可美了,阿辞就带着玩过,不过男孩子戴这个多半就是要玩打仗的游戏了,但是这些个都是孩子们的玩法,大人们可不和他们一样玩。   夏天夜里水浅下去的时候,平常淹没在水下的沙滩就露了出来,手电筒找过去,螃蟹在那里横行,不过那时候没人吃这个,都没肉,沙蛤对夜里的男人来说,也没多大的兴趣,稍微摸两把,要不了多久就是满桶的沙蛤,这个最多了,靠河边的沙滩上只管摸了就是。   阿辞爸爸最近基本两三天摸一次这个,为的是阿辞喜欢喝沙蛤汤,夏天热的很多人苦夏,小孩子尤其是,前两天阿辞就被热的什么都不想吃,整个人还恹恹的,去赤脚医生那拿了正气水喝了才好,那正气水喝的阿辞哇哇大哭,因为实在是太难喝了!   家里的小孩子不爱吃饭了,那总要找点喜欢吃的东西哄她,阿辞喜欢喝汤,夏天的丝瓜家里只种了两棵,这两天山上缺水,还没长大的丝瓜都黄掉了,咸菜汤阿辞不怎么爱喝的,阿辞爸爸就想起这个沙蛤来,往年阿辞也爱吃的,这几天他夜里再出去,就记得带一桶回来,家里有个小木桶,带水盛沙蛤刚好,至于其他的收获,老三和阿辞爸爸两个人,夜里带着大捞网,穿条裤衩一路的往水深的地方去。   夏天夜里的河流,宁静平缓,青蛙在远处水草边使劲呱呱嚎叫,萤火虫在水面上空乱舞,老三淌着水抬头看高高的挂在天上的月亮,突然笑着对阿辞爸爸说道:“我们现在还像小时候这样玩,结果转眼都当爹了。”   “啊?哦,你老婆有孩子了?”   “嗯,前两天她吃饭老恶心,她就觉得是,今天去看了医生,搭脉看准了,是有孩子了,我要有儿子了呢二哥。”   “好事情呢,现在有了,等到明年你就可以抱儿子了。”   “还不知道是男是女呢。”   “男女都好,我们家阿辞我就挺喜欢,女孩儿听话,阿飞实在太皮了,野猪一样管不牢。”   “哎呀,好像捞网里进大鱼了,二哥快来看看!”老三抓着捞网的竹竿不动了,捞网里明显感觉到有大鱼在挣扎,水花都拍打出来了,突然间月色下从水里高高跳起一条鱼,一道银光闪过,大鱼又掉进了捞网里,老三哈哈笑着赶紧提起捞网,旁边阿辞爸爸把带来的网袋张开,伸手抓了鱼进去,果然是好大的一条鱼,他们平常用捞网捞鱼,一般捞到的不过就是手掌长的小鱼儿,图的是个乐趣,现在捞到的可是条从来没有过的大鲤鱼,都有筷子般长了。   老三一见是鲤鱼,更是高兴了,笑着说道:“看来我真要有个儿子了,刚和二哥你说到孩子,就抓个鲤鱼来,鲤鱼还会跳龙门,好兆头啊。”   鱼=儿子,在潭村这边的土话里,鱼字这个发音,和儿子是一样的,也怪不得老三要这么高兴,他媳妇嫁进来也有几个月了,他也想要儿子了,农村人么,总是家里要有劳力的好,再说现在搞什么计划生育,孩子只给生两个,要是第一个生不出儿子来,后面就只能再生一个,要是实在想生,还要逃到外面去生儿子,这实在麻烦,还是第一个生个儿子的好。   “看样子老天菩萨都知道你想要儿子了,放心吧,明年你老婆一定给你生个大胖儿子。”   “哈哈哈哈哈,我就等着抱儿子了,二哥你到时候也来帮我闹热下,我要大办酒席。”   “那当然,一定来沾喜气的。”   “今晚上抓到这个鲤鱼我心满意足了,二哥我们回去吧?”   “嗯,鱼也够多了,我老婆老是埋怨我拿这么多鱼回去要她烧,她说是本来就忙死了,我还要给她找麻烦事情做。”   “二嫂就是山上的活样样会做,跟着二哥你做惯了,还要忙家里的,收拾小鱼是麻烦,不过再麻烦,饭菜总是要吃的。”   “我也说了,又不是我一个人吃的,女儿儿子都喜欢吃呢,哈哈哈...”    ☆、流水      转天的晒场上,正中午大太阳下,阿辞妈妈戴着个草帽正在把一捆捆晒着的六月黄豆抱到一块儿摊平了,然后拿了嘎停准备打豆子,噶停是一种打豆子的工具,这个工具的喊法就是这个音,潭村这边都这么喊的,这个工具的样子是一根木棍子头上镶嵌了一整块的长方形木块,木块和木棍上都开了孔,再用一根小木棍横穿固定住当轴,长木块就可以在木棍子上三百六十度旋转,打豆子的时候,只要甩动木棍,木块就不停的旋转,这样连续的打在豆杆上就好了,一般人家要是没这个噶停,那拿一根扁担也能打豆子,但是没这个方便快捷。   六月的豆子,连豆杆拔回来,先晒上一天,太阳猛的话,第二天就可以打豆子了,敲豆子就是要太阳越猛越容易打下豆子来,所以阿辞妈妈在阿辞阿飞都睡午觉的时候,和丈夫一起来晒场上打豆子,打豆子很容易扬起灰尘,阿辞妈妈打一会,就换阿辞爸爸来,她去收拾打的差不多了的那一块豆子,拿米梳装了打出来的豆子梳去尘土,再清理掉上面梳理出来的豆壳之类的,然后再把这些豆子摊到田席上晾晒,豆壳里面毕竟是不能晾晒干透的,还得另外在太阳下暴晒过才好。   两夫妻一边在干活,一边说着闲话。   “昨晚上老三说,过几天那边中山上就开始打洞了呢。”   “老三说的?他听谁说的呢?”   “他爹老葛啊,他认识村里干部多,大概得到消息了。”   “要真是开始打了,也不知道要多少人做这个活呢。”   “肯定要很多人的,这么大的山要打通呢。”   “那也是,就是家里还有各种活呢,你要是天天去那干活,山上的活就够我干的了。”   “又不是天天的一定要在那干,总有休息时候,再说要是家里忙,起的早点帮家里做下活的时间也就有了呢。”   “那也好,不过就是不知道到底哪天开始呢。”   “总会晓得的。”   阿辞爸爸是昨晚上听老三说是过个几天中山那边就要开始打洞了,夏天里双抢落台了,田里的活暂时忙的就差不多了,水田里拔稗草的活隔个几天去一次就差不多了,此外就是些锄草的活,红薯地里玉米地里,等过几天要是下了雨,就要轮换着去除草了,也不知道草木什么脾气,削了根的草,只要经了雨,迎着风就就能长,要是料理的不精心,地里的肥料就要被野草给抢了。   老话说的好,三分种六分管,还有一分看老天,人只能尽自己力量去做,尽到本分了,老天爷再不给面子,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这边阿辞妈妈听了自己男人的话,只在心里打算,要是下半年家里只有自己一个人忙的话,地里的菜到底该怎么安排种呢?她一边想着事,一边拿扫把扫散落开的豆杆碎片扫拢来,这些收拾了拿回家里,是很好的引火柴。   路边远远的走过一个老头,看他们夫妻两个大中午的在打豆子,就喊了声:“晒不晒啊,这大中午的这么劳累在打豆子。”   阿辞妈妈转头去看,是她娘家旁边的一户人家的男主人,他家有两个儿子,他老婆生了两个儿子之后又生过一个女儿,可惜小时候没养大,早早的病死了,不过他家这两个儿子从小就聪明的,长大后读书也很好,难得的在好好读书,听说去了不知道哪个学校里读书,差不多要毕业了的,村里人都在说他家出了个状元,他大儿子是十分的有出息,就是小儿子听说是心里有毛病,也不知道是什么病,人看着是不错的,两兄弟都长的很文气,白白净净的,虽说小时候一样干的是农活,但是人家就是不一样。   “还好呢,六月豆就是要太阳猛才好,热是热点,不过这样豆子容易打下来。”   “我们家也种了点,不过我家院子还大点,晒家里也够了,可以慢慢打。”   “屠阿叔你家么,院子也大,人家也好,还两个聪明儿子,你老享福啊。”阿辞妈妈笑着捧他,这阿叔也是从小就看熟的,说笑话也没关系。   老屠也确实得意,他们夫妻两个向来勤劳,家里本来就比一般人家好过些,家里有些底子,田地开始单干之后,两个儿子去读书,又是国-家养着的,不要花家里多少钱,今年大儿子毕业出来了,要分到乡里的学校里当个老师,虽然说一个月没多少钱,但是名声多少好呢,做老师是好事情,一般的人对老师都多少比别的人尊重些。   “我们家老大定下来了,下半年到乡里的学校去教书去了,以后你们家的孩子肯定要喊我们老大叫老师了。”   “这是好事情啊,恭喜啊,那以后我们阿辞阿飞读书去,学校里也有熟人了。”   “要读到初中呢,我们家老大教初中学校里的小孩子读书的。”   “哦,那是好,小学里孩子太小太顽皮,初中生总是比较大了。”   “嗯,你们家阿辞也差不多该上学了吧?”   “下半年看看,要看老师收不收呢,我们阿辞生的太小了,生日是个十一月底了,一个月就大了一岁,今年说是七岁了,其实就六岁还要到下半年才满。”   “我还记得你小时候呢,一转眼你女儿都有了。”   “是啊,屠阿叔我记得我小时候,你家老大还喊我阿姐,现在他居然就要当老师了呢,哎,日子过的真快啊。”   “是快呢,啊呀,我不耽误你们做生活了,这大中午的,快点打好了豆子回去阴凉地方休息去,我走了。”   “哎,好的,屠阿叔慢慢走啊。”   阿辞爸爸一直是面带笑容听着他们两个说话,一边忙着手上的活,噶停不停的敲打着黄豆杆,因为本来也不多,等屠阿叔走了,这边也就放下噶停了,帮着阿辞妈妈收拾起地上散落出去的黄豆来,因是泥地面,虽然平整坚硬,但是免不了尘土多,等豆子都梳理过又摊晒上去,阿辞爸妈两人简直就是灰头土脸了,身上脸上都是汗,头发都湿透了,汗水从头发里流下,流到眼睛里火辣辣的疼,阿辞爸爸赶紧拿搭在脖子上的湿毛巾擦了下眼睛,却连毛巾闻着都满是汗臭味。   “要不要去河里洗洗?”   “去啊,不洗哪里能受得了,洗了回去还能睡会,这太阳太热了。”   “那去吧,东西放在这里。”   夫妻两人就放好了工具,晒场上东西两边还有人也在打豆子,工具放在这里并不用担心会丢,就是有人来借用,还是会好好的放回来的。   晒场靠近桥头这边,横穿马路就是下河的台阶,台阶下就是河水,因为这几天少雨,河里水都少了,晒场出去这边能看到的河水,不过是刚到膝盖的深度,以木桥为界限,桥下的水就深了起来,阿辞爸妈是大人,自己往水深的地方走,好好的洗了下,又搓洗了外面的衣服,才又穿着一身湿衣服回了家,到家又赶紧换上大裤衩汗衫,阿辞妈妈快手快脚的打水又把衣服过了一次水,然后就晾晒到屋檐下,等她轻手轻脚的躺到床上,阿辞爸爸都已经轻声的打着鼾了。   这天下午,阿辞爸妈睡了一个小时多的午觉,起来后,阿辞妈妈想去山上的红薯地里看一下,看看杂草多不,要是有小草发多了,还是趁早去除掉的好,阿辞爸爸自然是跟着去的,等他们出门的时候,已经是三点多了,等傍晚天快黑了他们从山上回来,这一天也就又过去了。   不过回家了的男人可以休息了,阿辞爸爸还难得的带着阿辞和阿飞去河里游泳,本来平常没大人带着,阿辞和阿飞到河里游水是绝对不可以去的,两个都太小了,家里实在是不放心的,今天难得阿辞爸爸想要带着孩子去,阿辞妈妈也就不拦着了。   但是在家的阿辞妈妈,看着水桶里还剩的许多溪螺,不由得又发愁了,她是真不想吃螺蛳了,连续吃了许多天这个了,先是水田里的田螺,现在又是这溪螺,天天的不是炒就是蒸,阿辞阿飞和他们爹不腻,她却实在是不想吃了,要不晚上做个面条?刚想着呢,电灯却幽然而灭,阿辞妈妈赶紧从灶膛中间放火柴盒的地方拿了火柴点了洋油灯,阿辞家的洋油灯灯芯粗,点起来就亮一些,阿辞妈妈就着这灯光,拿了面粉揉了面,又拿擀面棍打开了面,等阿辞阿飞跟着爸爸回来的时候,锅里就熟了热气腾腾的面条。   等阿辞一家人吃完了晚饭的面条,电还是没有来,阿辞倒也并不怕黑,也很习惯这样三不五时的停电,主要是太频繁了就习惯了。   只是暗夜里,阿辞家却来了客人,还是位娇客。    ☆、夜访      夏天的夜里,吃了晚饭后的人们大多喜欢在外面坐一会乘凉,阿辞家和奶奶家是两家一个院子,还打了围墙,要是从前门进了院子,围墙里左边一排是阿辞家放兔笼的位置,右边是奶奶家的,现在暂时是泥地,以前是猪圈,后来在后门起了猪圈,家门前才干净了些,只是不时的在那堆放些东西。   院门外左边阿辞爸爸种了两棵水杉树,阿辞生的那一年种的,这树长的是飞快,不过是这几年,居然是高过了屋顶,笔直的向上而去,夏天里的水杉树倒是不错的,满树碧绿的,这一排房子就最后两件阿辞家和奶奶家合在一起建了围墙,其他人家门前都是泥地,晒场上晒不过来的时候,这边田席一摊也能凑合,平常时候就是空地,孩子们爱怎么玩就怎么玩。   阿辞家这一排房子里,大小加起来大概九个孩子,前门那一排的,婉婉家那排房子里,从十几岁的少年到小孩儿,大概总有七八个,前后十多个孩子,玩到一起的时候,简直吵死人,就如这一夜,早早的停了电,外边月光明亮清风徐来,孩子们在嘻嘻哈哈的疯玩,大人们做完了家里的事,也搬条凳子坐到外面来谈天说地,几个小孩子在大人们中间穿梭来去,玩着你追我跑的游戏,婉婉奶奶也搬条竹椅子到后门来,笑看孙子孙女和孩子们玩闹。   阿辞妈妈坐在自家围墙外的水杉树下,旁边点着艾草棒,她手里拿着蒲扇扇着风,看着阿飞满地乱跑,阿辞在和婉婉翻线板玩,这个游戏就是拿了妈妈打毛衣的毛线来玩,能翻出各种花样,不过阿辞就只会最简单的几样,但是两个小女孩子还是玩的很开心,偶尔阿辞笨手笨脚的犯错翻错了线散了,两个孩子就在那傻笑着再来一次。   夜月带着清辉行走于天下,照的夜间满地清凉,人间的风掠过这小山村,吹的人无比惬意,阿辞妈妈舒服的叹了口气,晚上的休息时间总算是能好好的睡了,前几天自家的稻田要忙,还要忙阿辞奶奶家的,更去自己娘家帮了两天,晚上回家来,又要照顾晒场上的谷子,夜色下收稻谷是经常的事,阿辞和阿飞的晚饭都被耽误了几次,饿的两个小的去奶奶家吃了几次,等过几天要是下雨了,还是到镇子上去买点肉吧,端一碗给阿辞奶奶家去,自己家两个小的和他们爸爸也该吃点好的。   阿辞妈妈正想着事,旁边有人喊了声:“阿姐。”   阿辞妈妈抬头看,却是自己弟弟妹妹三个都来了,还带着个大姑娘,还带着自己男人的那个兄弟,这看样子是?各自带着将来的那一半来阿姐家玩么?   阿辞大舅舅早一把抓了阿飞在怀里,抱着先揉揉阿飞头发,阿飞玩的真开心,满头是汗,看是自己大娘舅来了,高兴的凑过去挨挨蹭蹭,和大娘舅说起刚才怎么玩来着。   阿辞小舅舅默不作声的在阿姐身边坐下来,旁边阿辞爸爸已经回家拿了两条长凳子来,来的五个人就都可以坐下来说话了。   阿辞大舅舅抱着阿飞在阿姐身边坐下来,刚坐下阿飞就急着挣脱他大娘舅的怀抱,大娘舅就松开手放他去玩,一边又笑着骂阿飞皮蛋,连坐一会都不乐意,阿飞飞快的跑去加入老鹰抓小鸡的队伍,反正大娘舅就在这里坐着,他等下再来和舅舅说话,先玩再说。   “今天夜里怎么这么多人一起来了?”   “凑巧大家走到一起玩了,就来阿姐这里看看,阿姐,这个是竹燕。”阿辞大舅舅介绍了他带来的女孩子,平常的容貌,苗条的身材,看着一脸笑,不见羞涩只见大方,阿辞妈妈第一眼看着觉得还好,不过一个人怎么样,主要的是以后的相处,第一印象怎么好,也是虚的。   跟着元青来的年轻男人,是和阿辞爸爸同一个爷爷下面的兄弟,名字叫做贤超,因为他们这一辈是贤字辈,所以各个兄弟名字前一个字都是贤,阿辞爸爸和贤超小时候还是住在一个台门里的,两家相对住着,阿辞爸爸的爷爷生了三个儿子,大儿子就是贤超的爹,二儿子是阿辞爸爸贤生的爹,小儿子有出息,年轻时候当了兵,现在还在部队里,在外省部队里当官呢。   贤超的爹是老大,结婚早,生孩子也早,家有六个儿女,老大老二老五老六都是儿子,中间两个女儿,阿辞的爷爷是老二,生的孩子也有六个,除了一个送走的老三,其他五个儿子都养大了,除了阿辞的五叔和小叔还没结婚,其他兄弟都成家生了儿女,阿辞的小爷爷在外面据说日子过的也不错,他老婆是娶的同村人,也是潭村的,不过是小村的,带着一起去了外面,生了三个儿子,相比在住在村子里的兄弟,孩子是少多了。   阿辞爸爸小时候过的艰难,却并没耽误他长成个剑眉星目的男人,他们这一代的兄弟相貌都不差的,贤超也是,高高大大的样子,笑起来更是出色,只是可惜家里都穷。   结婚这种事,在任何时候,都有个门当户对在里面,就是大家都穷的时期,做媒的人也会先估量下,估摸着差不多的家境,人家应该不会拒绝,有把握才敢去上门说媒,要不然呆头呆脑上门去自讲自听的,遭到别人拒绝也没什么趣味是不是?   阿辞爸爸年轻时候,也是因为穷,家里兄弟又多,就算相貌好看,也拖到了二十八岁才结的婚,那时候没多少人在意外貌,在意的是人健壮不,会干活不,家里能拿多少彩礼来,阿辞妈妈能嫁给他,当时实在是想不到的事情。   因为当时阿辞妈妈娘家,在她们那个大队,也算是第一户的好人家了,每到年底的时候,大队里分的钱都是拿第一多的,阿辞爸爸家却因为儿子多,都要建房成家,负担太重,说了几个姑娘,都不愿意嫁给他,其中一个,还是阿辞妈妈的女伴,后来阿辞爸爸试着托人去说阿辞妈妈的时候,阿辞的外婆,注意了贤生这个年轻人很久了,她跟阿辞妈妈说,这小伙子虽然年纪大了点,但是心术还是不错的,就是外婆做的主,把大女儿嫁给了这个年轻人,但是死去的外婆却绝对没有想到,自己的二女儿也接着要嫁给这个年轻人的堂兄弟了。   说真的,即使阿辞妈妈已经嫁了,还是得说,阿辞爸爸的条件还是太差了,当时阿辞妈妈嫁过来的时候,虽然房子分了一间来,还是靠在爹娘旁边的,但是这个房子就是一个空壳,房子里连楼板都没有,一张床还是两条木凳搁了块木板凑合在楼下的,当时阿辞妈妈出嫁的时候,嫁妆还是阿辞外婆操持的,别人有的阿辞妈妈都有,别人没的,因为阿辞外公自己会做木匠,也给多做了好些东西,就是一个针线筐呢,也是请了村里的老篾匠精心编制的,那老篾匠还说,他从做这个活以来,从来没有一枝竹一根篾丝打到头打出来这么一个针线筐,老篾匠都笑着说阿辞妈妈这肯定是个好姻缘,一辈子夫妻同到老的。   阿辞爸妈结婚之后,阿辞爸爸的房子才算有个家的样子,房子里一添置家具,有了女主人,就有了生活气息,两个年轻人慢慢的过起日子来,不过当年,阿辞是他爸妈结婚三年了才有的孩子,当时阿辞妈妈三年没生养,村里有些老太太就喜欢说闲话爱管闲事,到阿辞奶奶面前去说,怎么贤生老婆三年了都还没得生养,是不是不能生呢?   阿辞奶奶是那种喜欢干活不爱七搭八搭说闲话的女人,见这无聊的老女人又来管闲事,一句话就应了回去:“你就知道她不会生了?你算个什么会晓得她肚皮里没孩子?”   其实当时阿辞在她妈妈肚子里已经呆了六个月了,只是下半年穿的衣服多,衣服又宽大,阿辞妈妈又是一点不耽误的上山下地的干活,竟是除了家里人,别人都看不出来她肚子里有了孩子并且是六个多月了,阿辞妈妈又不是那种娇气的女人,有了孩子害喜了恨不得喊的人人都知道,就是生阿辞的时候,那几天的痛苦,也没见阿辞妈妈大声的哭喊,都是隐忍的。   这晚上到了深夜时分,阿辞妈妈的弟弟妹妹都回家去了,阿辞妈妈想着这些年过来的事,又想到妹妹看上的这个贤超,家里也是穷的,两个哥哥分家出去过了,两个姐姐出嫁了,家里只剩下他一个,还有个比他小的那个兄弟,因为二胡拉的特别好,被个越剧团要走了,这是他天生的技能,老天爷赏饭给他吃,都不要父母担心他的事情了,不过他家爹娘年纪已老,贤超能在家里分到的,真的实在是不多了,和阿辞爸爸当时比,差不多都是穷光蛋。   一个人喜欢了另外的一个人,对他自然是不同的,心里的喜欢能变成行动上不自觉的依顺,阿辞妈妈看自己妹妹看着那人的眼神,就知道绝对劝不了她,即使是在她刚察觉到了妹妹心事的时候,她也已经提醒过了自己的妹妹,作为姐姐,她能说的都说了,再干涉多了,就算是亲姐妹,也不能干涉她的人生,是好是坏,都是自己过的,对于有些人来说,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再苦也不是苦,如果是那样,亲人一片为她着想的心,反而是多余的。    ☆、买肉      外公对于儿子女儿带着人去了大女儿家保持了沉默,他的沉默其实代表的是不赞同,要不然他心里开心的话,就算是平常不爱说话,脸上神色还是能看出来的,大女儿这些年的日子怎么过的他当然知道,所以二女儿要跟着嫁个差不多的兄弟,他根本不愿意,既觉得女儿会吃苦,又觉得这家的兄弟品性不够好,不是传出来了他们有个兄弟嫌弃自己老婆绝育了不能生了,两夫妻打起架来竟然叫老婆趁早滚,绝育了的女人还有谁要,阿辞外公觉得这个男人凉薄,自己大女儿已经嫁了没办法,但是自己的二女儿居然还要嫁给同姓同房的男人,这不是自己招罪受呢?   阿辞外公就在二女儿面前提了下,这到底是终身大事,要好好考虑的,但是当时元青和贤超其实刚接触熟悉,还没到想嫁的地步,这阿辞外公一反对,反而激起了元青逆反心理,本来没事的,这么一来,却叫元青更注意了他,一起的同伴都传的纷纷扬扬,说他们两个要定下来了,到后来,元青是真的喜欢了,刚喜欢了一个人的元青,对阿辞外公这反对的理由是嗤之以鼻,只觉得好笑,又觉得自己爹古板,看爹说了两次不说了,也没反对的很激烈的样子,就只顾着和喜欢的人来往了。   阿辞大舅舅喜欢的这个大姑娘呢,在元青看来,真的还不够好,配自己哥哥还差了些,她家里娘早早的死了,只一个爹在家辛苦劳作,两个儿子早早的成家分出去了,这女儿是老三,下面还有个小儿子,家里是一穷二白的,为人也有些小性儿,只爱让人让着她的,以前元青去和女伴聚会一起玩的时候,也见过几次的,但是因为并不喜欢她的性子,所以并没深交,没想到现在居然和自己哥哥熟悉起来,这夜里她出去和贤超见面,谁知道能碰见他们两个在一块,两兄妹在那里觉得好笑,又碰到小弟出来闲逛,见他们四个站在一块,问他们去不去大姐家,所以才有了昨晚这一行。   那时候年轻人谈恋爱,并不像现在这般随意,随意到带着男女来去都没人会认定两个人一定会结婚了,那时候要是一个姑娘跟着一个年轻男人上了他家的门,那必定是答应要结婚了才会去的,而一个年轻男人多去了一个年轻姑娘的家,那也必然是有意思了,要是姑娘家不拒绝他去,这事就差不多了,要是年轻男女随意和人来往嬉笑,好么,三姑六婆的闲话等着你呢,为人太随便是一定要说的,要是一个姑娘和几个年轻男人都来往过却不出嫁,那名声也就毁了,大姑娘这三个字都要打个问号了。   不说阿辞妈妈在烦心妹妹的婚事,这几天村里年纪大的老婆婆们在相约做一件事,就是准备找个堂前坐下来念经文,这不是阴历都六月多了么,下个月就是七月十五要办兰盆会了,前些年虽然不让这些老婆婆做这些事,说是封建迷信,但是七月半祭祀先祖,家家祭祖亡亲,这些事是怎么都禁止不了的,根深蒂固的传统在骨子里,一代代传下来的规矩,有些并不是那么容易打破的。   这些婆婆们想念些经文,一个是兰盆会要到了,要念些经出来超度亡魂,自家祭祖也要烧经的,一个就是中山那边定下来要开工打洞了,开工之前是要祭祀的,老婆婆们想尽自己一份力,念些经文祭祀山神,求神灵保佑工程顺顺利利的,做工的人都平平安安的。   潭村的村长,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这几天一直和村干部在忙着做打洞的准备,定下的日子是农历六月二十八那天开工,虽然是夏天,但是因为只要打开了口子,人就是在山洞里操作,倒并不用担心夏季高温会让人受不了。   这个洞的位置是在中山山脚中间,刚好是上游河水到潭村这边转弯的弯口这里,从上游下来的水,要是这个洞打通了,水流能以最直线的距离进入洞中,利用水位落差,配合机器,从而得到电力。   潭村也算是江南水乡,只是位置偏僻了些,是山里的小乡村,水乡最不缺的就是水,河水从上游来,围着潭村转一圈再到下游,冲刷堆积出了多少良田,又可以引水入水渠浇灌良田,现在居然又能建电站发电了,村里人都说村长真是能干,不知道怎么想出来的,虽然不知道电站建了有多大用处,但是自己村里人总能享受到好处的,虽然这个电三不五时的就停,就算是亮个灯,有时候都指望不到。   满村的男人这时候的话题总是离不开这个工程,以前是没地方可以去赚钱,就靠家里的田地过活,这样饭是勉强能吃饱,但是再要多几个钱,那就有些难了,有些胆子大的,到城里去做工,但是一般的地方也不要人,就算要呢,也不要几个乡下的人,那时候农村户口的人,在城市里是一种受歧视的存在,要是住到城市里去,你会发现不是城市居民户口,你就是低人一等的存在,要是哪家孩子考上了城市里的学校,转了户口出去,变成了城里人,不知道会被多少人羡慕。   不过对于一般的乡村人来说,好好种田地,攒足够的吃的粮食是第一要紧的事,早稻收好晚稻种下,在晚稻收之前就有不少的空闲时候,这时候村里有活可以干的话,简直是最好不过了,都省的跑到城市里去碰运气,要知道这年头并没有多少人能在县城里找到活干。   老葛家老三,最近这段时间日子过的实在不错,卖银洋剩下的钱还足够花,自行车他没买,也没什么事要用到暂时就先把钱藏家里,没想到的是前几天就知道了媳妇可能有孩子了,高兴的他田里的事都没叫她沾手,连稻子打回来了,还是他娘去帮着晾晒的,这本来没什么,他是小儿子,他娘从来最喜欢他,三个儿子都没成家的时候,偏疼的就是他。   不过在儿子们相继娶了媳妇之后,大儿媳虽然忠厚,但是就偏偏接连的生的都是女儿,这就让老葛老婆不高兴了,老大媳妇怀第一胎的时候,她作为婆婆,又是碰到双抢时候,她还肯帮着大着肚子的大儿媳干活,后来就不乐意了,老二媳妇呢,嫁进来第一年就生了个儿子,这是他们家的大孙子,老葛和他老婆都高兴的不得了,但是老二媳妇为人太过精明,又尖酸刻薄的,老葛老婆又不喜欢她了,但是这不耽误她喜欢孙子。   最小的小儿子呢,是老葛老婆的心头肉,她本来想去自己娘家村子里看看有什么好的姑娘,要是有就可以叫娘家嫂子去说媒,结果自己儿子看中了这个,看着细眉细眼挺乖顺的,娶回家才知道又是个脾气大的,刚结婚闹分家就不要说了,就是后面不知道为了什么,没几天居然变了个样子,真乖顺起来了,对老三也好,对老葛夫妻也好,表面上都做到了温柔和顺的。   这小夫妻好好的过起日子来,这不,结婚没几个月,不就有孩子了么,儿媳妇听话么,做婆婆的也就乐意帮忙,老葛老婆看小儿子一个人在田里忙,不由的心疼,就催着老头子两家合起来一起干,大儿子想来帮忙下,结果被他爹说了,他自己家都忙不过来,再来帮要累倒的,老二是连露面都不肯,只顾着自己家里的田,就是老二媳妇呢,在晒场上看见婆婆在帮小儿子晾晒稻谷,当面对婆婆就没个笑脸,背后还对别人家说,说她做婆婆的偏心的没边了,心里就一个小的,老二家的一点都不管。   这话气的老葛老婆心口疼,当时老二媳妇她怀第一个孩子的时候,她平常难道没去帮她么?就是山上的菜地里,那年老葛都照顾了他们不少,拔草翻地的,老葛在旁边自家地里干活,顺便的帮隔壁老二地里的也没少帮,只不过事情过去了,很多人就能当作没有发生过,眼面前帮的是老小家,那老二家的就是要生气,这谁能拦得住呢?   老三是不去管他二嫂心里怎么想的,他拿了钱给他娘,叫他娘去镇子上买点好肉,双抢尽干重活,不吃点油水肚子里总觉得空空的,那几天两家合在一块吃饭干活,他娘一天到晚的笑眯眯,让他错觉就跟他没成家时候一样自在逍遥,他媳妇也是,虽然害喜,也挣扎着帮忙准备饭菜,也几次要到晒场上帮忙,但是大太阳晒的她脸色都发白,吓得老葛娘连忙送她回来,叫她好好躺着休息,这婆媳相和的,对家里是再好没有了,老三早把自己还勾搭过阿春的事忘到了脑后,只一心一意的对自己老婆好。   双抢落了台,村人也能空闲一些了,老三叫了几次阿辞爸爸一块去抓鱼,他们两个虽然差着几岁,但是交情还是不错的,尤其老三这个人,对朋友是没话说的,大方又讲义气,虽然年纪轻做事有时候欠考虑,就比如刚结婚闹分家那时候,既没管好老婆,也没管好自己,话乱说事乱做,但是本性还是好的,就是年轻胡闹了些。   这夏夜里一起去抓鱼摸溪螺,还有抓黄鳝泥鳅,对两个大男人来说,就跟玩一样,但是又能给家里添碗菜,老三媳妇最近爱喝鱼汤,她虽然害喜,却和别人不一样,并不讨厌腥气,反倒是是更喜欢吃鱼了,不过最近不下雨,这河水是越发浅了,抓鱼摸螺蛳的人就多了起来,老三媳妇看自己男人半夜里回来,拿回家的鱼渐渐的少了,这天就笑着对老三说她想吃肉了。   乡下人买肉,大多喜欢买肥瘦相间的,既能熬油又能吃肉,那时候的很多人并不喜欢啃骨头,骨头又没油水,直筒骨的骨髓倒是好滋味的,但是一般也没人要买,都是买肉的时候的搭头。   老三早上在家吃早饭时候,听老婆说她想吃肉了,想了想今天也没什么事,就说今天就去给你买肉,老三媳妇就笑的像朵花一般,她最近是越发的满意自己男人了,心甘情愿的想对他好,脸上见了自己男人,不自觉的就会是一脸欢喜,现在又有了孩子,真的是一颗心放到了这个家里,实实在在的安心了。   老三是去他二哥家里借了自行车来,骑车到了镇子上去的,这潭村到镇子上的路都是石子路,坑坑洼洼不说,还有的坑特别大,骑车的人从潭村到镇子上,不知道注意躲避路上的坑的,臀部都会被震的受不了。   其实潭村到镇子上直线距离很近,但是因为中间隔了一座山,所以就变成了一段漫长的上坡路和盘旋而下的下坡路,又因为潭村里面的乡村还有不少,但是从山里出来,潭村是必经之路,这出山的路走的人多了,又没有人去维护,路况就特别不好,要是碰到下雨和洪水,那就更惨了,水一冲,到处是坑了。   前段时间的洪水冲出来的坑并没有人去填补过,老三在下坡的时候差点就因为一个大坑而摔倒,幸亏脚踩的快,才没从自行车上摔下来,老三受了这一吓,到镇子上的时候骑的就格外慢些,今天因不是市日,街上并没有多少人在,就是桥头食品站卖肉的那间小屋门口,却比往常更显热闹,居然有几个三姑六婆站在门外。   老三往常和镇子上的一些男人是比较熟,但是这些女人可不熟,尤其是年纪大的,他更没兴趣熟,这时候就自顾自的要进门去买肉,那些女人见他要进门,居然就轻声嘀咕起来,有个老太太说的声音大了点,老三听到她在说:“又多一个买肉的男人。”   老三心里奇怪,难道这些女人呆在这里,是在数来买肉的人数么?他一脚进了门,一边脸还转着向后看那些老太太们,却听到里面有年轻女人啊的一声惊叫,他急忙就转头去看房子里面了。    ☆、卖肉   83   食品站是当时国-家设立买卖猪肉的地方,它一边收购乡村里农民们养出来的猪,一边又把猪杀了卖给附近的人们,收购的猪有最低标准,必须要有一百二十斤重的猪才收,不到斤两的,怎么拉出去卖的,还得怎么拉回家继续养,阿辞妈妈小时候,人吃的东西都不够,给猪吃的更少,家里养的猪真的是还养不出重量来,就是一年养到头呢,自己家都未必舍得杀了吃,还想要卖猪换钱,然后自己少少的买一点吃,这都是过年过节才会去买的,那时候的孩子们一年到头盼的就是过年,因为唯有过年了才有新衣服新鞋子还能有碗饱饭和几块肉吃。   阿辞妈妈还当故事一样给阿辞说过一件事,那是阿辞妈妈十五岁那年,到年底要过年了,家里的猪好不容易卖掉了,但是却舍不得花钱买肉吃,因为食品站那是半夜杀猪的,那一年为了省点钱又能吃点好的,阿辞妈妈和她二叔家的兄弟一块儿半夜等在食品站外面买猪血,凌晨三点多食品站里才开始杀猪,但是一点多的时候,就来了人在那排队,因为猪血也不多,却比猪肉便宜许多,吃了又补人,年节时候都是排队抢着买的,只是那天半夜,阿辞妈妈等呀等,等的阴沉沉的天都变了,狂风吹起大雪飞扬,半夜里下起大雪来了,天冷的叫人受不了,在那等猪血的几个人都冷的难受,阿辞妈妈和自己兄弟一人带了一个搪瓷脸盆来装猪血的,那时候就赶紧拿来挡着风,等终于可以接猪血的时候,端着这抢到的满满一脸盆滚烫的猪血,两个人高兴的都不知道冷了。   到现在阿辞都这么大了,食品站也还是在,买猪肉的人们依然要来这里,但是总算是不用到过年才能吃到肉了,这几年食品站里卖肉的是个快五十的大伯,老三和他混的挺熟,平常来买肉,他还给老三白搭过几根骨头,他家里养了几个儿子老三都知道也都认识,但是他还真是想不到能在这食品站卖肉的房子里面再见到阿春。   是一个月多点还是多少天前,阿春还是潭村的三才嫂,日子过的十分惬意,只要她带好孩子,家里照顾好,菜地里稍微去下,三才就十二分的满意,对老婆是有名的好,但是就是这样呢,阿春还是在潭村先后勾搭了三个男人,别人不知道,老三是心里明白的,这真的是个很放的开的女人,在床上热情到无法想象,但是后来出事了之后,老三再想起她来,却觉得自己对她腻的慌,怎么就有这样的女人,找了一个又一个没完没了了?她到底是在找男人还是在找事找刺激呢?现在又穿着油腻腻的围裙,出现在这卖猪肉的地方,旁边还站着大伯家满脸横肉的二儿子,她难道是嫁给了这个男人么?   “三哥啊,这么巧今天来镇子上啊?”大伯的二儿子和老三打招呼,他比老三小了一岁,老三往常跑到镇子上找人玩,他家大哥是和他关系蛮好的,导致他家人都跟老三挺熟的。   “嗯,专门来买肉的,今天怎么是你在卖肉?你爹呢?”   “我爹年纪大了,让位置给我了,我也是这几天才正式上班的,三哥你想买哪个部位的肉?你只管放心挑,我亲自给你砍下来。”   老三笑着答应了,看了下案板上的猪肉,小半片猪肉放在那,看着还新鲜,夏天买肉就怕肉不新鲜,他低头在那看,却看到站案板后的那两个人,男的伸手去拉女的手,而阿春在轻轻挣扎,但是不敢用力,她的手就被男人抓在手里把玩,只是男人手上都是抓过猪肉的,看着都有油光,更不用说摸起来油腻腻的,老三都替阿春腻的慌,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能忍的,她这脾气倒是好了不少。   “三哥,这个,嘿嘿,给你介绍下我媳妇,这是阿春。”卖肉的老二笑的一脸横肉都发颤,拉着阿春给老三看,他是很得意这个媳妇的,虽然说前面嫁过人,还偷过男人,但是这样的脸蛋和身材,放到哪里都是出挑的,娶她又不花一分钱,她娘家只要有人要她,谢他都来不及呢,他也不嫌弃她勾搭过男人,只要是他老婆了,他就不信阿春还敢去勾搭男人,就是有男人来勾搭她,看他不一刀砍死他们。   阿春头都不愿意抬,实在是有点尴尬,她倒不怕见熟人,只是身边这二货长的实在不像样,一大早又一定要带着她来卖猪肉,还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做了他老婆,见人就要介绍,气的她在心里狠狠骂了不知道多少句。   “阿春啊?不错不错,你好福气啊,这么漂亮的老婆。”老三也会应酬,对着阿春笑了一笑,全无前情。   “哈哈哈哈哈,漂亮吧?我跟你说,我们以前还是同学呢,不过真没想到我还能娶到她,我命真好,想要的东西总能到手哈哈哈。”老二笑的满心欢畅,他自然想不到身边的这两男女还有过不正常的关系,他是真的高兴得到了这女人,上初中那会阿春就坐在他前面,但是这姑娘从来不拿正眼看他,现在好了,他喜欢了这么久的女人,总算是落到了自己床上,以后还不是自己想怎样就怎样。   “来,老二,给我在这里斩点肉下来。”老三在半片猪肉上比划了下,示意老二别在那傻笑,该干活了。   “好勒,就这里吧?大概要多少呢?”   “斩个四五斤吧。”   “四五斤啊?三哥你买这么多肉,这是家里要请客办事啊?”老二一边啪啪斩肉,肉里面带着骨头呢,一边好奇问道:“这大热天的,你买这么多肉也不怕坏了。”   当时一般的人买肉,也不过就是买个半斤一斤的,因为手里的钱实在是少。   “我买多了还不好啊?你生意好不是更高兴?”   “这哪里和我有关系,卖多卖少都是上面的,我就拿点死工资呢。”   “我给我爹他们也带点回去,双抢时候活做的累死,吃也没好好吃过一顿,他们舍不得买,我买了我娘还高兴点。”老三最近还真是变了不少,以前他只顾着自己高兴,现在知道自己当了爹之后,一些自己小时候的事都想起来,想起自己爹千辛万苦养大他们三兄弟,又最疼他,自己却和娘两个算计爹的银洋,虽然说都是一家人,钱也都是大家的,但是强迫和自愿总是不一样的。   “三哥就是有道理,喏,斩好了,这刀肉刚刚五斤多一点,算五斤了,三哥你看还要不要我再给分开两半?”   “那倒不用,我回家再分吧,你给我放篮子里,我再去看看有什么吃的好买。”   “三哥还要买什么呢?这镇子上我比你熟呢,你说了我听听。”   “就是买点吃的去,我老婆想吃酸的,我走了啊。”老三接过猪肉扔进了带来的竹篮里,转身就出门了,再没看阿春一眼。   “慢慢走啊。”老二笑着目送老三走了,转回头看下阿春,却见她也痴痴看着老三背影,不由就不高兴了,“你看什么?难道你跟他很熟?”   阿春猛然惊醒一般,赶紧低头藏了一脸落寞,“没有,不熟,只是以前同村的。”   “啊?我倒是忘记了,三哥是潭村的人,难怪他看见你都不喊,一定是看不起你!真是的,你看看,以前同个村的人,看见你都不愿意搭理你,也就我收留你,你得记住我的好,做人要晓得好坏的知道不?”   “晓得。”阿春忍住即将破口而出的大骂,低低的应了声,却在心里嚎叫忍住忍住忍住!只是心里实在生气,一张粉脸涨的通红,自己怎么就落到被这样的蠢猪欺负的地步了呢?   她在娘家阁楼上躺了几天,家里除了娘端着饭食来给她吃,再没有人愿意理她,她就跟坐牢似的在阁楼里呆着,等她愿意下到一楼待会的时候,却连她娘都不乐意她下楼去见人,她的事自然是瞒不住谁,周围邻居这几天早就知道了,连带着这几天家里前后左右,周围都多了不少爱八卦的老太太来围观,就为了看个热闹,还手上带着活坐到巷子口来的,气的阿春娘想骂又不能骂,想说又没法说,只能关着女儿不让见人。   阿春曾经以为回到娘家就会拥有的自由和解脱,一样都没有得到,即使她说她想到城里去找活干自己过日子,都被她娘骂了一顿,骂她不安分,哪有女人不在家生儿育女一个人跑到外面去的?她娘骂她是不是真的变的爹妈都不认了?真要把家里的名声都丢完了她才甘心呢?骂完了她娘又哭着求她安分些别出去,最近家里的小孩子都被周围的孩子们孤立了,都听了大人的话,知道她家女儿偷人,还扔了女儿不要,有的孩子还来她家门前扔石头骂破鞋,她家媳妇这几天都是用看仇人的眼神看婆婆,就为这家里就她还记挂着她,给她送吃的,要按家里男人的态度,她自己死了是最好,他们不动手是还有一丝亲情,她自己寻死,那是解脱了所有人的痛苦。   可阿春怎么甘心去死呢?她是为了什么这么折腾呢?难道不是为了更美好的日子么?怎么她跳出了一个火坑,却掉到了冰窟里呢?连小时候一起疯狂的哥哥都不理解她,都不想看见她。    ☆、二嫁   84   在阿春哥哥的眼中,自己的妹妹阿春是还沉浸在小时候的梦里,到现在这般大了还没醒悟,狂热的年代早就已经过去了,回归了正常生活的时代,人也就要顺势而为按部就班的活着,可是阿春并不安分而甘心,她不喜欢过平静似水的日子,她想要的不是这样的生活。   以前那种种热闹和激烈,都已经淹没在时光里,就如一出戏,演完了就该散了,但是阿春一直沉浸不醒,还执意要过那种被人高捧的生活,还觉得自己相貌美艳,就该是人上人,谁知道家里爹妈会把她许配给个乡下的三才,还老实木讷无趣到她心生厌恶,更让她越来越不能忍受这样的生活,继而变的自己都想不到的放开了,第一个是被强,到后面却变成了心甘情愿,第二个老三,手段高超的很,倒是让阿春最满意的,只可惜他只和她玩了两次就不来了,第三个,嘴里说的是有钱,家里老婆也无能不敢干涉他的事的,阿春还想拿他的钱去城里看看逍遥下,谁知道偏偏那时候被三才发现了,他居然敢大闹,闹的自己爹娘兄弟都去了,害的她灰溜溜的回的娘家。   她在阁楼上一住多日,住的她都要发霉了,家里人还不放她出去,娘也越来越烦她,却又拘着她不放,说她要是跑出去了,更会害的家里不得安宁,那是要关死她么?她一开始忍了,到后来哭着求她娘放她出去放她走,她娘也陪着出眼泪,却是绝不放人,到后面有一天她哥哥上了阁楼,她自小就亲厚的哥哥上了阁楼来二话不说,先拿抓着的那根柴枝狠狠抽了她一顿,打的阿春一开始懵了,后来疼的她对自己哥哥破口大骂,她哥哥只不理她,只顾着打她,阿春到最后只能疼的躺地上哭泣求饶,她哥哥才总算是停手了,却只说了句以后安分点就下了阁楼走了。   阿春当时就在阁楼上崩溃大哭,哭的她娘都不敢上阁楼去看她,只在二楼喊了几声,见她不答应也不上来了,那天的晚饭是她爹送上来的,这是阿春回了娘家之后唯一的一次啊,阿春见了自己爹,倒不敢如何,只含泪坐了起来看着自己的父亲,却发现不过就是最近这段时间,她的老父亲已经白发满头,看着老了不止十岁。   她爹见她满脸惊异的神色,也不奇怪,只说道:“有人来问你的事,我们商量了下,你收拾下,明天跟人走吧。”   “爹你说什么?”阿春听不懂了,什么人来问?她跟谁走?   “你哥说是你同学,镇上卖猪肉的那个人的二儿子,他家来人问你愿意不愿意嫁给他,你哥说好已经帮你答应了。”   “谁?我哥帮我答应了?我不要!爹!你们不能这样啊!怎么能又这样勉强我!就不能让我过我喜欢的日子吗?”阿春爬到她爹脚边,跪在爹面前哭。   “你喜欢的日子?你想过什么样的日子?咱们乡下人哪个人不是老老实实在过日子,偏你花头多,闹出这样大的事来,你到底还想怎么样呢?你害的我们还不够吗?”   “我,”阿春说不出来她还想怎么样,但是再度进入婚姻生活绝对不是她想要的,更何况是那样她看不上眼的人。   “你不要做梦了,该怎么样过日子就怎么过,你已经对不起三才,再要是不安分,这家有的可是杀猪刀,你真要作死,他家就是杀了你我们也不管。”阿春爹冷冰冰的说完,再不看自己女儿一眼就下了阁楼走人了。   阿春这晚上在阁楼里怎么想的谁也不关注,楼下的人们高兴的是晚上的饭桌上好多的肉,大碗的肉呢,那家来的人,没带别的,就带了一条猪腿来,阿春嫂子那天可高兴了,这晦气的妹子居然还能换这么多肉,好事啊。   第二天凌晨三点,男方家里就来了人,又带了酒和肉还有榨面白糖来,阿春也不是大姑娘了,她爹娘也并没什么要求,有人要她是再好没有的事了,一分不要都乐意送她出门的,现在这样男方礼节周到的,对他们家这是更好,这家的人并不是善良可欺的,甚至是能欺负别人的,阿春哥觉得这样更好,能管住自己不安分的妹子,就是男人待她不好呢,那也总比她骑到男人头上作乱的好。   阿春那天一大早被她娘伺候着端水洗脸梳头,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还是她嫂子的衣服,不过这次给她衣服是心甘情愿的,家里拿她换了好多肉呢,就是腌起来都够吃很久了,只是夏天容易生虫,得吃的快些,想想盆里的那些肉,她嫂子就止不住的一脸笑,笑着招呼来的人,又忙着上糖茶,等阿春下了楼,就开始放鞭炮,凌晨四点多就被男人带着走了,他家找算命先生算过时辰的,这个时辰最利市了。   就这样阿春嫁了第二个男人,倒真的是熟人,中学的同学,那时候就爱跟她搭话的,只是阿春都不爱理他的,今天却嫁给了他,被强行压倒的时候,阿春也并没哭,男人么,不过就是如此,床上满意了就什么都好说,她以后怎么过,还得看看再说。   只是这男人却和三才不同,不但能嬉皮笑脸,还爱走哪里都带着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偷人的事在他心里有阴影,他接过他爹的班去卖猪肉,他也都要带着她去,还拿杀猪刀教她怎么斩猪肉,老三进门的时候,阿春刚差点切到自己的手。   阿春的事,在男人家周围也传开了,主要这周边乡村的事,来来去去的,也就那几个出名的,既然出名了,总有人记得他们,男人娶了她,让别人看着这事,那简直就是他救了阿春,像她这样的女人,居然还有人肯要,真是上阿春上辈子积德了,那些老太太就是这么说的,她们买不起多少猪肉,但是这并不妨碍她们站食品站门外看会热闹。   老三买了肉就走人,他可不乐意再和阿春有任何纠缠,他过自己的逍遥日子都来不及呢,篮子里的五斤猪肉,八角一斤也就四块钱,回家切一点给爹娘,自己家还能吃许多,有钱就是好啊,想吃什么只管买,只是这街上也没什么能买的,供销社里转了一圈,里面也就那些东西,都没个新鲜的,售货员也是那样,端着个架子当自己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一般,老三提着篮子就走了,想着回村找点什么酸的果子给老婆吧,免得她一直想着。   老三晃晃悠悠的骑着车出了镇子开始爬上坡,到转弯的时候,老三就下了自行车,顺着路推着车往上走,那时候的路况差,但是车也少,很久才会有一辆拖拉机踏踏踏的路过,看到路上最多的就是自行车,但是一般时候的乡下,如果错过了早上出行高峰,别说都看不到车,能看到的大多就是零散走在路上的人,很多时候是连人都看不到,都在山上忙呢。   “咦,老三!”一辆自行车在老三面前停下来,一个男人踮着脚站稳了,又对着老三笑道:“怎么你出来买猪肉啊?”   这人是村里的会计,姓丁,是老葛那一辈的人,平常见到老三就喊他阿叔,同一个村的人,要是住的近,那是比一般远亲都要亲热的,老丁虽然和老三他们住的不近,但是老葛和他来往还是比较多的,连带着几个儿子都跟他比较熟。   “啊?阿叔啊,你也来镇子上,要去做什么?”   “和你差不多,也是去买肉,不过你买这么多肉干吗?这天这么热,肉放多了容易坏。”   “我是买给我爹妈还有我老婆吃,我老婆肚子里有儿子了呢,她想吃的东西总要买给她吃。”   “老三啊,看不出来你现在变了个人了,上半年你爹都还跟我说你不像样,老是气的他想打你,现在看看,你小子还行啊。”   老三也不害臊,笑嘻嘻的回道:“阿叔啊,我爹什么时候不骂我过?我们兄弟几个就没他满意的,什么时候他都看我们不顺眼的很。”   “那也是,我那儿子我也看不顺眼,老是不听话,这样,我先走了啊,你快回去吧,午饭菜这么好,记得喊我吃肉啊。”   “阿叔你还要我喊啊?赶紧回来了自己来吃啊!”   聊完天的两个男人分别走人,一个爬上坡,一个往下走,往下走的老丁很快到了食品站外,停好车走进去的老丁也被阿春吓了一跳,这不是三才那个偷男人的老婆么?怎么居然在这里站着了?这一脸要笑笑不出来的样子摆着是给谁看呢?   “大伯要买点什么?”阿春男人不认识潭村的这个会计,只当他是个普通的乡下老人。   “怎么你爹不在么?”   “哎,我爹年纪大了,换我当班了,大伯你认识我爹啊?”一般人都认识他爹,谁叫他爹在这食品站里卖了好多年的猪肉呢。   “嗯,我是来预定的,我们村里要做事情办酒席,你明天给我留个大猪头和猪尾巴,还要五斤刀头肉,可别忘记了,我明天一大早要来拿的。”   “好勒,一个大猪头一条猪尾巴,五斤刀头肉是吧?记好了,大伯你明天早上来拿吧,一定给您留好,就是不知道你哪个村的呢?”   “喏,这是你家谁?你媳妇么?”老丁也是个坏心眼的,冲着阿春就笑道:“这原来不就是我们村的么,只不过可惜我们村小留不住这么能干的媳妇啊。”   阿春男人听他这么说,满脸笑就立刻僵住,忍不住斜眼瞪了下阿春,又转眼对着老丁说道:“知道了,明天来拿吧,记着了潭村的。”    ☆、准备   85   老丁话好了明天要的肉,转身也就出了食品站的门,他对阿春并不熟,只是一个村的多少都知道点她的事,尤其她偷男人被抓,然后抛了女儿头也不回就走了的事,那是随便一个做爹娘的都看不起她的,这是真狠心的女人呢。   老丁走了之后,阿春才抬起一张阴沉的脸,再秀美的脸蛋,脸上神色不好,总叫人看了就不舒服。   阿春男人此时就是这样的心情,本来挺好看的一个媳妇,现在就看不顺眼了,忍不住就说道:“你这是什么死样子?摆什么脸色给我看?”   阿春听男人这么说,立时就红了眼眶,眼泪要流不流的,换出一脸委屈样来哭道:“我哪里敢摆脸色给你看,你这么厉害的男人,我只有服服帖帖的份呢。”   男人听阿春这么说,又看她拿眼睛看着自己,眼里一汪春水,楚楚动人,便不由自主的软下来,说话也放软了:“我不是说你,这死老头说话不好听,我也不该向你发脾气的,你不要难过,中午回去咱们炖个猪蹄吃。”   阿春忍了满心不快,笑着答应了,这男人再不满意,家里条件总是好的,他爹卖了这么些年的猪肉,把家里人都养的白白胖胖的,家里油水也是足足的,倒不用像在三才家那样怕没钱花,就是一身的油腻味洗也洗不干净,叫她恶心的很。   转眼又是一天,一大早的老丁就去了镇子上,他今天是带着老婆来的,他家老太婆昨天听他回去一说,说阿春嫁了个卖猪肉的,还在镇子上卖猪肉了,她非要今天跟了来看热闹,等她看到穿着油腻的围裙,手里拿着杀猪刀在切肉的阿春,终于心满意足了,等下回村可以和那些三姑六婆说了,这可是亲眼看见的,她们那些人都还不知道呢,自己回去第一个说,看她们还不得催着自己说。   老丁拿了大猪头和猪尾巴,又拎着刀头肉放进篮子里,扯了一下自己老婆,叫她别顾着傻看了,这阿春有啥好看的,还是早点回去要紧,那边等着准备明天祭祀用的东西呢。   老丁两夫妻回到村子里,刚到村口,老丁先停车叫老妻下车,他要带了篮子里的肉到村长家去,老丁老婆目送自己男人骑车去了,赶紧的自己回了家去,家里有活要干是不错,但是和人闲话也要抢先不是,第一个说新消息的总是最受人瞩目的。   老丁到了村长家外面,停好自行车,提着篮子进了门,村长并不在,大概在中山那边,村长老婆看是他来了还提着一篮子肉,就上前去接过来,看是个大猪头还有些肉,就问道:“就这些了吧?”   “嗯,鸡已经有了,鱼也有了,茶果米准备好,猪头拔下毛连猪尾巴过水煮熟,还有这刀头肉,明天一早你再去买好豆腐带去,香蜡烛一样都不要忘记了,请山神祭祀都要用上的。”   “村里那些老人念的经都拿了一大篮子来呢,明天也带去烧了吧。”   “带去的,这个虽然我们不讲究迷信,但是老人们一片心意总不好浪费的,村长还在中山吧?”   “一大早就去了的,乡里来了个技术员,他带着人去看地方了。”   “那好,那我也去了,你忙吧。”   老丁出了村长家的门,骑上车就往村外走,天晴日晒的,泥路都晒的发白,半早上的就热风阵阵的,吹的人十分懊恼,整个潭村都在蒸腾般叫人难受,不少十几岁的孩子在河里泡着玩,小一点的大概是爹娘不让下水,只站在岸上路边看,不时的有心痒难耐的小孩子一把脱了身上唯一的短裤衩,光着屁-股就往水里跳,跳下去引得水花溅起,惹的水里的一堆孩子在那嘻嘻哈哈的乐,这边的水深的地方差不多到大人的头顶,现在枯水期,水位下降了导致这里的水只到大人腰部,十岁左右的孩子泡着玩刚好,还有几个年纪轻的男人,也在一边洗着,大概是刚从山上回来,草耙都扔在马路一边呢。   老丁往中山走,慢悠悠的沿着马路看下孩子们玩水,再往上走到了桥头,他就下了自行车,把车扛了起来,扛着车走过木桥,桥下也有孩子在玩,这天实在太热,潭村的孩子们都喜欢往河里跑进水里玩,家里大人下了命令不准整天泡水里的,就大的带着小的,去水里翻石头找螃蟹玩,也有试着抓鱼的,只是没工具,想空手抓鱼真的是小孩子们想多了。   河水清澈,潺潺流动,快到中午时分了,强烈的阳光照晒下,只见河里波光粼粼的,水面上金光闪耀一般,小孩子们站在只到小腿的流动的水中,都并不能看清楚水里游动的鱼儿到底在哪里,加上在河里的孩子太多太密集,嬉笑泼水玩闹的,就是这边有小鱼群的,也被孩子们吓跑了,胆子大的鱼都躲进了石头底下,也有小孩偶尔找到了石头下的鱼,但是也并不好抓,你刚看见了鱼,鱼在水里一甩尾巴就哧溜游走了,有小孩子急着想抓到鱼,在水里追了几步,一不小心就倒在河水里了,浑身湿透了还乐的哈哈笑,索性就坐在水里的石头上,专心低了头翻石头找螃蟹找小鱼儿。   老丁自己家儿女都大了,但是也还没大到能结婚,看到幼小的孩子就特别喜欢,现在看到这摔在河里的孩子,他远远看到了都跟着乐,一边推着车上了堤坝,再上车骑着往中山去。   阿辞就是这个摔在水里的笨丫头,这天实在太热,她妈妈忙着去山上地里锄草,阿辞爸爸在中山跟着村长他们准备打洞的事情,家里热的呆不住,阿辞跟妈妈保证不去水深的地方游泳,只是在河边浅水处去玩下,因为这边巷子口的山溪水早就细的只能看到筷子粗了,差不多要断流了。   阿辞求了几次,妈妈也就答应了让她们姐弟俩和婉婉江江一块儿去河里玩,只是吓唬阿辞说,水深的地方有河水鬼,最喜欢的就是小孩子了,要是小孩子去水深的地方玩,很容易就会被河水鬼抓走的,你看河里那些青青的游丝,那就是河水鬼的头发,等小孩子一个人在那玩,大人都不在的时候,河水鬼就会变出来了,会一把抓住小孩子拖到河里去,然后就再也上不来了,从此也看不到爸爸妈妈了。   这些吓唬孩子的故事,在孩子幼小时候,真的是深信不疑的,阿辞就被妈妈哄骗的不敢往深水里去,因为木桥下水深的地方,真的是有青丝浮在水中的,其实不过是些水生植物,但是小孩子么,最怕的不就是些鬼啊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阿辞被妈妈吓唬的起初连河边都不愿意去了,阿辞的胆子真的不怎么大,后来大概是妈妈带着阿辞去河边洗衣服洗澡,又哄她有大人带着河水鬼是不敢来的,或者人多多的一块儿就不怕的,鬼也是怕人的,这样阿辞的胆子才又大起来,但是笨蛋阿辞走木桥的时候,看着下面流动的河水还是会晕,好像木桥的桥板浮动起来一般,怕的她往往要她爹抱着走,或者妈妈背过桥去。   不说小孩子们在这边河埠头下面玩,就是中山那边水深的地方,夏天里这么热,也有年轻男人大白天的在深潭里泡着,就在中山靠着潭村上游这边的水里,几个年纪轻的后生正在深水里游泳,老丁骑着自行车在堤坝上路过,远远的看见这几个人,其中一个就有他儿子,老丁就停下来喊了声:“老小!不是说去山上锄草么?怎么在水里泡着?”   “哎呀阿爹,你和娘去镇子上了,我和阿姐在锄草都要被晒死了,阿姐就叫我先来洗洗,这不我刚下河呢。”   “你就知道偷懒!”老丁骂玩这一句,赶紧的上车又走了,这堤坝上的路虽然能骑车,但是实在坑洼不平的很,他好容易骑到中山脚下,下了车停好车,又往山那边走去,走了几分钟,就看到山边站着的那些人,村长是自然在的,还有十几个村里的男人,大多都三十多岁的,正身强力壮当能干的,还有个陌生的男人,老丁认得是乡里请来的技术员,据说会放炮。   当时要想把一座山打穿,除了放炮轰炸开山壁,余下的就都只靠人工操作了,用的工具唯有榔头和撬杆,还有挖碎石的锄头和簸箕,其他就没有了,都是粗放式操作。   老丁来的时候,看到那技术员手里拿着炸-药雷-管正在示范怎么操作,他到底不是本村人,也不愿意这么长时间呆在乡下农村里,所以他急着先教出几个徒弟来,教会了他就可以走人了。   村长看老丁来了,招手叫他过去说道:“猪肉都拿回来了?”   “哎,都拿了,放着嫂子在料理了。”   “嗯,中午的饭菜要好点,等下你先回去给我老婆去说下,叫她多烧几个人的饭菜。”   “招待技术员啊?这是该的,都有谁跟着学呢?”   “那个,这个,还有这个。”村长拿手点了几个,其中一个就是阿辞爸爸,他正全神贯注的看着技术员的操作。    ☆、祭祀   潭村要打这个洞,虽然当时是村长一个人提起并一力主持的,但是就算是再怎么不懂事理的村人,也知道要是打通了这个洞,建成了电站,对村里是只有好处的,当整个村的人都在谈论并热衷于这件事的时候,形成的能量是巨大的。   农历六月二十八这天早上,一大早的,天空中的太阳就热烈的展示着它的热情,不过今天潭村的人都不怕热一样,都呼儿带女的往中山走,很多的老人能走的自己走,自己不能走动的也被人搀扶着往那走,这是潭村的大事,老一辈的人也关心的,小年轻们的就看热闹的多,干实事的是三十岁左右的人,打洞找的人大多都是这个年纪的多,年轻的也有,二十多岁的有几个,虽然村长说了,打洞的人每天工资三块,听到的人都想要拿这个高工资,但是也不是人人都能来的,首先吧,和村长关系要好,他看的上你,自然就有活干,第二个呢,还是要会做活人也要灵活,要是人是木头木脑的,也不敢让人进洞干活,万一掉块石头都不知道避让的,那也是难。   村里有些信佛念经的老太太们,今天是一大早什么事都放下,集体来了中山上的龙王庙里,这龙王庙建在中山脚上,离河岸不远,走几十级台阶就到了山门,说是龙王庙,其实就是山上一间房子里面放了个龙王塑像,左右两个神将侍从,庙在山上不高处,人来去也很方便,左右两边都有台阶上下的。   过去除旧破旧反对封建迷信的时候,龙王庙这里被打砸过,龙王神像都被砸的面目全非,墙壁上的那些彩绘图像都被毁了,现在能看到的龙王神像还是不整齐的,脸那一块有明显的破痕,身上还批了件红披风,大概还是哪家老人捐献出来的红布,看着陈旧不堪的,但是今天这样的日子里,红红的蜡烛点着,香火缭绕的,神像左右两边坐满了一片虔诚念着经文的老太太们,这小小的龙王庙也就有了些庄严气息,来看热闹的村人走过山下,听到这庙里的诵经声,大多也就从顺路的那边往上走,进了龙王庙拜上一拜,又往下坡那走,去往开洞口的那处看热闹。   国人虽然屡屡的反对迷信,然而做大事之前大多还是要挑个好日子,所谓的黄道吉日是人人都喜欢的,村长虽然说自己反对迷信,但是今天这个日子还是他去问了先生的,这样的大事,谁都想顺风顺水万事顺遂,就是早上祭祀的时间都是捡了吉时的,早上九点多,预定要破开山壁的中山前面那一块的山脚下,已经摆好了一张八仙桌,桌子上一个大汤盆里放了一个大猪头,猪头里还衔着一根猪尾巴,桌上另有全鸡一只,豆腐一块,茶果米一碗白米饭一碗,这些菜前面是一排酒盏,共十只酒盏,里面都已经倒进了黄酒,桌上另有一壶黄酒放着,等下自然有人去斟酒。   村长今天穿了件的确良的衬衫,夏天白色的衬衫穿在身上,高温下汗一出,简直就是洗过一般,幸好村长里面还穿了个汗背心,他本来想要个体面的样子,结果反而落个不好看,自己也忍不了,直接脱了衬衫扔给他老婆,自己穿着汗背心在那里指挥。   确定要进洞干活的三十几个人都站在八仙桌前面了,村里的干部也都是,整齐的站着,旁边周围都是看热闹的村人,几百人站在这里,这山脚平时哪里一起来过这么多人,嗡嗡嗡的许多人都在说话,吵的和看戏一般。   九点半快到了,先生拿了火柴点起了一柱香,递给了村长,村长上前弯腰拜了几拜,诚心祝告了一番,把这柱香插-到了桌上的小香炉上,他身后的干部们每人都点了一柱香,一起都拜了几拜,他们身后要干活的人也是,每人手上分了一枝香,都跟着拜了山神。   今天开工在中山上打洞,按老人家的说法,惊动的是中山山神,所以祭祀的也是山神,供品放着慢慢让山神享用一番,村长还拿了酒壶往酒盏里斟酒一轮,众人又重新拜了一次,桌上的供品就收了下去,然后村里的老人拿出一大篮子的经文,先放一份点着了火,再又加进几份,慢慢的篮子里的所有经文都放进去烧了,火焰吞吐,围观的众人肃穆静立,一时桌子等各种杂物收了下去,村长又挥手叫看热闹的人都走远点,又安排人去放炮仗。   围观的人们都□□部们远远的劝开了站到了山这边,放炮仗的人站到远离人群的地方,当时的炮仗,是拿在手上放的,是圆形的一节节成人巴掌高的的炮仗,点了火必须立刻扔出去,要是引线短了扔的慢了或者引线燃烧的过快了,炮仗立刻会炸了就很容易伤到人,那时候潭村乡镇周边就算是县城也差不多大量的都用这种炮仗,每年因为炮仗伤到人都能听闻。   “呯!乓!呯呯呯!”一个炮仗被扔出去,顷刻间就冲上了天爆-炸开来,随即更多的炮仗被扔出去,一个个的弹上了天炸开,站在附近看热闹的人们因为离的远倒也并不慌乱,就是帮小孩子们捂住了耳朵,人群中的阿辞就靠在妈妈身边被妈妈捂住了耳朵,而阿飞只顾着抬头看炮仗,他并不怕这响亮的炮仗声,他反而跃跃欲试的回头跟妈妈说道:“妈妈这个我也想放!”   “这个你不能放,等你长的像你爹那样高才能放。”   “像爹那么高啊?那得到什么时候呢?”   “你多吃饭好好睡觉,很快就能长的那么高了。”   “哦,那我午饭要吃三碗饭。”   “知道了,妈妈多烧饭菜,你们都吃完最好。”   不说阿辞母子在这边闲话,那边山脚,村长请来的技术员,清理了无关人员之后,带着剩下的人已经在山壁上轰出了一个小洞来,这个是炮眼,一般炮眼有三米五米的,看放炮的人自己安排,也看要放什么样的炮。   这个炮眼还不够深,技术员要了水顺着炮眼倒进去,又拿了挖泥钩挖出洞中的泥土来,洞挖深又轰了几炮,才填入炸药,又吹了哨子叫人们都远远的走开,确定周边无人了,才点了雷-管,自己带着徒弟速度跑开,等他们跑了远一点,后面轰然一声大响,山壁上岩壁碎裂,无数石头掉了下来,这边的人等了很久,直到山上不再掉落碎石这才过去,这时候山壁上已经是破碎不堪了,炸开了一个大口子,技术员这时候就站着不动了,等着干活的人过来清理。   阿辞爸爸本来跟在技术员后面学放炮的,现在又拿了撬杆撬山壁上松动的石头,干的汗如雨下,一起留下来干活的人都在勤奋努力的干,一天拿这么些工资可不是白拿的呢,没见那边不让干的还在纠缠着村长要干活么?   村长在放炮的时候就退了龙王庙下面的路上,站这里远远的能看到那边放炮的地方,但是绝对影响不到这里,更不会被石头砸到,眼看着这第一炮放成功了,村长脸上总算露出笑容来,他紧张了一早上,前期的那些种种安排,就是为了这一天啊,这么好的开局是再好也没有了,不枉费他顶着压力要办这水电站,等水电站建成了,他也可以有个功绩,也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放完这一炮,这边的干部一干人等又蜂拥过去看了,看裂开的石缝被拿着撬杆的人撬着,松动的石头被撬了几下就掉了下来,也有撬不动的,就让撬杆插-在石缝里,一个人捏着撬杆,一个人拿了榔头甩着敲击撬杆顶端,一下下打入裂缝里,直到裂缝增大石头松动可以掉落为止。   炸开的山壁这边虽然说是山脚,其实下面离河岸还有些距离,碎石掉下来滚下去直到停下来,这边下面负责清理搬运碎石的人,就上前去处理,一切都有条理的进行着,有几个村干部干脆就跟着干起了活,就算是他们也想赚这三块钱一天的工资呢。   老三也在干活的人里面占了个位置,他是被他爹强迫着干惯农活的,拿锄头习惯了,拿榔头撬杆虽然少,但是乡下人干活多了,老三的大哥稍微点拨下他也就会了,老二也在干活的人堆里,老葛家三个儿子都在这里了。   眼看着太阳越发热烈的光芒,中午午饭时间到了,广播是早就唱响了,只是干活的人都正起劲,也没人想着回去,但是到十一半点多,男人们的肚子都饿了,技术员站在一边脸色都不好看了,村长注意到了,赶紧过去笑着招呼:“对不住,对不住,技术员,我一忙起来,都忘记午饭的时间了,家里肯定是早就准备好饭菜了的,我们这就走,来来,我们一起先走。”   村长带着技术员先回了家,两个都是骑着自行车走的,村长又招呼了几个村里干部的重要成员和党员,比如书记和会计,带着这些人浩浩荡荡的回了家,家里他老婆早就把大猪头对半剁开切了,又剁了猪尾巴,放在大铁锅里蒸,猪头本来就是熟的了,再下锅蒸了许久,提起锅盖拿筷子一插,软糯的很,煮的透透的了,昨天拿的刀头肉,本来想拿去祭祀的,但是家里上了年纪的人说,有了猪头了这个就不用了,就留在今天待客用,早切了大块,在锅里炒过,加了酱油黄酒盐和一点白糖和水,在铁锅里炖了许久。   村长老婆又去自家菜地里摘了许多茄子,另外摘了个大冬瓜,还有些苦麻叶子和空心菜,夏天里并没什么青菜可以吃,这些就是农家的日常小菜了,其中冬瓜也不是能天天吃上的,好容易结下的这个大冬瓜,今天就切了一半下来炒了,主要是今天待的客人多,怕菜不够吃,都是男人坐到桌上吃酒菜,放开肚皮来吃的话,都是能吃很多的,尤其以当时的年景,这么丰盛的饭菜,实在是太少吃到了。    ☆、大平      那天的中午,不说村长家摆开了两张桌子闹闹哄哄的在大摆酒席,就是阿辞家里,因为阿辞爸爸能在中山那里打洞,阿辞妈妈打算中午多做点菜给家里人吃,在那天天干活的话,算三块钱一天的话,做满一个月就有九十块钱,这在当时农村人毫无经济来源的时候,是不小的一笔巨款了,虽然说偶尔也有机会跟着人外出做工也能赚些钱,但是出远门赚钱和在家里就能赚到钱,那完全是不一样的,在外的吃食花费,还有远离家乡的难受,是从未离家的人所不知道的。   阿辞妈妈带着儿子女儿去龙王庙拜了几拜,又看过了中山的祭祀之后,就带着孩子们回了家,村里人大多都去凑这一次难得的热闹,因而回来的路上也都是村里人,阿辞妈妈带着孩子们正走的急,后面有人喊:“元琴,走慢些!”   阿辞妈妈回头去看,发现是娘家那边住的很近的一个阿叔,就站着等了下他,虽然是喊阿叔,但是并没亲戚关系,只是住的近,乡里乡亲的,多年下来也就和亲戚差不多了,阿辞妈妈要喊他阿叔,但是实际上他也只比阿辞妈妈大了三四岁,就是按上代人的喊法排下来,不管年岁只管辈分。   “元琴啊,你们家老二是在打洞那边干活了吧?”   “是啊,早上就去了。”   “哎,我也想去的,和村长去说了,可是他不让我去,也不让我弟弟去,真是的,还说是兄弟呢。”   “也不是亲兄弟啊,只是你们奶奶和村长奶奶是姊妹,亲戚是亲戚,但是做事情也要看形势的,那么多人都想赚这个钱,那么多眼睛看着,村长就是想给你们兄弟开后门,那也不容易呢。”   “我就是想赚点钱娶媳妇呢。”大平愁眉苦脸的说道:“都没人愿意嫁给我。”   “有人给阿叔你做媒么?”   “前几天有个的,就是那姑娘脑子否灵清的,说话都结结巴巴的,相貌又否好看,我都看不上的。”   阿辞妈妈牵着阿辞的手走路,阿飞在前面东奔西突的,阿辞紧跟着妈妈,听到她轻声叹了口气,因为微不可闻,大平阿叔就没有听见,阿辞妈妈笑着回了一句:“阿叔啊,你对姑娘的条件也不能太高啊,要不然好姑娘都要吓跑了,虽然你是不错的,但是找个一般的姑娘会照顾人呢,找个条件太好的,还要你去迁就她怎么办呢?”   大平阿叔因为阿辞妈妈夸他不错,脸上就高兴起来,满脸笑容的说道:“我是不错的,就是不错的么,你们知道就好,就是别人不知道呢,老是说我笨,我哪里笨了?我还是很聪明的呢。”   “嗯嗯,阿叔啊,这天太热了,你上山干活什么的,自己要注意点,早上早点去早点回来,家里六月霜茶准备一些,这个泡了喝不会中暑。”   “嗯,以前我娘倒是会准备六月霜泡茶喝,就是她死了之后,家里就没人弄这个了,我阿爹也想不起来,我阿弟也不管这个,你这么一说,我等下回家去叫我阿爹上山去找这个六月霜去。”   “现在找这个有点迟了,泡来的吃的六月霜要早一段时间上山去割来才好。”   “那你说给我听做什么哦,都已经晚了。”   “阿叔,隔壁人家要是有割回来晒的多的,你去要一点也不要紧的呢,大家都是有来有去的,以后你有别的还给人家也一样的。”   “隔壁的人家啊?那家有个小孩笑我是傻瓜,我才不要去。”   “阿叔你是大人啊,你一个大人去和小孩子计较做什么呢?有事只管和大人说好了。”   “嗯,那我回去就跟隔壁的人家要。”   阿辞妈妈无可奈何的笑了下,这阿叔就是这样直来直去的,跟小孩子差不多。   几个人一路闲话,很快就到了村中,因为回家的路不同,就此分开了,阿辞妈妈带了孩子回去准备午饭,这段时间太阳晒的厉害,菜地里的菜都萎了,结下来的茄子都有些长不大,阿辞妈妈每天早上都从山溪里挑了水去浇,但是这些菜还是抵抗不住这燥热的天,都无精打采的,丝瓜刚顶着小黄花生出来,就整个黄了下去都长不起来了,扁豆豇豆是早就没有了,空心菜种了一点,前天刚摘过的,还泼了粪水,要有几天不能吃了,于是这天阿辞妈妈发现家里真没什么菜吃了。   农家按理是不缺菜吃的,自己就有地,随便哪里种些菜就够吃的了,但是一个是现在地里种的大多都不是菜,一个是夏季青菜本身就少,再加上这段时间持续的干旱,就变成了这样的结果。   本来想好好做点饭菜,却面临着没菜的局面,阿辞妈妈想了下,拿了脸盆和一口碗去了楼上,先拿了几个盛在篮子里的土豆,又拿碗从陶罐里舀了一点点红薯粉,这红薯粉还是去年冬天的时候晒的,就晒了一点,平常都不怎么吃。   等阿辞从婉婉家跑回自己家来,阿辞妈妈已经准备好了饭菜,能蒸的都放在了饭锅里,灶膛里火已经点了起来,另一口锅里,倒进去了一点猪油,红薯粉里加了水,拿筷子打匀了,再缓慢的顺着铁锅倒了一圈,摊了个薄饼,等煎的略微熟了一点,阿辞妈妈给翻了个面,稍等下就拿铲子铲到了砧板上,又在锅里加了水烧开,又忙着在煎好的薄饼上直着划了数道又横着切成小块,再放到滚开的水中,加了盐滚了几滚就熟透了,再拿汤勺捞进碗里,一碗红薯粉条就好了。   等阿辞爸爸回来吃饭的时候,整个人都有点脏了,是那种粉尘沾多了的脏,他自己也觉口鼻之间有点不舒服,就脱了衣服裤子,穿着大裤衩站前门水缸边舀水来洗,回家来的时候大家一起走着回来,光顾着说话讨论,都忘记要下河洗一洗了。   等吃了午饭,还有时间睡一会,正中午的太阳实在太厉害,那边山脚又是刚开始做,今天下午可以晚一点再去。   躺到了床上的一家人,两个孩子是很快睡着了,阿辞妈妈看自己男人也只是躺着并没有睡着,就问道:“想什么呢?”   “我在想,这个技术员放炮的手艺,要是我学好了,工钱能不能再涨一点,钱多了日子就好过了。”   “嗯,学点东西是好,我就是担心放炮有点危险。”   “哪样东西不危险呢?我会小心的,你放心就是。”   “今天看完祭祀后,我带了孩子回来,路上大平阿叔喊我。”   “喊你做什么?”   “他也想来做工呢,但是村长不想要他去。”   “是不敢带他吧,到底他脑子不大好,万一反应不过来出点事,他家的人都是那个样,说都说不清楚的。”   “哎,你说,这世上真的有鬼么?”   “我怎么晓得,我又没见过。”   “那谁也没见过呢,但是我总相信是有的。”   “有就有吧,我睡会儿。”   阿辞妈妈就不再说话,躺在一边拿了蒲扇给丈夫扇凉,一边想着以前阿辞外婆说的那件事。   阿辞外婆那一辈人,很多人都是曾经见过大平的奶奶的,那时候她还活着,只是已经年老衰弱不能理事了,她年轻时候据说是个极其聪明伶俐的女人,把家里都打理的十分好,那时候是民-国,她是从外村嫁到潭村来的,她嫁来之后,连带着她妹妹也嫁在了潭村,就是村长的奶奶。   她家中其实就两姐妹,本来父母想招婿在家的,只是不知怎么的,大平奶奶就先出嫁到了这里,后来的妹妹也没招成女婿,两个女儿都嫁到了这里,家里父母自然空虚,女儿们在这边生儿育女的,自己的小日子过的有滋有味的,父母却渐渐老去了,家中没什么人照料,有一天做母亲的先去世了,只剩下了父亲孤零零的一个人,丧事办完之后,大女儿就对父亲说,家里也就剩下一个你了,她们两姐妹都在那边,要不卖了这边的田地,住到女儿家去吧,那样两个女儿都能照顾到,老父亲也不孤单了。   做父亲的听了觉得在理,家里自己一个人也实在难熬,自己亲生女儿难道还会待自己不好么?就真的卖了田地关了家门,跟着大女儿来了她家。   这老父亲在大女儿家住了多久和后来到底出了什么事,年代久远当事人也早去世,听说的人也都是转述的,阿辞外婆也不是很清楚了,只知道大女儿不孝顺老父亲,气的老父亲一个人哭着离开了大女儿家里,回去了自己家,但是那边家里的田地是卖完了之后才来到大女儿这里的,幸好家并没有卖,也不知道这老父亲怎么想的,居然就在自家的牛圈里上了吊。   这件事大概当时在村里影响很大的,不孝顺的女儿和屈死的父亲,潭村老一辈的人都听老人说过这家的事情,有些老人会义愤填膺的骂老天爷怎么不打雷劈死她这样的人,但是老天爷并没有惩罚她家什么,她家的人依然好好的在过日子,生儿育女,养儿长大,又开枝散叶添了孙子。   时间从民-国走到了现代,这个大女儿也从一个母亲变成了奶奶,等这个大女儿老来去世之后,那时候她家已经有了两个孙儿一个大孙女,大孙女是聪明伶俐的,两个孙儿小一点,看着也健康的,潭村这边风俗,人去世之后第二天,就会去找神-婆请鬼上身来问话,多是问些家里的事,据说那次是她儿子和媳妇一起去的,神-婆一口就说出他家有一个女儿两个儿子,女儿还好,两个儿子却是不痴不呆没什么用,这话一出,去的人都变了脸色,等神-婆从鬼上身中清醒过来,又对他们说,刚才来的这个阿姨可怜啊,都是哭着走的。   大平两兄弟就是被神婆说不痴不呆没什么用的那两个孩子,这些年过去,他们都长大成人了,大平都三十多了,他弟弟大安也快三十了,村里人也早就知道这两个兄弟脑子有些不清醒,傻是不傻的,就是智商低了人不聪明,到现在也没个姑娘愿意嫁给他们,他们的大姐是早就出嫁了,大平娘劳累一生,前几年也去了,家里剩下这三个男人,日子过的越发的不像样了,大平爹倒是想续弦,但是谁愿意嫁给两个傻儿子的爹呢?更何况这两个儿子都是不中用的,上山下地的虽然也去,但是总干不好活,也就是勉强混口饭吃着。   村长那一家倒是还好,家里人都正常的,只是起初出了那事,两姐妹就不来往了,等大平奶奶死了之后,两家关系才慢慢好了些,但总不如别家亲戚亲厚。   阿辞妈妈想着这些事,迷迷糊糊的也睡了过去,阿辞爸爸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等她惊醒过来,时间过了一点多了,她赶紧起来,想着下午还要去番薯地里翻下草,以后要是这些活都得自己来干,那还真是有点多。    ☆、夜里      中山那边的活干了几天了,阿辞爸爸每天都是很晚才回来,到家天都黑了,阿辞和阿飞都已经饿的等不住,先吃了饭食了,又跑出去和小孩子们玩去了,阿辞妈妈还没吃,在等着他回来,好在回家时候进水里洗过澡了,回家换了衣服就坐下来吃饭,看着自己男人狼吞虎咽的样子,阿辞妈妈都有点难受。   “这活儿很累?”   “那倒不是,就是花的精力多,我跟着学放炮,就紧盯师傅看呢。”   “好学吗?”   “还是简单的,就是要小心。”   “那么大的山都能炸开,当然要小心,唉,我倒情愿你不学这个。”   “让我跟着学,还是村长给的面子呢,你当谁都能学?学了这个总比做谁都会做的活好吧?就是以后呢,要做别的工程了,我出去也能靠这个赚钱。”   “嗯,那也是,不过你自己多注意安全。”   “晓得。”   夫妻两人正在说话,开着的后门外却传来喊声:“老二在不在家?”   阿辞妈妈答应了声回头去看,却见是自己男人的一个阿公来了,虽然是自己人也叫阿公的,但是因为隔着几房,平时来往也不多的,只是见面喊声阿公,倒不知道今天晚上来家里找人是为了什么。   阿公见家里人在,就从后门走了进来,昏黄的灯光下,见老二还在吃饭,桌上不过就是一碗咸菜一碗土豆片汤,还有一碗黄豆酱,老二面前还有半碗饭,看来是晚饭都还没吃好。   看阿公走了进来,阿辞爸妈两夫妻都站了起来,阿辞爸爸笑道:“阿公好久没过来玩了。”   “你阿爹在的时候我常来的,你阿爹没了我就来的少了。”   “是啊,一转眼我阿爹去了也有几年了。”   “阿公快坐,我去给你泡茶。”   “茶我自己带了,不要泡,来,坐着说话,老二你继续吃饭。”   “好,阿公你来是有什么事吗?”   “中山那边不是在打洞么?你也在那做工吧?”   “嗯,都做了几天了,阿公你没去看热闹么?开工那天还祭山神了。”   “唉,我不想看,我都和村长说了,那边是我们家的龙脉啊。”   “阿公你说什么呢,我们家哪里来的龙脉?龙脉不是皇帝家才有的么?”   “你小你不懂,哪家都有风水山脉的,咱们家的就在中山呢。”   阿辞妈妈第一次听到这个,倒是十分惊奇,老一辈人居然还知道这些事。   “阿公,这是怎么说的?那边就算是我们家的龙脉,村里要做的大事情,我们也不能因为这个原因去阻拦的。”   “我知道,我就是心里不舒服,本来村长刚说要在中山打洞,我就去和他说了,这洞要是打了,我们家的风水就被破坏了,但是村长说迷信这个东西不要去相信,说是这么说,但是老话也是要相信的啊。”阿公愁眉苦脸的,坐在阿辞家满心的不高兴。   阿辞家是和奶奶家在一个院子里的,阿辞奶奶晚饭后坐在前门庭院里乘凉,听到阿辞家来了人,还是辈分比较大的阿叔,虽然他没有要来自己家看自己的意思,但是到了家门前,自己也得去打个招呼,就从乘凉的阴凉地方站了起来走了几步,站到了阿辞家前门,看那阿公眼睛看了过来,阿辞奶奶就笑着招呼道:“阿叔来了。”   “嗯,我也很久没来了,晚上出来转转的。”   “哦,我在前门这里乘凉,阿叔你要不出来坐坐。”   “你去吧,我和你家老二说点事。”   阿辞奶奶就答应着又回到原本坐着的地方坐下了,隐约听到阿叔还在说风水的事情,她就叹了口气,自己男人活着的时候,也说过这事的,但是这种虚无缥缈的事,和自己这些人又有什么相干呢?   阿公坐了一会,他也只是来发发牢骚,也知道阿辞爸爸并不能怎么样,说完了心里好受点,也就站起来走了。   等阿公走了,阿辞爸爸才几口把碗里的饭吃完,又喝完了土豆片汤,阿辞妈妈就收拾了碗筷去洗,洗完了又去前门喊回来阿辞阿飞,两个小孩又玩的满头是汗,婉婉和江江还跟着过来还想继续玩,阿辞妈妈就笑着招呼他们,说阿辞他们要洗澡了睡觉了,明天再玩吧。   婉婉和江江也就不闹了,外面还有邻居的孩子在叫喊,她们也就走了,走到大门口的时候,婉婉回头看了下,看到阿辞妈妈放倒了一个大脚盆在倒水进去,她知道这是要给阿辞他们洗澡了,自己家妈妈很久没给自己洗过了,爸爸妈妈要什么时候才回来呢?   给两个孩子洗完澡,一家人就睡下了,楼上前后窗口都开着,夜里的凉风阵阵的吹进来,瓦房里的温度也就渐渐低了下去,孩子们在酣睡,阿辞爸爸却睡不着,阿公的话还在脑子里转着,风水龙脉,这种虚无缥缈的事谁看的到呢?就是真的信这些的阿公,也拦不住村长要建水电站的决心,在全村人的利益面前,一家一姓的阻拦又算什么呢?更何况也没人敢去阻拦,就是再不乐意呢,也是阻止不了的,阿公也就是抱怨下,别的也说不出什么,他要是叫阿辞爸爸别去中山那边打洞,大概阿辞爸爸也不会答应。   半信半疑大概就是阿辞爸爸现在的想法,但是即使真的有风水这一说,难道阿辞爸爸不去,别人就不打中山这个洞了么?这工程村长操心了多久了,他是不可能让自己的打算落空的,再说水电站建成了对全村都是好事,没人会为了你一家来停工搁置。   不知道在哪里才能看得出来的风水,和眼面前就能拿到的钱,这在那时候是比都不用比的,阿辞爸爸想清楚了人也困了,翻了个身睡了也就不去想了。   同一天晚上,老三搂着自己越发白嫩的老婆,躺在床上在商量着孩子的名字。   前两天买来的猪肉,老三分了两斤给自己爹娘,看着娘接了肉过去,一边笑一边抹眼泪的样子,老三觉得心里又酸又涩的,分家之后这是第一回往爹娘这里拿东西而不是从这里拿走,虽然花的还是爹给的银洋换的钱,但是好歹自己有这份心了,只要有心事情就好办,就连老葛和他的父子关系都好了不少。   虽然为着算计老葛的银洋,父子间生了些嫌隙,但是终归老三也不是真坏,老葛呢,从老三生下来就偏心他,就算小儿子老让他生气,但是自己的孩子自己打自己疼,生气过后就忘记了,等这一碗红烧肉端上桌来,听老太婆说是小儿子送了两斤猪肉来,不由就骂了一声真会乱花钱,筷子却不停歇的夹了肉吃,又叫老太婆也吃,吃完了还夸今天的肉香的很。   那天剩下的三斤肉拿回家,老三媳妇拿盐腌制了一些,拿回家一下这么多肉,要是全烧了,一个是舍不得一下吃完,还有就是天太热怕坏了,腌了能多吃几天,老三媳妇一片心放在自己男人身上了,顺着他的口味做的红烧肉,吃的自家男人满意不已,这时候的两小夫妻真的已经同心合意过的十分美满了。   “你说我肚子里的孩子是儿子吧?”   “一定是儿子。”老三摸摸自家老婆白白圆圆的肚皮,现在还不显怀,睡在床上更是看不出来肚子里有了孩子,但是孩子真的是在里面了,老三盯着老婆肚子看的十分入迷,那孩子现在在里面干啥呢?长的什么样了呢?是个儿子的话,小鸡鸡长出来了没?要是像自己,那一定是个骨头很长的小孩,到时候自己老婆的肚子一定撑得很大哈哈,老三没忍住哈哈哈的笑出声来。   他老婆被他笑的莫名其妙的,伸手掐他狂笑的脸,问道:“你傻啦?”   “哈哈哈,我可没有傻,怎么能说我傻呢,我儿子都要听到了别胡说。”   “不傻你傻笑什么呢?”老三媳妇把自己男人的手拉过来垫在自己脖子下面,长叹了口气,躺的更舒坦了些,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自己老觉得枕头不够高,睡到半夜就醒来觉得睡的十分难受,非要垫着高些才能睡得着。   “你要这样睡吗?是哪里不舒服?”老三凑近了自己老婆,先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看她神色倦倦的,看着要睡了的样子,就轻轻搂过来离自己更近些,晚上开着窗,小凉风吹着,搂着老婆睡也不怎么热。   “枕头低了些,睡多了难受。”   “那你就垫着我手臂睡,等明天把枕头垫高点。”   “我有些懒得弄。”   “那我去问问我娘,叫她给你弄一个高点的枕头。”   老三媳妇听自己男人这么说,吓得昏昏欲睡的神智都惊醒过来,看自己男人一脸真诚,知道他是真打算这么做,不由得心下甜蜜,但是又劝道:“哪里就要麻烦到娘那里去了,我歇一觉,到明天就有精神了,我自己做吧。”   “你没精神我知道,我对娘去说我的枕头矮了睡不舒服,她一定急着给我做个高的,你不用担心,我拿了来咱们两个谁睡这个枕头娘又不会来看,你安心睡吧,我明天一早就去和娘说。”   “娘要说我的,娶了个媳妇连枕头都不会做,还要跑回去找自己娘做。”   “那有什么呢,这几天天太热,家里应该也没什么活,估计我娘白天在家的时间多,我去了她更高兴,你就不要多想了,我会说好的。”   老三媳妇实在困的要命,含糊的说了一句什么就睡着了,老三趁着月光看了下这个变的越发乖顺的老婆,给她拉了下盖在身上的被单,然后抱着老婆自己也睡了。   七月的夜里,月光更见清明,空旷的夜空里,月亮又大又圆,这一年的日子过了一半多了,眼看着七月半就要到了。    ☆、莲花      第二天的早上,老三起的挺早的,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手臂还压在老婆的脖子下面,都压的发麻了,他轻轻抬起老婆的上半身,把自己的手抽出来,活动了会才感觉好受些,这时候他身边的媳妇被惊醒了,睁开睡眼迷迷糊糊的看了会他,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手被你压麻了,你睡着吧,别起了,我自己弄吃的去。”   老三媳妇挣扎着想坐起来,被老三轻轻按在肩膀上又倒了下去,“你干嘛呀?我起来给你做饭去呢。”   “用不着,我有的吃,你放心睡着,等下我拿吃的给你。”老三说完,就越过自己老婆下了床去,套上了长裤,穿上了件打了个补丁的衬衫,要去中山干活也不用穿的多体面,干活就要有个干活的样。   老三顺手抓了自己睡觉的枕头,带着下了楼来放到凳子上,然后打水刷牙洗了脸,这时候也不过是早上五点多,天青云淡的,眼看着又是一个晴天,老三抓了枕头在手随手带上自家门就往爹娘家那里去。   乡下人大多早起,夏天尤其是,一大早起来趁着太阳还没出来,赶紧上山去干活的人多的是,老三起的早并不奇怪,奇怪的是他手上还抓着个枕头出来晃,路过看见他的人都要问声他,这是要去做什么呢?   老三一个个的答,家里枕头芯没有,问自己老娘去要些来。   枕头芯这个东西,当时乡下人一般用荸荠杆或者豆壳,这些东西都是有季节性的,当时没有弄的,过了就没有,老三新做人家,家里没准备这个也正常,新媳妇刚嫁进来没多久,家底到底是薄,很多东西都会没有。   老三媳妇那时候闹出的事,村人自然不会忘记,但是她之后安分守己的过了这些日子,加上老三又和她过的和睦,也没听老葛老婆再跳出来说小儿媳的坏话,村里人当然也就看不到热闹了,不过,平常人家过日子,要的就是个平安和顺,要是老打打闹闹的谁喜欢呢?   老三到了她爹娘这里,他爹是已经吃了饭上山去了,他娘还在吃饭,灶上锅里还有饭和锅巴,八仙桌上是一碗咸菜和一块红方霉豆腐,他娘看见自己儿子一大早来了,还拿着个枕头,不由就问道:“这是做啥?你早饭吃了没?”   “没呢。”老三随手把枕头先放一边,去碗橱那拿了两口碗来,就去锅里盛饭吃,他把饭先盛一个碗里,又端起一边的饭汤倒进锅里,那些锅巴就被饭汤泡软了,老三再拿饭铲铲下,连汤带饭的,就又盛起了一碗泡饭来,他端着碗过来坐下就吃,他娘倒是看糊涂了,问他:“你媳妇呢?她不起来做早饭给你吃?“   “她这几天没精神,我看她也实在起不来,就叫她多睡会儿养养精神,早饭么我就指望娘你了,这不就有的吃了?”   “你吃这个泡饭做啥?你做活去的话要吃实货干饭才对,我给你去拿那碗饭来。”   “娘,我吃这点够啦,你看这一大碗泡饭呢,撑到中午没问题的,再说这几天我干的活就是把碎石头弄进簸箕里挑走,也不怎么累。”   “你平常吃饭总要吃两碗的,你当我是外人不晓得你?你跟娘客气做啥?快都吃了。”老三的娘去灶头把饭端了过来,放到儿子饭碗旁边,看他狼吞虎咽的吃的香甜,脸上就笑眯眯的十分高兴。   “娘,等一下你把我枕头拆开填点荸荠杆进去吧,我晚上睡着觉得有点矮了不够高,家里就两个枕头,也没这些东西,只有来找娘了”   老三的娘笑眯眯的道:“你们刚成家,家里哪里有许多东西,要是缺什么,只管来找娘,娘一定帮你办的满意。”   老三吃完了一碗泡饭,又把另外那碗饭端了吃,看娘这里的钟头上显示的时间已经过了五点半了,不由加快了吃饭的速度,他娘看他吃的急,又担心了说道:“你吃这么快做啥呢?就是去干活,那边要这么早么?”   “大家都勤力的,好不容易在家能赚点钱呢。”   “咱们家又不是没钱,那么多银洋放着都是钱呢。”   “娘啊,那钱是捡来的财运,又不能用满一辈子,总要靠自己赚的钱过日子。”   “看不出来啊,老小你居然也知道这么想了,没结婚前你哪里会想这个。”   “我也要当爹了,总要想想给儿子攒点钱攒点东西,以后还要送他去读书,娘,我以前有不懂事让你生气的地方,你不要和我计较。”   老三娘擦擦眼角,低着头说道:“大早上的说这个干嘛?说的好像你现在有多懂事一样,还不是个小混蛋。”   “嘿嘿,娘你就是聪明啊,我还想要你帮忙呢,我老婆老是没精神,睡不够一样,还吃不下什么东西,娘你经验多,你想想看大着肚皮的女人要吃什么,再做点吃的给她拿过去吧。”   “她吃不下饭啊?我看看能做点什么吃的给她吃,她也真是娇贵,害喜这么厉害的,我问你啊,她自家娘呢?有没来过哇?晓不晓得你们有孩子了?”   “没来过,上次我去县城换银洋之后,她就再不提回娘家的事了,娘你别管她娘家怎么样,她嫁给我做老婆就是咱们家的人了,我会照顾好她的,实在不行,不是还有我能干的老娘么?”老三站了起来,两碗饭都吃完了,他也要出门了。   “你现在就去了啊?那我想想做点什么给你媳妇吃,哎呀酸儿辣女的她到底想吃个啥呢?”   “谁晓得,前几天说要吃肉的,买回来了她做的红烧肉都是我在吃,也不见她多吃几个块。”老三边说边走,又回头叮嘱他娘:“你帮我去看看,我也实在是不晓得女人现在要怎么养,真难养啊。”   “难养个头!有孩子了双身子了做娘的当然要辛苦些,你当孩子那么好养啊!我养出你们几个来不知道多辛苦呢,你们一个个的还这么不听话,快些去!赚钞票去!回来养爹娘养老婆孩子!”老三的娘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还嘀咕:“养儿子真是没女儿贴心啊,一个个的有了老婆就不知道爹娘了,就知道心疼老婆,也不知道问问老娘。”   等老三媳妇又睡了一觉醒过来,惊觉外面太阳光大亮,都快早上六点半了,她赶紧的坐起来,换了衣服下了楼,楼下冷清无人,前后门窗一开,阳光敞亮的进来,家里就有了生气,老三媳妇看楼下八仙桌上并没什么吃的,也不知道自己男人早上说给自己拿吃的回来到底是有还是没有,看了下碗橱里并没什么,藏着的几个榨面倒是还在,要不放个榨面汤?   老三媳妇正想着呢,门外一声喊:“莲花,我给你送吃的来了。”   没错,老三媳妇叫莲花,她爹给取的名字,说是当时她娘生她之前做了个梦,满池塘的莲花开着,也有结了莲子的,当时还以为要生儿子,谁知道生了个女儿,这倒也好,毕竟前面都是儿子了。   “哎,娘你来了。”老三媳妇莲花笑着迎上去,这婆婆一大早就来了,还提着个小竹篮,也不知道是拿了什么来。   “莲花啊,我看你脸色,怎么昨晚上没睡好么?”老三的娘作为一个婆婆还是很体贴的,尤其是对有了孩子的儿媳妇。   “昨天倒是睡的很好的,就是这几天天气实在热,不想吃东西。”   “你不吃东西怎么行呢?你现在啊是双身子呢,你一个人吃要养两个人呢,你告诉我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来,你想吃酸的还是辣的呢?”   “我也不知道啊娘,我前几天想吃肉,但是老三买了猪肉回来,我在烧的时候还闻着很香的,结果上了桌吃,第一口吃进去就吐了出来,感觉难吃死了,泥心的很,娘你说说这么好吃的东西我都吃不下,我真是..哎。”   老三娘就又笑了,看看小儿媳妇还没大起来的肚子,笑的满脸都是褶子:“你是第一次怀上孩子,不知道这些难免的,大着肚皮的女人口味是最奇怪了,想吃的时候等不及的要吃到,等拿到面前了却不一定要吃了,极少有脾气好的,都要这么闹上一通,现在你们还算好的,想吃什么总可以去弄来,以前我们啊,就是想吃饱都否一定能够呢,哎,那时候真是苦啊,我怀老三的时候,他在我肚子里折腾的我哦,肚子大了起来,我人却瘦了下去,没东西吃啊我就喝水,但是那时候就是喝口热水都要柴火烧,做饭的柴火都不够烧,说难听一点,连热茶都要省着喝了,哎,现在的日子是越过越好了,你看你吃不下东西,老三都担心的跟我说去了,我就做了一碗麦花汤来,放的是倒斗菜,酸津津的咸菜呢,你尝尝,好吃就多吃点,要是实在吃不下,我就另外再给你做。”   莲花一边笑着听着婆婆长篇大论的说古,一边看她掀开盖着的布,从竹篮里端出了一碗麦花汤来,一阵酸味飘来,莲花的口水不由自主的就出来了,眼馋的看着那大碗里的吃食,咽着口水说道:“娘,我闻着好香啊,一定很好吃。”   老三娘看她满脸放光,就只顾着盯着那麦花汤看,也不知道去拿筷子来吃了,不由得笑出声来,这馋样像自家老三饿疯了时候,她就又转身给儿媳妇去拿了双筷子来塞到她手里。   莲花被她婆婆塞了筷子在手,抬起头看到婆婆笑的慈眉善目的,笑意盈盈的看着她,她闻着那喷香的味道,夹了一个面团吃进去,酸香鲜美十分可口,莲花忽然就掉下泪来,眼泪成串的往下掉。   她婆婆被她吓了一跳,慌忙问道:“怎么啦?东西否好吃?人不舒服了?是哪里痛了?还是怎么了?”   “不是...娘,我是想起我刚嫁过来时候,我那时候做错了事,自私自利的,现在娘你还对我这么好,我心里难过啊!”莲花说着说着放声大哭起来,她是真的难过,她知道自己有了孩子之后,也叫村里一样是她们村嫁过来这边的人带回去了口信,但是自己娘家并没有人来看她,也没个话带回来,难道自己爹娘兄弟因为自己没钱给他们赚,就这样冷淡自己么?   “你傻啊,说的什么傻话,哪个人敢说自己从来不做错事的,就是我呢,当时老三要娶你的时候,家里没钱,我还不是和老小一起逼着他爹拿银洋出来,要错我也是错,不过我是为了大家日子好过些,总不能叫老三娶不起老婆啊,你是自己娘身边呆惯的,出了门自己新做人家,该争的当然也要争,当然抢是不能抢的,不过自己公婆我哪里会来怪你,我们两老以后还要你们养呢,别哭了啊,快吃呢,冷了要不好吃的。”   莲花哭的止不住,也许是自己有了孩子,往日的精明泼辣一下子变的柔软起来,心里特别的容易激动,此时看自己男人的娘,那简直就是比亲娘还要好了。   “娘你放心,我和老三一定孝顺你们,等你们老了跟着我们一起住,我也做你喜欢吃的东西给你们吃。”   “噶好哦,我就盼着这一天呢,等你生了孩子我给你带着,等我们老了啊你们养着,哎,我就盼着你们好,你们好了我只有更好的。”   “会好的,等我有了精神,山上地里的活我也会去做的,娘你放心。”   “这个不要急,你爹还能帮你们几年,你先养好身体,肚子里这个要紧,你快吃吧,你不吃我孙子都要饿着了。”   “嗯,娘,我就吃,这么好吃的咸菜,我还是第一次吃到,娘你手艺真好。”   “这个咸菜啊?这是去年冬天我腌的倒斗菜呢,你喜欢吃的话,我去拿点来给你,你坐着吃,我去拿。”   “哎娘别去了,等下我跟你去拿,我也出去走动走动,这几天一直没精神,吃了这个我还精神些,我也出去转转。”   “这也好,那你慢慢吃,我等你一起去。”    ☆、夫妻      老三中午回来的时候,他老婆莲花坐在后门巷子里的石凳子上低着头不知道在做什么,老三远远看见了就喊了声老婆我回来了,莲花听见了抬头看见自己男人回来了,立刻就笑了一脸站了起来,她手上拿着块小小的布头,老三走过来抓起自己老婆的手看,发现老婆手里抓着的是一个小肚兜,肚兜上在绣一朵花,只是刚起了头还看不出是什么花。   “现在是七月里,你绣这个倒是不错,可是咱们孩子要到明年二三月才生呢,那时候冷的很,你还是给咱们儿子打小毛线衫吧。”   “我也是现在没精神做什么,先胡乱做这个打发时间呢,天热的不像话,你在河里洗过了?”莲花看他男人手上搭着的衣服裤子,他就穿了个大裤衩走回来的,幸好裤衩宽大,夏日里乡村里男人歇下来都打着赤膊穿条大裤衩,这天气热的真的是恨不得脱光了都还不舒服。   “洗过了,歇了下来大家一起回来都在河里先洗了,哎,我跟你说,他娘的我一直以为村里男人我算第一大,没想到大宝那根东西跟我有差不多大呢。”   “呸!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你儿子在肚子里听到了!”莲花羞的满脸绯红,自己男人真的是..有时候浪的都叫她羞死了。   “好好好,我不说了,咱们吃饭吃饭去。”老三被老婆骂了也不在意,笑嘻嘻的搂了自己老婆进门,莲花去端饭菜到八仙桌上,他就上了楼去换了条大裤衩又下来吃饭,换下来的大裤衩扔进了木盆里,长裤衬衫挂到凳子上,等下午睡起来还是穿了去,反正换了也是白换,下午出门就又是一身汗的。   等老三在八仙桌旁坐下,等着他的是一桌好饭菜,咸肉切成薄片蒸熟了撒了点小葱喷喷香,嫩南瓜叶子做的一碗汤清澈可口,冬瓜里加了黄豆酱咸鲜美味,土豆块拌的很是均匀,咸菜闻着一股酸味,倒像是他娘的手艺,另外还有一碗蛋羹在桌上放着。   “这么多菜啊?你一个人烧的?”老三接过莲花递来的满满的一碗米饭,那上面斜斜的插好了筷子,他抓了筷子就夹了一片咸肉吃了。   “嗯,娘早上送了麦花汤给我吃,我吃完还跟着她去家里拿了倒斗菜来,这菜吃着酸津津的很下饭呢,娘挖了一碗给我,还说挖出来容易坏,我要吃就再去拿。”   老三大口的吃饭,冬瓜和土豆他都爱吃,咸肉更是,满桌的菜都合他口味,他吃的十分香甜,看的莲花都有了胃口,她舀了一汤匙蛋羹在自己碗里,老三却把放在自己面前的蛋羹整碗的端到老婆面前。   “你这是做什么?我舀的到。”   “舀了做什么,整碗都给你吃,先把蛋羹吃了,这个吃了补人。”   “你干活累,你吃吧。”   “我不累的,你吃,不要和我客气。”老三嬉皮笑脸的,“老婆你多吃点,越胖越好,我力气大抱的动的。”   莲花白了自己男人一眼,心里却甜蜜,两夫妻你对我好我对你好,日子过的就十分快乐。   桌上的菜虽然一碗碗的看着多,挡不住老三胃口大,蒸的几片咸肉,莲花说不要吃,他几下夹了几口就吃完了,冬瓜和土豆大部分都是他吃的,南瓜叶子汤也是,老三倒了半碗在自己碗里咕咚咕咚的喝了大半,咸菜他夹了一筷子吃了就嫌弃的皱了眉,怎么会这么酸?看自己老婆还吃的欢,他以为味道还好的,结果这么的酸!   “咸菜这么酸你还说好吃,娘也真是,这么酸的菜谁吃的下啊。”   “哪里酸了?我吃着刚好啊,一点都不酸。”   “别人家说大了肚皮的女人吃口怪,看来真的是这样,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变了啊。”   莲花想分点蛋羹给老公,老三摇头不要,他吃的都有点撑了,莲花看他真的不要,自己男人上半身都露着,能看到吃的肚子都撑圆了,她看了一眼就乐的笑,然后把整碗的蛋羹倒进自己的碗里,碗里的米饭本来就不多,这下都是蛋羹了。   “你就在那个碗里舀来吃就行了,还倒来倒去的。”   “吃饭哪里能两个碗里吃?我娘小时候说吃饭就吃一口碗里的,女孩子一餐饭换第二口碗吃,以后要嫁两个老公的。”   “你娘就是喜欢胡说八道吧?我可从来没听到过我娘这么说,我想怎么吃就怎么吃,就是小时候吃的东西少是真的。”   “娘生的都是儿子,又不要说这样的话教女儿,我娘她..”莲花想起自己爹娘,心里又不高兴了,亲生的爹娘,要有外甥了,也没个人来看看她,现在天这么热,山上的活都是早上早起做的,白天里在家的时候多,这都没人来看她。   “又想你爹娘了?”老三坐到老婆身边,摸摸她头发,“你也别不高兴,等咱们有钱拿出来用了,我看他们还来不来,你先耐心等等,等八月半我送礼去看看再说,等到年底工钱也攒的多了,我再去卖点银洋,咱们买点好东西过年,等明年儿子生出来,我让你舒舒服服的坐月子。”   “嗯,我也懒得走动,慢慢看吧,我也不是想我娘,就是不高兴他们眼里只有钱,我们不拿银洋给他们,我爹娘就这样待我了,亲生女儿都不如钱啊。”   “好了,不开心的事情不要想,快点吃完饭我帮你收拾碗筷,咱们一起困觉去。”   “哪里用你收拾,你先上楼去睡吧,就是楼上有点热。”   “这天也真是要热死人了,还好我们打洞那边放炮打进去了,洞里面倒是阴凉的。”   “打进去多少了?”   “也没多少,除了放炮开山其他都是手工,那总要慢慢做的。”   “嗯,这些菜收着晚上吃,晚上还是吃饭吧?”   “吃饭就好,你也不要做这么多菜,我随便吃吃就行了。”   夫妻俩说着话,一个刷碗一个整理,片刻也就做完了,等两夫妻一起上了楼,楼上前后窗开着,热风阵阵吹过,蚊帐被吹的轻轻颤动。   “他娘的,这真要热死人了。”老三走到床边倒下想睡,身体刚沾上草席就跳了起来,草席上都热烘烘的,他光着的背碰到都难受。   “是我错,我忘记打冷水上来擦擦了,前些天都是你回来前我都打水擦过去的,今天去了娘那里,回来急着做饭,然后又想着绣个花,我给忘记了。”莲花转头就想下楼去端水,老三伸手拉住她,“你别动,我下去端水。”   老三下去打了水用脸盆捧着上楼擦了草席,湿了的草席一时不能睡,夫妻俩就相互依偎着坐在窗前,莲花看着窗外被晒的发白的地面,担心了起来,问老三:“你说什么时候能下雨呢?田里的田水都要越来越难放了。”   “总会下的,我们家的田水难放了别人家也一样的,再说我一天天在赚钱有工资的,你别担心。”   “哎,这太阳晒的我心发慌,田里的粮食是第一呢,有稻谷才有饭吃,咱们柜子里的稻谷可不多。”   “你和我当时和爹娘要一半多的稻谷呢,担心个啥。”老三搂着自己老婆笑,当天两个新结婚的还真是理直气壮的狮子大开口,一点不害羞的和爹娘要粮食要银洋,两个都是黑心肝的。   莲花被自己男人搂着,被他笑的脸又红了,两三个月前干的坏事历历在目,当时不觉得有什么,要分家不就是要东西么?能多要点当然是最好的,自己新进门的媳妇,说话言语确实是大胆了些。   “我知道你的脾气刁蛮了些,不过现在好多了,我以前不也那样吊儿郎当的,人么,总要事情经历过才晓得怎么做的,我们年纪轻呢,以后就老当了。”   “嗯,草席干了,我们睡吧。”   两夫妻就躺到了床上,草席擦洗过很快又干了,这就足见天气热到什么程度,莲花翻了个身睡不着,老三也是,热的背上都是汗,莲花看了下他,自己坐了起来,拿了蒲扇给他扇凉,老三闭着眼睛感觉到有风吹来,睁开眼看是老婆拿着扇子在给他扇,就笑了笑,轻声说道:“这么热,你怀着孩子,自己睡不着还给我打扇,真是个好老婆。”   莲花眉目含情嘴角含笑说道;“你也好啊,你对我好呢。”   “傻老婆,说傻话。”   “你也傻,快睡吧,等下还要干活呢。”   “有点睡不着,我说,要是晚上还这么热,咱们睡到晒场上去吧。”   “晒场上啊?夜里那边多少人睡着,咱们去还有位置么?”   “肯定有,等我回来吃夜饭,我就拿石头占地方去,咱们家的晒场上有个位置就够了,咱们平常不去,肯定别人在睡了。”   “那就去睡吧,家里实在太热了。”   “嗯,我也不睡了,我先去看下咱们家的水田里稻谷怎么样了。”   “当中午你去做什么呀,晚点再去,今天娘说了爹会帮着照顾的,你急什么。”   “反正睡不着,我就去转转去。”   “你就是多躺一会,都比去转好,这大太阳底下的,有什么好转的呢。”   “以前我也懒得管这些事的,现在到底是不一样的呢,我都要当爹了,当然样样事情都要立起来,我走了啊,夜饭你不要烧这许多菜,累着了就不好。”   “晓得了,早点回来啊。”莲花不甘心的看着自己男人午觉都没睡好就下了楼,这一变好,样样勤力起来了,倒越发教她心疼了。   莲花自己坐着拿扇子扇风,到底抵抗不住浓浓倦意,还是倒在床上睡了许久,等醒来头发都被汗打湿了,这温度真的是太高了,她下了楼,打水擦了下脸和脖子,看时间才三点多,也不知道做什么好,前门转到后面,想起来早上要绣的肚兜,就又去拿了来。   这肚兜她拿了块淡青色的布做的,打算绣片荷叶在上面,再绣个小花骨朵和莲蓬,再添对小鱼儿在荷叶下面,得绣的好看点,这样明年夏天自己孩子穿出去多好看呢。   等莲花绣的入了神,渐渐的日落西山天色黄昏,她站起来走动下,脚都有点发麻了,又听广播唱起来,这就该准备晚饭了。   中午的菜只剩下一碗咸菜,这个不容易坏,放到晚上也没发馊,但是中午的冬瓜和南瓜叶子都是娘那里拿的,中午吃完晚上就没了,那晚上做啥吃呢?   老三回来的时候,家里热气腾腾的,他一走进来,汗水就跟着在脑门上出现,这么热自己老婆是在烧什么呢?   “老婆?你在烧什么?怎么这么多热气,我都快热死了。”   “我想着做饭没什么菜,就发了几个馒头果给你吃,这不,快蒸熟了呢。”   “这么热你揉什么面发什么馒头啊?随便吃点就行了。”   “家里面粉还有一缸呢,咱们分的麦子楼上柜子里还有呢,做点这个吃也好,我下午又睡又坐的,动手做馒头还舒服点,你别管我只管吃就好了。”   “我怕太热了你发痧怎么办?”   “我又不是林妹妹,哪里那么娇贵了?”   “好好好,我心疼你不叫你干活,倒被你嫌弃了。”   “叽里咕噜说什么呢?馒头果熟了,你来揭锅盖把馒头果拿出来。”   老三就扔了带回来的衣服裤子,一把抓起锅盖挂到钩子上,铁锅里热气翻腾而散,一锅白白胖胖的馒头果露了出来,老三回头问他老婆:“你做这许多啊?”   “你给爹娘送几个去呢,留几个饭篮里放着也不会坏,明天早上你当早饭吃呢。”   “这也是,都依你,等我换条裤衩。”   老三上楼换了裤衩之后,真的拿碗盛了几个馒头果,出门送到了他爹娘家,老葛这时候还没吃饭,在等他老太婆端饭菜上桌,看小儿子过来了,还端了几个馒头果来,这又是一次,这还真懂道理起来了。   “爹,你先吃几个馒头果,莲花刚蒸出来的。”   “这大热天里,蒸这个她受得了啊?”   “她自己在家做出来的,等我回来都蒸熟了,她还说自己不是林妹妹。”   “早上不还看见她脸色不好,说这几天睡不好吃不好的,你别折腾她,让她好好歇着。”   “娘,她怀着我儿子我心疼她都来不及,哪里折腾她了,她自己想这么做,这馒头果里放的都是白糖不是糖精,她说吃这个补人,娘你快吃。”   老葛老婆就拿了一个吃,咬了一口嚼了几下说道:“白糖放的就是好吃,糖精的味道到底没这个好,就是费钱,她放了多少糖啊。”   “娘你别惦记这个,咱们家不缺钱,等工钱发了我再买就是。”   “臭小子,别开口闭口不缺钱!小心别人听见。”老葛不高兴了,开口骂儿子了。   “好好好,我不说了,你们吃着,我也回去吃夜饭去了。”    ☆、晒场      老三慢悠悠的从爹娘那里走回家,今晚上整个村子都又没电,没电就没电灯亮,很多人端了饭碗在门口吃饭,小孩子们嘻嘻哈哈的跑来跑去,老三边走边看心里想着这几个小东西倒玩的挺快活的,等明年自己孩子生出来,一定比他们都聪明,要是比他们还要顽皮的话,老子就揍他,揍的他乖乖的听话,嗯,一定要比自己爹威风,做个威风凛凛的爹。   一路上碰到的人都和老三打招呼,说上几句话,等老三回到自己家就有点晚了,莲花等的饿了,先抓了个馒头果在吃了,见他回来了,赶紧叫他上桌吃饭,晚上的馒头果挺好吃,松软甜香的,老三一连吃了五个才停,莲花倒是只吃了一个多点就没了胃口,只夹了咸菜吃,吃的老三咽咽口水问她酸不酸,莲花只是笑,男人又不是女人,怎么知道怀着孩子的女人是什么口味,她自己都觉得奇怪,往常并不是爱吃这样酸的人,现在竟变的这样了。   吃完饭两个人就想着去晒场上,自己家周围人家挺少,田地反而多,夜里要是睡在外面,虫蛇之类都要担心,还不如去睡晒场,那边人多也安全,只是莲花想先在家里擦洗下身体再去,老三却说还不如两个人一起去河里洗下。   “但是你回来前不是在河里洗过了么?陪我再洗一次啊?”   “那不挺好么?咱两个人一起去吧,再说我这又是一身汗了,洗没洗过都一样,泡水里去还凉快点呢,咱们先去晒场上放好草席枕头,再去河里。“   莲花就答应了,想了想又问道:“那我回家来换衣服呢,还是在那边就换了?”   “你怀着孩子呢,不能一路穿着湿衣服回来,你就在河边的竹林里换吧,我给你看着人。”   于是荷花整理了换的衣服,夫妻两个一个拿了肥皂毛巾脸盆,一个提了草席和枕头,两个人就一起出了门。   今晚的月色依旧很好,走过的路边坐着许多乘凉的人,停电对于乡村里的人来说影响不大,不过是点根蜡烛或者洋油灯就能对付过去了,他们两夫妻带着脸盆这些出门,看到的人就知道是去河里洗澡的,就都招呼一声,或者说句笑话两个人噶好啊一起去河里洗澡啊。   乡村里的人大多没那么细致,说话直来直去的多,看着他们俩个走远了,坐在一起聊天的妇人们就叽叽喳喳起来。   “我听老三的娘说,老三媳妇有孩子了呢。”   “这个我早知道了,今天早上我还看见她给老三媳妇送东西来,哎呀这个婆婆做的是实在好啊。”   “好什么?不过是想她生个孙子吧。”   “哎呀她又不缺孙子,他们家老二不是生了两个儿子了?就是老大家生的都是女儿。”   “他家老二那个老婆啊,跟老二一样的脾气,都是奸诈的,当初生下他们家第一个孙子,不知道多少得意来,他家那个大儿子,宠的都不像话了,你们记得不?他小小的一个孩子,居然还去点别人家的柴火堆,这也够坏了,我听说更不像话的是老葛,说是老二老婆想教训儿子,居然反被老葛打了一巴掌,你们话话,有这样当爷爷的?”   “你哪里听来的?我怎么从来没听见过这件事呢?”   “我跟你说啊......”   不说这边人在闲话,老三两夫妻先到了晒场上,发现这里更热闹,月光下满晒场都是人,草席凌乱的摊满了晒场,各处都是人,小孩子在追逐玩闹,一不小心跑进了哪家的草席上,顿时一阵笑闹,老三带着老婆先去看自家的晒场,发现已经有人在那,却是自己家二哥二嫂带着两个儿子在那,另外他们爹娘也在,老大家几口人也都在,大人小孩分了两张草席,他们再来,原本在的三家就挤了挤,理出块地方让他们摊草席放枕头。   七月初的夜里,散去了白日里的闷热,清风漫来,新月如钩,星星在夜空中闪耀,潭村晒场上的人们或者躺着或者坐的还有睡下了的,更有站着玩的孩子,跑来跑去笑闹着的少年男女,有大声在说话聊天的,也有在扎堆说故事的听故事的,老三趁着暗夜里人们看不清楚,拉着自己老婆的手往河边走,两夫妻打着手电筒到了河埠头,又远远见木桥上有人站着。   “木桥上有人站着啊?”   “夜里你看不清楚,是有人睡在那里呢。”   “啊?睡在桥上啊?”   “嗯,你们那没木桥,没见过天热时候睡到木桥上的人吧?你不知道那里睡着可凉快呢,木桥下面就是河,人睡在上面不晓得多惬意呢,这还要提早来霸位置呢,要不然想睡都没地方。”   “我还不敢睡呢,这桥就这么点宽,万一睡着了翻个身,我还怕掉下去呢。”   “你们女人就是胆子小没用,我也去睡过的,哪里就掉下去了?要是我没结婚讨了你来家里,今年这样热,我肯定也来睡这里。”   “你去啊,谁拦着你一样!”莲花傲娇了,想甩开老公的手,可惜他抓的紧,怎么都甩不掉,反而摇摇摆摆的更好玩,老三更见得意,暗夜里凑到老婆脸蛋上亲了一口,又被莲花抓着手掐了下,他这才轻声讨饶:“老婆你轻点,我痛!”   “先下去洗吧,手电筒你照好路。”   老三答应了,自己在前面走,手电筒却照着后面,让莲花看的更清楚些,等下了河埠头,一脚踩进河水里,顿时清凉的水流包围了老三的小腿,无处不在的水波轻柔的来去,舒服的他想要叹息,莲花在后面看自己男人下了河,自己也就跟着去,河边原本就有人在洗澡,听的人声,就拿手电筒照了下,立刻就认出来是哪家的人,手电筒就熄灭了,那边喊了声:“老三你们两夫妻也来洗澡啊?”   “啊?二哥啊?你们也在?”老三认出是阿辞爸爸的声音,那边阿辞爸爸带着全家吃了晚饭后来洗澡,现在碰到老三了,大人就叫孩子们叫人,阿辞阿飞胡乱喊了叔叔婶婶,又兴高采烈的玩水去了,难得他们爹妈肯带他们出来河里洗澡呢,即使只是坐在岸边被妈妈拉着洗头洗身体,那也比坐在盆里洗好玩多啦哈哈哈。   “老三!我也在呢。”那边又有人喊。   “哦哦,大成哥你也来了,哦,大成嫂子也在,两个皮蛋也在啊。”   大成也在中山那边和阿辞爸爸老三他们一块干活的,只是阿辞爸爸跟着学放炮,他们就是拿着撬杆在撬石头挑石头的。   这长长的一片河埠头下面,靠岸边是浅水,往对岸走中间就深了些,要是往下面木桥那走,水会更深些,老三让莲花在岸边洗洗头发再泡泡,他就往远处走下去,大成和贤生都在那游水。   莲花整个人坐到了浅水中,水不深,她坐着刚好到胸口,莲花把背靠到河埠头的石头上,再伸开手脚,只觉得舒服的人从骨头里整个舒展开来,她怀孕之后一直紧张,现在整个人在这水里泡着,实在是惬意的很。   阿辞被妈妈抓着用肥皂擦了全身和头发,眼睛里被肥皂水流进去了,辣的她哇哇的哭喊起来,阿辞妈妈正抓着阿飞洗他的胳肢窝,听阿辞哭了,夜里看不清楚,赶紧问阿辞是怎么了,听她抽抽搭搭的说眼睛里辣死了,就叫阿辞拿水洗眼睛,看她不哭了,又叫她先整个人沉到水里去泡泡,等她把阿飞搓洗干净了,再来帮她洗,阿辞听话的乖乖的泡在水里,她是不敢在水里到处玩的,妈妈说的河水鬼的事情她还记着呢,要不是妈妈爸爸一起来,这夜里的河边阿辞是绝对不敢来的。   “二嫂,阿飞真有劲道啊,你看你给他洗个头,他叫的晒场上的人都听到了吧。”   “他就是个皮蛋啊,野的管不牢,哎莲花啊,我听说你也有几个月了?”   “快三个月了,要到明年生呢。”   “嗯,冬天生也好,至少不要受这样热的苦,我们阿飞都生痱子了。”   “生痱子可难受了,我以前就生过,当时我妈拿什么东西给我擦了几天才好的,二嫂你给阿飞拿什么擦呢?”   “我拿苦草药泡水给他擦身上,又煮了六月霜叫他喝,已经是好一点了。”   “叫阿飞不要大白天跑到太阳下玩啊,这日头实在太毒了,不要说小孩子,就是大人都受不住。”大成嫂子插了一句话,她正在河埠头边洗衣服,两个孩子跟到他们爹那里玩去了,好在身上衣服都脱了给她洗了,两个孩子都光着在河里游的。   “我白天在家时候少,管也没时间管,说了他又不肯听,现在生了痱子才知道哭,痒起来刺心一样难受。”   “你们老二也在中山赚钱,你一个人这大热天的就松快些,有些活等天凉一些再做也行的。”   “我也想的,不过该做的早点做掉了,我才放心呢。”   女人们聊了一会,男人们就都回来了,顺带着带回了孩子,这边衣服也洗的差不多了,莲花让老三陪着去附近的竹林里换了衣服,再回河埠头洗干净,这时候阿辞她们和大成一家都已经走了,老三陪着老婆洗了衣服才回到晒场上,又叫老婆先去自家的草席上坐着等他,他先端了一脸盆的衣服回家晾晒了。   等老三再回到晒场,这时候的晒场上,大部分人都躺下睡了,只有几个不安分的孩子还在嘀嘀咕咕说话,有大人在哄着他们睡觉,轻声言语里,莲花帮自己男人擦了头发,相互靠着坐了会,等头发干了,这才倒头睡下,周围都是人,也有轻轻的鼾声,看着天上的星星,莲花抓着自己男人的手慢慢睡着了。    ☆、和睦      席天幕地,酣睡整夜,凌晨天将亮的时候,晒场上周围的人纷纷起来了,乡下人习惯了起的早,莲花本来睡的香甜,但是周围人的动静越发的大,终于是将她吵醒了,她勉强睁开了眼睛,看到周围的人纷纷穿了衣服在整理草席等杂物,老三却是坐在她旁边看着她,看她醒来了,就笑道:“先起来吧?要是还想睡,回了家再睡。”   隔壁他家老二媳妇听见了老三说的话,给儿子穿衣服的手都停顿了下,嘴角撇了下,心里不以为然的想,老娘儿子都生了两个了,也没见你哥这样疼我,没结婚前你小子一副瘪三样,到现在居然待人接物都像样起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老葛家风水起来了,真是不简单哦。   莲花自然是觉得没睡够,但是周围人都起来了,她也不好意思躺着,就坐了起来,老三就先拿了两个枕头,旁边他娘横了他一眼,不过老三没注意,他左手拉了草席先对折再卷了卷,右手提了两个枕头,跟他娘说他们先要回家去。   他娘那天赶着把枕头重新加了荸荠杆给儿子拿过去,免得小儿子晚上睡的不舒服,结果呢,昨天夜里没注意到,今天早上一看,好么,原来是给他老婆睡的,不过老三的娘也就心里不舒服了下,老三这么对她好,也是为的两夫妻好,对肚子里的孩子更好,既然结婚成家了,儿子有这个心体贴他老婆的,将来也不会怎么忘记老娘老爹的,想了一会心平了气也就消了。   这边莲花跟着男人回了家,看天色不早了,都五点多了,赶紧的就去洗锅给老公做早饭,老三帮着她坐在灶前烧火,看自己老婆忙的团团转为他做吃食。   早上并没有什么菜,家里唯有米和面粉多,菜是真心不多的,莲花想着换换口味,问了下老三早上吃面饼么,老三说什么都好,莲花就在锅里放了点水盖好锅盖叫老三烧火,自己去壶里舀了面粉加了水开始和面,一时锅里的水开了,莲花就抓了面团在锅边抹过,贴成个饼子在那里,连续的贴了五个,锅边都满了,这才重新放下锅盖,叫老三烧火不要太猛了,她又去碗橱里拿了一碗咸菜出来,又拿了两个碗来,夹了点咸菜到两口碗中,等锅里烧的差不多了,揭开锅盖就是一阵面饼的香气。   莲花拿菜刀在面饼边轻轻一撬,再抓了面饼放到碗中,等所有的面饼都揭下来放到碗中了,莲花又在锅里加了点水,灶膛里余火并没熄灭,不过是片刻间那点水就滚了起来,莲花又舀了这开水到碗里,这就有了两碗咸菜汤。   老三是早就抓了个饼子在吃了,看自己老婆又端了碗咸菜汤来,他喝了一口,咂咂嘴觉得酸味淡了些还能喝,于是就着这汤一口气吃了三个饼子,等他吃完三个了,莲花才吃了半个,咸菜汤倒是都喝完了。   这饼子并不小,贴的长长的在锅边,潭村这边叫草鞋饼子,因它形状像草鞋长长的,用这个称呼并不是说这种饼子不好,就算是草鞋呢,以前的人也有穿不上的,老三爹娘年轻时候就是整天赤脚来去的。   这饼子还剩了一个半,莲花看自己男人穿了做工的衣服准备出门了,就问他还要不要吃,老三摸摸肚子接过了一个饼子,他并不觉得十分饱,还能吃的下一个饼子,带着路上吃刚好,刚要走出门了,又回头对莲花说道:“你就睡着吧,到中午给我做饭就行,田里地里的事情不要去管。”   莲花答应一声,心里甜滋滋的,翻腾的胃里似乎都感觉好受了些,不过等她刷洗了碗筷,正想着坐下来绣下小肚兜的时候,又觉着一阵恶心,不由的又把早上吃下去的饭食吐在了后门的泥地上。   莲花吐出了刚吃下去的东西,人倒是好受了些,又出了一身的汗,站了一会,这时候周边的房子里都没人,大人都出门干活去了,小孩子都扎堆玩去了,地上的脏东西在那里,莲花想着回家去拿点灰给扫了去,她还没转身进门,后面就有人喊:“莲花,莲花你怎么了?”   “娘你来了,我刚恶心了会,吃下去的东西又都吐完了。”莲花涨红了脸,看婆婆走过来,想着地上的脏东西,赶紧说道:“娘你站远点,我去拿点灰来把这里扫了。”   “你站着,我来扫,看你脸白的样,快去一边坐着。”老三娘拉住儿媳妇,叫她在一边坐下来,自己进去灶膛里拿了灰来,拿扫帚扫了倒到远处地角边,拿土埋了,回了家来看莲花坐着闭着眼似乎要睡的样子,就轻轻喊她:“莲花你去楼上睡吧。”   莲花睁开眼,对着婆婆笑了笑:“我还真是又困了,娘我真没用啊。”   “这是什么傻话,女人怀孩子总要折腾的,又不是你自己想这样,是肚子里这个小东西在造反呢,等他生出来了你打他屁股,狠狠的打哦。”老三娘想着明年又多一个小孩子可以抱,还是最喜欢的小儿子的孩子,心里就高兴的很,想起来莲花刚吃的东西都吐了,就问道:“早上吃的什么?你现在肚皮里空空的,要吃点什么吗?”   “早上我揉了面做的草鞋面饼,我吃了半个喝了咸菜汤,碗橱里还剩着半个呢,现在也不想吃东西,娘,我先上楼去躺会吧。”   “那你去,快去吧,我看看等下做点什么点心给你吃。”   莲花想说心里恶心并不想吃什么,却看到婆婆已经带上门走了出去,想想也就不喊她了,想必她要回家去,莲花就慢慢上了楼,拉开蚊帐躺到了床上,不过是片刻她就睡了过去,睡的那样熟,连她婆婆上了楼来叫她吃东西,她都睡的醒不过来,吓得老三娘连忙去摸她额头探她鼻息,等她觉得莲花只是睡的死了些并没什么别的不好,这才安下心来,刚才喊不醒她,她自己心里呯呯呯的跳的厉害,差点吓煞人了。   老三娘想想不放心,就回家拿了在纳的鞋底来,又回来这边,上了楼就守在莲花身边,一个睡着一个守着,悄然不觉的时间过去,村里的广播就唱了起来,在希望的田野上的歌声响起,又到烧午饭的时间了,歌声唱起的刹那间,莲花突然惊醒了过来,蹭的一下就坐了起来,慌忙的拉开蚊帐就要穿鞋下楼,却被坐在窗边的婆婆吓了一下,惊道:“娘!你在这里啊?”   “我都坐了一早上了,你睡的这样熟,我想喊你吃点东西都喊不醒,这会儿怎么突然醒过来了?”   “要做午饭了呢,等下老三就回来吃午饭了,我心里惦记着这事,时间差不多就醒过来了。”   老三娘满意的笑笑,一心一意的惦记着对自己儿子好,肚皮里还怀了孙子,这样的好媳妇谁不喜欢呢,“你要是还想睡就睡着吧,我去做午饭去,等下叫你爹也过来一起在这里吃好了,省的我两头跑。”   “我也睡的差不多了,这就不睡了,那我帮着娘一起准备午饭吧。”   老三娘看着莲花脸色还好,也就不劝她睡了,婆媳俩就一起下了楼来准备午间的饭菜,老三家里是新做人家,并没多少积攒的东西,今天家里更是没什么菜,不过还有从爹娘那里拿的剩下的几个土豆,碗橱里还有碗咸菜和一点黄豆酱,别的就找不出什么来了,老三娘看了一下,问道:“这也没什么菜吃,要么我回家去拿点黄豆去换点豆腐小菜来吃?”   要是家里只有他们两个老的,老三娘很少会想着菜少了不够吃之类,她们两夫妻从年轻时候苦过来的,只要有饭吃就是好的,有碗咸菜就行了,但是儿子要吃饭的话,菜少了怎么能行呢?这又不比以前了,以前是真没办法,现在是家里藏着钱呢,今天中午难得两家合在一起吃饭,怎么能没有小菜呢?   “换豆腐啊?娘,我...”莲花红着脸,有点说不出来的样子。   “怎么啦?是否是不想吃豆腐?那我想想看家里还有别的没,地里有南瓜叶子,现在去扯一把回来烧还来得及的,小丝瓜还有几根,摘一根来烧汤也行,别的菜真没有了,还剩个冬瓜还么长大呢。”   “不是的娘,我跟你说,前几天老三不是拿了些钱给我用么,我想着家里有钱,就老是去买豆腐油豆腐回来吃,顺便还抓几把豆腐渣...”   “老三喜欢吃豆腐我知道的,家里有钱你买来给他吃当然好,这有什么?”   “否是,是我那几天连着拿钱买豆腐油豆腐和豆腐干,想着买了这么多了,豆腐渣我就没付钱啊娘...”   “啊?噶哪能不付钞票呢?”老三娘有点生气了,看莲花瞬间涨红的脸,想想又放软了口气说道:“你也是年轻,大概跟着你爹娘学的,做事情和我们这边不一样,咱们乡下人呢,拿了别人多少,就要还别人多少,还不管多少总要添点才好,这是做人的道理呢。”   莲花给婆婆说的满脸通红,低着头说道:“我也是习惯了,跟着我爹出去收东西卖东西的时候,能多拿就多拿,能少给就..”她抬头看了下婆婆,羞愧的说不下去了。   “那豆腐佬那边,是怎么说你了还是?”   “那倒没有,我去了几次,豆腐佬什么都没说,他老婆脸上不好看了,有天我走的慢了些,刚出门站了会,换了个手拿碗,就听见里面豆腐佬的老婆说我是个只进不出的小气鬼,我气的就想以后不去买豆腐了,后来老三想吃豆腐了,要我去买来,我跟他说这事..”   “老三就骂了你一顿?”老三娘深知儿子脾气。   “倒是没有骂,就是好好说了我一顿,叫我以后大方点,但是我也没去过豆腐佬那里了,连老三要吃豆腐了,都是叫旁边的人帮我带的。”   “你怕难为情是吧?莲花啊,娘跟你说,你呢以后是要一辈子住在这里的,这满村的人当然有好有坏,也肯定有让你喜欢和讨厌的,你也一样的,你做的事有些人看不惯,这个娘都能想到,你以前的脾气,不得罪人才怪呢,不过年纪不能白大,日子不能白过,你事情做多了,总会知道好坏的,哪个能做哪个不能也不要我做婆婆的多说,我看这样,总不能以后都叫别人帮着你带东西,你跟我一起去豆腐店里吧,他们早上做了豆腐村里卖不光,豆腐佬还要送到外村去卖的,豆腐婆呢肯定在家里的,现在去看看也好,我带着你去赔个道理,你看好否好?”   “好的。”莲花以前被老三教训过,早知道是自己错了,只是拉不下面子去见人,再说潭村她还只住了几个月,哪里像此地的人能熟滋滋的没脸没皮的去呢?   老三娘真带着莲花去了豆腐店,因着这段时间天气热,豆腐做多了卖不掉要发酸坏掉,豆腐佬都是一早做好了豆腐,就自己先用自行车驮着带出去卖,剩老婆在家一个人卖,就算是这样呢,快中午时候豆腐佬回来还是剩了一点,等广播唱起来,两个人都在担心今天的豆腐又要卖不完了,豆腐婆就埋怨自己男人:“说了叫你别做噶许多,你还要加黄豆下去,这眼看着又要浪费了。”   “再等等呢,这午时人家要做午饭的,等下还会有人来看看还有没豆腐的,再等等。”   豆腐婆看着剩下的五块豆腐,叹了口气说道:“说来说去,都是咱们乡下人穷啊,连豆腐都吃不起。”   “已经比以前好多了呢,总会大家都吃的起的,你看最近人家从地里收了黄豆的,不也多拿了一些来换豆腐吃呢?”   “豆腐婆?豆腐佬?在家吧?”老三娘带着莲花到豆腐店门口,看门开着就先喊了声。   “哪个喊我呢?在家呢快进来吧。”豆腐婆迎了出来,看是她们婆媳两个,就站了下,看老三娘笑眯眯的,莲花又一脸羞愧,心里大约有了点底,赶紧笑道:“是你来了啊?怎么?到我这里来,还怕我吃了你吗?还带着媳妇一起来啊?”   “我哪里怕你吃了我,我是来吃你做的豆腐的,豆腐还有否?”   “有啊,还有五块呢,你要多少呢?”   “五块啊?刚好,我都要了。”   “你要这五块豆腐做什么?天气这么热,容易坏了呢。”   “我今天去莲花她们那吃午饭,两家一起吃,五块豆腐也不多啊。”   “那也是,那我给你去拿来。”   “呐,大碗拿去盛,我跟你说,我们莲花以前年纪轻不懂道理,多拿你们家东西,你不要怪她啊。”   豆腐婆就笑了开来,老脸上尽是满意,“你说什么怪话,你媳妇长的又漂亮人又利落,来吃我们家的豆腐,是给我们面子呢,以后要吃豆腐了只管来买,我这里有的是。”   “好的,这就好,以后钱多了天天来买你的豆腐吃。”   “那最好了,豆腐你端好,你们俩快回去烧午饭吧。”   “噶好,那我们走了啊,莲花,和豆腐婶说声咱们就走吧。”   “阿婶,我..我们走了啊。”   “哎,以后常来啊。”豆腐婆站那看她们两个走远了,回了身进家门,豆腐佬看她笑眯眯的样,问她:“开心了?”   “舒心啦,老葛老婆带着人来认错,还有什么不开心的,她媳妇也是,听说她爹是做挑担生意的,小本生意做惯了,养出来的女儿难免小家子气,不过倒是愿意听婆婆的话,这倒也是个好的。”   “人本来就是好的,长辈教的好就更好了,以前听说老三他们两夫妻跟爹娘要钱要东西的,倒是想不到还能看到变的这么好,年轻人就是好啊,知道错了就改,有错改了也来得及。”   “嗯,好了,豆腐都卖完了,咱们快做午饭吃去吧。”   不说这边都在做午饭,那中山的人看天色近午时了,也都出了洞来要回家来了,老三在河里洗了下再上来,看得阿辞爸爸在前面走,赶紧喊了声二哥,两个人就一块走着。   “二哥,我看你学了几天放炮了,难不难的?”   “不难,还是简单的,怎么?你小子想学吗?”   “那不是,我听人家说,能拿这个炸-药炸鱼呢。”   “这危险呢,你不要乱造,我学了这些天,技术员也不肯让我一个人放炮呢,炸-药雷-管这些都是老丁在看着,村长也不会让人乱拿的,你小子别动坏心思。”   “这哪里是坏心思呢,你看那边深潭里,平常抓鱼的人都抓不住几条鱼,要是炸-药这么轰的一炸,这炸-药这么厉害的,山都能炸开,那水下面的鱼不是更好炸呢?要是鱼都炸出来了,那能炸到多少鱼呢!”   “这不是拿来炸鱼的,这是打洞炸山的呢。”   “二哥你就是死脑筋,东西要灵活用啊。”   “我就知道饿了要吃饭,困了要困觉,不和你胡扯,我回家吃饭了。”   “好吧,那我也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潭村乡间话,否=不,非是咬文嚼字。 ☆、小猪      老三这天中午回家吃饭,进门就看见他爹坐在那,他倒吃了一惊,喊了声爹问道:“怎么今天中午过来了?”   “过来吃午饭啊。”老三娘在灶下回答,一边从灶前的小凳子上站了起来,走出来笑道:“莲花在楼上呢,她早上吃了东西又吐完了,我过来看着她让她睡了一早上,后来广播响了她惊醒过来要给你做午饭,我看她精神不大好,就说我来做午饭,我们并在一块吃算了。”   “哦哦,这倒是好,莲花这几天老是没精神,我还想叫娘你多过来照看呢,现在这样再好也没有了。”   “你当然好了,你这个懒汉!”   “爹,好好的你又嫌弃我干嘛?我哪里又得罪你了?”   老葛板着个脸,这小儿子从来都是让他看见就生气,不看见又惦记,实在是个孽障。   老三凑到他爹面前,嬉皮笑脸的说道:“爹啊,你和我生气干嘛?我从小到大气了你多少次了,这一次你也别跟我计较这么久了,我也是为了日子好过点,明知道家里藏着银洋,你叫我怎么忍得住不拿出来花呢?”   “你还有理了?别以为老子现在打不动你了!”老葛听他说起这事,脸色更阴沉。   “爹,你这么生气干嘛?要用的就要拿来用,藏着有什么意思呢?”   “你不懂!你打乱了老子的计划。”   老三哈哈笑:“爹你还有什么计划啊?你藏着银洋是想干嘛呢?”   “我..不说了,拿都拿出来了,还说废话做什么用,死老太婆饭好了没?我干了一早上的活,肚皮都要饿死了。”   老三娘在灶上忙活,听他喊就回头应了声:“好了,锅里的豆腐盛到碗里就好了,老三你去喊你媳妇下来吃饭了。”   老三听他娘这么说,就上了楼梯走上了楼,看蚊帐低垂,床前放着自己老婆的布鞋,就轻轻的走过去,拂开了蚊帐,就看到了莲花睡在那里,只是看去她睡着了也不甚舒服的样子,皱着个眉头也不知道是梦里想着什么。   “莲花,莲花。”老三轻轻喊她,这个当时自己一眼看中的姑娘,刚娶了来之后才发觉脾气娇蛮不好相处了,那时自己还花心去和阿春勾搭,阿春却是那样一个贱-货,还好没别人知道她们两个的事情,自己老婆又接连的碰壁,回了一次娘家后也不知道受了丈母娘家什么气,竟然整个人都改了性子一般,刚好自己也收心了,两个人倒好好过起日子来,自从有了孩子,自己是把莲花越发看重了,万般牵绊一样。   莲花迷蒙间听到丈夫喊,速度清醒了过来,睁开眼睛看到老三就在床头站着,一边看着她,一边脱了湿衣服换起来,莲花就笑了起来:“我怎么,我真是的,居然又睡了过去。”   “我听我娘说,她怀我的时候,也是一天到晚的想睡觉,不过那时候可没这样舒服,能白天睡觉,那时候满山干活都来不及呢,我娘说那时候真是熬死熬活熬的苦。”   莲花坐了起来,她是穿着自己做的汗背心睡觉的,这时候穿上衬衫,下了床穿了布鞋收拾了自己男人换下来的衣衫就要下楼,老三跟着来,两夫妻一起下来,楼下八仙桌上饭菜都已经摆好了。   桌上一碗豆腐是拿猪油煎过又加水滚了几滚,又加了点黄豆酱进去,滋味十足鲜美,从菜地里摘来的丝瓜是切片不加水直接放饭锅里蒸熟的,蒸熟之后的丝瓜自然带了汤,这是它本身的水份,只少许的加了点盐和油,吃起来就味道蛮好的,咸菜一碗土豆块一碗,南瓜叶子一碗,总共五碗菜,自家人吃很算好了。   莲花见了公公,不像以前那样没个规矩样,而是十分恭敬的站着喊了声:“阿爹。”   老葛还是板着个脸,见了小儿媳妇也没个笑脸,他还记着以前这两个小的一起逼着他给粮食给东西还要叫他拿银洋出来,虽然后来明白这小儿媳妇大半是做了儿子的枪,后来也改好了,但是心里还是气不过,那些恶话总是她亲口说的,因此每次见了总没个好脸色。   “阿爹,以前是我们不好,我现在都改了,你多少原谅下我们。”莲花很少碰到公公,今天公公婆婆都在自己家,自己丈夫也在,胆气就有了,以前做错的事,她早就想找个机会说下好话了,今天说出口了,心里是说不出的轻松。   老葛抬眼看了下小儿媳,以前尖嘴利牙的人,这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怀着孩子,一脸的和顺样,意外的顺眼乖巧了,他就坐着也不吭声,看小儿子大咧咧的坐了下来,心里只骂小畜生,只是真是自己生的没办法,也只能让他嚣张。   “老头子,你说句话啊,你看莲花这没精神的样,她还站着呢。”   “坐下吃饭。”老葛只肯说这四个字,不过他只要说了,就算是以前的事都过去了。   莲花松了口气,只要公公心里放开了,以后就没事了,自己在这个家里生儿育女的扎下根了,就是有自己的家了,自己的床自己要睡一辈子!   “吃饭吃饭,我都要饿死了,娘啊,我的饭呢?”   “我给你盛来,你等下下,莲花你也坐着,我给盛点饭来,你多少吃一些。”   “娘,我现在还不想吃,我先把这些衣服洗了,等下晒上就干了。”   “哎呀你急什么,放着放着,这点事情我来做,你精神不好就先歇着,好起来自然多的是活要你做,现在么不要急,先来吃饭呢。”   “莲花来吃饭先。”老三喊他老婆,他自己早坐在那端着自己娘送过来的饭在吃了,豆腐是他向来喜欢吃的,早夹了三块吃下肚了。   莲花是真没什么胃口,豆腐店回来后,她婆婆就要她吃半早上蒸好的糖水鸡蛋,不过莲花只吃了一口就觉得腻的慌,都叫她劝着叫她婆婆吃了。   “来吃。”老葛抬眼看了下小儿媳,确实脸色不好,老太婆叫他来的时候就睡在楼上,看着还是没什么精神,也不知道小儿子怎么照顾这有了孩子的老婆的。   莲花刚把衣服放到脸盆里,就听到公公也开口了,这无论如何是不能去洗衣服了,赶紧就擦干了手过来,她刚要去灶头上盛饭,她婆婆就端了饭过来,另一只手端着一碗咸菜汤,对莲花笑着说道:“也实在没什么东西能给你吃了,你先喝这个汤试试,等明天我去镇子上看看有什么能买的,酸的甜的辣的,我给你去买些吃的来。”   “娘,你也快吃,我不要紧的,不用花这个钱。”   “家里又不缺钱,就是缺呢,卖几块银洋就好了,你安心些,身体要紧不要管这些,让老三去想办法赚钱养家就是了。”   “是是是,娘你说的对,莲花你多少也吃点下去,你老是吃不下去,我儿子要被你饿坏的!”   莲花被自己男人逗的发笑,心里松快胃口就有了,划了几口饭吃了,又喝了口汤。   “你鱼汤要不要喝?”   “你抓鱼了吗?”   “没呢,我今天问阿辞爸爸,他学着放炮呢,我问他难不难的,他说不难的,我听村里哪个人说过,炸-药拿来炸鱼很好的,一炸能炸一大片,我想去试试看。”   “这个东西是不是像炮仗一样的?就是那天祭祀后,有人在中山放的?呯嗙声音蛮大的?”   “是啊,娘你也听见过?声音是大,山都被炸开一个缺口了,响声能不大啊?”   “这种东西,太危险了,炮仗都要弹伤人,你还是不要去碰。”   “爹啊,我跟你说,捞网捞鱼我是捞不出什么味道来了,捞到鱼都不稀奇了,中山那边的深潭里,潭水那么深,下面肯定有大鱼,小的捞网又捞不出来的,咱们这边又没渔船打鱼的,我心里痒的厉害,想了多少次了,一个炸-药下去,肯定大鱼多的不得了。”   “你会放炮?”   “不会。”   “那你怎么炸鱼呢?”   “那有什么难的呢?老二哥说了不难的,我活儿干的差不多了我就去跟着看技术员放炮,真简单的话,我多看几次不就会了,依我看,真没什么难的,不就是雷-管炸-药,点了引线扔出去就好了,我看看就会了。”   “牛皮不要吹这么大,你多少斤两我还不知道?”   “阿爹你看着,我一定炸了鱼回来给你们吃。”   “先把饭吃了,眼面前的饭菜都不吃,你光说话能填饱肚子呢?快吃,莲花也吃。”   午间的这一餐饭就热热闹闹的吃完了,老葛吃完就先回了自己家去,老三娘洗了碗筷,又一定要洗了儿子的衣服才肯走,莲花实在挣不过,被自己男人拉着上了楼去睡午觉,她就是吃了个饭就又重新睡到了床上。   “我觉得我真成猪了,吃吃睡睡的。”   “像猪有什么不好呢?吃吃睡睡多惬意。”   “猪睡猪圈里的,你愿意去睡啊?”   “我不愿意的,我要和你这头猪睡。”   “呸...你才是猪。”   “好好,我们都是猪,来年生头有福气的小猪你说好否好?”    ☆、准备      莲花害喜的症状拖了很多天都没好,她自己都厌烦起来,想吃点饭吃下去就吐了,想干点活总提不起精神,心里烦起来的时候她自己躲着哭,都不敢让老三或者婆婆看见,怕她们觉得她娇气,也不知道别的大着肚子的女人们都是些什么样的,反正老三发现自己老婆背着自己偷偷在哭的时候,真的是哭笑不得。   他是真心把老婆放在心上了,自然不愿意看她一个人在那难受,晚上在家时候,就好言好语的哄莲花,几句好话一说,人又精神起来,一点看不出愁眉苦脸的样了,老三大晚上的出外转转,转到爹娘家里,碰到他娘的时候,忍不住问道:“这大了肚皮的女人家,怎么会这么难弄?”   “你以为她想这样啊?都是肚皮里的小东西作怪,做娘的才会这样,现在是还好,咱们也能让莲花歇着,要是以前..”   “娘,谁问你以前,我是说现在有没办法让莲花高兴点,我看她身体不舒服,心里也不舒服,老这样可怎么好?你想想办法啊?”   “噶有啥办法?大了肚皮的女人都这样过来的,只要熬过去了就好,这头三个月最不安稳了,你好好的待莲花,不要惹她生气。”   “我待她还不够好啊?真是对你们爹娘都没这样好的。”   老三娘伸手打了一下胡乱说话的小儿子,“爹娘要好好孝顺,老婆要好好照顾,哪能是一样的啦?”   “哎,以后我儿子生出来,我还得伺候他呢,做个男人不容易啊。”   老三娘又好气又好笑,问她儿子:“那我伺候你的时候呢?做娘的才是最辛苦的,从小到大你这个臭东西脾气是最不好了,我奶-水不足你吃个奶吃不饱都要哭的惊天动地的,好像我虐待你一样,好不容易带大了,你小子硬头硬脑牛一样的脾气,我说东你偏偏要西,现在好了,有人来折磨你了,该!”   “你是我亲娘吧?我儿子你孙子都还没生下来呢,娘你就偏心了,看样子以后这小子一定被娘你宠的没边了,我就不知道要站到那边去了,说不定桌角都没得站了。”   老三娘被小儿子装出来的委屈样逗的哈哈笑,挥挥手叫他快滚,老三麻利的滚出了爹娘屋里,大晚上的他转了圈就想回去陪老婆了,天好像稍微凉快了一些,睡晒场的人就少了大半,毕竟是自己家里舒服,再说某些事还不方便,再有就是凌晨的露水降下来,对露天睡着的人也不好,容易生病,所以天一凉快了,村人大部分就睡在家里了。   不过早晚虽然凉快了些,白天还是热的,还老不下雨,老人们都担心这天气这样晒下去,下半年的收成要少了,山上的番薯玉米地里,有些叶子都被晒焦了,老三想着幸好他们新结婚,抓小猪的时候也错过了,家里就没养猪,本来打算下半年抓一头猪养着过年杀了吃肉,现在看看,这下半年家里的出产还可能养不活一头猪,毕竟一头猪养着,吃的东西也多,自己老婆怀着孩子,难道还叫她上山去打猪草么?   “三哥?你在干嘛?走路都要撞墙了呢。”一个村里叫云昌的小青年喊老三。   “哦哦,我想点事,没注意看路,夜了你还做啥去?”   “去玩去,那个谁家里,好像说是在玩色子,现在满村都找不出几幅对胡牌,我们也就能玩玩色子了,我看看热闹去,三哥你去否去?”   “我不去了,家里老婆在等呢。”   “三哥啊,你结个婚,还真是人都变了不少,以前要是喊你去玩,你还不是立刻跟着我们走了,现在喊你都不去了。”   “你不懂,我老婆怀着孩子呢,她胆子小,夜里家里剩她一个人我也不放心。”   “嗷嗷,好肉麻!他娘的!我也要讨个老婆回来和她生孩子!”   “你啊,你再长高点,年纪再大点就行了,哪个村的大姑娘去骗个来当老婆就刚好了。”   “哪里能骗人家姑娘呢,要哄!”旁边路过的一个人听到他们这么说,忍不住插了句嘴。   “啊?哪个?哦,是大狗啊,你哪里去?没事体的话你过来我问你点事。”   “啥事体问我啊三哥?”大狗走了过来,他长的高高大大面目英武,不过不要看他现在长的体面,生下来的时候据说他娘早产,他从娘肚子里生下来时候,像只红毛老鼠一般大,家里人都怕他养不大,他爷爷给取了个小名叫大狗,求的是贱名好养活,谁知道是不是真有用呢,反正这小子真的平平安安长到现在,还长的比别人都高大,要不是小时候和老三这批人一块长大,一直被老三欺压着,大狗他生的这样高大,一般人都不敢喊他小名了。   “大狗,我记得你上次说过,你跟着你亲戚出去做工的时候,跟别人去炸过鱼对吧?”   “对,拿炸-药炸鱼么,怎么?三哥你也想试试?”   “对,中山深潭里的鱼,就算现在水浅了些,还是不容易抓,我在想是不是拿炸-药去炸一下,说不定能炸个几麻袋上来。”   “中山那边啊?三哥你不就是在那边干活么?”   “对啊,我看那个技术员放炮都看了几次,好像没什么难的,只要点了火赶紧跑就是了。”   “三哥,难道你弄的出炸-药么?要是弄的出炸-药来就好办,拿去炸鱼蛮简单的,不过炸起鱼来就厉害了,保证你吃不完的鱼。”   “炸-药好像是村里会计管着的,我去想想办法,要是我弄出来了,你跟着我一块去炸鱼。”   “好,只要你弄出来了,喊我一声就行。”   “三哥我也要去。”   “你?好,到时候你跟着一起捡鱼去,说好了啊,等我弄到炸-药就来喊你们。”   “好。”   “那我先回去了。”   “三哥慢慢去。”   老三就抛下大狗和云昌,自顾回家去了,到了家,莲花正担着心事,想老三怎么还不回来,等听到楼下有人开了门进了家门,莲花就高声喊了声:“老三?”   “是我,我回来了,你别下来了。”   老三在楼下抹黑洗了把脸,就上了楼去,莲花赶紧拂开蚊帐点了床边放好的蜡烛,再探头去看,见老三的头在楼梯口先露了出来,然后整个人就一步步上了楼来,莲花就问道:“老公你怎么才回来呢?我都等你了很久了。”   “去娘那里说了下话,我真的对你没办法了,去问问娘到底该怎么伺候你呢。”   莲花听的他这么说,又喜又愧,脸都红了起来,看老三在床头坐下来,就帮着他脱了衬衫,看他甩了裤子一口气吹灭了蜡烛,然后躺了下来,莲花就靠过去依偎在老三身边,夫妻两个静静躺了会,莲花抬头去看自己男人,月光从窗口照进来,浅淡夜色里,能看到他睁着眼睛,就凑过去亲了一口,老三抱着老婆就亲了回去,两个缠绵了一番,等莲花自觉受不住了,就拍拍老三的脸,老三正在情热之际,看身上的老婆粉脸娇美细细喘息,月光下比白日里更见可爱,忍不住又凑上去在她小嘴上亲了一口,这才放开了莲花,任她凑到自己胳膊上躺着。   “好受些了吧?老公?”   “哎,我现在就要让着你肚子里这个小东西了,等他生出来了,我娘还不知道要把我儿子放哪里才心疼的过来呢。”   “娘心疼我们孩子,那当然是好的了。”   “哼哼,就怕是只心疼孙子,都忘记儿子了,现在就有点这样了。”   “我心疼你就好了呀。”   “你当然要先心疼我,你第一是我老婆,第二才是我孩子他娘。”   “好好,当然你最重要。”   “这还差不多,你是不知道,娘说要我好好伺候你呢。”   “娘对我真好。”   “娘还叫我问你,你盐腌过的苋菜梗要不要吃?藠头要吃么?”   “藠头啊?要吃啊!这个最好吃了,我怎么没想起来,以前在家时候吃过这个,但是我爹娘家里不种,是别人送了一点给我娘,我才吃过几次,夏天里吃这个酸津津的味道蛮好的。”   “我爹娘也不种这个,苋菜梗是有的,藠头是隔壁的那个阿婶家种了腌好了,她听说你吃不下饭老吐了,酸咸菜也对付不了了,就想起她家有这个,问我娘要不要拿点给你吃吃看,既然你喜欢,明天一早我就去给你拿了来。”   “我现在就口水都要流出来了,要是能拿来,苋菜梗也要吧,家里也没别的菜存着,这个咸一点能下饭。”   “做户人家不容易哦,样样都要有,咱们家里现在底子薄啊,我还觉得有了银洋就有了钱,什么都好办了,结果咱们办点东西就要不少钱,马上就要你坐月子我养你们两个,还有下半年的日子要过,还有正月里的事,哎,自己不当家,真不知道当家人的苦啊。”   莲花听老三在那叹气,就伸手搂紧了男人说道:“等我身子好了,我有的是力气帮你干活,下地下田,我都跟你去,只要咱们两个人好好的带着孩子过,什么都会有,什么都会好的。”    ☆、到手      大狗这天晚上和老三碰到,被他这么一说,也勾起了炸鱼的兴趣,想着正月出外做工那些天,跟着叔伯在外面做马路工程的时候,那边的地方水多湖多,山上偏远点的地方,也有水潭或者湖泊,都没什么人看着,他们逢山开路必定是要用上炸-药的,这个当时管理的一点都不严格,住在一起做工的人,每天都能看到那个放炮的人背着个箱子,箱子里放着炸-药雷-管,他也和干活的人住一块,上边管的人不严格,这箱子就放在那,第一次去炸鱼,还是这个爆破员自己干的,那次炸了很多鱼回来,烧饭婆炖了一大锅鱼汤,又煎炸了不少大鱼,大家伙大吃了一顿,后来么,炸鱼的甜头尝到了,时不时的大家就偷偷的去一次,只是去的多了,炸-药的消耗自然就大了,上面就有些发觉了,来人警告了一番,又加了人手看管,这才没继续炸下去,不然那山上湖里的鱼怕是要被他们炸绝了。   大狗哼着歌儿回了家,他爹娘早睡在楼上前半间的床上了,楼上后半间他床上还睡着他小弟,这时候还没睡着,听得他上楼来,就打开了手电筒,看他哥哥回来了,又是一脸高兴的样,就好奇问道:“暧,哥你怎么这么高兴?”   “你个小屁孩问什么问。”   “我不就问下,干嘛就说我?哥你碰到什么好事了这么高兴呢?”   “没啥事,等过几天哥炸大鱼给你吃。”   “哪里来的大鱼?咱们河里小鱼倒是多,不过娘说煎小鱼费油,都不乐意收拾了给咱们吃。”   “你就等着吧,看我给你弄回大鱼来。”   “你们吵什么!还不困觉?”前面睡不着的他们爹发话了。   “阿爹你还没睡着呢?我哥说过几天抓大鱼给我们吃呢。”小弟抢着报告。   “我听见了,什么抓鱼?现在河水浅了,小鱼虽然多,但是那么小有什么肉好吃,抓回来还要费油去烧。”   “爹你听错了,我说的是炸鱼,不是抓鱼,就是用炸-药炸鱼。”   “啥东西?炸-药?”   “就是和炮仗差不多的,喏,就是中山放炮炸山的东西,上半年我跟二伯他们出去做马路,那边人用的更多,炸起山来,轰的一下,么老老的石头会掉下来。”   “噶厉害?那这样的东西哪能好拿去炸鱼呢?”大狗娘也被吵醒了,他们父子三个说的闹热,吵的她也睡不好。   “我在外面的时候,那边管的也不严,就是爆破员自己都拿了炸-药去炸鱼,那边山上的湖里鱼都快被我们炸完了,后来是炸-药少的太多了,上面的人来查了,我们才不炸了。”   “管的还不严?”   “一开始是不严的,后来偷出来用的太多,上面就发现了。”   “那能炸多少鱼呢?”   “娘我跟你说,这炸药一扔下去,轰一声,整片的鱼都会翻了肚皮浮上来,就是不炸死都会炸晕了,多的捡不完,咱们中山那边的深潭,水那么深,咱们这边又少有人抓鱼卖的,买都没人买,你想想看那下面能有多少鱼呢?”   “鱼是肯定多的,不过你哪里来的炸-药呢?你爹去给村长帮你说好了,叫你明天去中山干活去,你明天就在中山干活了,但是那边也就是跟着挑石头打下手,想拿也拿不到啊,再讲炸这许多鱼来做啥呢?我们一家吃又吃不了,别人买又没几个人买的起的。”   “我也么得说我去拿炸-药,老葛家老三会去弄来的,娘你就是死脑筋,炸了鱼我们吃不了别人买不起的,你不会叫他们拿东西来换啊?就是换米也好呢,咱们家又不嫌弃粮食多。”   “哎,这个好,我怎么没想起来呢?咱们乡下人别的没有,米壶里自己种的米总是有的,咱们家你们三个吃的这么多,年年我都怕新粮接不上,要真是炸了鱼来,这还真可以换米呢。”   “咳咳,又不是大狗自己一个弄,你没听他说炸-药老三去弄来么?现在就有两个人了,要是老三再喊几个人去,大家都抢一样捡了鱼,你以为有多少咱们的份呢?再讲,以前不都是还说不能乱卖东西么?投机倒把要坐牢的呢。”   “哎呀,那不要去了,又危险又没好处的,去干嘛呢?”   “捡些鱼自家吃也好,大狗你记得落手要快。”   “这个我当然晓得。”   “好了不要说了,赶紧睡觉。”   “要是真能抓好多鱼来,就算不能卖也不能换东西,就是自己吃了或者腌起来也好呢,挑担佬挑来卖的咸鱼干不晓得多少贵呢。”   “叽叽喳喳不要再说了,等鱼抓回来了再说,睡觉。”   第二天的清晨,老三不紧不慢的出了门去中山那边,路上碰到从巷子口刚出门的大狗,大狗看见他了,赶紧跑了几步过来问道:“三哥我今天也去中山干活了,我们什么时候去炸鱼呢?”   “你也去中山了?那刚好,我们一块儿走,我得先去问问丁阿叔,他管着这个呢,他那边松口的话,拿东西就简单了。”   “我们在外面的时候,这个刚开始管的真不严的,差不多不管一样,后来是用的太多了,上头才注意到的。”   “嗯,咱们也不要太多,先去试试看,简单好玩,咱们就再多拿点来去炸鱼。”   “就这么办。”   这两人就结伴去了中山上工,半早上的时候,老丁晃晃悠悠的进了洞中来,这时候中山的洞已经打进去了一些,中山前后都在打洞,老三在前边干活,山洞中左右两边挖了小洞放蜡烛,所以洞里倒不黑,干活也能看见,就是天气热呢,也是这里面比外面舒服,洞里温度低,即使外面热的要死人,这里面还是很阴凉的,老丁是去中山后边看了下,从后山绕道前山,一个圈绕过来,人是热的满身出汗,到了这边就赶紧进洞来,老三看到了,看活也不忙,于是赶紧凑过去,先喊了声:“阿叔你来了。”   “哎,热死我了,还是这里面舒服。”   “阿叔你先坐会。”   “怎么你有时间来和我客气,你不干活啊?”   “不忙我歇一歇,阿叔我有事情问你。”   “啥事体?”   老三看了下前后左右,拉着老丁往外走,里面都是干活的人,外面反而没什么人,到了洞口,老三看左右没人了,就轻声把自己的打算说了下,说到拿炸-药炸鱼,老丁眼睛都瞪大了,问道:“大狗他们真在外面拿这个炸鱼?炸的多么?”   “阿叔我骗你做什么?真的炸了很多鱼,你看看这山上的石头都能炸下来,鱼怎么就炸不死呢?我也不要多,你少少给我拿点,我炸了鱼分你啊。”   老丁就眼里露出些贪婪来,家里是多少天没碰过荤腥了,肉是很久才买一次的,河里的小鱼一般大人都不大去弄,这中山的深潭里,也曾经有人抓到过大鱼,只是水太深了,很少有人来这里抓鱼,乡下人一般又少有空闲时候来钓鱼,虽然知道这里鱼多又大,但是下手的却不多,村里吃鱼差不多都是每年到过年了,村里的那口水塘里才会去捞鱼然后大家分一分,平常吃大鱼的时候真的是很少。   “这些炸-药-□□拿出来用了,都是随便放的,每天放来放去,就是技术员都不一定晓得到底用了多少,我看他也不像是个精明人,阿叔你就答应了吧。”老三是真的觉得这些东西带到中山这边来,根本没人仔细看管,就是自己偷偷下手都未必有人知道,不过就是白天拿了怕人看见,还不如和老丁阿叔说说,夜里去拿点来,神不知鬼不觉的好。   “村里有些干活用的东西都是放在一间屋子里的,那些东西也是,晚上你来我家玩吧。”   “好,阿叔就是厉害,夜里我一定来。”   两个人看周围没什么人,就前后又进去了,这一天对老三来说,好像过的特别慢,就是回了家吃了晚饭,他又急急忙忙的出了门,到了老丁家里,进去一看,老丁的大儿子还在吃饭,他自己却不在,看他去了,老丁大儿子问道:“找我爹啊?是来借东西的吧?我爹说了钥匙放在这里了,你拿去吧。”   老三一听,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拿了钥匙说了几句就走了,到了大队里放东西的房子,拿钥匙开了门进去,果然被他拿了些炸-药雷-管来,他也不敢多拿,拿衣服包了一点就走了,去老丁家还了钥匙,这阿叔还是不在家,老三急忙回家,到家之后坐下来,心都有点跳,手里这东西是到手了,但是怎么觉得有点心慌呢?    ☆、依靠      这天晚上老三出去是为了什么事,莲花是不知道的,她好不容易精神了点,就在家里收拾了下,等她觉得有点累了,刚在前门凳子上坐下来,就看到老三用衣服包着什么从后门回来了,回家来了又一脸紧张的样,这倒是少见,两个人从认识到结婚,她还没看到过老三这个样子呢,莲花就站起来往里面走,看老三已经坐了下来,就问道:“你拿着什么呢?”   “啊?老婆你吓我干嘛!”老三正心里紧张,莲花从背后走过来都没注意,被她吓得差点跳起来。   “你怎么了?你回家来我就看见你一脸紧张的样?我还想问你怎么了呢?”   “你看那是什么?我把炸-药拿回来了,老丁阿叔给的钥匙我自己去拿的。”   “你还真拿回来了呢?这个东西不是很危险啊?”   “我看简单的,我这几天再去看看他们放炮怎么放的,看的差不多了我就去炸鱼。”   “我又不想吃鱼,要不你别去了。”   “你不想吃,我儿子还想吃呢,听别人说吃鱼能让人聪明,咱们孩子在肚子里就得让他比人家聪明呢。”   “你还真是,你听谁说的?咱们这边虽然水多鱼也有,但是天天吃鱼的人可没有,要是自己不去抓鱼吃,卖鱼的都少,过年才有卖的呢,哪里能看得出吃鱼的人聪明了?”   “你别不信啊,我跟你说,咱们猪肉吃的也不多,鱼肉都是好东西,肉是要钱买的,咱们就那么点底,先攒点钱不花,这肉就吃的少了,这鱼却是河里有的,只要想办法抓了给你吃,就能给你补补身体,小鱼抓的多了也没什么肉,这大鱼可不容易抓,中山深潭里看下去,都看不到底的,咱们这边又没什么抓鱼佬,都是玩玩的,大狗说他们上半年在外面,用了这个炸了木佬佬的鱼,你等着吧,我也去炸一炸,保证带条大鱼回来给你吃。”   “就为抓个鱼,你就去偷..这个炸-药啊?这样不好啊。”   “哪里不好了?我又不多拿,这也是大队里的东西,我也是大队里的人,拿点来用用怎么了?再说了,鱼炸的多了,我拿些去给村长和丁阿叔不就完了?”   “我说不过你,不过我总觉得不好。”   “我是为了你哦,为了咱们儿子呢,你别管了,等着我炸鱼回来给你吃。”   莲花见劝不了也就不说了,夫妻两个本来就是洗过澡了,莲花这就收拾了上楼睡觉,老三是把炸-药藏好了才上了楼的,不过他在楼下摸索了许久,也不知道是在干啥,等的莲花都纳闷起来了,在楼上问道:“老公你干嘛呢?怎么还不上来困觉了?”   “来了。”老三大步走上楼梯来,楼上烛光摇曳,莲花正站在窗前收屋檐下挂着的衣服,听他上来了,转脸来看他,看老三手里似乎拿着包什么东西,就问道:“你拿着什么呢?”   “等你收好衣服告诉你,好东西哦。”   莲花听的就笑道:“你又拿什么东西哄我呢?”   老三随手把东西放在枕头边上,又脱了衣服裤子上了床,对着莲花喊道:“老婆快来让我抱抱。”   “傻子一样喊什么呢!别让人听见了。”   “怕啥,我抱自己老婆呢,天经地义的事体,再说咱们这房子又不是和人家的老房子一样是木板壁,咱们的土墙厚着呢,没人听见的。”   “没人听见你就能不要脸啦?”   “啥东西?哪个不要脸了?我还没不要脸给你看呢,你个花姑娘快过来让我不要脸下,快来。”老三侧躺在床上,烛光里看去,笑的竟是一脸温柔。   莲花收进来了衣服,在窗边的桌子上叠衣服呢,就看老公在勾引自己,忍不住就红了脸,面红耳赤的低着头不想理他。   “老婆~~~”老三拖长了声音喊莲花,惹得莲花粉面飞红,老三又加了句:“快来,我有宝器给你。”   “什么呀?我先把衣服放好去。”   “有宝器给你你都不来啊?哎,看来我是没人要了,带着宝器老婆都不要我哇。”   莲花去自己嫁过来时候带来的一对木箱子那里放好衣服,这才过来床边,老三等她坐下来了,一口气吹灭了蜡烛,这才轻轻搂住她,十分小心的没碰到她的肚子,把她抱上了床来,,莲花也不挣扎,依偎在自己男人身上,夫妻两个拥抱着躺在了床上,老三摸摸莲花的脸蛋,笑着问她:“脸怎么这么热?”   “还不都是你,你又闹我。”   “好好好,都是我,都是我的错,我们莲花才没有错呢~”   莲花在黑暗里也觉得自己脸上简直是热的血红了,嗔道:“你傻了吧唧的闹什么呢,刚说什么宝器要给我啊?”   老三把她小心的护着让她躺下来,黑暗里摸索着拿了包什么东西,然后塞进了莲花的手里,莲花手里忽然就一沉,惊呼道::“什么东西呀?怎么这么沉呢?”   “嘿嘿,这是我给你的银洋呢。”老三在黑暗里得意的笑。   “银洋钿!?你怎么...突然就给我啊?”莲花心里感慨万千的,刚结婚的时候那些争吵和冷遇,似乎都还在眼前,那些回娘家之后的遭遇,虽然自己娘待自己还是很好的,当时也并没有说什么,还是自己坏脾气的发作了一番就走了,可是之后呢?因为自己没能拿到银洋给爹去卖,家里就是知道了她怀孕之后,在她送了信去叫娘来看她,娘家都没有任何人来过,这实在伤了莲花的心,她本来还想自己再去下娘家,这样一来,就是老三都不愿意她去了,实在太气人了。   “我拿些出来给你看看,安安你的心,咱们家还有九十个银洋呢,我本来全部藏在米壶下面的,我把一个小陶罐盖实了,拿油纸包了,在米壶下面挖了个洞,就藏在那里,今天也是我忽然想起来,想拿几个给你放着,你数数,我拿了二十个来的。”   “给我做什么..都给咱们儿子留着!”莲花满心欢喜的说道:“咱们两个现在辛苦点熬熬没什么,这东西现在就值二十五块一个,将来之会更值钱的,咱们给儿子留着,将来给他造个大房子,还要给他娶媳妇,还要打家具...”   “哎哎,我给你的,你想什么呢?我是看你这些天也实在想你爹娘,肚皮里有了这孩子之后,他们也总不来看你,你心里记着这个,老也不高兴,要不你就带着这二十个银洋,回你娘家看看他们去吧,你爹要是还想着拿这银洋去卖,那你给他卖,反正他就是卖了抽钱了,该给你的还是要给你的。”   “这,你这是送钱给我爹娘用啊。”   “他们总是生养你的,我以前是不高兴你心里只记得他们,不晓得为我为咱们这个家想想,但是你现在心里都是我和咱们的儿子,我又想你过的更开心点,你要是想你爹娘了,我就叫我娘陪着你回去一次。”   莲花眼泪都下来了,在自己男人怀里抽抽搭搭的哭了起来,这又让老三手忙脚乱的,赶紧抱着老婆哄着:“我是让你高兴的,不是叫你哭的,你怎么哭起来了呢。”   “我是高兴的,你待我这么好,我心里高兴..以前都是我小气自私,和你吵都是自作自受的,我就只想着我爹娘,那时候从来没把你放第一,对爹妈也不好,你说我当时怎么就那个样呢?”   “谁还没个糊里糊涂的时候啊?”老三这话说的有点心虚,他当时还不是跟那个三才老婆偷情呢,家里老婆闹的他头痛,外面的野花自然就特别的香,现在抱着自己老婆,还带个肚皮里的儿子,那是真的心满意足,再也没那种心思了,不过以前的错事是万万不能叫老婆知道的,要不老婆这个刁蛮脾气要是发作起来,那是真难受的,这个错事是千万不能暴露的。   莲花还在轻声抽泣,老三只得轻轻拍哄,又说道:“我也真是难,儿子还没有生下来哄过,现在还得好好哄他娘,哄还哄不好,我真吃力啊,好了老婆,我们不哭了,银洋你拿着,等换了钱来,你想买什么买什么,想吃什么吃什么,咱们什么都不熬着,就是熬呢,我一个人熬也就是了,你和我儿子不用熬的,我一定会让你们过上好日子的。”   “嗯,我也不要买什么,我都攒着,给咱们儿子留着,你放心,我是你的人,我早想明白了,我的家就是你和我,将来还有咱们儿子,这是我最该看重的。”   “好了好了,银洋你放好,咱们睡觉了。”   “你给我这么多,我放哪里去?”   “晚上先放枕头边吧,等明天白天你想放哪里放哪里,要是就想去你爹娘那,那你身体吃的消就找我娘陪你去吧,我跟她说过了的。”   “我不想去呢,我倒想看看我爹娘是不是不当我是他们女儿了,我真是烦死了,那次我又是托人传信,又带了东西去,他们倒好,东西留下了,话是一句都没带回来呢。”   “好好好,你想去就去,不想去我们就不去,睡觉啦,睡好了明天你才有精神,我也得打起精神干活,然后去阿辞爸爸那看看到底怎么放炮的。”   “你要小心点啊,我要靠着你过一辈子的呢。”   “让你靠,放心,靠一辈子。” 作者有话要说:  潭村方言,木佬佬=很多很多 ☆、老三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老三一早就起来了,吃了莲花煮的早饭就去上工了,大狗依旧跟着他走,问了他知道炸-药拿到之后,兴高采烈的说道:“三哥,那咱们什么时候去炸呢?”   “这个我还想多看看他们到底怎么放炮的,虽然看着简单,像放炮仗一样,但是自己到底没上手过,我怕到时候弄不来。”   “不会!有我呢,我看了多少次别人放炮了,三哥你不会的话就让我来。”大狗很得瑟,自己是真的看过那爆破员放炮,说真的其实真的很简单啊,炸-药雷-管引线一弄好,一点火一扔不就完了?   “我不会?我是不会但是你就会了啊?你小子去了外面一趟,胆子大了不少啊?”   “嘿嘿,三哥面前牛皮不吹,看是真看多了,但是没真的弄过,不过我真的觉得简单的,三哥你把炸-药给我,我去炸炸看你就知道了。”   “要真简单,那还要人学么?废话不要说了,多去看看是正经。”   大狗没办法,谁让自己拿不到炸-药呢,还是先去干活吧,三哥说啥时候去再说。   这几天干活的时候,老三在放炮清场的时候,别人往外走,他就往里凑,跟在阿辞爸爸身边看技术员怎么做,看多了也觉得简单,总觉得技术员每次放炮都小心翼翼的不过是胆小怕事,看着是真简单的很,不过就是炸-药放好,雷-管放好,导火线连上,点火了人就跑,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于是这天中午下了工,老三就跟大狗说道:“今天中午吃了午饭不要困觉了,咱们来放一炮看看。”   大狗等了几天,都以为老三要放弃了,今天听到他这么说,立刻高兴起来,点头就答应了,回了村两个人分开走了,到了家之后,莲花早就做好了饭菜,就等着老三回来吃了,她这几天精神好了点,什么东西都想吃了,连饭都吃的和老三差不多多,都是满满的两碗吃下去,就是吃了没多久呢,就又觉得饿了,莲花吃的自己都害怕起来,老三的娘却高兴,说是怀了孩子的人都这样,孕吐的日子熬过去,就开胃了什么东西都想吃,这是好事啊,对肚子里的小孩子来说,做娘的吃的多,他才长的快呢。   午饭的桌上,今天的菜是不多的,就一碗黄豆酱,一碗咸菜,还有一碗冬瓜,那还是从老三娘那里切了一块冬瓜来,今年的夏天雨水少,很多菜都没什么结果,就是南瓜都没几个,很多老人在担心下半年的番薯收成了,还有稻子,现在勉强能放满田水,再晴下去的话,那是真不好了。   “你怎么也不去买点豆腐来吃呢?好歹也加碗菜,你看你老吃咸菜,我儿子都要跟着受委屈了。”   “隔几天再去买吧,把钱攒着的好,我又不是没菜吃,天天的买小菜吃,咱们又不是工人,乡下人就要过乡下人的日子。”   “家里还有钱呢,又不是没钱了,哪里要你这样熬,更别说你还怀着孩子,你想吃就去买,等我以后有钱了,我就让你过城里人的日子,想吃肉就吃肉,想吃鱼就吃鱼。”   莲花听的笑起来,双眼弯弯,柔情无限。   “等下我不困觉,等大狗来了,我们一起炸鱼去,你在家自己好好睡着,等我抓了鱼回来。”   “这天这么热,你中午去炸鱼?”   “中午那边没人啊,再说晚上要是去炸鱼,咱们的手电筒照着不够亮,能照见多少鱼呢?”   “那也是,不过你小心点啊,这是山都能炸开的东西呢。”   “不要紧的,你是没看见过,那东西太简单了,没事的。”   “嗯,那就好,这天也真是的,老不下雨,这电也是,怎么还不来呢?这都停电多少天了。”   “谁知道呢,反正这停电也不耽误咱们过日子,就是磨谷子有点麻烦。”   “镇子上也能去磨的,那边没停电,我听人说了,就是从咱们这里起,到山里面这一片都停电了,不知道是在做什么呢。”   “好像那个技术员说过,是哪里在弄什么线路,等弄好弄完了,我们就再也不用这样停电了,说是电灯都能亮一些。”   “现在的灯不亮吗?比蜡烛可好多了呢。”   “我也不知道呢,大概是会变好一点吧。”   “能变成什么样呢?”   “会越来越好的,我努力干活赚钱,等咱们儿子生下来,我们家会更好的。”   “咱们儿子名字都还没想呢,你说叫什么好呢?”   “这个啊,我也没读几年书,读书的时候都在玩,现在取名字,好像也不看重什么辈分了,想怎么取就怎么取呢,你看叫什么好?”   “我取啊?那我得好好给孩子想个好听的名字,就是..万一我生女儿呢?”莲花有点担心的看着老三,肚子里的孩子没生出来之前,谁也不知道是男是女呢。   “生了女儿和你一样漂亮那有什么不好呢?就是下一个一定要给我生个儿子呢,儿子女儿都得有才好。”   “嗯,我也想生儿子,生个女儿嫁到别人家里,哎,想想就舍不得呢。”   “还没生出来你就这样啊,真要生个女儿嫁人了,你还不得哭死啊。”   “还是生儿子吧,你说叫什么好呢?”   “咱们儿子得有出息才行,要变城里人才好,你看屠阿公家的大儿子,他今年读书毕业出来就当了老师呢,拿国-家工资呢,你说咱们儿子要是也这样会读书,那多好。”   “我就不会读,也就认得几个字,咱们孩子生下来,可要管的严一点才好。”   “这个我来负责,不过儿子到底叫什么好呢?富贵?不好,太土了,建国?好像村里就有人叫这个,我再想想。”   “你先把饭吃完了呢,我等着洗碗呢。”   “要不就叫泽安?”老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个在莲花看来很是傻气的笑。   “为啥要叫泽安呢?”   “你看咱们主席名字里不就有个泽字,那肯定是个好的字,安呢,就是求个平安的意思,这个名字你说好不好?”   “我也不知道呢,到孩子生下来,还得排一下五行呢,要是缺水倒是刚好,要是缺金怎么办,这两个字可没金呢,”   “你这个是老思想,咱们不用想这个,要是生儿子,就用这个名字,要是生女儿呢,就叫一个安字你看好不好?小的时候咱们可以叫她安安,好听吧?”   “安安啊?这倒蛮好听的。”   老三吃下最后一口饭,把碗一放就站了起来,他先把藏着的炸-药雷-管拿了出来,又去拿了个大木盆来,对着莲花喊了声我走了,就走出了家门。   莲花在洗碗,听他喊就回头看,看自己男人两手都提着东西走出家门,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点慌,就追出去喊道:“早点回来,你下午还要干活呢。”   老三听老婆喊,就回头答应了声:“晓得了,你快去睡午觉去吧。”说完了就回身要走,迎面却碰到了他娘,老三娘见他这样子拿着大木盆出门,就问道:“你大中午的做什么去呀”   “嘿嘿,我拿了点炸-药炸鱼去,娘我炸条大鱼给你吃。”老三边说边走了,他娘在后面喊:“你小心点啊。”   “知道了,你去看看莲花吧。”   老三的娘看着儿子叮叮当当的两手拿着许多东西往巷子外走,一边心里嘀咕这孩子这么大了还就想着玩,一边又想要是真能抓到鱼就好了,莲花这几天胃口变大了,家里却没什么菜能给她吃,这要是抓了大鱼来,就算天气热的放不住,拿盐腌制了晒了也好啊。   莲花刚把碗筷洗好放进碗橱,就见婆婆从后门进来了,就喊了声娘,老三娘点点头,问道:“你中午胃口怎么样?”   “吃的都和老三差不多了..我都不敢相信我肚皮变这么大了,娘你看我肚子有没有大一些?我怎么觉得我腰身粗了好多。”   “腰身粗了才对啊,我看你一直害喜人都瘦了,你不晓得我多着急,做娘的吃不下饭食,肚皮里的孩子怎么长的大呢,你现在吃的多了我就放心了。”   “娘你放心吧,我身体好着呢,熬过这头三个月就好了,你看我饭都会吃了,以后就不耽误干活了。”   “你着什么急呢,先把肚皮里这个顾好是第一,山上的地里你爹会帮着照看的,田里么叫老三下了工吃了饭去看看就好。”   莲花听的只笑,看她满脸笑意的样,老三娘都想不起来当时她尖酸刻薄牙尖嘴利的样了。   “我就是过来看看你今天怎么样,看你这样我就放心了,那我先回去了。”   “好的,娘我先去洗下衣服,不送你了啊。”   “快去吧。”   莲花看着婆婆走了,就想到前门端了脸盆里的衣服,想去大井那边把衣服洗了,最近天晴的厉害,山上是没有溪水流下山来了,村里吃水都要去大井那边挑了,洗衣服如果不去河边的话,就得到井边去了,就在莲花弯腰端起脸盆的刹那,她猛地眼前一黑,人差点倒了下去,晃悠了下靠住了旁边的墙,这才没摔倒,这一下吓得莲花脸都白了,心呯呯呯的直跳,赶紧先拉过一边的凳子靠着墙坐了下来,缓了很久才觉得没那么慌,这下却是不敢去洗衣服了,想着还是该躺到床上保险点,要是万一人晕了过去出了什么事,那可怎么对老三交代呢?   莲花在前门坐的挺久的,门前无遮拦的泥地上跑来了几只不知道谁家的小鸡,后面还跟着只老母鸡,小鸡在泥地上团子似的滚来滚去,在阳光下惬意的玩耍,老母鸡步步跟随,小心看管,即使是只鸡,那也是有一片慈母心的。   莲花看的心底一片柔软,想着老三要是抓鱼回来了,该好好夸他几句,不过下次还是不要去了,想想还是有点危险有些担心,自己胃口好了什么东西吃着都香,不必要这特意去弄鱼吃。   坐了这一会儿,莲花觉得自己缓过来了,就站了起来,只是心里到底担心,走的也不快,还拿手扶着墙,刚从前门走几步进了家里,就看到开着的后门那冲进来一个人,看到莲花就大喊:“莲花!你们家老三被炸死啦!”    ☆、远行      莲花满脸茫然的看着冲进家门来的人,这人是谁?他在说什么?他在喊莲花?莲花是谁?老三?被炸死了?被炸死了!!!   先前冲进来对着莲花喊的是村里的一个男人,叫大平的,老三曾经和莲花说过,这大平不痴不傻就是没脑子的,怎么今天这大平到自己家里来乱喊来了呢?他就是个傻子吧?说的什么傻话呢?老三刚好好的出门去的,他怎么可能会死?   “阿嫂!三阿嫂!阿嫂!三哥死了!被炸药炸的人都没了!”紧跟着后门又跟着冲进来的一个人,却是个孩子,莲花认得是大狗的弟弟,往常也跟着来家里玩过的,他怎么也这么说!老三!老三!老三!   “阿嫂!阿嫂你别吓我!你别吓唬我啊,三阿嫂!”   来人已经哭了起来,那还是个孩子,满脸的惊吓混着眼泪流淌,不等他再说别的,眼前站着的莲花已经是两眼一黑倒了下去,大平赶紧去扶,哭喊着的孩子却大声嚎啕起来,他还是个孩子,即使平常调皮捣蛋惯了,又哪里经过这样的事情,眼见得莲花倒在了地上,他吓得放声大哭起来,拔脚就往外跑,边跑边喊:“死人啦!三阿嫂也死啦!三哥也死啦!啊啊啊!”   这人是大狗的弟弟,因为他哥叫大狗,即使他小名很正经的起了一个,别人家不管,依然顺着大狗下来也叫他小狗,今天中午他哥回去就说了吃完饭呢他要去炸鱼,他就想跟着去,不过他爹骂他一个小人还这么不安分,趁早去困午觉吧,小狗不甘心,吃了午饭看他哥哥出门了,他就趁着他爹娘不注意,偷偷溜了出来,大狗他们要去哪里炸鱼他当然知道,一定就是中山那边水最深的地方了。   老三和大狗碰头的时候,他就躲在巷子口看,看他们两个走远了,他就远远的跟去,看他们向中山走了,他刚要跟着去,村里的小伙伴发现了他鬼鬼祟祟的样子,抓了他问是在干什么呢?他倒也不想隐瞒,自己哥哥去干这样的好事,给小伙伴分享下也是自己的面子,就说了他哥哥是要去中山炸鱼,他想跟着去看看,他哥不让他正想着偷偷跟去。   乡下的孩子,一个是大胆,一个是无忌,满村放养的孩子,大人忙着山上的事情,幼小的孩子还看顾下,大一点的都是放养,地里田里都忙不过来,哪有那么多时间和精力看着这些孩子呢,吃了午饭的孩子们,不想睡午觉刚溜出来玩的,碰到这样从来没见过的事情,这样的新鲜热闹怎么能不去看呢?带头的孩子一挥手,七八个孩子就都跟着小狗走了。   老三和大狗远远的在前边出了村往中山去了,小孩子们在后边偷偷跟着,小狗远远看着自己哥哥和三哥到了中山那边,就带着小伙伴们摸到了中山脚的龙王庙下面,这边能看到两个哥哥在那边,但是他们不注意的话,也不会看到后面的孩子们。   小孩子们嘻嘻哈哈的说笑,等着看那边到底是怎么个炸鱼法,很有几个孩子想着到时候要是鱼多,就冲到河里跳下去抓几个带回自己家去。   到底当时老三和大狗怎么弄的,孩子们离的远了也没有看清,他们只是等着等着,等到听到轰然一声后,那震耳的响声里夹杂着有人大声的惨叫声,那叫声惨声哭号不像人声,小狗听到立刻害怕起来,那边不会是出事了吧?他拔脚就往那边冲过去,还没到地方,就被眼面前的东西吓呆了,那是什么?那是一只手!一只人的断手!啊啊啊啊啊!小狗尖叫起来往前跑,他哥大狗呢!后面跟着的孩子们有被看到的东西吓得转头就跑的,也有大胆的跟着跑到前面去看。   前面的路上,中山的山崖下,那满地血红的是什么呢?碎裂的木盆边,地上还遗留着一个人的下半身,上半身已然消失无踪,满地的碎肉血迹,还有杂乱的器官,还有,被远远炸开的大狗,他正躺在地上不停的喊着什么,发出的声音已经不像人声,更类似是动物的哭嚎,小狗看过去,他哥哥的一只手已经不见了,身上一片血红,小狗怕的全身发抖,但那是自己的哥哥啊,他还是七颠八倒的跑过去,大狗已经痛得糊涂了,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弟弟小狗过来,也不知道他看成谁了,剩下还完好的一只手一把抓住他,他嘴里喊的这下小狗听清楚了,他喊的是三哥!   “救命啊!三哥啊!我对不起你啊!快去喊三阿嫂啊!救命啊!救命啊!阿爹!娘啊...啊...”大狗语无伦次的已经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了。   小狗被他哥哥的惨样吓得泪流满面,伸手想去摸摸哥哥,却哪里都不敢碰,身后有个孩子在喊他:“小狗快去喊你爹妈来!”   小狗猛地站起来就往村子里跑,哥哥现在这个样,喊爹妈来才知道怎么做!他整个人都在哆嗦着却还是往前跑,明知道眼面前就是满地血肉,他也只有往前跑,跑快点回家叫人来救哥哥啊!   留在现场的还有两个孩子,那是吓得走不动路了,只会坐在地上哭,其他孩子都跟着小狗都跑了,小狗跑到村口木桥头的时候因为太急摔了一跤,大平正在桥头呆着,看小狗摔倒了一时爬不起来,赶紧就上去扶起来,还好心问道:“小狗你怎么啦?”   “大平哥,我哥哥手没了,三哥被炸死了呜呜呜,我要找我爹妈去。”   “你说啥人死了?”   “三哥!老葛家的老三!去中山炸鱼被炸死了!大平哥你去帮我喊下三阿嫂吧,我要先去喊我爹妈!”小狗边跑边喊,路边路过的村里人都有人听到了,这是出了大事情啊!   有一起跑回村子的孩子见了自家大人就哭,哭着说了中山出的事,就有人跑来老葛家报信,还没午睡的老葛两夫妻被冲进家门的人说的话吓呆了,他们老三去炸鱼被炸-药炸死了?!这怎么可能呢!   老葛不信来人说的话,急忙跟着人要自己去看,他老婆心里不敢信但是又怕是真的,一边发着抖一边想跟着去,眼泪不由自主的就掉了下来,老三明明刚和自己说了话走的啊,还说抓了大鱼给自己吃,怎么出去一会的人,转眼就有人来报信说出事了呢?他在中山到底怎么了?还有,莲花那边!她可还大着肚子呢!   老三娘急忙就往小儿子家跑,她一路哭一路跑,一路上碰到的村里人就都看着她,这时候回村里的孩子把事情传了开来,半个村的人都知道了,看到老三娘边哭边跑,都一脸同情的看着她,等她跑到了小儿子家的巷口,那边已经围了不少人在看,看是她来了,人都纷纷让开,老三娘喘着气跑进去,一眼就看见莲花躺在地上,她不由得就喊一声:“莲花!”   旁边人听她喊的凄厉,有人就赶紧上来说道:“没事没事,莲花没事,就是晕死过去了。”   “莲花啊,我可怜的媳妇啊...”老三娘见了莲花这个样子,心里的怀疑几乎都要变成确信了,但是老三明明是好好的出门去的啊?也许他们都弄错了呢?等下老三就带着大鱼回来了呢?   “呜呜呜,我可怜的莲花还怀着孩子呢,谁来帮我抬她睡到床上去啊...呜呜呜”   旁边立时就有几个粗壮的女人上前来扶起莲花,刚才大平看小狗跑了出去,他就放下了莲花在地上,他虽然不懂很多事,也知道别人家的女人不能乱碰,就跟着出了门站在门外,小狗哭喊着跑出去的,隔壁几排屋子里的村人听到了,就有赶过来的,平常小孩子虽然喜欢乱说话,但是这种谎话怎么会说的出来呢?男人们就往中山赶,女人们胆大的也有跟着去的,胆小的就一起来看莲花,却看到莲花已经听到消息晕死在地上了。   有同情心丰富的,就已经双眼含泪替莲花可怜了,等老三娘哭着跑来,这老少两个女人,尤其莲花肚皮里还怀着老三的孩子呢,这莲花自从闹了一回分家的事情之后,后面就收敛了许多,也不大叽叽喳喳和人闹事了,一心意思的跟老三过日子做人家,后来她怀孕了,新媳妇第一回倒也不好意宣扬,就是老三娘呢,因为这是老三第一个孩子,又见莲花老是害喜,头三个月也不愿意多和人说,因此这周边的女人们有几个竟然是才知道莲花还怀着孩子。   楼下并没有床,几个女人扶起莲花,想要把她弄到楼上去,一个粗壮有力的嫂子说让她来背着莲花上楼,旁边的人就扶着莲花放到她背上,等把人背到了楼上床前,几个人七手八脚的扶着莲花躺下来,就有人问要不要去叫赤脚医生来。   “这个不用叫医生吧,掐她人中就行了呢。”   “掐她做什么呢,让她睡着还好些,她醒来了可怎么受得了呢?”   老三娘坐在一边哭,心里一片茫然,老三你在哪儿呢?你看看莲花都这样了,你怎么还不回来呢?   不说家里乱成这样,此时的中山那边,已经围上了许多人。   中山的位置,站在潭村晒场这边看的话,是在潭村这村子的左上角,一整座山连绵,生生拦截了上游冲下来的河水,使河水不得不柔顺的拐了个弯,顺着潭村转了一个圈再向下游去,这天中午的潭村人,许多的人都从村外沿着河往上跑,中山那边听说炸死了人,死的人还是老三这个一向在村里很是混的开的年轻人,听说是炸的一塌糊涂,人都找不全了,死无全尸啊。   听说是一回事,等真的看到了,吓得哭的成年人也不是没有,凑热闹上去看的人,被血淋淋的现场吓得回头就跑的不在少数,有几个女人当场就吓的软了身体坐在地上起不来,还要自己男人又拖又抱的才弄走。   村里的干部已经得到消息到了现场,村长白着个脸,刚送了大狗上拖拉机,大狗父母哭着跟着一起上了村里大队的拖拉机,送儿子到镇子上去看医生,要是不行还得往大医院送,大狗爹手里还拿着大狗的断手,也是一副吓呆的样子,自己手里儿子的断手,他拿着直发抖,却又不敢扔开来,这是自己儿子的手啊,能不能镶上去呢?要是镶不上去,难道自己儿子的手从此以后就断了么?   村长等人来了之后,先叫的拖拉机来送大狗去医院,然后才是想办法解决老三的后事,只是看了现场之后,就算能干如村长,也不知道该怎么凑齐老三的尸身,实在是太惨了,散落满地的尸块怎么收拾的起来呢?老葛已经蹲在老三的下半身那放声大哭,这老来丧子,实在是人生中不能承受之苦。 ☆、伤痛      潭村这个山窝里的村子,全村大部分的房子都是坐北朝南的,乡下人的房子大多就是一间的一字房,一般白天家中有人的话,前后门都是开着的,家里要是办什么事情了,那人来人往的就更是四门大开了,当然四门大开是以前大户人家才有的规格,乡下农家里,不过也就是两个门。   今天的潭村格外的不一样,许多人聚集在潭村的晒场边,大多人都是面露不忍之色,看着那边缓缓过来的板车,板车上盖着一副草席,草席下另有一个大的碎木盆,还有就是隐约能见到一个人的腿,老葛泪流满面的拉着板车过来,后面跟着他家老大老二,都是惨白着脸的。   往日这老三没少给两个哥哥惹麻烦,三兄弟打起来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只是自家兄弟,怎么也不会伤筋动骨的斗,更没有指望自己兄弟倒霉过,这好好的人,才一个中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任凭是外人也要叹一声可惜,更别说一个爹娘生的兄弟,老葛在中山坐在老三尸身边哭的时候,他的大儿子和二儿子才得到消息赶到,看到老父亲痛哭和小弟满地散落的惨样,两个大男人都红了眼,哭着拉起父亲,旁边的村人胆大的上前相劝,又有老葛家的叔伯兄弟亲戚朋友来帮着处理后事,有人就想起去拉个板车来拉老三的尸身,就叫了人去老葛家里拉车。   村长叫人停了今天下午的活,中山做工的一些人,以前本没觉得放炮有什么可怕的,今天见了老三的惨样,就有几个在心里打鼓,虽然自己不要碰到炸-药,但是一个洞里干活,这边放炮了,那边说不定也有危险呢?要是万一出点事呢?看看眼面前的惨样,再多想想的人,直叫人浑身发冷呢。   旁边远远站着看热闹的人,看着老葛边哭边把老三的尸身收拾起来,因为炸的上半身实在太散碎,都凑不拢完整的身躯,好容易在山脚一块石头后面找到老三少了一半血肉的头颅,拼拼凑凑的,也凑不完整出门时候那一个人了。   板车拉到,顺带的还拿了草帘子来,当时的草帘子,是稻草编的那种,乡下人以前更穷的时候,冬天拿这个当垫,稻草暖和,棉絮不够厚的时候,就靠这个撑过去。   草帘子比较宽大,一半垫在下面,一半盖在上面,实在散碎的尸骨归拢在了破碎了一角的大木盆里,就这样,老葛拉着自己小儿子一步步的回了村,一路上看热闹的村里人都跟着走,不过即使是平常再爱碎嘴的妇人,这时也不敢多说些什么,没见那三个大男人都在哭么?   横死在外的人是不得进堂前的,老葛拉着小儿子来到了晒场,晒场上帮忙的人已经用田席搭起了灵棚,等老葛拉到灵棚前,车刚停下,老葛刚站直了下,人就软了下去,旁边两个儿子急忙去扶,却是老葛晕了过去,围着灵棚的人又是一阵慌乱,几个女人就哭了起来。   莲花悠悠醒转来的时候,村里的赤脚医生是已经来看过她了,说是没什么事,只是一时惊吓昏厥,醒了便好,只是还要担心她醒来能不能受得住老三的死讯,医生这个下午也是累,好好的在家午睡,先是被人喊起来拉到中山脚下,看了死去的老三的惨样,还有活着的大狗的惨样。   大狗虽然还活着,但是他手被炸断了,腹部也有伤口,脸上身上细小的伤口不计其数,医生在村里虽然算个能人,但是其实也就只能看个小病,勉强给大狗包扎了下,赶紧的就叫人送镇子上去,他是无能为力的,这边处理了,村里又来人喊,莲花在家里晕死了过去,她是还怀着孩子的人,又碰到这样的惨剧,赶紧的医生又赶了过去,好在只是晕了过去,并没出别的事。   陪在一旁的老三娘已经哭肿了眼睛,小儿子真的死了啊!!!刚前一会儿还跟她说抓个大鱼给她吃的儿子呢???   医生要走,老三娘也跟着下楼,她跌跌撞撞的被人扶着下了楼,站稳了之后,旁人要扶她去坐下,她也就去坐着了,只是坐下就哭了起来,失去了儿子的母亲,和失去了丈夫的妻子,都在家里哭,老三娘在楼下哭的肝肠寸断,楼上的莲花似乎有所察觉,眼泪从紧闭的眼睛里流了出来,旁边看着她的一个大娘悄声的说道:“莲花是不是要醒了?”   “你看她怎么睡着了也在哭?没醒吧?梦里在哭么?”床边围着三个上了年纪的女人,为的是看住莲花,等她醒来也好哄劝。   莲花晕死过去的时候,是瞬间没了知觉的,她似乎是沉沉的睡了一场,但是谁在黑暗里喊她呢?   “莲花,莲花,莲花。”   “莲花,你再不醒,我就走了。”   “你去哪里?”   “我...到远地方去了,不回来了,你好好的。”   “你去哪?别走!老三!老三!老三!”莲花在梦里不安的喊叫,猛地一声大喊“老三!”本来躺着的人猛然的就坐了起来,睁开的眼睛左右两边看了下,旁边的三个人急忙围过来,一个扶着她,问道:“莲花你..?”   “莲花你醒了?你要保重啊,你肚子里的孩子可还要你照顾呢。”一个大娘边说边转头,她是忍不住的要掉眼泪,这年轻轻的莲花,可怜孩子还在肚子里,就没了男人,这以后可怎么过哦。   “老三呢?他刚刚不是在喊我?”莲花还在找老三,他刚才不是在耳边喊自己么?人呢?   “莲花你想开点,老三你爹去拉回来了,灵棚也在晒场上搭好了,事情都有人在做,你安心些躺着。”   “你们说什么?老三不是刚还在这里吗?”莲花浑身发抖,眼泪顺着脸颊掉下来了,她脸上却还是要笑起来一样,“老三刚还和我说话的,你们骗我,他哪里死了!他活着呢!”   “莲花啊,你别忍着,想哭就哭出来啊。”说这话的大妈自己都在哭,苦命的莲花哦。   “不是!我不信,老三明明才和我说话的,怎么会死了呢!”   “莲花啊,你哭吧,哭出来就好了,闷着伤身,你看你娘来了。”   老三娘听到楼上有哭声,知道莲花醒来了,哭着就要上楼,可怜她哭了许久,人都没了力气,想上楼都走不动,走一脚就上不去楼梯,旁边人看到知道她想上楼,赶紧的两边扶住,扶着她上了楼。   莲花看到婆婆被人扶着上来了,不过是一会儿不见,眼前的人就好像老了十岁,红肿的双眼都睁不开一样,看见了她抱着就哭道:“我可怜的媳妇啊,你怎么这么命苦啊,我的老三啊,我的崇华啊!你怎么舍得抛下爹娘就去了哦...呜呜呜...”   “崇华啊!!!”莲花凄厉的喊了一声,人立刻就倒了下去,抱着她的老三娘哭的厉害,也没力气扶住她,跟着就往楼板上坐了下去,围着的人赶紧扶的扶,哭的哭,又急着掐莲花的人中,这一次莲花就很快醒来,清醒了后立刻就放声大哭,婆媳两个哭的旁边的人都跟着哭,一时楼上哭声大起。   人世间怎么就有这样的苦呢?生生的叫人阴阳两隔,好好的一个家,崇华这一去,家还是家吗?对了,老三的名字叫崇华,只是一般不大有人喊名字,崇华排行三,一般比他小的就喊三哥,比他大的就喊老三,就是自己家里,爹娘都喊他老三,莲花嫁进来都没喊过几次他的名字,因着人喊多了老三,喊他名字他自己都要反应不过来,只是以后再喊他崇华,是永远都没有人答应了。   老三的尸身在灵棚卸下,草席被血迹湿透了,板车上都沾上了鲜血,草帘子卷着老三的残躯,被放在了地上,灵棚里点起了长明灯,新打的牌位拿来了,先生写了老三的牌位,端端正正的在靠着墙的桌子中间放好,点起了香烛,一个人就这样的变成了一块牌位,人犹在,而命已绝。   话信的人,都拿着黑伞尖头向前,出去各处亲戚家告诉消息去了,不过是一个下午,老三的惨剧就传遍了周围乡村,下午没有卖肉而在家干农活的阿春,也被这个消息吓得目瞪口呆,不过是前些天还来买过肉的健壮男人,居然就这么没了?   阿辞爸爸也在帮忙,也跟着出去话信的,他负责的是镇子上这一片,莲花爹娘家里,就是他去报的信,莲花娘当即就哭了起来,莲花的爹不在家,兄嫂都在山上,既然报了信,阿辞爸爸就走了,还得去下家呢,镇子周边散落着几个村,老葛老婆的娘家在那其中一个村里,还有她娘家别的亲戚,都要去走一趟。   阿辞爸爸骑着车从小路上过的时候,田边的一个女人突然站了起来,喊了声:“那个!哎!你等一下!”   阿辞爸爸听见了,就踮脚停下了自行车,回头一看,这不是以前的三才老婆么?   “你喊我?”   “哎,阿辞的爸爸是吧?我记得你女儿是叫阿辞。”   “对,我女儿叫阿辞,你叫我有事?”   “我,今天听人说,村里的老三被炸-药炸死了?这是真的吗?”   “真的,吃了午饭没多久出的事,你看看我拿的黑伞,我就是来报信的。”   “真的死了啊?”阿春自言自语一般,整个人失落不已。   阿辞爸爸看她的神色不对头,但是他忙着报信,也就不多理会,说了声就骑着车走了。   村长这一天下午都比较烦,老三的事连累的他忙活了一下午,先是去中山收拾残局,再来就是查到底怎么一回事,老三是被炸-药炸死的,他的炸-药哪里来的呢?村里又没有别的地方有炸-药,肯定是村里存放炸-药的那间房子里偷的,那到底是拿了钥匙去开门偷的呢?还是别的法子偷拿的呢?   村干部先是被村长喊了开了一次会,放东西的房子被好好查了下,并没什么破损的地方,管着钥匙的会计老丁说,并没有人拿走他从来不离身的钥匙,他可以向大家保证,老三的炸-药绝对不是从他那里拿的,乡里下来的技术员是不管这个的,他只管放了炮就走人,这些东西其实是村里在保管的,当时村里的管理宽松,有心要拿的人,就是在中山那边放炮的时候,都有可能随手抓了就走,会是开了一场,但是并没有个结论,毕竟老三死了而大狗重伤在医院,开完会人是散了,但是村长也决定给中山做工的人放两天假,打洞做工的人都人心惶惶的,有几个都来他这里说不干了,人心散了,只能暂时先稳一稳。   开完会差不多到了晚饭时间,村里会计老丁家愁云惨雾的,老丁阴沉着脸好好叮嘱了大儿子一番,再出门来到晒场边的灵棚外。   此时的灵棚里,因为晚饭时间,大部分来帮忙的人都去吃饭了,这里留守的就剩老葛一个人,连他大儿子二儿子都去吃饭了。   莲花是下午的时候和她婆婆一起来过灵棚,哭着进了灵棚,见到面目全非死无全尸的老三,莲花当即崩溃大哭,哭的周围人都不忍听,老三娘自己哭的在地上打滚,失去孩子的母亲,那种痛苦是难以形容的,如果可以,老三娘都宁愿自己去死了换回儿子,可惜不能啊。   老葛只麻木的坐在灵前,他觉得自己一点都不想动,往日这个小儿子最讨人厌了,可是心里大概也是最宠这个小儿子了,他在的时候要板起脸骂他,现在他走了,骂都骂不到了。   一边跟着的人,一边看着老三娘,一边还要看着莲花,结果莲花还是晕死了过去。   这一下午里莲花心里实在是太苦太苦了,人的心理在崩溃后确实是脆弱,莲花一连晕过去这么几次了,周围人都发慌,喊人背着莲花回家去之后,又拉了医生来看,这一次却是有些不好了,做母亲的心情太过悲伤,肚子里的孩子也能被影响,医生先给莲花吃药,莲花还不愿意吃。   被人扶着回来的老三娘看她脸上的神色不对,不由得求道:“莲花,莲花你可不要乱想!娘求求你你听话把药吃了吧。”   “娘我不想活了...”   “莲花啊!你怎么能这么想啊呜呜呜,莲花啊,老三在天上看着你呢,他还等着你给他生儿子传代呢,你怎么能这么想啊?你是要娘伤心死吧啊?”   “娘,老三回来过的,他叫我好好的...可是我心里实在难过啊,娘啊,你叫我一个人怎么活的下去呢?”   “你说什么?老三回来过?在哪里?”老三娘听莲花这么一说,浑身一激灵一把抓住小儿媳连着问道:“真回来过?他说什么了?他怎么就不来看我?”   “娘...呜呜呜,我第一次死过去的时候,听见老三喊我,他说他走了,叫我好好的,娘啊啊啊啊啊,为啥我的命这么苦啊娘啊...”   “老三啊,你来看看娘啊,你娘我为啥这么罪过呢?呜呜呜,你看我苦啊,我怎么就还没老死呢就要死个儿子,怎么不让我去死呢?让娘代你死了吧啊..老三啊!”老三娘哭的人又软倒在地,就算是这样,也发泄不出她心中的丧子之痛,这是她最喜欢最心疼的小儿子啊,他怎么能就这样抛下还怀着孩子的老婆,还有已经老了的爹娘,就这样去了呢?   旁边跟着的人,有老葛的嫂子和弟媳妇,一直在照顾和劝着她们两个,这时候就又上来劝。   “莲花啊,你还有你公婆两个老的要照顾呢,你还有肚皮里一个小的要照顾,你可不能再出事,莲花,大妈求求你了,你看你娘都要伤心死了,你年纪轻熬力好,心里多少苦你都忍忍,你看你娘都站不住脚了,你不能这么叫她再伤心了呀,老三临走都记得来看你,你怎么能辜负他呢?你快把药吃了吧。”   “是啊莲花,你看看你婆婆,她还要你照顾来,老三的后事还要你来办,你可不能倒下了,再倒下,你肚皮里的孩子都要骂你了,快听话啊,把药吃了。”   “莲花,老三是走了,你肚皮里的孩子还在,他可全指望你了,难道你这么狠心,想不要他了么?你自己不保重,孩子会受不了的呀,快把药吃了吧。”   莲花看着送到嘴边的药,流着泪张口吃了,她的肚子隐隐的在痛,好像孩子都在提醒她不能再哭下去了,再哭下去他要受不了了。   医生等她们婆媳两个安静下来,分别给莲花和她婆婆都打了一针,叫她们先安静睡着养精神,又拿了药来,对莲花的大妈说叫她等莲花醒来后再给她吃下去,大妈点头答应了。   老三家里楼下的人闹哄哄的,账房先生安排人去借了几张桌子来,今天的晚饭凑合着要在外面摆着吃了,只是看着天黑沉沉的,好像要下雨的样子,很多人心里都在想,难道今天老三死了,许久没下的雨也要下了么?   老三家里来帮忙的人,刚把煮好的豆腐和咸菜冬瓜之类的几碗菜在桌上放好,刚还在想会不会下雨,猛然间轰然一个大雷,声音大的叫人慌张,闪电白的刺眼,倾盆大雨眨眼间就砸下人间,慌的人四处躲藏,帮忙的人赶紧端了桌上的菜走,又有人去抢着搬桌子,一阵慌乱才把东西收拾好。   这时候屋檐下已经雨落成丝,不过片刻,地面上就积水了,雨水大滴大滴的砸在小水洼里,一圈圈的荡漾开去,也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是人因为喜怒哀乐留下的眼泪多一些,还是这雨水多一些。   这下的真是好大的雨呢,雨点打的楼顶的瓦片啪啪啪作响,砸的站在晒场上的老丁慌忙进了灵棚,他冲老葛点点头,两人原是多年的交情,从小一块长大的,到老也没断了交情,灵棚里也没外人,老丁就闷闷的开口说道:“你要自己保重些,崇华他去了..我也难过。”   老葛看着他进来,听他这么说就点点头,不过他实在懒得开口说话。   “还有,老三的炸-药,是问我拿钥匙去偷拿来的,今天村长发脾气了,开会要查到底炸-药是怎么被老三拿出去的,我...我说我的钥匙没给过人没丢过。”   老葛听到这里,抬起眼皮看了看老丁,但是依然没说话。   “我也以为这炸-药炸鱼简单的,没有想到会变这样..技术员放炮的时候我看过,真的简单的,老三这样,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意外,大狗还在医院里,就是想知道事情,还得去问他,但是现在这样,这真的不能怪我,是老三自己来找我要的炸-药啊,老葛,你也知道我的,我怎么会想到变成这样了呢?”   老葛垂下了头,听老丁还在那翻来覆去的说这真的不能怪他,老三变成了这样,他也不知道去怪谁,怪谁呢?怪谁?有人可以责怪么?怪别人有用么?人都死了,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你别说了,我知道了,我不怪你。”   “你不怪我?啊?这最好了,其实真不能怪我,都是老三自己要拿炸药去炸鱼,这是开山放炮用的东西,这怎么能拿来玩呢,这多危险的,这...”   “闭嘴,你走。”   老丁还要长篇大论的说下去,老葛一声低喝就让他住了嘴,这人心里难受,他也确实不该多说了,再说等下外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来了人,他还是趁早走吧。   “那老葛,我走了,你,你记得啊,老三没有来找过我拿钥匙的!”老丁说完,也不顾灵棚外倾盆大雨,转身就冲了出去,逃的比野狗还快。   这雨整整的下了一夜,夜里睡觉的时候,天地整个的凉了下来,明明中午的时候还热成狗,到了晚上,却像是深秋了,只是一夜雨,天色都变了。    ☆、夜来      这一夜的潭村,不知道多少人在谈论着老三的横死,好好的一个年轻人,眼看着就要当爹,就这样去了,多少可惜呢,剩下莲花一个人,以后可怎么过日子呢?   夜里雨一直在下,灵棚那边已经被来帮忙的阿辞爸爸和大宝加盖了一层尼龙布,老葛呆呆的坐着一直不动,吃过了饭来的老大喊他去吃夜饭,他也不理,老大急了,扶着他爹就要走,老葛被他强拉起来,茫然四顾,看到是大儿子,问道:“你拉我做什么?”   “爹你去吃夜饭,这里我来守着。”老大小心翼翼的说道:“娘还在陪着莲花,你也得去看看她们。”   “莲花啊?”   “对啊,她还怀着孩子呢,爹你总要去看看她,她今天哭死过去几次了,我听大妈说,好像要流产的样子。”   “什么!流产!我去看看。”老葛挣脱了大儿子的手,自己大步的就往小儿子家去了,老三已经这样去了,可小儿子留下的骨血可万万不能出什么差错啊!   莲花是昏沉沉的睡着,睡着睡着自己觉得不对劲了,怎么肚子越发的痛了,她勉强睁开眼睛,只是她的眼睛因为流的泪太多,已经肿的十分难看,她抬眼看了看,床的旁边坐着的是老三的大妈,看她醒来了,赶紧凑上来低声问道:“莲花你醒了?你是要什么?渴了还是饿了?”   “大妈,我娘呢?”   “喏,睡你旁边呢。”   莲花侧了下身,果然看到她娘睡在她旁边,她人老了,脸上皱纹横生,因为丧子之痛,整个人都萎靡了一般,即使是这般睡着了,脸上还有泪痕,大概连梦里都在伤心吧。   “莲花你肚子饿不饿,好歹吃点东西呢,都已经夜来六点多了。”外面下着雨,天色就暗的早,倾盆大雨下了许久,农家的瓦房里,温度早就降了下来,不复白日里的闷热,睡在床上的人照理应该能睡的舒服了,但是眼前的这两个人,又是哪一个能睡的舒心呢?   “大妈,我肚子有些痛,我怕是孩子不好,你帮我找人来看看。”莲花白着一张脸,肚子这会儿一直隐隐作痛,难道老三去了,自己的孩子都要保不住么?   “啊!你说什么?莲花你肚子痛?这倒灶了!我去叫医生来!”大妈慌里慌张的就要下楼去喊医生,却被旁边的妯娌一把拉住了。   “你喊医生有什么用,他又不大会看这个,你还不如去喊青云娘来,她会看这个。”   “哦哦,我也是糊涂了,那我赶紧去。”   大妈就赶紧的跑下了楼去,出去庵堂那边找人去了,楼下的人看她走的匆忙,知道楼上有事,就有人上来问,莲花没精神说话,只照旧躺着,留在楼上的二婶就对上来的人说了莲花肚子痛,怕是要不好。   楼上人多了起来,老三娘本来就睡的不熟,这就被吵醒了,睁开眼睛一看,旁边的莲花一脸的冷汗,她人老了见的事多,见莲花神色不好,心里一紧人就利索的坐了起来问道:“莲花你怎么了?你可别吓唬娘啊,你这是?”   “莲花说她肚子痛呢,你看她这是不是要小产啊?”   “呸呸呸,你胡说些什么呢!不会说话你就下楼干活去。”   “我也是..好好好,我下楼去了。”   “莲花,莲花,你肚子痛得怎么样?”   “还能忍,不怎么厉害,可是娘啊,我心里痛啊..”莲花又哭出声来,身上的痛哪里有心里痛呢?天都黑了老三你怎么还不回来呢?你去了哪里呢?这雨下的这么厉害,你孤零零的一个人上路,叫我一个人在这世上,你怎么忍心呢啊?   “娘晓得你心里痛,娘心里也痛得难受,只是莲花啊,你肚子里的这个,可是老三的骨血啊,你不保重他,万一要是出点事,老三他可怎么办呢,他可全指望你了啊。”老三娘边哭边说道:“娘求求你,就是为了你自己,你也要保重啊。”   莲花难受的说不出话来,听婆婆求她,只点点头,人是安静的躺着,眼泪却是止不住的流下来,以为可以依靠一辈子的男人,就以这样残酷的方式离开她离开人世,叫她怎么能忍得住不哭呢?   青云娘在庵堂里吃了没一点油花的夜饭,正要去佛前念经,就听见外面有人喊,只是这泼天大雨里,谁会来找她呢?   “青云嫂啊!你在哪呢?”   “我在这里呢,阿弥陀佛,原来是你来了,这是怎么了?”   “快快,你快跟着我去看看我们家莲花,她好像不好了。”   “莲花?”青云娘自然也听说了下午老三的惨剧,她还在佛前为他诵经,只是莲花又出了什么事呢?来找自己的话,难道是肚子里有了孩子要不好了么?   “我们莲花肚子痛呢!她可是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啊!青云嫂你快点跟我去看看她。”   “你等我一等,我去拿点土草药来。”青云嫂挣脱了被人抓着的手,快步走进旁边的厢房里,不过片刻就拿了东西出来,又抓了一把青伞,当即就跟着人往村里走。   夜色深深,庵堂远离村子,只有田间小路可走,雨下的又大,好在晚间才下的雨,田间泥路被晒了这些天,十分的硬实,即使经了这大雨,还不十分泥泞,两个女人靠着手电筒打着伞一路快走到了老三家,因为家里办着丧事,老三家里蜡烛点了前后三根,吃了晚饭帮忙的人散了一些,就剩下至亲还在,老三的两个嫂子带着孩子还在楼下坐着,青云娘两个人进来的时候,刚好葛家的老二媳妇塞了个什么东西到自己口袋里。   老二媳妇带着两个儿子来帮忙,说是帮忙,她也不过就是东看看西看看,灶前坐坐墙边靠靠,等吃晚饭的时候,她是第一个喊了两个儿子坐下吃饭的,因着第一天不是定场饭,饭菜就简单了些,又是下午,并没有什么菜可以置办了,就是豆腐都是豆腐佬赶着做出来的,不过新鲜的豆腐滋味的确是好,村里的厨子做菜的功夫也不坏,虽然没什么材料,几碗菜还是很下饭的,乡下人干的是力气活,一般都胃口大,白米饭是管够的,桌上的菜呢,就是早早到了桌边的人吃的多一些,老二媳妇带着两个儿子狂风扫落叶一般,别人刚打了米饭来,桌上的菜就少了一半了。   村里人大多都是知根知底的,老二媳妇嫁进来这些年,村人大部分都知道她的脾气,小气又精明,向来只有她去占别人便宜的,看她带着儿子吃的张狂,有几个想在这个桌边坐下的,就都换了个桌子坐,好在大多人都是要面子的,桌上的菜就还够吃。   老二媳妇是吃了个肚子溜圆,连带着两个儿子都吃撑了,吃完了饭她也不干活,叫两个儿子滚回家去之后,她就在楼下东看西看,平常她也不大来这里,就是来过的那几次,老三都是在的,老三面前她一般也不大惹事,不过现在么,莲花还躺在床上,就是自己婆婆呢,也躺下了,几个叔婶都在帮忙,她看看这个家里,房子是新的,不像她家泥墙都有点剥落,虽然是几年前造的房子,但是也差不多要十年了呢,就是楼上的瓦片都有不少碎了,眼前这个房子可是今年上半年才造好的房子呢!   老二媳妇心里就嘀咕开了,这老三没了,莲花肚子里的孩子眼看着也保不住了,要是孩子真没了,这莲花就不会在潭村呆下去了吧?要是她走了,那这房子不就是自己家的了?老葛家可就他们家有儿子!还是两个儿子呢!这房子要是归了自己,那这新的漂亮的小镜子,这暂新的一对热水瓶,这红艳艳的塑料糖罐,这大红牡丹花的搪瓷脸盆,这些都是自己的了吧?   她一个人靠着墙越想越美,越想越是,越想越觉得这些都该是自己的了,这一个巴掌宽的,镜面还有精美花纹的小镜子,要不就先拿去用了?家里的小镜子被大儿子打碎有一段时间了,自己总舍不得花钱去买,每天梳头都随便凑合,要不就先拿去用了?   老二媳妇是站在后门处的,来老三家里帮忙的人,此时在房子里的就剩下个账房总管和先生坐在前面的八仙桌旁商量明天的事情,洗碗筷的人都在前门大脚盆里忙着,其他的人都散了,老二媳妇也不知道是不是魔怔了,伸手拿了巴掌长的四方形小镜子就放进了口袋,在她放进去的瞬间,青云娘就出现了老三家的后门。   青云娘本来是走在后面的,等进了老三家这边的巷子,老三的大妈就推了她走在前面,想叫她快点去看莲花,因此先踏进老三家的是青云娘,老二媳妇被突然出现的青云娘吓了一跳,手一哆嗦,要放进口袋里的镜子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青云娘生性谨慎,倒是站着什么都没说,她后面的大妈探头看了一下就喊了起来:“老二媳妇你在干嘛?怎么把老三家的镜子都打碎了?”   “那个,我想照镜子看一下,结果青云娘突然进来吓我一跳,镜子就掉到地上碎掉了,我不是有心的。”   “啊呀,你还不快点去拿扫把来扫掉,小心别人踩到割到,你这么大的人了,怎么噶否小心啦,真是的!青云嫂,来,我们先上楼去,莲花在楼上呢。”   青云娘就避过老二媳妇,跟着老三的大妈往楼上走,老二媳妇在后面拍了拍胸脯,刚才这一下可真是差点吓死人了,还好镜子掉地上摔了,还好没被大妈看到自己拿了镜子,不过,要是青云娘不来,这镜子也就不会摔碎了,她可真是个晦气人!   “莲花啊,青云娘来看你来了。”   “你们总算来了,莲花痛得厉害呢。”   “你们都让开,让青云嫂来看看。”   青云嫂在一堆女人七嘴八舌里坐到了床头,伸手就先去拉了莲花的手来搭脉,不过一会,就叫人都散开些,又放下了蚊帐,叫莲花脱了裤子,看了下下面并没见红,这就还好了,莲花只是隐隐作痛,她今天心情起伏过大,难免影响到了孩子,三个月的身孕,是最危险的时候,青云娘又帮莲花穿好裤子,对着旁边一脸愁苦的老三娘说道:“阿姐,莲花和这孩子还好,暂时没事,我本来还担心莲花情况不好,要用重药,现在看来,暂时还是没事,只要去寻点苎麻根来吃了就好,就是现在雨下的大,不知道你们能不能让人出去找些苎麻根来。”   “能!能能能!你们谁喊人去帮我家莲花去挖点苎麻根来救命啊?我可怜的孙子啊...莲花啊,你还痛不痛?”   “我下楼喊人去,叫人打个伞带上手电筒,叫男人们去挖来,这个不难,苎麻根山脚就有,很快能挖来的,莲花你忍一下啊。”大妈边说边跑下楼去,却和要上楼来的老葛差点撞到。   “哎呀,你刚回来啊,快快,你叫谁带了锄头去挖点苎麻根来,莲花要吃这个保胎呢。”   “保胎!?莲花真的不好么?”   “青云嫂说现在还好,但是晚上要躺着别动,要去挖点苎麻根来保胎才好,要不怕出事。”   “老大!你快些去!山脚我的菜地边就有,我留着苎麻给你娘纳鞋底的,你快去挖来!”   站在楼梯脚没想上去的老大连声答应,他听到了大妈在楼上说的,早就在想哪里有苎麻根挖,他爹一吩咐,他赶紧就在老三家里找锄头,找到之后又抓了把伞,手电筒他是随身带着的,刚才吃晚饭时候去家里拿来的,晚上大雨天黑的很,又没有电灯亮,今天忙着老三的后事,进进出出的事情多,还好他回家拿了手电筒来,这不又要用上了。   不说老大夜里打着伞要去挖苎麻根,他老婆又在前门低着头趁着洋油灯的光洗刷碗筷,另几个帮忙洗碗筷的女人先看到了老大出去,就对他老婆说道:“看你男人,这夜里下这样大的雨,他怎么拿了锄头出去啊?他要去做啥啊?”   老大媳妇抬头一看,果然自己男人打着伞扛着锄头往外走,都快走出灯光照耀的地方了,她赶紧喊了声:“老大你哪里去?”   “爹叫我去挖点苎麻根来,就在山脚,我就回来的。”   老大媳妇听他这么说,这才安下心来,今天老三这事一出,她看到老三的惨样之后,她心里直发冷,这兄弟死的实在太惨了。    ☆、父母      老葛看着大儿子出了门去,这才往楼上走,小儿子家里他是常来的,但是楼上他就不会上去,今天却不一样,小儿子死了,他还没出世的儿子在媳妇肚子里有危险,他做爷爷的,也要去看看这小儿媳妇怎么样了。   老葛上了楼,楼上青云娘和大妈二婶,还有个隔壁来帮忙的一个大妈在,床上躺着莲花和他老婆两个人,婆媳两个都没精神,都红肿着眼睛,他家老太婆是红着眼靠着墙坐着,莲花还躺着,看公公来了,就抬了下手想要坐起来的样子。   老葛赶紧说道:“躺着!你躺着!爹就是来看看你,你不要起来。”   莲花就躺着,看着公爹在床前坐下来,本来就瘦小精干的老人,一下子被打击的更见瘦弱,才一个下午,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没了,眼睛也肿着,听他说话连嗓子也哑了,想来老人家只会比自己更伤心。   “爹,老三他,我晕过去了,都没给他擦身啊爹...”莲花又要哭了,只是眼里干涩难受眼泪都流不出来,她这一下午流的泪太多了。   “我帮他收拾了,都擦的干干净净的,来也干净去也要干净,你放心吧。”老葛低垂着头说道:“老三死的这样难看,也该我来收拾,你和你娘要是看多了,我怕吓着你们。”   莲花想起血肉模糊的老三,还有他残缺不全的身躯,心里那种心痛,就如心口堵住了一般,绞痛阵阵,她想要哭叫出来,却怎么都哭不出声来,连气都透不过来,老三娘一直靠墙坐着,这时候就看着莲花的样子不对了,赶紧扑过来抱住喊道:“莲花!莲花你怎么了?你不要吓唬娘啊!我苦命的媳妇啊...”   青云娘还在楼上站着,本来想等苎麻根挖回来,煎了给莲花吃下去再走,现在看莲花这副样子,心里也很是不忍,她走过去,在莲花背上使劲拍打了几下,莲花哇的一声总算哭了出来,她扑在老三娘怀里痛哭,婆媳两个又哭成一堆,老葛坐在床前默默无语。   窗外还在下雨,夜色里楼下人声渐渐安静,楼下来帮忙的人大概刷完了碗筷,事情都做的差不多了,明天还要早起过来这里帮忙,几个来帮忙的人就要回自己家去了,却听到楼上莲花在大声哭号,女人总是眼泪多的,莲花哭的可怜,有几个就跟着掉下泪来,不忍心再继续听,抹抹眼泪回家去,自家老公虽然各种不好,但是总在身边陪着,有时候,这都是莫大的福气。   “莲花啊,你还怀着孩子呢,哭多了伤身,你忍忍啊。”老三娘抱着媳妇劝,她自己都泪流满面,心里痛得想在地上癫,但是去的去了,活着的人,尤其是老三的儿子还没出世,莲花可万万不能出事的啊。   “娘我心里痛得厉害,我难受...”   “青云嫂!青云嫂你给莲花看看,她这是怎么了?”大妈急忙喊青云娘。   “让她躺下,你把她衣服解开叫她透透气,谁去楼下打点水来给莲花擦擦。”青云娘俯下身给莲花解开领口的纽扣,莲花原是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衫,里面还有背心,解开了两个扣子,青云娘又帮莲花揉了下胸口,让她放松躺着。   “我去。”大妈听到青云娘这么说,赶紧答应了就疾步就下楼去,她向来是个热心的人。   不过片刻功夫,大妈就端了水上了楼来,老葛不方便呆在楼上,只对他老婆说了句好好照顾莲花,老葛就下了楼来,他要到外面晒场上的灵棚里去看着小儿子,刚才他和老大回来之后,就是老二在那照顾,也不知道他有没尽心,还是得他自己去看着。   说起来,一般人亡故之后,都是子女在灵堂里守着的,潭村此地风俗,丧家至亲是不能在丧事中干活的,所以一应的事情都是帮忙的人在忙碌,老葛只负责拿钱或者找东西或者给东西,虽然老三已经是自立门户的了,但是现在这个样子,莲花并不能理事也当不了家,她不崩溃就算好了,老葛也没心思和莲花去要钱办事情,死的那是自己的儿子,做爹娘的还能和横死的儿子多计较么?   葛家老大带着手电筒打着伞往山脚去,因为下着大雨,白天村中又出了老三横死的事,到了晚上又是停电的日子,各家都静悄悄的似乎早早的上楼睡觉了一样,老大看着暗夜里黑沉的山影,忽然之间就打了个寒噤,忍不住心里有点怕起来,四周看了一圈,越看越怕,即使他平日里忠厚老实,并没做过什么亏心事,这样的暗夜里,老大也是害怕起来,手里的手电筒左右照着,生怕看不清的地方藏着些什么。   黑夜里,雨还在下,老大快到自家老爹的菜地那了,黑暗中的田地,和白日里比,完全变了模样,看去是一块块深浅不同的黑,即使老大这个大男人也难免惶恐。   风吹雨丝飘来,猛地一阵斜风,把几滴雨吹进了老大的脖子里,冰凉的雨滴突然掉进脖子,这一下吓得葛家老大啊的一声大叫拔脚就走,他晃着手电筒,一溜烟的往回跑了一段路,猛一下又站住了,爹叫自己赶紧挖了苎麻根回去给弟媳妇当药的,自己怎么能因为害怕就跑回家呢?回去了又怎么和爹娘交代呢?他迟疑了下,还是回头往菜地里走,这世上就算是有鬼呢,今天自己小弟死了,他也变成了鬼,但是自己是他哥哥,他也不会来害自己,要是真有别的鬼,自己家老三活着时候就是欺负人的,变成鬼难道就笨了么?难道会让别的鬼来欺负自己么?这么一想,胆气不由得就壮了一些。   夜雨湿滑,雨下连绵,即使老大撑着伞,但是他双手抓着锄头挖苎麻根,伞是夹在脖子上的,手电筒还要夹在胳肢窝,雨打湿了他一半衣衫,即使夏夜里不太冷,还是阴凉的叫人不舒服,这叫他深深后悔怎么不把老婆一起喊来,就算女人家胆小,好歹随便喊个别的人也好呢,老三家里他出来的时候明明还有人在,自己这木瓜脑袋就不知道喊人陪。   他爹的这一丛苎麻根,大概肥料下的好,长的十分的肥大粗壮,苎麻这种植物,对乡下人很有用,当时一家子纳鞋底用的苎麻线都靠它,苎麻一年三收,以前的老人说,头麻见芒,二麻见糠,三麻见霜,意思是说第一次收割苎麻是在芒种的时候,第二次就是夏收的稻子可以磨米出糠的时候了,第三次呢就是天气到了落霜时候了。   一年三次收割了苎麻,把苎麻杆上的皮那一层剥下来浸泡在水中,浸泡时间差不多两三个小时,要用水都浸泡住苎麻皮,还拿石头压住,务必完全浸泡到,等差不多了,然后再用刮刀刮去一层表皮,因水浸多时,表皮膨胀开来,刮刀轻轻一剥,表皮就能去掉,刮干净了表皮,之后得到的就是苎麻纤维了,再把苎麻纤维扎成一小捆一小捆的拿去晾晒,干了之后就可以搓苎麻线了,一根根细细的苎麻纤维搓成苎麻线,再拿专用的针穿了,再配把鞋钳,这就可以纳鞋底了,用苎麻线纳的鞋底,又牢固又耐穿舒适,当时的女人大多都会干这个。   青云娘要的只是苎麻根,老葛大概忙着别的事,这苎麻长的这么好也没来收割回去,老大看了下也不敢多挖,就先用锄头弄断了长在上面的苎麻杆,再挖了地下一捧大的苎麻根,他来的匆忙,只带了锄头,也忘记拿个篮子了,好在苎麻根可以一把抓起,苎麻杆也不多,他一只手抓着苎麻根和杆,锄头放肩上,再打了伞和手电筒,就匆忙赶了回来,当真是逃也似的,这一路走的无比之快,等进了村老大才长舒了口气,可算是近人烟人多的地方了,山里白天不觉得,晚上就是阴森了些。   老葛老婆在楼上看着莲花苍白的脸色,只在心里发急,这老大怎么还不回来?挖个苎麻根要这么久的?   “莲花来否来哉?”楼下有个女人在问。   “你是哪个?要找莲花什么事?”   “我是莲花她娘啊,我们得到信,连夜赶来的,这个是莲花她爹,这是她大哥。”   “哦哦哦,晓得了,快请进来,快请里面坐。”楼下大妈还在,还有账房和先生还在商量明天的事,听说是莲花的爹妈来了,一应人等都站了起来,乡里人待客向来客气,何况是主家的岳父母。   楼上的老三娘听见了楼下莲花父母来了,即使再没精神,亲家双双上门来,她还是打起精神下了床,想要好好招待莲花父母。   因怕莲花小产,青云娘一直叫她躺在床上,莲花就迷迷糊糊的又睡着了,刚才楼下端上来的饭菜,莲花根本吃不下去,还是老三娘哄着她喝了些汤,她自己反而一口都吃不下去,这时候下了床来,两脚虚软都站不住的感觉,一下午消耗的精神太多,人有些透支了。   老三娘强打起精神走到楼梯上,扶着墙一步步下来,楼下的客人都坐在桌边了,大妈已经给人上了茶,是拿碗泡的茶干,乡下人没什么好东西,谷雨时候在自家地边摘得的茶叶,在大灶上的铁锅里炒出来的茶干,没甚香头就是滋味浓些苦些。   “亲家亲家母你们都来了,我真是...我对不起你们啊。”   莲花爹娘虽然坐着喝茶,但是一脸不甚舒服的样子,莲花大哥只一声不吭,他们下午得到了消息,在家商量了下,才决定晚上过来,走夜里赶到潭村,先是先去了晒场上的灵棚里上了香,和老葛说了几句话,这才来了家里。   老三娘下了楼来,见了小儿媳妇的爹娘,不由得心里愧疚,自己儿子下午这一去,莲花才结婚没多久的人可就成了寡妇,肚子里还带着一个遗腹子,这以后的日子可就眼见着艰难了,这怎对得起人家父母呢?   “不要这么说,亲家母,谁想得到这事情呢,唉,老三年轻轻的,又身强体壮的,哪个想得到会出这样的事呢?”莲花娘说着说着就抹起了眼泪。   “唉,命啊,我们莲花真是命苦哦,这才结婚多久呢,就死了男人,真是个命苦的。”莲花爹开口就叹息:“这叫我们莲花以后怎么过日子哦。”   “呜呜呜...”老三娘越发只想哭,莲花是命苦,自己的小儿子却更是苦,抛下了年轻的老婆,抛下了还没见一面的孩子,死的这样苦。   “亲家母,莲花在楼上吧?我上去看看她去。”莲花娘站起身来,莲花爹也跟着站起来,他家老大倒是还坐着。   老三娘抹了眼泪,想要陪上楼去,还没走上一步,莲花娘就回头说道:“亲家母,你看你累成这样,要不你早点回家去睡吧?我在这里陪着莲花就好,你安心些。”   “我哪里睡得着,你上楼去陪莲花吧,我先去灵棚那看一下。”老三娘看着亲家夫妻俩上了楼,就对莲花大哥说道:“也不知道你们喜欢吃什么,我叫人烧点心给你们吃。”   “夜饭吃过我们才来的,肚皮否饿呢。”   “来了就是客,哪能不吃点心呢,夜里走路来饭食也消化了,我叫人烧榨面汤给你们吃吧。”   “榨面汤啊,噶也好。”莲花大哥一脸憨厚相,他也确实是老实的可以,他爹那样精明,结果生出来的大儿子却老被人嫌弃太老实。   “大嫂,要麻烦你帮忙烧几碗榨面汤来。”老三娘转身请她大嫂帮忙,又看了下账房和先生远远的坐在前门屋檐下说事,就加了句:“等下深夜里还得麻烦大嫂再烧一次,守夜的人也得吃些东西。”   “好哦。我会烧的,你放心就是,你夜饭也没吃,我多烧点你也吃一碗。”   “我实在是不想吃。”   “你好歹吃点下去,明后天老三的后事还要你忙呢,你不吃的话怎么熬的住呢?”   “我一点都不想吃啊。”   “我给你烧了端来,你等着就是,多少总要吃点。”   老三娘看了下外面,雨还在下,外面的灵棚里是盖了尼龙布的,那新东西防水很厉害,应该漏不下水来,但是出去挖苎麻根的老大还没回来,他怎么这样慢呢?莲花可等着喝这个呢,老三娘正想着,青云娘从楼上下来了,想必是她见莲花爹娘上楼去,就自觉避了开来,老三娘见她下来了,就说道:“青云嫂在楼下坐会,我们等一等我家老大,他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大概下雨走的慢,莲花看样子是还好,今天晚上煎了苎麻根喝了就好,倒不用急。”   “那就好,不过我还有些担心老大,你们坐着,我去接接他。”   一直坐在前门凳子上等着老大的大儿媳,听到婆婆说要去看自己丈夫,这下正合心意,她一直等着老大回来,到现在都还没见人影,不由得心里就在嘀咕,这雨天夜黑,山边不知道怎么样呢,万一雨下的太大,山洪来了怎么办?万一太黑了,老大一个看不清,掉到坑里去了呢?这样一想心里就七上八下的,但是要她一个人去山脚看老大,她却是不敢去的,她本来就胆子小,今天又出这样的祸事,她哪里来的胆子夜里出去?婆婆要去接自己丈夫,这倒是正好,她这就站了起来说道:“娘,我跟你一起去。”   她婆婆就看了她一眼,点点头并不说话,两婆媳就打了一顶伞,账房看她们两个要出去,赶紧递过来一个手电筒说道:“夜里黑,你们出去可得带着这个。”   “我还想去找下手电筒呢,多谢你了。”老大媳妇赶紧道谢,接过手电筒按了下照亮了前路。   老葛老婆人老见识多,天黑怕什么,以前经历过更可怕的事情呢,混乱年代里,夜里抓人打人的时候,即使是根红苗正的三代贫农,看着那些人的疯狂劲,听着那些人的惨叫,再大胆的人心里也是要怕的,就是好好的人,要是闲言碎语不小心说了什么,万一被人听了去,那时候随意乱攀扯乱举-报的不是没有,说不定那些疯子就上门来抓你去批-斗,那段时间活的可真苦啊。   夜深了,雨还是不停的下,婆媳两个人靠在一起撑着一把伞往山脚走去,老大媳妇突然听到一阵怪叫,“嘎嘎~嘎~”   “妈呀!”老大媳妇被吓得一下往后退了几步,立刻就被夜雨淋了满头,又吓一跳,赶紧凑到伞下,说话都颤抖了:“娘,哪个怪鸟在叫呢。”   “你都知道是鸟了,你还怕什么?”   “这..这不是心里慌的吗,娘,这天可真黑啊。”   “你看那前面是不是有灯光?是老大回来了吧?”   “哎,还真的是有打着手电筒的,老大!是不是你啊?”老大媳妇大声喊了句。   深夜寂静老大媳妇又喊的大声,对面从山脚往回走的老大反而被她吓一跳,他手里拿着东西,雨又下得大,他带着伞打着手电筒只顾看着眼前,没注意对面来了自己娘和老婆,远远的他老婆喊的这一声,反而是吓到了他,今天家里的人神经都绷的太紧了。   婆媳两人在这边等着他走近,三个人会头了一起往老三家走,因家里办事,洋油灯点了一盏放在门口,能看到刚才还坐在门口说话的先生和账房都不见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喊进去吃榨面汤了,老葛老婆这么想着,就走上了老三家的台阶,一步踏上了屋檐下,就听到了楼上莲花一声尖叫:“你们给我滚!!!”    ☆、算计   老葛老婆刚踏上小儿子家的台阶,人都还没进门,就听见莲花这一声喊,然后又听到楼上传来闹哄哄的说话声,夹杂着莲花的高声喊叫:“你们怎么能眼里只有钱!你们给我滚!滚出去!你们还是不是我亲生爹娘啊!老三啊...啊..你才刚走啊,你看看啊,你看看就有人想要你儿子死啊,老三啊!你回来啊!你回来帮帮我啊!”   夜深了,这世界似乎就只剩下滴滴答答的雨声,莲花凄厉的哭喊,像雷声轰鸣在老葛老婆的心上,这到底是怎么了?谁在欺负莲花?谁要害她的孩子?是谁啊?是谁啊!老葛老婆一步冲进房子,几步就冲到了楼上,顿时被惊呆了,眼前这是怎么了?   莲花爹妈正被账房和先生拦着,莲花的哥哥就站在一边束手无策的样子,老二媳妇躲在角落看热闹,青云娘正拦腰抱着莲花,大妈在旁边劝着她,想要莲花安静下来,莲花还哭喊着:“我没你们这样的爹妈,你们给我滚!滚滚滚!”   “这是怎么了?”老三娘喘着气问道:“我才出去一下,这是出什么事了?”   “娘啊!你救救我啊!我爹妈他们要我打了老三的孩子啊!”莲花还想扑过去打自己爹娘,青云娘抱的她死紧,双手只略微的向胸口那移动几分,拖着莲花上半身,想要她坐到床上去,莲花本来就有流产的危险,再闹下去可怎么得了呢。   “什么!”老三娘一声尖叫,真的是不可思议的看向莲花爹娘,那两人被账房和先生拦着,正躲闪着人,老三娘扑过去就打,满脸愤恨嘴里骂道:“亏我还当你们是来安慰莲花的,天底下哪有你们这样的爹娘,我儿子刚死呢!你们就来逼我媳妇!你们居然想要我孙子死!今天我就打死你们!”   莲花娘下午得到女婿猝死的消息,是真的吓得心呯呯跳,这女婿居然这么年轻就去了,任凭是谁都想不到这高大健壮的年轻男人的命会这么短,莲花爹是出门收东西去了,等他傍晚回来了,他老婆把事情对他一说,倒也叫他呆了下,然后就坐着发呆许久,莲花娘问他要不要现在就去看莲花,倒叫她男人瞪了一眼,叫她滚去做夜饭,莲花娘不敢反抗,只嘴里嘀咕着去了莲花那晚饭都不要自家做的,能在那吃呢。   等夜饭做好了,一家人都坐了下来吃饭,莲花几个哥哥虽然都成家了,但是老大是和爹娘住在隔壁的,饭食都在一块吃,其他几个倒是分家出去了,老大是只知道听父母的人,听说是妹夫没了,爹娘不开口叫他去,他也不敢自作主张,倒是他老婆两个眼睛滴溜溜的看来看去,也不知道心里是在想些什么。   吃夜饭的时候,莲花其他几个哥嫂都来问了爹娘,妹婿死了,他们包多少的礼,什么时候去,莲花爹只叫他们先等着,今晚上他先去看了莲花,明天再和他们说,他家儿子媳妇听爹娘这么说,就都散了回家,   这边等吃完了夜饭,打发了儿媳妇去洗碗筷,老夫妻俩坐着,莲花爹对他大儿子说道:“外面在下雨,夜里我们去看莲花,你去准备蓑衣和手电筒去。”   他家老大答应着去自己家准备了,莲花爹看了下在灶台那洗碗筷的大儿媳妇,那是个奸猾的,即使是他也要防着点,他低声跟他老婆说道:“咱们先到楼上说话。”   莲花娘莫名其妙的看自己男人一眼,在自己家干嘛不能坐着在楼下说话,还要到楼上去?不过她向来听惯了男人的话,还是依言站了起来跟着自己老公上了楼,等她走到楼梯口,就被莲花爹一把抓住说道:“行了,站这说。”   “你要说啥?”   “轻声!前几天莲花不是带信来说她有孩子了?”   “对啊,到现在该差不多三个月了呢,我想去看,你都拦着我不让去,你说你都要当外公了,你还和莲花怄气呢,你..”   “你住嘴!谁要当什么外公!等下你见了莲花,就去劝她把孩子打了。”   “啊?!”莲花娘一声惊呼,被她男人狠狠瞪了一眼,立刻压低了声音问道:“为啥啊?老三都死了呢,好容易留下条根,你怎么要莲花把孩子打了呢?”   “老三都死了,莲花还留在那干嘛?不趁着年轻再改嫁,难道在那生孩子守活寡啊?”   “这..”莲花娘自然也不愿意看着自己年轻轻的女儿守寡,但是好好的孩子还没生出来,就硬要去打胎,还是遗腹子,这会不会有点过份了呢?   “你就依着我说的话,到了莲花家,你就先跟她说以后一个人过日子有多苦,再问她晓不晓得老三的银洋藏在哪里,再劝她这肚子里的孩子是万万不能留的,留下来就是个麻烦。”   “我,我哪里说的出口啊。”莲花娘有点不忍心,问道:“就不能让莲花生了孩子再改嫁吗?你说的现在就打胎,这是要绝了老三的根啊。”   “他死都死了,他家又不是没兄弟,你管那许多呢!”   “打胎对莲花也不好啊。”   “有什么不好?我还不是为了她将来想,就是现在痛一下,将来不知道多轻松。”   “你哪里知道女人的苦,再说现在老三刚死,你就要莲花打了老三的孩子,这她怎么肯呢?”   “她现在不肯,将来就要后悔的!你去把话说给她听,问她是愿意带着银洋再另外嫁人呢,还是就一个人带着孩子苦哈哈的过日子。”   “我有些不敢去说,莲花家里现在应该都是有人陪着的,这样的话哪里好说出口的。”   “你是她娘,我们是她爹娘,要和自己女儿说下话,其他人还不是要让开。”   “这是要下多大狠心的事,莲花怎么肯呢?”   “她不肯你不会劝啊?把道理慢慢的说给她听,叫她打了孩子带着银洋回咱们家来,这才是好事。”   “可是上次她回来,满肚皮不高兴回去的,我现在这样去说,她也未必高兴听我的,莲花是什么脾气你也不是不晓得,她要是发作起来,这可怎么好?。”   “你是不是想讨打?叫你说个话唧唧歪歪的不肯去,废话这么多,你是不是日子太好过了,皮肉在痒了是不是?你给我去说就行了!”   莲花娘害怕的缩了一下脖子,她年轻时候就怕自己男人,到老了也是怕的很,虽然儿女们都大了做夫妻都这么些年了,但是根深蒂固的害怕哪里是那么容易去掉的,她再为难也只有点头了。   这时候楼下老大拿好了东西,高声喊爹娘,两夫妻就下了楼来,冒着大雨连夜来了潭村,进村先去的晒场边上的灵棚,他们也知道老三横死一般应该不能进堂前,灵棚应该就在晒场边上,果然沿着木桥过河,到了晒场就看到灵棚了。   这夜里风雨不停,灵棚外为了方便人来去,挂上了一盏玻璃灯,有玻璃罩子罩着,并不怕风雨,灵棚里只有老葛和他家老二在,老三的孩子还没生下来,本来要是一般人年老离世,灵堂前都是自家儿女在守,现在老三这样年轻亡故,守灵堂都没人替他守,唯有老父亲和兄弟相看,见到亲家晚上来了,倒也并不意外,农家事忙,白天忙着干活,到晚间才赶来灵棚祭拜的人,老葛自家亲戚也不少都是如此,刚才已经来过几波这样的人了。   两亲家这次见面,却是在灵棚里,老葛心里不好受,哑着嗓子叫他家老二点了香递给亲家两夫妻和他们家老大,就站在一边不想说话。   死者为大,即使是老三的岳父岳母来了,虽然说不用怎么拜,但是上柱香也是个道理,代表着来看过死去的老三了,莲花的大哥是拜了几拜的,莲花娘拿着香,对着桌子上老三的牌位,也不知道默念了些什么,许久才把香插到香炉中去。   老葛不想说话,他家的老二就招呼着他们几个往家里去坐会,也知道他们必然是想去看莲花的,到底是自己女儿呢,老二就送他们到了自家老三住的巷子外,他就又回头去灵棚里,自己的老父亲一个人孤零零的呆在灵棚里,守着残破不堪的小弟,怎么想怎么可怜,就算以前两兄弟抢东西时候有再多的恩怨,到此时也恩消云散了,老二就回去陪着自己爹。   葛家老大是被派出去挖苎麻根了,老葛老婆是带着大儿媳妇去接老大了,老二媳妇本来在楼下灶前帮着烧火,想等大妈烧好榨面汤之后也混个一碗吃吃,青云娘是看莲花爹娘上了楼,想想他们肯定是有话要说,她就自己走了下楼来,老三家前门屋檐下本来坐着账房和先生,青云娘知道他们两个倒不会嫌弃她什么,就走出门来也坐到了屋檐下的凳子上,就这样,楼上就剩了莲花和她爹娘。   莲花是昏沉沉躺着的,她爹娘来了她虽然听见了,但是并没有力气起来去接,要是往日里爹妈这么来了,她不知道会有多高兴呢,今天却只有伤心的。   “莲花,你娘来看你了。”莲花爹先上的楼,眼睛一扫,就把楼上看了一遍,好似自己女儿除了嫁妆之外,并没有添加多少东西,这看起来老三并没给莲花多少钱么?   “莲花啊,我苦命的女儿啊!你的命哪能噶苦呢!”莲花娘跟在自己男人后面上了楼,一眼看到拉开的床帐里躺着的莲花,眼泪忍不住就流了下来,哭喊着走了过去坐在床边。   莲花看自己娘在身边坐下了,低声喊了声:“爹,娘,你们可来了,可是我的老三死了啊...”话出口,泪满面,怎么能不哭呢?老三虽然不高兴,到后面也拿了二十个银洋给自己,叫自己想怎么办都可以,摆明了是给她拿去给爹倒卖赚钱的,自己以前还那么闹,现在怎么这么悔呢!   “你可别太伤心了,老三去了,你伤心管伤心,也要顾好自己身体。”   “娘,我心里实在难受啊,我刚才肚子都痛,青云娘说怕我会流产呢,呜呜呜,老三他就这么抛下我去了,我心里空落落的没依没靠了,娘啊,他怎么能抛下我去了呢,我们的儿子都还没生出来啊,他都还没听他儿子喊一声爹啊!”   莲花娘被自己女儿说的话惊了一下,自己女儿怕是要流产么?也是,女人头三个月本来就危险,莲花又碰到这样的伤心事,也许真的可能这个孩子就没缘分保不住呢?   莲花还在哭,在自己娘面前,哭成了什么样都不要紧,她娘却被她哭的心烦意乱的,想想身后的男人要自己说的话,心里七上八下直颤抖,女儿抓着自己的手哭,连带着自己的手都一片冰凉了,看看莲花红肿的眼睛萎靡的神色,她自己想想那些将要说出口的话,心里都是十分不忍,但是她敢不说么?莲花爹就在身后站着呢。   “你,莲花啊,老三和你交代过家里的底细没?”   莲花哭的正伤心,听她娘这么问,抽噎着问道:“什么底?底细?”   莲花娘做贼似的左右看了下,压低了声音说道:“就是家里的钱啊,贵重东西啊,比方说银洋钿啊,这些东西放在哪里,老三都和你说过了没?”   莲花的脑子这时候有些木木的,听她娘这么问,下意识就回了一句:“钱啊?都在我这里啊。”   莲花娘心里就是一跳,跟着就问了句:“都在你这里?那银洋钿难道也是你藏着的吗?”   莲花听她娘接着又问银洋钿,这两次重复,就是人再昏沉,心里不由得就警觉起来,自己爹一直想要老三家的银洋,自己没给他带回家去,他们就连自己怀孕都不愿意来看看,现在老三都这样了,自己娘现在问这个话,这是什么意思呢?   “莲花啊,难道自己爹娘你都信不过吗?”莲花爹站在后面加了一句,还露出一个自以为十分和善的笑容,他却忘记了想,第一个莲花是他女儿不是他的买家,从小到大,莲花见了他多少哄人买东西的手段,只是出嫁前莲花是一心为爹娘想的,从来没觉得自己和父母是外人,只是人只有经历的事多了,才知道些好坏,未必自己至亲就都是对的,第二个不要怪莲花疏淡了对父母的感情,什么都是相对的,做爹娘的觉得自己女儿不听话,嫁了人有了外心不体贴爹娘了,做女儿的觉得,自己出嫁了,爹娘居然就生分起来了,明明还是亲生的爹娘,自己又尽心尽力的,现实却偏偏告诉她自己已经在娘家没了位置,又要用她又不当她是自己人,这怎叫人亲心呢?   莲花拿疑惑的眼神看爹娘,眼泪不知不觉的就收住了,自己爹娘好似并不在意自己的悲伤,更看重的是银洋?   ”莲花,娘和你说句知心话,你看老三都去了,这家里的东西,你能抓住的就要抓在手里,这可是你的依靠了,还有就是,你想不想回娘家去呢?”   莲花还是很疑惑,娘这话什么意思?自己在娘家不是连睡的床都没了么?她那时候本来是气的想在娘家住几天,上了楼才发现自己睡的床都没了,本来么,自家几个哥哥都结婚分家出去了,家里就剩最小的自己,自己嫁的又近爹娘又宠,她还想着时不时的来住几天,那次上楼去一看自己睡的床都没了,心里的滋味真是难说,结婚后回去的几次,爹看她老拿不回银洋,连好脸色都不给一个,那次她气的翻了脸走人之后,后面即使是她托人带信说她怀孕了,叫娘来看她,爹娘居然都不愿意来看她,冷的她的心啊,真是像六月里飞雪一般。   莲花娘看自己女儿发愣,更是小声说话:“莲花啊,你看你年纪这么轻...将来总要再找个人依靠的,要不然..”她看着自己生养大的女儿,莲花不知道她想说些什么,瞪着一双眼睛看着自己娘,她娘再转头看了下自己男人,对上他阴沉的神色,顿时打了个哆嗦,转头就对着莲花说道:“莲花,你看你..早一点脱身是否是更好噶呢...”   “娘你想说什么?我头痛肚子也痛,没精神多想,你直接说。”莲花也不躺着了,慢慢坐了起来,她倒想听听好不容易来了的爹娘,能说出些什么话来。   “你自己刚说,这一胎怕是保不住,保不住就保不住吧,事情办完...你收拾了要紧东西,跟娘回去住吧。”   “跟你回去住?”莲花重复了一句她娘说的话,渐渐明白过来了她爹娘的打算。   “只要你自己好,爹娘不怕做恶人,这孩子该没就没了,只要你自己人在就好。”莲花娘看莲花的神色似乎明白过来了,就接着说下去道:“你也别可惜,这就是命吧,它就不该活着...”   “你们给我滚!!!”莲花实在听不下去了,尖叫了起来,她伤透了心,叫的撕心裂肺的,楼下坐着的人都被她的喊声吓到了,就是楼上她父母,也是吓了一跳,莲花娘连退了几步,背后靠到自己男人这才停了下来。   莲花爹看着尖声叫喊的女儿,拉下了脸来说道:“你不要以为你嫁出来了,我就管不着你了,你还是我女儿,该孝顺的时候你就该听话!吵什么!”   “你们!你们是我亲生爹娘啊!怎么说的出口这样的话?啊?我孩子才多大啊?三个月的孩子,你们就指望着他死,指望他流掉了,指望我带着银洋钿回去给你们?你们做梦!你们生的什么黑心肝?老三今天刚死呢娘,你怎么忍心说出这样的话来啊?呜呜呜...我的崇华啊,老三啊!你看看我啊,你才走就有人这样欺负我啊,我的老三啊!”   莲花在楼上哭嚎,惊动了楼下的人,老二媳妇抢先上去看热闹,看莲花在哭,她父母就站在旁边,也没怎么样她,她也就站那不动,只管看不管事。   楼下前门屋檐下的青云娘听莲花大声哭的凄惨,赶紧也快步上了楼,账房和先生也跟着上了楼,看莲花已经坐起来在哭,情绪激动,哭的涕泪横流,青云娘不禁有些急了,莲花可真的是不能再这样哭闹了,再这样哭闹下去,孩子还到底要不要了?   “莲花,你别哭,有什么事我们慢慢说,你做什么得先想想孩子,你今天已经吓到他很多次了呢,你静下来,别哭。”青云娘轻言细语的劝莲花。   莲花泪眼朦胧的看着自己爹娘,爹黑着个脸站着,娘一脸惊慌的看着爹,都是做父母的,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狠心的人,自己肚子里的孩子还没出世,他们明明是自己的亲生父母,却眼里只盯着那些银洋,从头到尾的没想过自己这个人,老三当时知道有了孩子时候的喜悦,把自己当成宝的那些时光,现在都随着老三离去了,孩子还那么点大,就只有自己可以保护他了,想到这里,莲花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抓了个身边的什么东西就朝爹妈扔过去,“你们给我滚!”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莲花爹气的脸色铁青,他来的时候想过莲花会不乐意,但是真没想过莲花会这么不给他脸,这哪里还是他一直听话的女儿?真是女心向外,男人都死了,还这么不想不开,他打算的事情,难道好处大部分不都是莲花的吗?她还要这么想不开!   莲花一把扔出去的是个枕头,打在了她娘的身上掉了下来,却是老三曾经拿了给他娘添加了荸荠杆的那个,为了让莲花睡的舒服点,也为了让她不劳累,老三拿着枕头就去他娘那了,等拿了回来,再枕上去睡觉就舒舒服服的了,这时候一眼看见是这个枕头,莲花又哭着想过去捡回来,青云娘赶紧抱住她不让她乱动,莲花爹却一脚踢开了枕头,看自己女儿发疯一样要扑过来,他怒火上来,也扑过去就要打,这是他生的女儿,这样的不像话,难道他不能教训吗!   后面上楼的先生和账房,本来不想干涉他们家的事,见了这样的场面,却不得不上来拉人了,莲花又尖声大骂了一句:“你们给我滚!”   老三娘恰好就这时候回来了,冲到了楼上,知道了事情之后,也顾不得亲家是夫妻两个来的,上去就要打,三个人打成一团,这边是潭村的地盘,站着的除了个莲花的大哥,都是老三的亲人和熟人,哪个会肯让老三娘吃亏?一边拉扯一边劝架,到后来分开时候,老三的大哥打了莲花爹几拳,莲花爹踢了老三娘几脚,莲花大哥哪个都不敢打,只拉出了自己娘,等好容易都分开来,披头散发的老三娘狠狠的盯着莲花爹娘骂道:“你们给我滚出去!这是我家老三的家!你们居然想害他的儿子,还有脸站在这里?你们的心肝都是黑的!黑的烂肚肠!以后不得好死!”   “你家老三的家?你家老三可没了,以后这是我们莲花的家!莲花儿子的家!我是她爹!我怎么不能站在这里?啊?我为啥不能站这里?”    ☆、长夜   103   老三娘都想不到莲花爹这么无耻,倒被他这话噎了一下,他家老大是个老实人,口舌笨拙,老大媳妇到是想应嘴,但看婆婆也在,加上这又不是自己家事,就不敢插嘴。   倒是莲花,虽然被青云娘抱着一起坐在床上,依然情绪激动,冲着她爹妈骂道:“呸!我没你们这样的爹妈!你们给我滚!”   莲花娘听到莲花这样说,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青白着脸哆嗦着问道:“莲花你,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是你娘啊,从小养你到大,你现在居然这么说?”   “我没有你这样狠心的娘!也没有眼里只有钱的爹!你们两个居然想要我孩子的命,你们怎么能有这么狠的心啊?老三他刚死呢,你们就想着来要他儿子的命,你们就不怕老三半夜去找你们!”   莲花这话说的她娘打了个寒噤,立刻左右看了看,雨夜里的瓦房楼上,蜡烛只照亮了床边的一圈地方,稍微远些的地方就黑了些,阴影重重里,谁知道藏着些什么呢?这世上真的有鬼吗?要是有,老三这样的人,要知道自己老婆孩子被人这么欺负,他怎么能忍呢?   莲花爹的脸色,在烛影里看去,简直可以说是黑如锅底,他被葛家老大在脸上打了一拳,身上也被打了,这实在是削面子的事情,被个小辈抓着打!现在莲花又这么说,这真是他没想到的事情,他为自己女儿想的事,她不愿意就算了,还这样嚷嚷出来,这真是成什么样子,还闹到现在这样,真是晦气。   “莲花,我也只不过是为你想,我有哪一点做错了?你这样胡说八道的赶爹娘走,你有道理吗?”   莲花被青云娘一直抓着不让她动,听她爹还在这样说,就冷笑一声问道:“你哪一点做错了?你叫娘说的什么?这孩子该没就没了?什么叫该没就没了?你当我三岁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呢?还收拾要紧东西跟你们回家?不就是为着几个钱呢?没钱给你的时候你理过我吗?我怀了孩子想叫娘来看看我,你们来过吗?今天老三出了事,半夜三更倒是来了,来了就说这样的话,这样的爹娘,我要来做什么?留着谋我儿子的命吗?”   老三娘被老大媳妇扶着也在床边坐了下来,听莲花这么说,当即就哭了起来:“莲花啊,你可要好好的保重,老三就剩下这一点骨血了,娘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不能让人欺负了你们母子两个!”   “娘你放心,老三待我这样好,我怎么样都要给他生下孩子来!没心没情的事情,我莲花做不出来!”   莲花对着自己婆婆说完了这话,霍然转头去看自己爹娘,他们被老大拦在一边,莲花看着自己娘,她娘脸上满是恳求,莲花低垂了眼睑不去看她娘,开口说道:“老三是我男人,他就算出了事...死了,我也还是他老婆,我肚子里有他的孩子,我哪里都不去,这里才是我的家,你们两个回去吧,不要再来了。”   莲花爹沉默了一会,他老婆只看着他,眼前的事早叫她乱了心神,女儿不听自己的劝,还叫自己滚,这真是叫她又羞又气又难受。   “这话是你说的,好啊,从今往后,我们也就当没生过你这个东西,以后你也别想着你还有娘家能回去!我们走!”莲花爹也是狠了心,说完话转了身就走下楼去,他老婆看了一眼莲花,想要说句什么,看自己男人已经下了楼去,赶紧就走了几步要下楼去,她大儿子跟在她后面就走,在楼梯口莲花娘站住了下,“莲花,你自己保重点。”   “妹妹啊,你少哭点,伤身体。”莲花的大哥说完这句话,扶着他娘就走了,三个人夜里来的,照旧夜雨中走了,本来莲花家这个惨样,正常人家做爹妈的,无论如何总要陪着女儿的,现在么,一点不听话的女儿,留不住她爹娘了。   “莲花啊,娘真是要谢谢你,我可怜的莲花...”老三娘靠过去扶着莲花,“你快躺着,你现在什么都不要管,不要去想,娘只要你好好保重自己身体。”   莲花怔怔的看着楼梯口,爹娘就是从那里走了,她等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来了这一次,就只说了这么伤人心的话,娘还是这样,只会听爹的话,她说的那些话,有多少是为她想的呢?她娘就不知道想一想,多少为她着想一点,她现在也不会这样难受,老三走了,爹娘也不要她了,就剩下她和肚子里的孩子了。   “莲花?莲花你不要乱想,娘在这里!娘陪着你呢,你怎么了?莲花?”   “娘,我累啊,你让我睡会吧。”莲花真的觉得自己眼睛一闭就能倒下了,可是不能啊,肚子里的孩子还要指望着自己呢,再昏死过去,孩子可怎么办呢?药还没有吃呢,得保住老三的孩子啊,这是他的根呢。   “青云嫂你快看看莲花,她好像不对劲啊。”   “娘,你去熬药来,我要喝了再睡,我怎么这么累呢。”莲花还记得自己该吃药,不吃药怕肚子里的孩子不好。   青云娘看了下莲花的脸色,又去搭脉,她也不会正经看病,只是对女人生孩子这一套有家传,“快去把苎麻根洗了煎一碗来给莲花喝下去。”   “老大!你挖回来的苎麻根呢?快去洗了煎药来,快快,老大媳妇你一起去煎药。”   老大两夫妻答应了,下了楼来自去忙碌,先生和账房早下了楼,大妈拉住他们,非要他们吃了榨面汤再回去睡觉,老二媳妇早自己捧着碗,哧溜哧溜吃了一碗榨面下肚了,老大夫妻先去收拾了苎麻根,大妈刷锅烧起了火,在锅里给他们把洗好切好的苎麻根煎上,又叫老大两夫妻吃榨面,刚才是把莲花爹娘和她大哥的份都烧了的,现在他们走了,留下的份就得这边的人吃掉,大妈忙的团团转,又找出个托盘,端了三碗榨面到楼上去。   青云娘连连推辞,大妈却一定要她吃,她知道青云娘是吃素的,一碗榨面里并没有加猪油,就是碗清汤榨面,青云娘推辞不过,只有接过来吃了,老三娘晚间并没有吃晚饭,她哪里吃的下去呢,这时候一碗榨面端上来,她却打起精神端了碗来吃,她不吃就没精神,没精神怎么能看好莲花呢?怎么能操持好小儿子的丧事呢?莲花是这个样子,顾自己都顾不过来,只有她老着筋骨多劳碌了,尽管嘴里吃不出一点滋味,但是还是要咽下去,吃下去,眼泪掉进碗里面,再苦也要咽下去。   “莲花,莲花啊,你先吃一点榨面,等下再喝药。”   莲花没有一点精神,人躺着都快要睡过去了,只是人是疲累偏偏一点动静又惊醒过来,似睡非睡的,楼下人的声音,瓦房顶的雨声,身边婆婆的抽噎声,就是找不到老三的声音,听不到老三的声音,听不到了。   “莲花是睡着了吗?”   “我看看。”老三娘一口气吃完了自己的这碗榨面,把碗筷放好,就坐到床边,轻轻的拍拍莲花的肩,“莲花,你先吃点榨面,晚饭都没吃,你肚子里的孩子要饿到了,听娘的,吃一点好否好?”   莲花转了个身,老三娘一看,面前的小媳妇白着一张脸,满脸是泪,她顿时又一阵心酸,哭道:“媳妇啊,娘知道你心里苦,可是这有什么办法呢?要是能去换,娘情愿是自己死了换老三活过来,可是不能啊!”   “我想老三啊,他怎么还不回来?”   “莲花,大妈知道你难过,但是老三是真的去了,你好歹为了他,也要自己保重点啊。”大妈又来劝,她忙了一晚上,又烧了这许多面,一碗碗的别人都吃了,她自己都还没吃一口。   青云娘吃完了榨面,也站过来说道:“她是心里伤心,让她哭出来也好,只要躺着别起来别太激动了。”   老三娘就陪着媳妇哭了一会,莲花慢慢的忍了泪,自己想坐起来,却没有力气,青云娘坐她旁边扶了她一把,让她好好坐着,又拿了个枕头要给她放在背后靠着,莲花看了一眼这个枕头,接过来放在自己身前抱着,老三娘一看那针脚,那不是小儿子耍赖说是自己的枕头,拿来叫自己加过荸荠杆的那个么?   莲花把枕头抱的紧紧的,那上面还有老三身上的气味,两夫妻睡在一块,枕头放在一起,你睡到我这边,我睡在你怀里,相互沾染的气息,往日里一点不稀奇的,今天这样的清晰,只是以后大概要慢慢的淡去,一个人没了,还有什么东西能留存在这世上呢?   下午的时候,葛家老大曾来家里要莲花收拾下老三的衣物,拿些出去烧床笺,潭村的风俗,人死了之后,生前用过的被铺草席,穿过的衣物,都要拿出去烧掉,前些年人穷的时候,衣物被铺舍不得就这么烧掉的,就意思意思拿几件破旧的衣服去村口的路边烧,这些年日子稍微好过了些,家里置办的东西多了起来,烧的衣服也就多了,但是莲花哪里来的精神收拾呢?   这还是老三娘哭着把老三的衣服一件件拿出来,老三的衣服大多还是结婚前他娘给做的,她哪件没见过洗过缝补过了?他们新婚时候的衣服,所用的布还是老三娘去镇子上的供销社里买的,暂新的白色的的确良衬衫,青色的裤子,这一身老三娘做主留下了,其他的旧一点的衣服,都拿出去烧了。   那碗榨面,烧出来的时间长了一些,汤都被面吸干了,莲花一口口的吃下去,吃的干干净净的,这时候苎麻根的汤也煎好了一碗,大妈又从楼下端了上来,莲花接过来,一口气咕咚咕咚的喝了下去,吃的饱饱的,药也都喝了,这下子肚子里的孩子能安心了吧?没事了吧?   青云娘对上莲花的眼神,怔了一下之后说道:“你安心的吃饭吃药,这孩子就会没事的,会好好的在你肚子里长大。”   老三娘看着莲花吃了面喝了药,这才安下心来,青云娘这时候要告辞走了,大妈想了想,她去叫的人,也就她去送吧,就陪着青云娘回去庵堂,这边家里,老大夫妻和老二媳妇都上了楼来,看看莲花,再问娘没什么事的话,他们就都先回去睡了,等明天早上又要早起忙碌的,老三娘想了想,点点头就叫他们走吧,又对老大加一句半夜里早点起来,去把在灵棚里守夜的老二换回家,让他也睡会。   老大夫妻自然是回去睡了,他家三个女儿晚上是在老三家吃的晚饭,吃了饭之后就由大的带着小的早早的回家来了,这时候早睡着了,两夫妻梳洗之后上了床躺下来睡觉,老大不由自主的长叹了口气。   老大媳妇知道她男人心里难受,自家小弟死的这样惨,就算她做嫂子的,也在心里可惜,还有莲花那个惨样,想到莲花和她肚子里还那么小的孩子,这以后可怎么办呢?   “你说莲花会不会...”   “会什么?”   “她爹妈今天不是想叫莲花把孩子打了吗?”   “哼!天下还有这种爹娘,这也太狠心了,我们老三下午刚出事,他们晚上就来出这样的主意,真是做生意的人少情义啊。”   “这样的主意,要说起来,对莲花倒是真没坏处。”   “你说什么!”老大又惊又怒,开口骂道:“你个死女人,怎么你也这么想?老三哪里亏待你了?你居然指望他的儿子没掉!”   “你轻点声!别把女儿们吵醒了,我哪里指望莲花的孩子流掉了,我就是说如果真的莲花听她爹娘的话,孩子带不住,那莲花一个人,以后的日子还好过些。”   “你们女人家,心软的是你们,怎么心狠的还是你们呢?老三才刚死啊!你就在这里想莲花肚皮里的孩子要是死了,莲花会过的好,你真是,要我说你什么好!”   “我又没让莲花这么干,是她自己爹娘这么想的,莲花不是还把她爹娘赶走了吗?老三媳妇还真看不出来,以前我还觉得她自私自利的,现在看来,人还是好的,对老三有情义的。”   黑暗里,老大沉默了许久,他老婆都以为他睡着了,他却又突然说了一句:“你多照看着点,莲花她以后可就是一个人了。”   老大媳妇都快睡着了,强撑着答应了声,然后就真的睡着了。   差不多这一时刻,老二媳妇在灵棚里陪着老二坐着,老葛靠在个竹椅上,盖着个薄被,似乎是睡着了,老二媳妇看公公那个样子,想来伤心难受又累了半天,这会儿也该睡着了,就悄声对老二说道:“你知不知道晚上老三家里可热闹了。”   “啥热闹?”   “莲花爹娘不是来了么?”   “晓得呀,我送过去的呢。”   “她爹娘在莲花面前说,叫莲花把孩子打了跟他们回去呢。”   “什么!”老二一声惊呼站了起来,他老婆看了一下后面的公公,赶紧拉他坐下来。   老二愤愤不平的骂道:“他娘的还是我送他们去的老三家里,我还真是给老三找了麻烦。”   “哪有,跟你有什么关系呀?都是莲花爹娘不好,他们自己起了心思,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老三刚死就这么急着想要莲花改嫁。”   “没良心的东西,做爹娘的教自己女儿做这样没良心的事情,哪噶让他们想出来的。”   “谁晓得呢,老公啊,你说莲花爹娘是否是晓得咱们家的银洋多,所以想叫莲花卷了走啊?”   “老三向来有心计,就算是我们还没分家的时候,他也老有自己的主意,恐怕分给他的一百个银洋钿,老三也不可能全部给莲花晓得。”   “老公,我跟你说。”老二媳妇转头看了眼身后不远处的公公,确信他是睡着了,才又转过来低声说道:“你说要是莲花真的带不住孩子,这孩子没了的话,莲花不是就住不下去了,那老三的房子,是不是就是我们的了?”   夜里一直在下雨,灵棚上面盖了大匹的尼龙布,这还是帮忙的阿辞爸爸和大宝去村长家借来的,雨滴一滴滴打在那上面,透过田席,声声沉闷,夜深人静,雨声都听的那么清晰,躺椅上的老葛又哪里睡得着,老二媳妇的话,更是像惊雷一般炸响在他心上,激的他猛地就站了起来。   竹椅发出嘎吱的一声响,老二媳妇听见了转头看,就看到了她公爹大步过来,一挥手,“啪”的一声狠狠的打了她一耳光,这还不算完,她左脸刚被打完,“啪!”右脸更狠的一下,是站她身边的老公,葛家老二打的。 ☆、夜白      老二媳妇怎么说呢,平常在家过的日子,虽然老二对她不是百依百顺的,也差不多也言听计从了,加上她生了老葛家仅有的两个孙子,婆婆虽然不喜欢她,但是也从来不当面削她的脸,这么些年过来,在葛家的日子,她真的过的是顺风顺水,除了那一次老葛打过她一巴掌,别的时候谁也不会给她没脸,要说有她忌惮的,一个是老葛,这个是公爹,没得办法反抗的,但是一般不去冒犯,做公公的也不会来和她计较,一个就是老三,这个虽然喊她二嫂,但是向来是个油滑的,她对付不了的,只能远着他。   上一次老葛为她教训儿子,打了她一巴掌,后来她婆婆倒给了她甜头,老二也哄着她,她也就解气了。   但是今天晚上,此时此刻,她脸上左右两边接连挨的这两巴掌,打的老二媳妇是懵了一下后,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边哭边说道:“做什么打我,我哪里说错了?叫莲花打胎的又不是我啊,你们打我干什么?倒是打莲花爹娘去啊!”   “我打的就是你!老三是谁?他是我同爹同娘生的弟弟!你平常要占便宜贪小,我也不管你,今天你想干什么?老三刚死,人都还躺在那里,你怎么能闭着眼睛当不看见,随口就说出这样的话来?我呸!自己儿子去点别人柴火堆的时候,你还能想着要教训他,现在你自己做这样的事情,你怎么就不问问你的良心,你怎么说的出口!”   老二媳妇哭的透不过气来,雨声中呜呜咽咽的说道:“我做啥了?...我什么都没做呢!不过是说了几句话,我是教莲花打胎了还是要她打胎了?我什么都没做呢!咱们儿子那是点别人家的柴火堆,烧着了房子你赔得起么!”   “你还知道你儿子烧着了别人家的房子赔不起,那要是莲花真的没了孩子,你赔的起老三一个儿子吗?你是想老三绝了根啊!你个不要脸的东西!贪心贪的无底洞一样了!再这样让你想下去,我怕莲花都要开始防你了,要是一个防不住,你是不是要落手害她了?”   “我没有啊...呜呜呜...”   “心黑胆大脸皮厚,没皮没脸的,她什么事情做不出来?”老葛阴森森的加上一句,“老三灵堂前都敢这么想,鬼都不怕了,看着老三家的新房子,你还会怕活人?莲花以后倒要怕你了。”   老二看了看他爹铁青的脸色,又看看后面被白布盖着的老三遗体,一狠心上手去拉自己老婆,“你给我过来!你给我跪到老三牌位面前去。”   老二媳妇连声尖叫,“做啥啦!你拉我干什么!我否去!我否去啦!老二我错了,我真错了,我就是想想,我对莲花真的什么都没想做!我没做!”   “你现在没做,但是你心里想过了吧?说不定老三家里什么东西你都看好了,是不是老三家里东西都比你那的新,房子都比你住的好?你才起了心?”老葛说这话的时候,他是真的没有想到老二媳妇真的下手了,只不过她拿了那面小镜子,想要塞进自己裤袋子里的时候,被青云娘撞见,然后失手打碎了而已,亏得她脑子转的快,应答的没出错,就是大妈都以为她是不小心才摔碎了那面镜子的。   老二恨铁不成钢的死命摁着他老婆,要她跪在老三的牌位面前,“你给我跪着,跟老三发誓,以后绝对不动莲花一根手指头,要是起心害她的孩子,叫你..叫你...”   老二说不出来狠话,毕竟关联到自己,要是说害了莲花的孩子,报应到自己儿子身上,这是万万不肯的,就是说都不愿意说。   “你要是起心害老三媳妇和他的孩子,就叫你下半辈子生怪病生的起不了床。”   “对,爹说的对,要是你去害莲花,就叫你自己生毛病,你快说!”   老二媳妇哭的抽抽搭搭的,抬脸去看自己男人,想叫他可怜下自己,不要逼自己说这样的话,可是老二心里正厌烦她,往日里她去别人那占便宜贪小,那得好处的是自己,他也就不去管了,但是今天想要谋到自己弟弟身上,还是刚死的老三,要是老三活着,凭自己本事从爹娘那里争,那是没问题的,他自己也是爹娘生的,该抢就要抢,再说爹娘一直偏心老三,他也不服气很久了。   只是老三今天死的这样惨,自己兄弟得个这样的结果,他看了都要哭,结果老婆还在这里谋想兄弟的家产,想着兄弟的遗腹子要是没了,自己家能得到老三的房子,那房子能要吗?有点脑子都不会去想这个。   老二狠瞪着自己老婆,他老婆看他的脸色,知道自己男人狠了心,没办法了,只得开口说道:“我要是起心害莲花和她的孩子,就叫我..就叫我..呜呜呜,就叫我下半辈子生毛病病的起不来床,啊...老三啊,我不是有心的,我再也不敢了,你原谅我下啊。”   灵棚外雨滴声声,夜里的潭村,安静的唯有雨声。   雨下的大,乡下的房子,家境差一点的人家,屋顶盖的还是稻草,好一点的上面盖的就是瓦片,阿辞家的房子盖的就是瓦片,雨密集的落在屋顶,阿辞爸爸从老三家帮忙回来,梳洗了之后睡下,发现自己老婆还没睡着,她是带着两个孩子在家干活吃饭的,到现在都快十一点多了,怎么还不睡呢?   “你怎么还不睡呢?”   “我睡不着啊。”   “怎么睡不着了?”   “我心里老担心你。”   “我好好的在帮忙呢,你又担什么心呢?”   “老三不出事,你又怎么要帮忙呢?他..炸-药这样危险,你以后不要跟着学放炮了行不行?”   “那怎么行,我都学的差不多了,技术员教会了我们几个就要走的,我要当头放炮呢。”   “可是太危险了啊,我宁可不要你赚这个钱,宁可少赚一点,咱们家里都平平安安的就好了。”   “也不是太危险的,老三他,我估计他应该是没搞懂,又急着去炸鱼,炸-药这个东西,怎么能拿来这样用呢?”   “还不危险啊?人都没了,我一想起老三那个样子,”   阿辞爸爸打断了她的说话,“你去看了?你可千万别带着孩子去看。”   “我哪里会带着阿辞他们去看这种热闹啊,你出去之后,我就叫阿辞他们不要乱跑,就在前门地方和婉婉她们玩,我自己就去山上打猪草了,等我挑着担猪草回来,刚巧就在村口路边碰到老葛阿叔拉着板车把老三带回村来,一路上点点滴滴还在滴血,这可有多惨啊...那个大木盆装着老三碎了的骨肉,我看的直发抖,贤生啊,”阿辞妈妈抱紧了阿辞爸爸才又说道:“钱少点不要紧,可以慢慢赚的,我只要你平平安安的。”   “傻女人,我又不像老三半懂不懂就急着上手,我都有师傅在教的,我现在只后悔老三来问的时候,没好好教他,可是我哪里想得到他胆子这么大啊,居然偷了炸-药去炸鱼,唉,但愿老三下世不要这样无法无天的。”   “下世的事情谁知道呢,眼面前的过好就行了,只可怜了莲花呢。”   阿辞爸爸拍拍怀里的老婆说道:“你放心,危险的事情我不做,阿辞还这么小,还没长大嫁人,阿飞也还这么小,我还要给他攒钱造房子娶老婆,我保证平平安安的。”   阿辞妈妈就叹了口气,知道他也不想从中山放炮组里退出来,她也没什么办法,但愿老公细心些注意安全,但愿老天保佑他平安。   葛家老大睡到半夜,猛地惊醒过来,看了下手表时间到了半夜两点了,他并没睡够,但是老二在那边陪着爹守灵堂,他得去换过来让他也睡会。   窗外还在下雨,屋子里黑成一团,他摸到手电筒按了下,黄澄澄的灯光就亮了起来,老大媳妇劳累了前半夜,睡的死沉死沉的,自己男人打亮了手电筒,穿了衣服下了楼,她都没有发觉。   等葛家老大打着伞到了晒场上,老二媳妇早就回去了,她被两父子打了那两巴掌,又跪着发誓,哭的是筋疲力尽,本来还想等自己男人一起回去的,现在被老二打了一巴掌,虽然公爹面前认了错,心里还是不服的,也没心思等自己男人了,自己先回了家去。   老葛到后半夜的时候,精神早支持不住,陷入了沉睡中,老二却睡不着,一个人坐在灵棚边,这雨下的久了,灵棚顶上积了水,顺着棚子边滴落下来,老二看着那些水滴发呆,后面睡着老父亲,地上躺着自己小弟的遗体,他并不觉得怕,那是自己一个爹娘生的,哪里要害怕呢?要说怕,也该怕的是这无常的世事,早上还好好的人,到了晚上就变成了尸首,冰冷的躺在地上了。   “老二。”   “啊?”老二发呆发的太入神,自家老大来了都没发现,被他喊了一声,反而被活人吓了一跳。   “我在这里守着,你回家去睡一会。”   “哦哦,爹刚睡了没多久,你别吵他,那我回去了。”   “嗯,早上早点起来,今天有些事要忙。”   “我晓得,我走了。”   葛家老大看老二他走了,就在他坐的位置上坐下来,后面的竹椅上,他爹似乎真的睡熟了,并没有坐起来看动静,他也就不去吵他爹,只在心里想白天要忙的事情。   等老大听到身后嘎吱嘎吱的声音,转身去看的时候,才发现他爹醒来了,正坐起来,竹子做的躺椅没有木板结实,人一动就有声音发出。   老葛睡了一会,醒过来人就好受了些,眼睛也不那么痛了,看老大坐在那里,知道老二该是回家去睡了,就看了下桌子上牌位前的香和蜡烛,都还在燃烧,就放心走过来,拿了条凳子坐到老大旁边,老大就知道自己爹是有话要说了。   “今天莲花爹娘干的事情,你知道的吧?”   “我晓得的,莲花有些不好,大妈去叫了青云娘来看她,青云娘来了之后说要给莲花喝苎麻根煎的汤,娘就叫我去山脚挖,我那时刚好去挖苎麻根回来,娘和我老婆去接我,我们刚回到老三家门口,就听见莲花在叫她爹娘滚出去。”   “天下居然也有这样等不住的爹娘啊。”   “爹...”   “莲花年纪这样轻,难道老三去了,我还忍心叫莲花一辈子守着吗?现在也不是旧社会了,只要莲花好好的帮老三生下孩子,我老葛家都要谢她,以后要怎么样都随她。”   “爹,我们不说这个。”   “哪里能不说呢,”老葛浑浊的眼睛里全是眼泪,顺着他一张满是皱纹的老脸慢慢流下,“就这一晚上的时间,莲花爹娘想叫她把孩子打了跟他们回去,老二的媳妇眼馋老三的房子,想着莲花要是没了孩子,她在这里也呆不住了,房子就能归他们家了。”   “这,这老二媳妇怎么能这么想,她这不也跟莲花爹娘一样心了?”   “人活在这世上,有什么东西生能带来死能带去呢?人就是看不透啊,越有越想有,我和老二刚才教训了她一顿,叫她发誓不去害莲花,老大,我晓得你们两夫妻虽然对老三也有意见,也打过架,但是你性子好,你媳妇也老实,你帮帮爹,帮帮地下躺着的老三,不能叫莲花出事,让她好好养胎,好歹叫老三留下条根来。”老葛说到最后,忍不住哭出声来。   “爹!爹你不要哭!我晓得,我刚才就和老婆说了,叫她好好照顾莲花,你放心,你安心些,我们两个都会帮着莲花的,老三也放心,我做老大的,总不会看着他老婆孩子被人欺负。”   老葛听大儿子这么说,心里安心了些,就呆呆的坐着了,两父子沉默着挨时间。   那边老三家里,莲花虽然喝了药睡着了,到了半夜里却醒了过来,迷迷糊糊的就挨过去,想靠着老三睡,只是身边的人怎么这么软呢?莲花一惊之下,立刻清醒了过来,就看到身边睡着的人是自己婆婆,老三的娘,老三呢?老三下午的时候死了啊!   莲花静静的躺了一会,眼泪无声无息的流,很快把枕头都打湿了,她本来不想惊动婆婆,但是鼻子堵的难受,莲花摸索着想去拿枕头边的手绢来擦,悉悉索索的声音把本来就睡觉浅的老三娘惊醒了,她察觉到身边睡着的莲花是醒着的,就问道:“莲花你醒了?”   莲花的枕头边是放着手电筒的,这段时间一直停电,老三怕她夜里醒来小解太黑,就给她放好,方便她拿特意放在她枕头边的地方,这时候莲花听的婆婆也醒来了,就答应了一声,然后就打开了手电筒,先去找了手绢来擦了鼻子。   手电筒一打开,黄澄澄的光线下,莲花红肿的双眼就露了出来,老三娘心酸难忍,想要跟着哭又不敢哭,再哭下去,人都要哭坏的,更别说还怀着孩子的莲花。   “莲花啊,不要哭了,老三要是在,他怎么舍得你这样哭呢。”   “娘,我想老三啊...”莲花是真的忍不住这眼泪,亲身之人不在了的苦,真的唯有自知。   “娘晓得,娘也想,不过,你也想想你自己,还有孩子。”   莲花哭了一会,慢慢忍了下来,老三娘给她去到楼下打了水拿了毛巾来,流了这许多的眼泪,眼睛肿的没法看,用冷水敷敷能好受些。   “莲花啊,你现在什么都不要多想,只要保重你自己身体,什么事都有爹娘为你安排好,你安安心心养着不要多哭啊。”   莲花擦了脸,又顺着她婆婆躺下来拿湿毛巾敷着眼睛,听婆婆这么说,就答应了一声。   “莲花啊,老三这一去,这个家就是你的了,不管是什么,都由你做主,娘只求你帮老三生下这个孩子,是男是女这就是老三的根了...”   “娘你放心,老三对我这样好,我心里有数的,我不会辜负他一片心,娘啊,我自己爹娘今天来,你们下了楼去,我娘开口就问我银洋钿放在哪里,他们就记得这个!只要有钱,女儿算什么东西了?”   “他们...做爹娘的一时糊涂也是有的。”老三娘不想多说什么,那到底是莲花的亲生爹娘。   “娘你不晓得,老三把银洋钿藏在哪里都告诉过我的,就是前几天,他看我一直不开心,还拿了二十个银洋钿给我,说让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娘你也晓得,我爹是个生意人,一直想收几个银洋钿去城里倒卖,当初结婚的时候,老三露了点消息,说家里银洋钿多,我爹立即就答应了我们的婚事,但是结婚之后呢,我那时候也是糊涂,一直逼着老三把银洋钿拿去给我爹倒腾,老三是真聪明,他自己就找到城里拿银洋钿卖了几百块钱,我还和他闹,到后来回去娘家没带银洋钿回去,我爹娘对我就不同了,我也才想通,嫁出来的女儿泼出来的水,我还真的是个外人了。”   “我们女人的命呢,娘家不是家,万一不好,夫家也不是家,真噶是女人命苦的。”   “可是我实在想不到我爹娘居然要我打胎,还要我收拾了要紧东西回娘家去住,他们眼里,要紧东西是什么?还不是要我带着银洋钿回去!我想想老三就要哭啊娘,他待我多少好,他心里明明不愿意的,到后来也拿了银洋钿给我,叫我拿去给我爹,这是送钱给我娘家啊,他明明知道我爹想沾他便宜,就为着让我高兴,他都愿意了,想想老三,想想我自己爹娘,我哪里熬的住不哭呢?”   “呜呜呜...莲花啊,你说的娘也想哭,但是哭也哭不回来老三,你多为肚皮里的孩子想想,老三可盼着这个孩子呢。”   “我晓得,我晓得,我擦擦眼泪水,娘,你也擦擦,你也躺下来,等天亮还要一会,天亮了有的忙了。”   天色微微亮,大雨下了一夜,凌晨时分渐渐小了,等到乌云散去,商星出现,这一夜雨终于过去了,夜再漫长,凌晨也会按时来到的。 ☆、天明      天色微微亮的时候,老三家里就来了人,第一个来的是老三的大妈,她人老觉少,又一心记挂着要来帮忙,早早的就起来了,在家里梳洗过,就来了老三家里,这边因为家里有白事,楼下的前后门并没有锁,只是带上了门,那时候潭村这边房子的门差不多都是一样的,都是木匠做的,做成上面能单开当成窗户一样,上下各半条门都有门闩,只要插上门闩,就算是关上了门,上半条门如果不插门闩的话,这门就能从外面随便打开,但是中间闩着,那也算是锁了门。   大妈到了老三家,把上半条门推开,再伸手进去把中间的门闩一拔,再推门进去,楼下并没人在,楼上听到楼下的开门声,老三娘问了声:“谁来了啊?”   “我来了,辰光不早了呢。”   “要烧早饭了吧?我也起来了。”   “你照顾好莲花就好了,这些事体我会做的。”   老三娘答应了声,看看身边的莲花,虽然没醒来,但是睡的也不好,总该叫她好好养养神,她轻手轻脚的下了床,穿了衣服下了楼来。   大妈已经在舀水洗米了,昨天晚饭过后,还剩下了许多没吃过的剩饭,这也不能浪费,早上可以拿剩饭熬粥,大妈在灶膛里烧起了火,又去灶上拿铜勺压着米饭在大灶的铁锅里打磨,一圈圈的压着米饭转圈,米饭开始还能看出形状,渐渐的就模糊了样子,变成了粥样,这时候大妈就在锅里加了水,又盖上锅盖煮,另一边的锅里新鲜的米饭也在煮,只是没什么菜,早上也就几个帮忙的人来吃,这时候陆续的就来了。   先来的是账房,这个是村里人家要办大事一般都喊他的,算账功夫是极好的,随身带着一个布包,随时记录收入的钱和支出的帐,早上他来安排早起买菜的人,还得要他一起去,老葛昨天晚上把家里的钱拿了来给账房,莲花也拿出了钱给老葛,但是老葛叫她留着以后用,以后她一个女人,还要生孩子,要用钱的地方多的是呢。   老葛家里虽然有银洋钿藏着,但是并没有去卖过,前段时间家里造房子,又给老三结婚,那些债都是自己扛着,现在老三出了事,他一时实在拿不出多少钱,倒是老大知道他的难处,昨天就先拿了点钱来,老二知道之后,也给他爹塞了钱,这么着,办事的钱就先有了,另外村子里的亲戚,昨天晚上临近地方的亲朋好友赶来的,也都先拿了钱来。   国人的人情来往,本身就带着一点帮来帮去的意思,你要办事了没钱,大家亲戚朋友走到一起,都略微的给一点,集拢的钱财就不少了,事情也就能做了,八十年代末的乡下地方,一般人家随的礼也都看事情大小,一般结婚生孩子之类的喜事情,大多能送东西的就送东西,该给钱的就给钱,不过白事就都是用钱了,少的给个一块两块,多的给个五块十块,那时一年到头的,收入少的人家也不过就是两三百块,收入多的很少。   今天晚上要做定场饭,菜就要买的多了,早上还要开始准备午饭,有些亲戚是今天白天就要来的,菜单是昨天晚上村里做厨子的人列出来的,账房和他毛算算了钱,早饭可以吃的时候,账房和厨头和帮着拿东西的三才早就去了镇子上,他们要赶早市买菜,尽量凑出体面的饭菜来,昨天账房已经叫人去食品站里预定了猪肉,这边家里又抓了老三娘养的几只鸡来,又去老大家抓了几只凑够了数,肉菜先备好,其他菜就不怕没有了。   老大媳妇来的也只比大妈晚一点,帮着热了菜给帮忙的人吃,又去灵棚那换了老大和公爹回来吃早饭,一个晚上过去,老葛的腰都似乎直不起来一般,整个人缩着坐在饭桌边上,沉默着喝了一碗粥,放下筷子左右看了下,并没见到自己老太婆在楼下,就往楼梯上走去,上了楼果然看见自己老婆坐着,莲花靠着床头,正端着一碗汤在喝。   老三娘听见有人上楼来,回头看是自己男人,夫妻分开一夜不见,只觉得再见到人都变了,一夜功夫老了许多了。   “你回来了,早饭吃了没?”   “吃过了,你呢?”   “我吃了满满一碗,吃饱了才有力气做事情,你也多吃点。”   “嗯,莲花也多吃些,能吃才是福气。”   莲花正在喝苎麻根煎的汤药,喝之前吃了一点粥,听公公这么说,就点了点头。   “我看今天抓了这么多的鸡来,等下你和厨头师傅说一下,叫他另外帮莲花炖一只鸡出来,莲花该补补。”   “这倒是好,我怎么没想到呢,我等下就去说。”   “爹,娘,我不用吃鸡的,我体格好着呢。”   “莲花听话啊,这个不是药,就是好吃的肉,多吃点你才有力气。”   “娘...”莲花很无奈,婆婆似乎把她当成了孩子一般呢。   “我叫厨头师傅炖的软烂点,汤水多一点,我看你昨天到现在,饭都没吃多少,就喝汤了,这样下去不行的。”   “饭都没吃?这可不行,等下你就叫师傅给炖上,先给莲花弄好吃的,这个最要紧。”   “我晓得。”   老葛又看看莲花,迟疑了下,他老婆见了就问道:“有事?”   “没什么事,莲花就在家歇着,外面的事情我来。”   “爹,我想去看看老三。”   “别看了,你爹会安排好一切的,你这样,老三也不愿意你去的。”   “娘,我怎么能否去呢?老三堂前没子女在,冷冷清清的,就是跪拜的人都没有呢,我去了,带着孩子一起去,送送他爹呢。”   老葛听莲花这么说,他一个老头子也没忍得住眼泪,想要开口说话,眼泪却先进了嘴巴,苦的他说不出话来。   “莲花啊,你心是好的,老三就是在地下也肯定念你的情,不过,有些东西是犯忌的,咱们还是否去的好,就是你肚子里的孩子呢,万一要是去那边冲撞了什么,那可真不好的,你听娘的,咱们否去。”   莲花张了张嘴,看着婆婆憔悴的脸,还是闭上了。   “你看着莲花,好好照顾她,外面的事情有我呢。”   老三娘点头答应了,老葛就走下了楼梯,楼下一片忙碌,来帮忙的人正忙着准备中午的饭菜,灶前有人坐着烧火,大锅里也不知道煮了什么,老葛对帮忙的人都说了些好话,刚要准备出门去晒场那,就听旁边一个人在说:“你怎么鼻子上擦了煤灰呢?”   “哪里呀?我烧火呢,不是真的沾上了煤灰吧?”   “呐,就在你下巴那呢,你到镜子那去照照,就看到在哪里了。”   “老三家的镜子在哪里呢?我找来看看,煤灰乌漆抹黑的,留在脸上要丑死了。”   “哎?昨天我还看见有面漂亮的小镜子在的,今天怎么没有了?”   “不会是莲花拿到楼上去了吧?”   “怎么可能呢?莲花哪里还有这个心思照镜子呢。”   “那镜子哪里去了呢?明明昨天夜里还在呢。”   “否要找啦,昨天你们走了之后,老二老婆把镜子打碎啦。”   “大妈你看见啦?”   “就是我看见的啊,我去叫青云嫂来看下莲花,我们刚进门呢,老二媳妇就手里拿着镜子吓了一跳的样子,镜子就掉地上碎掉了。”   “她也真是的,毛脚毛手的,不是自己家里的东西,就不晓得心疼一样。”   老葛站住了听了一会,忽然回头又上楼去,楼下的人也不注意他,只当他有事。   老葛上了楼去,招手叫老婆过来,前半间的床上,莲花喝了药又被她婆婆押着继续躺着了,她看婆婆往后面走,又听到公公轻微的说话声,但是似乎是怕吵到她一样,声音压的极低,不过是一会,她婆婆就又坐回床前,她疑惑的抬眼去看,老三娘看她看过来,就对着她说道:“你爹东西找不到,问我放哪里了,没事体的,你只管好好歇着,有事都有我们呢。”   莲花就这样呆在楼上,除了下楼解手,她婆婆都是步步紧跟的,旁边要是来个什么人靠的太近,她婆婆就紧张起来了,小心翼翼的拿手护着她,把她当成风吹就倒的人一样,家里人来人去的,看着老三娘这样维护她的样子,看她们路过,都早早的让开了,倒叫莲花十分的尴尬。   中午的时候,莲花的饭食依然是端到楼上的,真的炖了一只整鸡上来,大碗里卧着一只三黄鸡,扑鼻的香气,喷香的鸡肉,一年到头都吃不到鸡肉的莲花,闻着口水都要掉下来了,肚皮瞬间想起咕噜咕噜的声音,莲花十分尴尬,这实在是太难为情了,自己一个新丧妇人,居然还有这样的胃口想吃鸡肉,这叫婆婆怎么想呢?   老三娘自然是听见了这声音,她却十分高兴的,莲花有胃口吃东西,这是好事情呢,“莲花你快吃,你晓得饿,这是好事情,是你肚子里的孩子想吃东西呢,老话讲,大肚女人吃不到想吃的东西,孩子都会不高兴的,你快吃吧。”   莲花心里也实在是想吃,就真的拿了筷子吃了起来,老三娘看着莲花吃的香甜,看着就觉得高兴,莲花刚吃了一口,香喷喷的鸡肉吃进嘴,忽然想起来老三对她说过那些话,等有钱了想吃什么吃什么,想要什么有什么,说过的话好像还在耳边呢,自己吃着鸡肉,老三却躺在那里了。   “莲花,你吃啊。”老三娘看莲花刚吃了一口,这怎么又放下了筷子,这是不好吃吗?   “娘,我心里难过。”莲花说着话,眼泪又掉了下来,她伸手要去擦,却怎么擦的干净呢?   “莲花啊,娘知道你心里苦,娘和你一样苦,可是人死了又能怎么样呢?娘也只有先顾好你啊,你也要先顾好肚子里的孩子啊。听话,把鸡肉吃了啊。”   楼下人声鼎沸,想也知道是怎样的忙乱,灶头上忙着做饭菜的,和坐着来吃白席的,还有帮忙动用的人,山上给老三做坟的人也回来了,几个汉子坐了一桌,大碗的喝酒吃菜,昨晚的一场雨,泥土好挖不少,但是也粘腻,很是费了他们一些手脚功夫,等下午再忙上半天,老三的坟就做的差不多了,以后那就是老三的安身之处了。   午饭一顿忙乱,老二媳妇照旧在厨头这里帮忙,只是比起昨天,她似乎是安生了不少,也不四处寻摸着看了,中间有一次,她似乎是想上楼去,人都走到了楼梯上,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转身又下来了。   吃完了午饭,老三家里就清净了不少,帮忙的人都要回去休息的,灵棚那不能断人,老大老二都在那里忙着,过了两三点,慢慢的来家里的人就越来越多,今天晚上定场,明天就要出殡,该来的今天就该要过来随礼上香了,不过莲花娘家的人却始终没有来。   也有好奇的人打听这个事情,老葛什么都不想说,老大说不出什么来,老二得了他爹的示意,也不好说什么,主要那是莲花的爹娘,再不好,他们也不能多说什么。   等下午四点的时候,镇子上的棺材店送了棺材过来,一口漆黑的实木棺材,棺材店的人给拉过来的,就卸在晒场上。   阿辞和阿飞被妈妈带着去了木桥对面的沙丘地里,妈妈在红薯地里忙,阿辞和阿飞就在地旁边玩,等他们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这一口棺材,阿辞知道这是死人睡的棺材,吓得躲到了妈妈身边,抱着妈妈的大腿走,害的妈妈差点走不动路,阿飞可不怕,他看见这新奇的乌漆抹黑的玩意,还想过去摸摸看,被他妈妈一把拉住带着走了。   晚上的时候,老三家里家外的坐了七桌的人,这样的事情,当时一般至亲人家会多来几个,其他远一些的亲戚就是来一个,加上帮忙的人,厨头师傅忙的满头大汗的,好容易才把这夜饭菜忙出来,一堆人热热闹闹的在吃夜饭,大呼小叫的喝酒也有,低头狂吃的也多,真的为老三伤心的,满桌看去,能有几个呢?   莲花自然还是在楼上吃的晚饭,老三娘一天到晚的都陪着她,这晚上依然是陪着她睡,老葛依然在灵棚那守着,老大老二上半夜下半夜轮换,老三停尸的地方周围都撒了石灰,不过还好昨晚下雨,白天又是阴天,气温并不高,尸体腐烂不厉害。   转眼一夜又过去,这天早上就是老三出殡的时候了,莲花早上就一直哭着求婆婆,想要去灵棚那送送老三,但是老三娘不答应,怕她又出什么事,叫大妈又去请了青云娘来看着莲花,自己也陪着,莲花在哭,老三娘却开始坐着念佛,一边流泪一边念,她也不能去送老三,送行的人只有老大老二夫妻和他们的孩子,还有自己的一些亲戚,老三爹娘和莲花都是不能去的。   大平在村口看热闹,他知道今天老三出殡,这是大路口,出村的人肯定要经过的地方,别的人家都在自己门前放了稻草圈,等着出殡的队伍路过就点起来,大平不管这些事,他就坐在路口等着出殡的人们过来让他看。   突然他身后的马路那边有声音,他转身一看,远远的来了辆拖拉机,冒着黑烟哒哒哒的开过来,大平一看,这不是自己大队上的那辆拖拉机吗?那下车来的人不是村长吗?切,还是表亲呢,见了他理都不理,招呼都不打,真是架子大。   车上一堆村里的干部,都一个个跳下拖拉机的车斗来,最后两个下来的人,大平一看,咦?这不是老王和他儿子吗?怎么没死?居然活着回来了!   “咦?老王啊?”   “哎,大平啊?你在这里接我们啊?”老王看上去脸色红润不少,看来是病好了,还开着玩笑。   “我不是接你啊,我在这里等着看热闹的。”   “有啥热闹看呢?”   “那个,那个老三死了,今天出殡啊。”   “哦哦,我也听说了,原来是今天早上送出去吗?”   “嗯,哎,你该死的没死,老三不该死的死了啊。”大平看着老王说的这话。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尽力写 ☆、生死      无可奈何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老王此刻很是能领会,看着高高大大一副男人样却自带一种憨傻之气的大平,老王只有叹了口气,也不能和他计较,就带着儿子往家里走去。   “哎,老王你热闹否要看啊?等下人木老老多呢。”村干部早跟着村长走了,大平一个人等着未免无聊,就想拉着老王一起待会,更别说老王还带着他儿子,虽然大平讨不到老婆,但是他可是很喜欢小孩儿的,就是平常一般人家的孩子都不愿意和他玩,还有各家的大人都嫌弃他,不愿意他靠近他们的孩子。   “我刚从医院回来呢,先回家去再说。”   “好吧,你去吧。”   老王就带着孩子往家走,一住医院这么多天,再回来真的有再世为人的感觉,这次他在省城医院住着,他爹陪了他几天之后,他娘也跟着来了省城医院,在省城又给了他些钱,跟着住了两天,又跑去找在省城认识的人,就是潭村出来在省城这边住着的人。   据说这家人是很早就来了省城,家都安在这里了,但是和潭村的亲戚并没断了联系,老王爹娘上门,那家人还很客气的招待了,并且跟着来了医院看望,老王笨嘴笨舌的不会应酬,只会跟着笑,他爹娘就在那拜托说,他们要回福建那边去了,这大儿子一个人在医院也不放心,拜托他们有时间就过来看看,那家男主人很爽快的答应了,老王爹娘这才放心不少。   安排好了这些事,医生那边又是问的清清楚楚的,老王的病只是乡下医生不懂,被又耽搁又耽误的到了现在这样,小病变大病,拖的久了也真的是重病了,要是在家里不管了,那真的就是离死不远了,但是现在来了省城,药对了症,抽丝剥茧的慢慢医治,他身体是一点点在变好,再住些日子就能出院了。   只是现在他爹娘却等不得要走了,实在是那边也有老王几个弟妹还小,托了亲戚照顾总没自己爹娘尽心的,老王的病大为好转之后,人也开朗不少,也催着爹娘回去,他是从小爹娘不在身边习惯了,一下子亲爹娘时刻盯着他,他反倒不习惯了,倒是他儿子阿国,爷爷奶奶回来,把他一下子捧在手心当宝贝,这些天过的实在是开心之极,爷爷奶奶要走,反而他是最伤心的,父子两个站在医院门口,看着两个长辈慢慢走远,阿国抱紧了自己阿爹的腰,省城地方很大,医院也很大,叫阿国很是不安心,爷爷奶奶走了,他更觉得孤单了,周围都是不认识的人,他想家了,潭村比起这里来,曾经那么大的村子顿时变得那么小,又穷又不好看的地方,可是那是家啊,娘在家里呢,阿国很想立刻就回去了,可是爹的病还没好呢。   父子两人又住了些天,期间老王爹娘拜托过的人来看过他们几次,还送过家里做的饺子来,那饺子好吃的叫阿国一下子吃撑了,他从来没吃到过这么多肉的饺子啊!   等又过了几天,医生才宣布老王可以回家了,给他开了些中药带回来煎,又叫他平常多吃些养身体的东西,老王都一一答应了,不过医生觉得他未必能做到,一个乡下人呢,哪里来的钱吃的好点过的好点呢?老王能住的起省城的大医院,居然还住了这么久,已经让他很稀奇了,他做医生这么久了,见多了乡下的穷人生了重病没钱医治在家等死的事。   等老王背着一袋中药和衣服等散碎东西去到省城东站,那边有到县城的车,只是也就是一班车,早上从县城往省城走,到了之后等坐满了人,再从省城往县城回来,老王他们从医院出来赶到这边,刚好买了下午的车票,一看时间要到十二点半才发车,父子两个就在车站立等着,阿国看着满车站人来人往的,忽然对他爹说道:“阿爹,等我长大了我要到城里来住。”   “阿国你喜欢城里啊?”   “嗯,我觉着城里好,阿爹你看城里多大,咱们从医院到这里,坐车坐了好多地方了,有咱们村子几个十几个那么大了吧?这么大的地方,住着多少人呢?城里的房子也好看,以后咱们住到这里来吧。”   “你前几天还在说城里太大了,城里人又不好,你要回家去了,怎么今天你能回去了,又改主意了呢?”   “爹!都好的呀!村子里娘在呢,又是咱们家,这里是城里,咱们可以将来住在这里,所以这里也会变成家,那就两边都是好地方了。”   “好好好,你想的好,不过,住到城里来,那是一定要会读书啊,读书考上大学,你就能变成城里人了。”   “好,我一定好好读书,爹,等以后我上大学了,你就带我来这里读啊。”   “这个好像要看你能考上哪个学校的呢,考到哪里就在哪里读书,那你努力些,考到这里来就好了。”   “嗯,我会的!”   父子两个说着话,又在车站旁边的店里买了两碗饺子吃,阿国要吃的,他喜欢上了这样好吃的饺子,老王吃的都没他儿子吃的多了,两碗汤都被两父子喝的干干净净的,吃完了又去车站,等到车来了,上车之后一路颠簸,上山下坡,过河转弯,开了几个小时到了县城,这时候都已经是晚上了,父子两下了车,县城老王来过几次,当时的县城也并不大,就那么几条街,还都破破烂烂的,比起省城里实在是不能看,比潭村当然是好多了,不过阿国见识到大城市的风光之后,再回到县城,那就一点都不惊奇县城里的好了,见过世面了呢。   晚上的县城也没什么看头,好在是夏天,老王并没打算去住旅店,乡下人哪里不能凑合了,在家下地下田干活的时候,累了休息时候,倒在稻草堆上就睡还算是好的,石头块上趴着都能睡,这天晚上父子两个就是坐在车站边的一个楼下的门口,随身带着的蛇皮袋里拿出件旧衣服摊在地上,老王坐着,儿子阿国坐在他怀里,刚才从不远的一家饭店里买了一笼大馒头来,周围其他店早就关门了,即使肉馒头再贵,回村之后一般也不大会来买,看看阿国眼馋的样子,老王一狠心买了一笼肉馒头,整整八个呢,又白又胖,里面还都是猪肉和小葱拌的馅儿,咬一口汤汁鲜美,里面的肉馅剁的细细的,吃起来分外美味,两父子分着吃完了八个馒头,阿国吃完了还舔了下手上的油汁,老王看了先是笑,再是觉得心酸。   夜里睡在街上并不觉得吵闹,夜深的县城并没多少车来人往,老王不敢熟睡,只抱着儿子靠墙眯着,还好一夜无事,只是夜里下起了雨,从大雨转为中雨,到凌晨时分才渐渐停了,老王抱着儿子拖着蛇皮袋,换了个干燥的地方地方坐着,幸好屋檐宽大挡住了雨,到天亮的时候,老王已经又眯着睡了一会,精神也有回复了些,等天色大白,一些店面也都开了门,开始做生意,街上也有人早起上班出行了,也有人拿厌恶或者好奇的眼光打量老王父子。   老王这时候才把儿子喊醒,又找了家店,要了开水漱口,点了面吃了早饭,又到旁边的西站等着回家的车,好不容易早班车来了,坐了上去,一路上回乡的景色都是那么的熟悉,等到了镇子上,阿国欢喜的站起来,帮他爹提了个小袋子,老王扛了蛇皮袋,一下车来,没走几步后面就有人喊他:“噶个不是老王吗?”   老王应声回头,却是村里的会计老丁阿叔,他赶紧喊了声阿叔,老丁上下打量他,见他脸色红润气色挺好,就笑道:“你这是病好了啊?”   “好了,省城医院的医生就是好,我都好了。”   “你这是一早从城里回来啊?”   “嗯,刚下车想回村去呢。”   “那你运气好,我们出来办事,人都一起坐拖拉机出来的,现在刚要一起回去,你跟着我去搭便车吧。”   老王连忙答应了,带着儿子跟在老丁阿叔背后走,车站是在镇子的桥头,老丁带着他们过了破烂的大桥,这边果然停着村里的拖拉机,一车人都站在上面了,看他们几个人来了,赶紧招呼上去,见了老丁父子,又是一顿寒暄,老王这才知道老三居然就这样死了,这车人都是出来医院里看大狗的,结果医院里没了大狗的人,说是一早就转到县城的医院去了,这边根本吃不消这样的伤,勉强撑了一天,还是送了县城里去了。   本来村干部是想来问话的,现在人不在,村长心情不好,手一挥带着人都回村,拖拉机哒哒哒的开起来,进了村老王就碰见了大平,被他当面这么说了一句。   大概村里所有知道老王病情的人,都会认为他很有可能死在这个夏天,结果人一出去在外面的省城大医院看过,人就好好的回来了,村里每个碰见老王父子的人,都要惊讶下,竟而感叹下,当时病的这样重,人人都觉得不好了,他自己老婆都带男人回家了,谁想的到现在居然就好好的了,而老三呢,那样一个强壮高大的年轻男人,居然今天要出殡了,生与死,谁能料?   “呯呯呯!”炮仗骤然响起,前面灵幡开道,出殡的队伍过来了,老二的大儿子扛着根竹子,上面粘着灵幡,他带着白帽腰间插着孝杖棒再扛着竹子,带头在前边走着,自觉非常得意,甚至看到路边有往常一起玩的小伙伴在看热闹,还得意洋洋的笑了起来,路边看热闹的老太太大妈大嫂大姑娘,还有大爷大叔大哥大后生们,都看到了这孩子的形状,有的就在摇头叹气了,有性子直的直接就在那说了,这孩子是否是傻?还是爹娘没教?今天是他亲叔叔出殡,他还笑眯眯的,傻了吧?   老三的棺材慢慢的抬了过来,有些年轻的人,看着这个黑色的庞然大物,想起前几天还和老三玩耍,不由得人不感叹世事无常。   白衣重重,哀乐声声,锣鼓阵阵,炮仗绵绵,送灵的队伍慢慢出了村,往山上而去,从此以后,老三,葛崇华,就这样消失在了人间。   同一时刻,连绵的炮仗声里,莲花哭的晕厥在了楼上,老三娘也软倒在地,医生看了这个又看那个,忙的满头是汗,青云娘也眼泪涟涟,拿着湿毛巾给莲花擦了下脸,等她悠悠醒来,莲花还未开眼眼泪立刻又顺着脸颊流下,失去了丈夫的痛苦,在这一刻达到巅峰,世上再没了这个人了啊!老三老三啊!啊!   莲花哭的肝肠寸断,老三娘还躺着,大妈搂着莲花,自己也跟着哭,老三家里楼上楼下的其他人都不敢出声,有时候,悲伤需要发泄出来,那些苦,不能积的太多,太多了要苦死人的。    ☆、落定      老王带着儿子,迎面碰到了送老三上山的队伍,他就带着孩子站到了路边,旁边的人家的人看到老王,都不免问了几句他的病情和省城的事情,听他说住在大医院里,旁边的人就露出一脸羡慕的样子,那可是省城的大医院呢,多少人能去住啊,跟着自然是又要问花了多少钱呢?   老王也就笑笑,说花的都是爹娘的钱,自己家里还欠着债呢,这并不是假话,家里真的还欠着不少钱还有人情,只是爹妈回来之后,知道了欠债的数目,当时并没有说什么,直到后来在省城,他们都要回去那一天,才塞了钱给他,刚从银行拿出来的,一叠的十元,他当时还想不要,爹妈能在他病重的时候赶回来看他,这已经让他很知足了,现在又帮他看病,只要病好了,他慢慢的还钱还是能做到的。   他爹说他木瓜脑袋,自己爹娘的钱有什么不能拿的,以前爷娘两个在家就照顾他一个,那他们自己就照顾外面的,现在家里就他一个,爹娘没钱就算了,爹娘在外是还过的去的,不比乡下的人种田种地只有温饱没什么钱,然后就把钱硬塞给了他,老王当时就抱着儿子差点想哭。   送灵柩上山的队伍慢慢的远去了,看热闹的人慢慢都散了,老王带着儿子往家里走,一别家里半月多,也不知道阿惠过的怎么样。   等他们到了家里,阿惠并不在家中,开了门进去,家里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大概人是出去山上了,老王看看时间差不多到中午,可以做午饭了,就叫儿子先去玩,自己淘米刷锅,准备午饭了,不过阿国并不出去玩,他跟着坐到了灶前,点起了火帮着爹烧饭,他爹病着的时候,这些活他跟着娘也干惯了。   阿惠这天不在家,她是在山上干活,双抢的时候,老王他们都不在家,就是婆婆好好教训她之后,也跟着去了省城,那几天她病的起不来床,田里的稻子都是老王家大伯帮着收回来的,婆婆又把稻子晾晒了几天,倒让阿惠好好的养了几天病,她并没有什么大病,只是发热,天天的低烧,过了几天才好些,只是她自己爹的葬礼自然是没去,就是头七她也不敢去,她怕弟妹们打骂她,更怕娘家村里人看她的眼光,就是这村子里呢,她也不像以前了,走路都是低着头的,见了人也不敢多说话,婆婆走的时候,看着她的眼光叫她彻底的安分了,再不敢了不敢了...   阿惠在玉米地里锄草,这边山比较高,不过山上干活的人还是挺多的,时近午时,很多人就都往山下走,有年纪大点的大爷大伯就喊一声阿惠下山了,年轻的男人女人都不愿意和她说话,阿惠自己也避嫌,想晚点再回家,反正家里没人在,她自己什么时候做饭吃都行的。   远远的哀乐声传来,阿惠抬头看去,不由得就打了个寒颤,前面山腰处的马路上,远远的来了一队人,白衣重重里,一副黑色大棺材被八个壮年社脚抬着缓缓过来,阿惠知道今天是老三出殡的日子,那这就是送老三的那些人了,听说老三的老婆才刚怀上孩子呢,这真是可怜啊,也不知道这老三老婆以后要怎么过呢?   阿惠停了草耙不锄草了,站着看着他们这一队人慢慢的沿着马路再往上走,到了个转弯的地方,开始上了小路往山上走,就知道是快到了安葬的地方,那边的山上大石头多,山势又陡峭,连地都开不出来种,很多人家的坟墓就落在那。   阿惠看着那些人一个个的都上了山,棺材落在最后面,抬着棺材的八个人都是村里的壮劳力,实木打的棺材可不是什么轻飘的物件,还要加上里面一个死人和衣物被铺的重量,在当时一个村里喊人来帮忙抬棺材,那可不是谁都能喊的来的,首先一个要有力气能抬能扛,还有一个又要不嫌弃这种事情,愿意来帮忙的,当时帮这种忙,至多不过就是吃一餐饭,但是耽误的是半天一天的功夫,农家哪里有那么多的空闲呢,满村也不过就是□□个固定帮忙抬棺材的,还有个专用的称呼叫社脚,只有抬棺材的人才会这么被称呼。   阿惠看着老三的棺材被慢慢的抬了上去,在一个空地上停了下来,那里做好了一座坟,单孔的,一个孔里只放一口棺材的,当时做坟墓的人来问老葛的时候,老葛沉默了一会才说做单孔的,并没让人去问莲花,实在是莲花太年轻了,做双孔的坟墓这种话,老葛也不想说。   旁边送行的人散开了站,看着棺材被慢慢的推进墓穴,送行的人白衣孝斗都去除,炮仗声起,铜锣声声,人世间的热闹从此与老三无关,烟消云散,尘土消弭,只剩一座土馒头,世上的人们其实都是馒头馅儿啊。   阿惠看了许久,也许想起了她没去送行的父亲,眼泪都掉了下来,实在没心思拿着草耙干活了,时间也快十一点了,就提起草耙放到肩上,下山回了家来。   这天中午的潭村,很多人在午饭时分谈论老三的事情,从他没结婚时候油腔滑调的说话,到结婚之后的一些变化,这人要是不死,以后肯定能好好的做下一户人家来呢,可惜这么早早的死了啊。   几个老太太吃了饭,各自拿着鞋底在在巷子口坐着闲谈,一个老太太忽然想起来说道:“哎呀我想起来了,老三在大宝老婆死的时候,还胡说八道的,说大宝死了老婆好讨个新老婆,这个死猢狲,现在他自己死了,也不知道莲花要做谁的老婆了。”   “说是有三个月的身子了呢,唉,可怜啊,肚皮里的孩子,还没见上他爹一面呢。”   “命啊,命里生好的,他就是这个命呢。”   “命这个东西,哪个晓得什么样呢?我还以为老王要死了,结果今天看见他回来了,红光满面的,说是在省城大医院里住着养病的,你们没看见,他以前脸色多黄,现在看着真是气色好多了呢。”   “还不是多亏他爹娘呢,没他爹娘回来带他去看病,他还不是要躺着等死呢,他那老婆...”   “咳咳,咳咳咳!”一个老太太忽然咳嗽起来,她是正对着路坐着的,旁边几个谈兴正高的老太太不明所以的看向她,看她眨眨眼看着巷子口,于是就一起看过去,好么,老王老婆过来了。   阿惠一路下了山,看村里各家都开着门,差不多都是在吃午饭,有抱着大碗坐在门口吃的,看她来了换个方向的也有,也有笑着跟她打招呼的,一个年纪大点的大爷忽然对着她说道:“我看你们家老王回来了呢。”   “大伯你说什么?”   “你们家老王啊,我在路边看见他们两个回来了。”   “啊,我都不知道的,那我赶紧回去了。”阿惠急急的往家里走,路边坐着的人在干什么说什么,她一概都没注意到,一路快步走着到了家,果然家门是开着的,她上山的时候,是在门上挂了把锁的,现在门开着,那一定是老王和儿子回来了!   阿惠一步踏进家门,坐在桌边等的正无聊的阿国看见了,立刻喊道:“爹!娘回来了。”   老王在楼上应了声,“知道了,我就下来的。”   阿惠看着自己的儿子,半个多月没见,这小脸蛋都白了,人也胖了一点,黑黑的眼睛直盯着自己看,就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脸,笑着问道:“你看着娘做什么?半个月不见就不认识了啊?”   “没,娘你瘦了啊,你在家里没好好吃饭吗?我在外面天天吃好吃的呢。”   “是啊,阿惠你瘦了些呢。”老王已经下了楼来,在桌边坐了下来,桌上拿碗闷着几个菜,这时候老王就都一个个去翻了开来,一碗咸菜,一碗黄豆酱,一碗虾米紫菜汤,这是老王娘留下的,还有一碗是炒冬瓜。   阿惠前几天从山上摘了冬瓜回来放着,自己一个人在家,连菜都不想烧了吃,现在一家团聚,老王做饭时候看见有个大冬瓜,就把冬瓜切了一圈来炒了一碗,一家人总算是能好好的坐着吃个饭了,老王是很久没坐在饭桌上吃饭了,他拿起筷子的瞬间下意思的看了下旁边的床,那是他卧床许久的地方,那时候他连饭都是在床上吃的,还得儿子喂他吃,他还吃不下几口,那样的日子过了多久?他现在都记不清了,眼面前的饭菜扑鼻的香,是久违的家里的饭食,老王慢慢的吃着,又给儿子夹了块冬瓜,又对阿惠说道:“我不在家的时候,你多辛苦了。”   “没有没有,应该的,我份内的事情。”阿惠笑的极其温柔谦卑。   老王倒是怔了怔,这样的表情,多久没在阿惠脸上看到了呢?   “你爹那...我听我娘说了,也是我在医院里,不然也不能这样送都不去送。”   “是我的错,我的错,可是我也不敢回去啊...”   “你妹妹弟弟既然这么生气,我们等等再去吧,总要去尽孝的。”   阿惠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使劲忍着不哭出来,她哪里敢回去呢,弟弟妹妹当她是仇人一样,她娘又一定是听二妹的,娘家她都不敢去想了,以后只有靠着老王了,她以后一定会好好待老王的。   不说这边一家团聚,那边发送了灵柩上山落定,一群人再原路返回,到村口拿了香一路回到灵棚那,那边早摆开了桌子,桌上放了几个脸盆和几块毛巾和头梳,地下木桶里有新打来的井水,这是让送行回来的人梳洗的,另一张桌子上放了一大盆热气腾腾的糖水,还有整盆的小碗,这是让送行回来的人喝的,不管是谁都得这样梳洗下,即使不喜欢甜的也要喝一口,这是潭村这边的规矩,还有就是中饭,送行回来立刻开饭,就算是有事呢,你也得吃上一口豆腐再走。   莲花已经在床上躺了许久,她也不哭了,只是呆呆的躺着,老三娘提心吊胆的一直看着她,生怕她出什么事,老葛也回来了,上了楼看莲花这样子,他倒还沉稳,知道人伤心过了度,总得让她缓缓,青云娘还坐在一边,老三娘实在不敢放她走,就怕莲花有个三长两短的会来不及,幸好莲花一直没出现下面流血的症状,这个孩子异常的坚强。   吃了午饭的人们渐渐的散去,留下来的人帮着还了借来用的碗筷桌椅和盆盆罐罐,又分了剩下来的一些菜,这才慢慢的散去,等大妈端着一碗粥上来的时候,楼下已经彻底没人了,老大和老二两夫妻都双双来说过了,事情都办完了,他们要去休息下,实在是有两天没好好的睡了,老葛挥挥手叫他们去吧,这四个人先后就都走了,老二媳妇在公公面前十分的恭谨,那天晚上的事情也实在是让她怕了。   “莲花,你喝点粥吧。”大妈把粥给了她妯娌,她也坐在一边劝,连着两餐都没好好吃东西了,这怎么能行呢,   莲花被大妈连声喊的,她转了下眼睛,看到床边来,三个老人家都一脸焦急的看着她,看她的眼睛看过来,这才放下心来,老三娘就扶着她坐起来,莲花有气无力的靠在床头,她婆婆就端着碗拿调羹舀了粥喂给她吃。   莲花就着婆婆的手喝了一口粥,老三娘看她现在肯吃东西了,不由得就露出笑脸来,赶紧又喂她吃,慢慢的莲花就吃完了一碗粥,大妈已经是把苎麻根煎的汤又端了来,这次莲花是接过去自己喝了下去,一气喝完了药,这才对公公婆婆说道:“爹,娘,你们放心,我会好好的吃饭喝药,老三他...全指望着我给他生下孩子来传宗接代呢。”   一句话说的两个老人都眼泪涟涟,就是大妈都掉下泪来,青云娘站着也是十分难受。   莲花说完这话,实在是觉得累的慌,浑身的力气都没了一般,人又软下来想睡觉,就又躺了下去,几个老人都看着她闭上了眼睛很快就睡去了。   青云娘轻轻了摇摇手,指指楼下,她先往楼下去,剩下三个老人就跟着来了,到了楼下,青云娘站定了等他们,等他们都下了来,就轻声说道:“只要莲花愿意吃饭喝药,她的身体和孩子都会没问题的,莲花的身体底子还是好的,这几天她心里难过,你们多照看着她,有事随时随地来喊我,我这几天都在庵堂边的田里干活。”   “好的,青云嫂啊,真是多谢你了。”   “不要客气,都是一个村的,平常我也多靠大家照顾的,那我就先回去了,你们也好好休息下。”   “好的,大嫂你帮我送送青云嫂吧。”   “哎,好的。”   两夫妻就看着青云嫂和他家大嫂走出门去,夫妻俩相对看了一眼,都是满脸的倦意深深的疲惫,只是下午还要去坟墓那封山,就是把墓穴密封好,潭村这边叫封山,相送儿子是不行的,但是下午这个封山的事,老葛想跟着去,他就对老婆说道:“你好好照顾莲花,我等下和他们去封山,我去看下才放心。”   “好,你只管放心去,你好好看着他们封好坟墓,让老三住的舒舒服服的...”老葛老婆说着擦了下眼泪。   “你否要哭了,你哭莲花更要哭了。”   “我想起老三,我哪里熬的住呢?”   “熬不住也要熬着,想想老三的孩子,你老带着莲花一起哭,肚皮里的孩子都要被你们两个哭坏了。”   他老婆就使劲的擦眼泪,却是越擦越多,看的老葛直伤心,哽咽着说道:“那你在楼下哭一会,等下哭完了再上去,一定要看好莲花,这是最要紧的,可别只顾自己伤心。”   他老婆点点头,看着自己老头子往外走,两天的功夫,背都驼了许多,想来也是熬的苦。   大妈只是陪着青云嫂走到巷子口,然后就又往回走,进了老三家门,就看弟妹坐着在哭,还不敢放声大哭,只坐着掉眼泪,她赶紧过去坐在一边劝道:“你也别太伤心了,小心哭坏了眼睛。”   “我心里像一块肉被挖了一样啊...我的崇华啊...”老葛老婆轻轻的哭喊了出来。   “我晓得我晓得,我家老三没养大那会,我也是哭的难过,只是人活着呢,总还是要想着些好的,你看莲花还怀着老三的孩子,这是多好的事情,只要你好好照顾莲花,几个月以后,老三就有儿子了,你要这么想,人活着总要有盼头,想着好的,日子就没那么难过了,你想开点啊。” ☆、晚上      这天晚上的时候,阿辞爸爸总算是回了自己家吃饭,他在老三家帮了这几天的忙,人也有些累,回家就在灶前坐着了,阿辞看爸爸回来了,就靠过去要她阿爹抱着,阿辞爸爸就抱起她来,让阿辞坐在膝盖上,侧坐在他怀里靠着,阿辞妈妈就算忙着在灶上做饭做菜呢,看他们父女二人在那亲热,还是要笑他们,“阿辞你几岁啦?还要你爹抱着呢?”   “爹几天都没在家啦,我要看着他,不让阿爹老跑到别人家里去。”   “阿辞你当你爹是跑出去玩吗?他是去帮别人家的忙呢。”   “我晓得啊,是去帮老三叔叔的忙啊,可是我早上起来都看不到阿爹,晚上吃饭也看不到,好容易今天阿爹回来了呢。”   “嗯,阿辞乖,阿爹只是去帮忙的,现在帮好了,以后就不去了,还是天天在家陪阿辞的。”   阿辞就高兴起来,挣脱了自己阿爹的怀抱,头顶一对双马尾,一溜烟跑出家门找阿飞和婉婉江江他们玩去了。   她跑的这样快,阿辞爸爸就觉得膝盖上一轻,转眼间女儿就跑的没影了,倒把他逗笑了。   阿辞妈妈看了眼坐在灶前笑的开心的丈夫,这才放下担了许久的心,今天自己男人回家来,晚上就多做个菜,说是多做个,其实也只是把许久舍不得吃的鸡蛋打了个鸡蛋羹,一碗咸菜一碗丝瓜汤一碗蒸茄子,这就是晚上的菜了,夏天快要过去,秋天的菜还没起来,吃的菜都要少了。   一时锅里的米饭在喳喳响,这是米饭里的水快煮干了的声音,菜都是洗了切好摆在碗里放在饭锅里蒸的,饭好了菜也就都好了,灶膛里的火就被熄灭了,余火未熄锅里的米饭还能再整一会,趁这会儿等着吃饭的功夫,阿辞妈妈就去把兔草给喂了,当时抓来的兔子里,有两只现在都已经怀孕了,肚子挺大了,不知道这几天什么时候就能生小兔子了。   阿辞妈妈仔细看了下兔子的状况,第一次养也不知道饲养方法,就只是精心照料而已,好在兔子也争气,都好好的活到了现在,现在很快又要增加小兔子了,以后还得添加几个兔笼才好。   阿辞妈妈喂好了兔子之后,走出前门去看孩子们,阿辞和婉婉拿着小手绢不知道在折叠什么,阿飞和江江蹲在地上玩泥巴,满手都是泥,阿辞妈妈就喊了一声吃饭了,前门婉婉的奶奶家就斜对着阿辞家大门的,阿辞妈妈这一喊,正在灶头做晚饭的婉婉奶奶就探头出来看,笑着说道:“你家今天这样早,夜饭现在就好吃啦?”   “是啊,今天阿辞她爸爸回来早些,我们就早点吃饭呢。”   “嗯,帮忙帮好了?”   “是,早上不是送到山上去了,下午就还了各种借来的东西,总算是完了。”   “唉,年轻轻的,这还剩下个老婆,又听见说是有了孩子了?”   “是呢,老三老婆莲花是有三个月多的身孕了。”   “也是可怜,她以后可怎么办呢?”   “大概老葛阿叔他们会照顾好她的吧,毕竟是老三唯一的骨肉了呢。”   “还好留条根啊,哎呀,我的饭烧焦了!”   “那你快去把火退了!阿辞阿飞我们回家吃饭了。”   阿辞答应一声,收起自己的手绢和婉婉说了吃饭去啦,阿飞也跟着朝妈妈跑过来,他脸上还带了些泥土,阿辞妈妈不禁手又痒了,伸手就去掐了下阿飞的小脸蛋说道:“阿飞你是泥地里打过滚吗?脸上都是泥了呢。”   “妈妈,我和江江盖房子呢,我们拿了泥土打成团就能做墙壁了,然后就能盖房子了呢。”   “盖房子给谁住呢?”   “给妈妈爸爸住呀,还有姐姐啊~我啊~”阿飞被妈妈牵着还是不安分,一下一下的学兔子一样往前一蹦一跳的。   “别跳啦,阿飞你是小兔子啊?这样子跳可是小兔子才这样呢。”阿辞看着自己弟弟,嫌弃他脏的不像样子了,江江也是这样,像婉婉和自己多好,他们两个是泥猴子一样,整天的玩泥巴呢。   “妈妈姐姐说我是小兔子!她才是小兔子!小兔子小兔子!”阿飞一边喊一边就跑进了家门,跑太快了没注意门槛,一下子就被绊倒了,他人小身体轻,往前摔了一下,滚了下立刻一骨碌就站了起来,阿辞爸爸看到他摔倒赶紧过来想扶他,却被他那么快就站起来惊到了,赶紧抱住他,帮他上下看了下,倒是真的什么都没磕到摔到,真是个会吓人的淘气包。   “阿飞你个皮蛋就知道顽皮!你吓死妈妈了知不知道?”   阿飞嘿嘿的笑,被爸爸抱着还使劲的动来动去,一点安分的样子都不见,阿辞爸爸抱着他来到脸盆边,这才放下了阿飞,又去舀水来,拿毛巾打湿了给阿飞擦脸,不过他大手大脚的,擦的阿飞的小脸蛋都疼,阿飞哇哇叫着要逃跑,被他爹抓回来又擦了一次,阿飞脸上这才干净了。   晚饭的鸡蛋羹依然是阿辞和阿飞两个人吃的,阿辞爸妈两个人一口都没舍得吃,吃完饭,阿辞妈妈在洗碗刷锅,阿辞爸爸就带着两个孩子在前门屋檐下,他先打水进大木盆,准备给两个孩子洗澡。   天有点凉了,盆里兑了些温水,阿辞爸爸先把儿子脱光了衣服,阿飞迫不及待的自己走进木盆里坐下来,然后就是各种玩水,木盆周围的地面都被他打湿了,阿辞爸爸赶紧拿了毛巾给他擦洗,好容易才把泥鳅一样油滑的阿飞给抓着洗干净了,赶紧就要他站起来,又舀了水桶里的温水倒在阿飞身上给他洗了一下,这才拿干毛巾给他擦干净了水,抱到楼上放到床上去了。   楼下阿辞妈妈收拾完了灶台上的活,看丈夫抱着洗干净了的儿子上了楼,就喊道:“阿辞我来帮她洗吧,你找下我们的衣服拿下来,等下我们也得洗。”   阿辞爸爸在楼上答应了,又陪着阿飞在床上翻了几个跟斗,这才叫阿飞乖一点躺着等下姐姐和妈妈爸爸,阿飞在床上滚来滚去的,一边还答应一定会乖乖的。   阿辞爸爸笑着下了楼,阿辞已经被她妈妈扒光了衣服在洗澡了,女孩子就是麻烦点,还得给她洗头发,阿辞的头发够扎个马尾,她满头卷发扎了个双马尾也挺好看的,阿飞就夏天老爱出汗,基本上就剩短短的一点头发,这还是妈妈自己动手给他剪的,他一天到晚的跑来跑去,常常满头大汗的,不过每天洗澡的时候,头发擦几下就行了,哪里像阿辞,还要妈妈细细的给她洗头发。   有时候妈妈的手不知道摸到阿辞身上哪里了,阿辞还要哈哈哈的笑个不停,挣扎着不肯安安分分的让妈妈洗,今天也是,阿辞又被妈妈摸到痒痒肉了,笑的弯了腰,被妈妈在背上拍了一把,叫她直起腰来让妈妈再拿水冲一下,这才擦干了阿辞的头发,又给她擦干了身上的水,夜风徐徐吹过,妈妈赶紧的又给阿辞穿上小短裤和小背心,打发她自己上楼睡觉去。   楼下只剩下两夫妻,隔壁的奶奶是早早的就睡了,五叔也不知道是不是出去玩了,反正门关着,阿辞爸爸去看了下院子里的大门,再走出去看了下,前面的婉婉奶奶的门已经关上了,大概两个孩子今天也不会跑过来玩了,阿辞爸爸就转身回来吧大门关了门闩插上,这才回身脱了衣服擦洗。   门前屋檐下,放着一口缸,里面的水原是从大井那边挑水过来就倒进这里的,为的是隔壁的阿辞奶奶也方便用水,她到底年纪大了,挑水走路也累,一般都是阿辞爸爸把水挑满,然后两家共用。   夫妻两个就站在庭院屋檐下,穿了贴身衣服打水擦洗,不过是一会儿,两个人就都洗好了,又进去屋里换下湿衣服,阿辞妈妈拿水泡了衣服在木盆里,准备明天一早去洗。   两夫妻上楼的时候,阿辞和阿飞都并没有睡着,但是听到爸爸妈妈上楼来的声音,阿飞迅速的钻到了薄毯子下面,整个拉过毯子把自己遮住,等阿辞爸爸走到床前,他又忽然的钻出来大喊一声:“呔!”   阿辞爸爸装作被他吓到了,扑过去作势要揍他,阿飞乐的哈哈笑,一个打滚就滚到了床里面,嘴里面还喊着抓不到我抓不到我!   阿辞坐在自己的床上,看着阿爹和弟弟玩,阿辞妈妈看她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就说她:“阿辞我们不玩了,今天先睡了,你阿爹累了几天了呢。”   “哦。”阿辞只得答应了,看弟弟也被爸爸带着躺下了,阿辞妈妈吹灭了蜡烛,一家人就都睡下了,窗外的天黑沉沉的,天上并没有一颗星星出现,今天阴了一整天了,到晚上那些云还是没散开。   两个小孩子躺下没多久就呼呼大睡了,阿辞爸爸却并没睡着,他看身边的老婆也没睡,儿子是睡的小猪一样了,就问道:“你睡不着么?”   “还不困。”   “那我们来说说话。”   “你轻声些,别吵醒了孩子和隔壁的娘。”   “嗯,你过来些,靠着我。”   阿辞妈妈就把本来睡在中间的阿飞给抱到床里面,自己靠到了丈夫的怀里。   “老三就这么走了,我都觉得做梦一样。”   “你去他家帮忙忙了这两天,难道还没看清楚吗?”   “看的是一清二楚的,就是好像信不了,不像真的一样。”   “唉,刚才婉婉奶奶还和我说呢,可怜了莲花啊。”   “老三不可怜吗?他前些天夜里和我去抓鱼的时候,抓到条鲤鱼,可高兴了那晚上,还和我说过莲花有孩子,他又抓到鲤鱼,这是要生儿子了,他那天那样高兴,谁晓得转天就这样了呢。”   “人的生生死死,哪个晓得呢?还不是...过一天了,就是一天,就高兴一天呢。”   “嗯,我也不求别的,咱们家里好好的,大家都好好的过日子,那也就够了。”   “嗯,我就求菩萨保佑你平平安安的,平安是福。”   “我前天晚上还听到一件事,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什么事?”   “就是木桥头那些被偷的树啊,我好像知道是谁干的了。” ☆、下手      潭村是个三面环山一面环水的小山村,进山进村的马路是沿着河并行的,大村这边连接河对岸的就是一座木桥,整座桥就是拿成人手臂粗的整根松木拼成的桥板搭的,一般大村这边的人到对面的田坂里去,都要走这木桥,每年的雨季木桥都要被冲毁几次,屡毁屡建,木桥不倒,也不知道是几百年前,有村人在桥头种了些马尾松和竹子,松树慢慢的长大,村人们也不去砍伐这些松树,十多棵马尾松在漫长的岁月里成长,直至参天大树。   几百年的大松树,虽然在以前不是很珍贵,那会儿深山里的树多,但是在乡村边人来人往的地方,有这么十几棵大松树,树下放几块石板,几块大石头,那还是一个很不错的闲聊闲坐的地方,田间忙碌回来的男人们,或者到河埠头来洗刷衣物的女人们,都喜欢在这里坐会儿,松树间隔着翠绿竹子,疏朗有致,小孩子喜欢躲在里面捉迷藏,有几从竹子特别密的,到河边下河洗澡的少年男女上岸来,还喜欢躲在那里换衣服,青青翠竹,嘻嘻欢笑,潭村不知道多少代人在桥头来去,他们见惯了这些大树在桥头屹立着。   到了这一代,树是更高更大了,只是世间的事都变了,某一天的夜里,这一批十几棵几百年的老树,半夜里就偷偷的被人锯了偷走了,当天色大明,桥头只剩下了两棵相邻的马尾松,这样的事情是潭村人从来没想过的,好好的树长在那里几百年了,从来没出过事,怎么今年就被偷了呢?   那段时间村里组织了人夜里在木桥头看着,还有自发的半夜躲着看,看会不会还来偷,要是来能抓住就好了,结果人们辛苦了许多天,偷情的倒是抓住了一对,偷树的贼却毫无踪影。   阿辞爸爸这次去老三家里帮忙,他报信之后就负责在借东西,当时每家的家当都少,要办事了都要几家去借东西凑,比如说碗筷,还有桌椅,还有盆盆罐罐,前天夜里是老三家定场饭,人来人往都要忙死了,阿辞爸爸帮着上菜端菜,是最后才坐下来吃饭的,等再帮着收拾了残局,夜里终于可以回来了的时候,已经差不多是九点多了,乡村夜里九点多,绝大部分的村人都是已经睡了,村里的路是阿辞爸爸从小走惯的,他也并没带手电筒,他一个大男人也没什么怕的,走街串巷的就往家走,走到村中大村和小村相邻交界的那条大路的时候,阿辞爸爸听见前面有人在说话,夜里安静,能清晰的听到一个人在说:“后天总要开工了,不能这样耽搁下去。”   这声音阿辞爸爸很熟悉,是村长的声音,只是不知道他是在和谁说话。   “是,一定要开工。”   这个声音阿辞爸爸也知道是谁,这不是村里的会计老丁吗?这都九点多了,村长和会计两个人还不睡,还在为村里的事情忙碌呢?   “哎,我不就想在中山打个洞建个水电站吗?好不容易卖了树有了这头一批钱,现在又出这种事情,真是烦。”   “这个,这个做大事总免不了有些小麻烦,过去了就好,过去了就好。”   “千头万绪我都捋顺了,没钱我狠狠心把老祖宗传下来的树都卖掉了,还去银行申请贷款了,好不容易开工了没几天,又出这样的事情来,老三还真会给我惹麻烦。”   老丁听村长提起老三,不由得左右看了看,一阵风吹过,他忽然觉得阴森森的,身上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不由得就有些害怕,颤声说道:“村长,我们快走吧,天也晚了也该睡觉了。”   “恩,今天这些人该喊的都喊了,明天再歇一天,后天一定要开工。”   “放心,有钱赚肯定有的是人来,那些女人家胆子小鸡一样大,一点事就闹不灵清了,不过各家当家的总是男人,后天复工来的人一定多的。”   “这就好,那我就先走了,你也回去吧。”   “哎,好的。”   阿辞爸爸站在巷子里面,听的有点发愣,没钱狠狠心把老祖宗传下来的树都卖掉了?这么说来,桥头的这一批十几棵几百年的马尾松树,原来居然是被村长偷着卖掉的吗?怪不得那天早上村长来的时候,两眼都是血红的,他还说是家里闹耗子没睡好,闹了半天,这耗子不就是村子自己吗?   “你说是村长把树卖掉了?不是吧?”   “我骗你做什么?我站在巷子里面,村长和老丁就在外面说的,夜里人少他们也没防备,就被我听见了。”   “是为了打洞建电站把树卖掉了?”   “好像是这个意思,开头不是说去银行贷款吗?国家银行的钱哪里是那么好借的呢?”   “可也不能为了这个,就把几百年的树给锯了啊。”   “树锯了卖掉就是现钱,有钱了就好办事,村长大概是这么想的。”   “可是那些树好好的长了几百年了,就为了个电站,就要没命了,这不可惜吗?”   “那中山还好好的不知道几万年在那里呢,现在不也被我们打了个大洞了,还拿炸-药炸它呢?”   “山是山,树是树啊。”   “不都一样吗?人要用它了,它也没办法反抗呢,就只能让我们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唉,可惜啊,最老的树说是都五六百年了呢,都不知道看着我们几代人了,就这么没了。”   “一颗树活着也没什么用,锯了卖掉倒还有钱,村长虽然是偷着卖了树,但是为的是建电站,我也不说他坏也不说他好,电站要是建起来,总对大家有好处的。”   “谁说树活着没用呢?你看河岸边那些树牢牢的把树根扎在那里,多少年的大水都冲不垮堤岸,这不就是好处么?”   “那大树锯掉了,不还有竹林还有小树呢?那些树慢慢长起来,不也会变成大树的?”   “那也不是原来的树啊。”   “要原来的树做什么?”   阿辞妈妈被问住了,是啊,要原来的树做什么呢?几百年的大树,锯子斧子一用,百年大树也就倒下了,想要镶回去再活过来那是绝无可能的,说不定早就变成了家具之类的,树一被栽倒,就算根还在还能抽芽,再长起来也没有百年树龄了,可惜呀。   “好了,树都已经死了,不要多想了,早点睡吧。”   “就是可惜啊,多少代人看着长起来的树呢。”   “也没白长,到底是派上了用处,前人种树也是为的后人得好,只要用上了,不管用在哪里,真晚了,困吧。”   “嗯。”   这一晚闲话说到这里就结束了,夫妻两个渐渐的都睡着了,阿辞和阿飞早就睡的十分香甜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今天就是复工的日子了,阿辞爸爸早早的吃完早饭,就一个人往中山走,走到马路上的时候,才想起来怎么自己总觉得少了什么,原来是身边少了老三,还有大狗,前几天他们两个天天的在村口等着他一起走,现在一个没了一个在医院了,老三不去说他,大狗也不知道怎么样。   阿辞爸爸走到中山洞口的时候,一路碰到的人就多了,等人差不多了,阿辞爸爸扫了一眼站着的人,确实有两个村里人没有来了,这倒是真的被吓破胆了吗?   老三被炸死的地方就在来去必经之路,老三出事那天晚上一夜大雨,那些血都被冲的干干净净,但是再干净,也消弭不了那里曾经出过的事,就算是男人们走过那里,心里也会有些不舒服,更别说胆子小的人了。   天气因为下了场雨而凉爽了不少,中山洞里面稍微进去一点就十分的阴凉,再不像酷暑时期可以打赤膊干活,男人们都穿了长衣长裤,村长今天一大早就来了,还给每个人发了个帽子,是用葛藤编的,倒是编的十分细致,也不知道村长哪里买来的。   一众大男人平常都不戴帽子或者只在日头猛烈照晒的时候带个草帽,现在村长要求每个人在干活时候都带上这个葛藤帽子,说是能保护下脑袋,有不愿意带的,还想扔到角落去的,村长沉着个脸在那边又发话了:“安全第一知道吗!想想洞顶石头万一掉下来危险不?这个帽子虽然不够好,好歹能挡一挡,都给我戴上!”   干活的人情愿不情愿的都戴上了,村长这才放心的走了,他还得去县里催催贷款的事情,等他走远了,有觉得带着帽子气闷的,就又扯下帽子扔在一边,洞里天天的人来人去,哪里又掉下来石头过了?再说放炮时候人都是走出洞口的,等放完炮再进来干活,那时候该掉的早就掉下来了,哪个还会等人来了再掉,村长就是爱大惊小怪的。 作者有话要说:  已补,晚上继续更。 ☆、夜说      农历七月,民间向来是很重视的,因为七月半中元节的传统,家家户户都要祭祀自家先人和祖宗,这样的传统,即使是在混乱年代,乡下人家也保持住了,只是在搞食堂那年,因为不允许自己家里烧火,就是哪家的烟囱冒烟了,看到的人都能去举报,那一年否晓得多少骂街,祖宗大人都不顾,自己的肚子都不顾,搞什么啊!   说是大队食堂,全村所有人在一起吃饭,却哪里能吃的饱呢?饭总是不够,菜总是不够,肚子总是空溜溜的,这全村一起吃的食堂坚持不到一年,就因为实在没粮就散掉了,总算是各家又能吃各家的饭了,那个年代过来的人,对粮食总是特别珍惜,没饿过肚子的人不会知道那种滋味,天天饿着的人,哪里舍得浪费一粒米呢。   说起来老三死的也实在不是时候,快七月半,临近鬼节了,民间有种说法,说是死在七月半的人,是要被鬼拉去当猪宰了吃肉的,这种说法虽然荒诞,但是信的人也不少,尤其是上了年纪的人。   这几天村里人忙着去镇子上买点好菜,这两天日子好,家家都要做七月半了,烧上个六碗或者八碗好菜,拿来请祖宗大人还是蛮好的。   阿辞妈妈今天一早就去了镇子上,阿辞奶奶拿点钱叫她买点肉,今天阿辞奶奶家做七月半,阿辞全家和大伯全家都到奶奶家吃晚饭呢。   阿辞妈妈很久不来收购站这里买肉,进去一看里面站着阿春,还大为奇怪,但是别人家的事情,阿辞妈妈也没兴趣知道,买了要的肉就走了,阿春见了以前的村人,因为和阿辞妈妈打交道不多,也没说过几句话,卖了肉给她也就算了,阿春最近其实有点认命了。   阿春新嫁的这个男人,其实对她并不坏,就是人不好看,胖的猪头猪脑的,睡觉还爱打呼噜,还流口水,这就让阿春更讨厌了,要知道三才睡觉是安安静静的,睡相也不错,既不吵她又带着孩子让她晚间睡的舒服,可是三才就是太顺从了,什么都依着她,骂他也只是笑笑,要不是后来被撞破奸-情,她以为三才一辈子也就那样了,从来不发脾气的男人发火了也吓煞人,她死硬着心肠就这么出了三才家的门,两岁的女儿留给了他。   家里嫂子不乐意她住,哥哥也是,嫌弃她不像样,爹尤其恨她削了他的脸,辜负了救命恩人的孙子,她这第二嫁,真的是娘家家里每个人都盼望的,就那一夜功夫,就把她扫地出门了。   不过嫁的时候再怎么不高兴,日子依然要过下去,这杀猪人家的油水,必然是比一般人家多的,更何况虽然是给国家收购猪再杀猪卖肉,但是期间可以过手的油水又哪里会少了,看阿春新的老公就知道了,肥头大耳一脸福相,家里的饭食也确实是好,天天的饭桌上都不会少了肉吃,就是床上爱折腾她,阿春一不依顺他扭着她就掐,不下狠手,就是喜欢掐她,说是,以前小学的时候,阿春就是这么掐他的,现在都还给她,这死男人,呸!就不像个男人!   又一个买猪肉的人进来,阿春赶紧收了脸上的咬牙切齿,因着这两天家家做七月半,生意好的不得了,男人又去拿猪肉去了,阿春这一段日子以来,已经能够独立卖肉了,杀猪刀也拿顺手了,不过眼前新进来买肉的男人,怎么样子生的这么俊呢?以前怎么没见过?这倒稀奇了,这镇子来来去去的,什么时候出了个这样英俊的男人了?瞧他笑起来的样子,还有点像电影上哪个人呢。   那边阿辞妈妈只买了一点肉就回了家,这肉大概够一碗的分量,别的也不想再花钱买了,阿辞奶奶家里拿一点绿豆自己发了点豆芽,豆腐和油豆腐豆腐干这些是必须有的,这个不需要用钱买,自己种出来的黄豆拿去换就是了,那就有了五碗菜了,再加一碗土豆块凑成六碗也能放桌上拿来请祖宗爹娘享用了,很多时候穷的没办法,那就只能凑合了,要说正宗的,那当然要有鱼啊肉啊八大碗菜,菜肴是越丰盛越好,可是没有怎么办呢?那也只能尽最大努力凑出来,想来祭祀的是自家祖宗,即使菜少了,也是心意是一样的,那也不会来怪罪晚辈。   这天的日历上,是个黄道吉日,潭村这边的规矩,做七月半要在七月十五之前做掉,大家又都想挑个好日子做,这样一般人家就都会凑在差不多的日子里做,昨天村里差不多一半人家在做七月半,随便走到哪个路口,都能闻到香蜡烛的味道,节俭如农家,不该省不省,该舍得就舍。   阿飞吃午饭的时候听说妈妈去镇子上买肉了,又知道今天到奶奶家吃晚饭,他很是高兴的问妈妈:“肉啊?”   阿飞的意思是今天晚上去奶奶家吃肉吗?阿辞妈妈心里发酸,脸上只有笑着的,“是啊,有肉呢,妈妈帮奶奶买来做七月半的呢,你等晚饭就可以吃了。”   “七月半?是什么啊妈妈?”去年的阿飞更幼小,哪里知道什么七月半,今年的他就什么都想知道什么都想问了。   “就是请大人的节日呢。”   潭村这边管长辈叫大人,祭祀祖宗长辈,就叫请大人,请字的意思是,请已经逝去的长辈们回家来享用祭祀的菜饭,每年的清明,夏至,七月半,冬至,这四个大节次都是要请大人的,另外如果家里父母爷娘太公太婆死去了,他们死的那天就是忌日,这一天家里也是要烧了饭菜祭祀的,这都是活着的人对于死去的亲人的一种纪念,中国人是很重情的民族,很多刻在骨子里的传统是很难遗忘的。   阿飞似懂非懂的,张着嘴巴只顾想着那肉流口水,家里很久没有吃到肉了啊。   他妈妈把他的头转过来,叫他把碗里的饭菜都吃完了,晚上有的是肉给他吃,阿飞就大口大口的扒饭,一碗饭很快就吃完了,吃完饭他蹭的一下跳下了凳子就跑了,他整天的忙着玩,也不知道累一样,中午要是叫他睡午觉他还不乐意呢,两双岁的孩子,顽皮的像个小野猪,整天蹦来蹦去的玩,天天的高兴着,阿辞爸爸妈妈每天那么累,回家来看着两个孩子就能高兴,再累再苦也能忍受。   晚上的时候,阿辞妈妈今天早早的就从地里回了家,四点多的时候就开始帮阿辞奶奶准备夜饭菜,豆芽是自己家的绿豆发的,只要清水里洗一下就行,豆腐豆腐干也只需要清水冲一下就可以了,油豆腐是不需要洗的,土豆刮了皮洗干净了切块,猪肉仔细的清洗干净,看清楚猪肉的走向再切成小块,阿辞奶奶打算做个炖肉,今天还揉面准备做馒头果,祭祀的时候也要用果子的。   阿辞奶奶家里很久没有这样的香气袅绕了,猪油的香味虽然腻了些,但是真的很香啊,尤其是没什么油水的饭菜吃习惯了,小孩子更是馋肉,豆芽下锅不过稍微翻炒就很快熟了,豆腐是切小方块煮的,不知道为什么拿来祭祀的豆腐是不能用煎的,豆腐干切片下油锅翻炒,加黄酒酱油盐,稍微加水煮一下就可以了,土豆块也是炒的,最后一碗才是炖肉,这个在大灶铁锅里慢慢炖,赶在在外干活的人快回来的时候就起锅,然后再是蒸馒头果,家里狭小的房子里,满满的都是饭菜香味,人间这样的热闹,为的却是敬重逝去的人们。   阿辞爸爸这天稍微早点回来了,刚进村就能闻到各处各家的香味,实在是做七月半的人家太多了,有些人家早的已经祭祀完了,香和蜡烛都已经插在了门外墙角,香点起来了是不能吹灭的,就插到门外任香蜡烛慢慢燃烧完。   等阿辞爸爸踏进家门的时候,在隔壁忙的阿辞妈妈赶紧叫他去帮把手,两个人一起把平时放在屋子中间的八仙桌抬着靠到墙边,桌子摆好之后,阿辞妈妈端了菜上来摆好,阿辞奶奶又拿了酒盏来,十二个酒盏一字排开,阿辞爸爸倒了少许黄酒进去,再整齐的放上筷子。   那边另一个锅里的米饭盛了一小碗来,又拿了蒸好的馒头果来,桌上就摆了两行菜碗,各是四碗,其中六碗是菜,其他两碗一碗米饭一碗里面放了个馒头,这样酒菜都上齐全了,酒也倒上了,大伯家的四个孩子都来了,他们两夫妻却还没有来,明明就在巷子口的,阿辞奶奶皱了下眉,叫大孙女去叫她爹妈来。   这边阿辞奶奶又拿了个玻璃瓶来,里面有些沙土,两根蜡烛插上,又点了香来到门口,阿辞奶奶拿着香站到门外轻声说道:“太公太婆,爷娘,爹娘,老公啊,家里的祖宗长辈们,今天家里在做七月半,你们都回家来吃啊。”阿辞奶奶说完这些话,就手拿着香来到桌前,把香□□了瓶子里,,又拿了个碎布拼成的坐垫过来,阿辞奶奶就跪了下去,恭恭敬敬的拜了三拜,拜完又站起来拜了三拜,这才看了下左右,她大儿子还是没到,就叫她二儿子,也就是阿辞爸爸先去拜,阿辞爸爸也很是恭敬的三跪三拜,五叔一直在旁边和阿飞他们玩,他好不容易早点回来一次,侄儿侄女们就都围着他转,也是他好脾气,孩子们都喜欢他。   “老五,你也去拜拜。”   五叔就答应一声,放开了抓着的阿飞,也去拜了,剩下的孩子一个个的都去拜了,大伯大妈两个这才来了,阿辞奶奶板着个脸,硬邦邦的说道:“来我这里吃个饭,还要三请四催啊?”   “娘你说什么呢,我不过是家里来个人走不开,这不是来了?”   “快去拜了,再这样慢吞吞,你爹都要骂你了。”   “我爹活着的时候就不骂我,现在更不会骂我。”   大妈早就拜过了,又叫自己儿女都拜了,她自己就回家去了,这也是她的脾气,祭拜过的饭菜阿辞的大妈是不吃的,这边的人倒是都不嫌弃的,也没这个资本去嫌弃,有的吃就是很好了,更何况菜比平时丰盛了这么多,差不多就和过年时候一样了。   阿飞眼馋那一碗炖肉很久了,阿辞妈妈先给他夹了一块肉,又给阿辞夹了一块,祭祀用的酒倒进一个酒盏里,五叔不喝酒,大伯会喝,阿辞爸爸也不喝,就让大伯一个人在那喝,其他人都吃饭或者吃馒头果,桌上的菜并不多,但是当时主要吃的是饭,米饭管饱,菜少许就行,阿飞吃完了自己那块肉,他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娘,他还想吃呢,但是来奶奶家里吃饭,妈妈早就说过不可以乱夹菜,可是大姐姐他们明明就夹了很多菜吃,为什么自己不可以呢?   阿辞妈妈看了下那碗肉,老大家四个孩子,三个女孩子和一个男孩,他们几筷子下去,碗里就没什么肉了,就还有点肉汤,她看了下阿飞那渴望的神色,站起身来去拿了个调羹来,又把阿飞的饭碗拿过来,舀了肉汤倒在米饭上面,旁边老大家的儿子看见了,立刻就喊:“二婶我也要!给我舀!”   老大只管喝酒,并不去管他的孩子们如何,阿辞妈妈帮着给他儿子舀了肉汤,他家其他几个做姐姐的,等阿辞妈妈把调羹放下之后,不声不响的抓起调羹就各自舀了肉汤到自己碗里,于是这一碗肉就光了,其他的菜倒还有些,五叔也不在桌边坐着,只在桌边夹了一次菜,就坐到了旁边吃。   阿辞妈妈看阿辞只吃豆腐和豆芽,就给她夹了块油豆腐,阿飞喊了声妈妈,阿辞妈妈就给他也夹了块油豆腐,他的米饭里拌了肉汤,滋味十分的好,阿飞吃的很香,就是吃到底有点油腻了,阿辞妈妈就给他又夹了些豆芽,看着儿子欢快的嘎吱嘎吱嚼豆芽,阿辞妈妈也就笑着吃完了自己的饭。   大家都吃的差不多了,唯独阿辞的大伯才刚开始吃饭,阿辞奶奶在收拾灶台那,阿辞妈妈就过去帮忙,她叫自己男人带着自家的两个孩子先回隔壁去,今天天气依然凉快,打了水给两个孩子们擦身体就好了,也不用洗头发的。   等阿辞妈妈在这边帮自己婆婆洗好了碗筷,回到自己家上了楼之后,发现两孩子和他们爹挨在一张床上,三个人正在嘻嘻哈哈的玩闹,她也站着笑了一会,才拿了衣服下了楼来,打水进自己家门,关了门在大木盆里擦了身,今天帮着做饭菜,身上都是一股油腻味了。   等阿辞妈妈洗了身换了衣服上楼,阿飞都睡着了,阿辞也被抱到她自己的床上躺着了,两夫妻这才能安静的躺下来,阿辞妈妈躺下来的瞬间,只觉得浑身的疲累都上身一样,今天白天早上她赶到镇子上,回来了又赶紧去山上锄草,中午自家做午饭,下午又锄草,这夏秋之交,地里的野草疯长,不除掉野草地里种的东西都要没收成,她天天的在山上干,也实在是有些累了。   “怎么?很累吗?”   “有些,这些天尽是锄草了,山上地里的野草也不知道为啥会这么多,我削草削的累死了都要。”   “那你中午的时候早些回来做饭,我回家吃了午饭就帮你一起削草去。”   “不要,那样你都没得休息,那怎么能行的。”   “那你这么累也不行啊。”   “就这几天了,所有地都削一遍草就行。”   “那你自己有数点,别累倒了。”   “嗯,我知道的,哎,你听说没?今年那些上了年纪的人,要一起做兰盆会呢。”阿辞妈妈想起来这事,还是下午在山上的时候,七婆告诉她的呢。   “兰盆会?这多少年都没做过了。”   “是很久了吧?那些年里否是什么节都不让做吗?前几年又说什么封建迷信活动不能搞,最近好像是宽松些了吧?”   “有的严有的不严,不过咱们这里山高皇帝远,你没看村长中山开工那天还搞祭祀山神呢,乡里又否是否晓得,就是睁只眼闭只眼,有些事还是要依着老百姓的。”   “做兰盆会的话,也不知道是不是各家凑钱凑米做,要是这样,我拿些米去,你不怪我吧?”   “拿去啊,我管你这个做什么,这是好事。”   “那我去问问七婆看,真是大家凑的话,我就拿米去。”   “这兰盆会,我以前还听过一个故事呢。”   “什么故事?讲来我听听,我以前在家时候,我二叔四叔晚上讲的故事可多,说不定这个故事我就听过了。”   “这个肯定没,我就是怕说了你胆子小会怕。”   “我怕什么?这不是有你在身边呢?”   “那我说了?这故事就是和咱们村里一个做兰盆会的人有关呢。”   “和做兰盆会的人有关?那我更要听了,快说!”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多和我说说话(- -)我还能加点动力多写点。 ☆、路灯      从以前传下来的兰盆会,在潭村这一带,就是流传许久的七月半鬼节为祭祀孤魂野鬼举行的法事的别称,一般村里信这个的一群人,自己会选了人出来,在七月十五这一天,买了酒菜做好米饭,先在庙里上供祭祀了,晚上再到路边鸣锣开道放路灯,还撒米饭在路边,这都是给孤魂野鬼享用的,世间无人记得他们的,他们也无人祭祀的,就由这些信徒来超度。   大概每个地方的风俗都是不一样的,潭村这边是每年都在正七月十五这天晚上举办的,一年年的,除了动乱封锁那些年,这些事情是每一代村人都在做的,上一代传到下一代,一样的事,不同时代的人在做。   大概是建国初,潭村有个人上山干活,他和他爹一样,向来是起早贪黑勤劳干活的,老是在山上干的很晚,有一年,已经是七月了,这个人每天忙着干活,也没注意这一天已经是七月十五了,这一天晚上,天上都出了月亮了,他还在山上干着活,想着要把这点活干完,结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天上乌云起来遮盖住了月亮,他觉得有些黑了看不清了,也就打算回家来了,天黑路就有些难走,他拿着把锄头探路,往日里走惯的路,倒也不是很怕,就是走到一半到山腰了,怎么前面路上黑沉沉的许多人呢?   这个人胆子平时是很大的,要不然也不会夜里还一个人在山上干活,他见前面人突然多起来,还以为是村里那些年纪轻的小后生们上山来玩,就喊了一声你们在做啥?等等我一起走。   前面的人果然停下来了,这个人赶紧走上去一看,怎么这些人居然一个都不认识?这些是什么人呢?他觉得奇怪,这周边乡村的人,他不说认识全部,差不多的都混个脸熟的,这许多人在赶夜路,他居然一个都不认得,他就走上前去问道:“你们是哪里人啊?要到哪里去呢?”   有人就回答他:“我们是附近山上人,赶到这里来吃饭的。”   这个人听了这回答,倒想着不知道村里哪家人家办事情,客人连夜都赶来了,他看看左右两边的人,真的是一个都不认得的,而且就这一会儿,也不知道怎么的,刚才还一心想着回家的他,忽然间就很想睡觉,他张张嘴还想说话,却跟着就倒了下去,然后迷迷糊糊的就听到旁边一直有人在争吵。   “我们很久没吃肉了,这个人肉这么新鲜,为什么不吃掉呢?”   “不能吃的,今天我们下山去就有饭吃,不要害人了。”   “七月十五夜,他自己半夜三更在山上,那不是送给我们吃的吗?”   “这个人没做过坏事,你看他身上三盏阳火都这么旺,我们吃不了他的。”   “别吵,我看他像是年年放路灯那个敲锣人的儿子,要是这样,我们不能害他,他爹在做兰盆会呢。”   “对,他爹送饭给我们吃,我们也要对得起他,这个人就放在这里吧。”   “好好好,那我们走吧,否早了呢,等下月亮又要出来了。”   “走吧。”   这个躺在地上的人,模糊听了这几句,还来不及想什么呢,人就睡了过去,等他醒来了,家里人都围在身边了,他老婆哭哭啼啼的,看他醒来了人总算是清醒了,又哭又笑的告诉他,他昨天晚上在山上偏僻的地方睡了半夜,家里人等他不回来,半个村的人都被惊动了来找他,找到他的时候他就像睡死了一样,怎么喊都不醒,亲友们帮忙抬了他回来,家里人守了他一夜到现在才醒,他爹都七十多了,熬了这一夜,眼睛都红了,看儿子醒了,赶紧上去问他:“昨天是七月十五夜,你怎么这么晚回来?”   “我做活做的忘记日子了...”   “你虽然分家出去了,家里的规矩你难道立刻就忘记了?昨天是什么日子?你居然夜里还在山上呆着,还好是没事,要是出了事,我看你媳妇孩子哭都来不及!”   “爹,我好像做了个梦一样。”   “你梦见什么了?你晓否晓得家里人都要被你吓煞了?这半夜三更还不回家,你倒在山上,我们找到你的时候,都以为你出事了,摸了还有气这才放一半心,等抬回家来,医生说看不出怎么回事,人却一直睡着,大家都为你担心,你以后可千万听爹的话,不要这样不懂道理了。”   他儿子忽然间想起迷迷糊糊时候那些话,敲锣人的儿子?送饭给我们吃?昨天是七月十五的话,那他爹是年年起头在办兰盆会的人,敲锣的人也确实是他,可是吃饭的人??!那些人难道不是人吗?是鬼吗!他忽然间就觉得浑身发冷不由自由的就打了个寒颤,颤声对他爹说了昨晚上的遭遇,他爹听的稀奇,满是惊奇的问道:“他们居然知道我?这世上是真的有鬼呢。”   “爹你年年在办兰盆会,难道你却是不相信的吗?”   “我哪里会不相信呢?我就是没见过,所以有点惊讶,他们倒晓得是吃我们放的饭,看来孤魂野鬼也知道好坏,也有情义呢。”   “爹,以后再做兰盆会,我跟着去帮忙。”   “最要紧人要做好!晓得伐?”   这就是阿辞爸爸跟阿辞妈妈说的故事,真假我们就否晓得了,反正是阿辞爸爸的爷爷当故事讲给他们听的,说这个人就是潭村某家某人,但是阿辞爸爸虽然见过这个人,却也并没去问过是不是真的有这件事,不过这个人确实是诚心信佛,年年兰盆会都是他主持,这个倒是知道的。   夜里说的话,虽然叫阿辞妈妈多想了点时间,但是到了天亮,她照样忙碌不堪,哪里会有时间多想这个,不过这一天过去,到了夜里的时候,阿辞妈妈就想起来,不叫两个孩子夜里出去一步了,今天是七月十五,小孩子的眼睛太干净,还是不叫出去的好。   阿辞和阿飞晚上吃完饭就被妈妈喊着不许出去,就乖乖的在奶奶家和自己家里进进出出的玩,两家同一个院子,家里都点了蜡烛,倒也不是太黑,外面的月亮也明亮,门前的庭院清清楚楚的,两个孩子在门槛上跳来跳去的,等着妈妈给他们洗澡,阿辞爸爸这天晚上出去了,要不然给孩子们洗澡他也愿意的。   阿辞和阿飞没有出门,所以他们不知道今天晚上潭村马路边是什么样子,晚饭后,有些得闲的村人就在木桥头坐着,那边的松树虽然少了,只剩下相依的两棵,但是周边竹子还是挺多,大小的石头散落在那,随便人坐,七月的晚风吹来,叫人只觉得惬意。   晚上大概七点多,在本庙里祭祀好了的人们,又准备好了米饭香烛,这才开始走出庙去,沿着坑洼不平的马路往上走,走到差不多小村出头了,才在一棵大树下停下来,然后一声锣响,一个老婆婆点起了香蜡烛,嘴里念着些什么,少顷念完了,就把香蜡烛插在了树下,然后一声梆子响起,一个老婆婆从篮子里拿了片梧桐叶子出来,这是白天的时候在河边的梧桐树上摘的,然后洗的干干净净的,晚上就拿来用了,梧桐叶子摊在地上,老婆婆拿调羹舀了一勺米饭放下,又舀了一小块豆腐放下,这豆腐还是豆腐佬做了送来的,不收钱,这也是他家的心意,就和今天晚上的米饭和米,都是各家愿意给的人家送到庙里的,做这兰盆会也不是为的个人,大家都是为了村子的安宁和人世的平安。   一个人的手上提了个灯笼,还是老式的那种圆形的灯笼,大概是自己糊的,有点旧了,不过挡着风,能照亮这一点地方也就够了,灯火下,地上的这片梧桐树叶上放了熟的米饭和豆腐,另一个老太太又在那上面放了盐和米,旁边还有人在泥地上插香蜡烛,好在前些天下了雨之后一直阴沉着天,今天白天虽然晴了,太阳却还是不热烈,到底是立秋之后了,泥地上香和蜡烛还是很容易就插了下去,要是一直晴天就要另外想办法了。   香和蜡烛点起来了,夜色里香火点点红,蜡烛红彤彤,敲锣的人又一声锣响,梆子接着敲了一下,这一行六个人就从村头往村子里回,沿路几十步的距离,就依样放下一片梧桐叶子,再放下米饭豆腐盐和米,又点起香和蜡烛,今晚上风很小,村子的河边又多树木,蜡烛被点起之后,就静静的在夜色里燃烧,空气中慢慢弥漫起香烛的味道,随清风远送。   这一行人翘着铜锣和梆子,打着灯笼,一路这样放置东西点起香烛,慢慢的,村边路边,就多了一行星星点点的路灯,远远看去,夜色里多了些暖色,似乎最黑的地方都被点亮一般,放下的那些豆腐米饭,也不知道是否真有孤魂野鬼在享用,反正是,有村人夜里出来的,碰到这行人,就让在一边,让他们先走,不管信不信的,人家诚心诚意的在敬鬼神,你也不能去破坏。   这一行人大多都是上了年纪的婆婆和爷爷,走一段路,就停下来慢慢的做事,仔细的摆放东西,诚心的祷告后,再点起香烛,一路直到岭头,再过去一点就是往下到镇子上的路了,站在岭头山口这边,能看到镇子上的人也在放路灯,只是他们那边的路弯曲的很,一路放到这岭口的话还要点时间。   终于放路灯到了岭头的人们,又沿着马路往自家村子走,一路的蜡烛有被吹灭的,就重新点起,夜色里这幽幽闪闪的一路灯,陪着人们慢慢的往家走。 作者有话要说:  爱我要让我知道呀 (—0—) ☆、葛家      七月十五夜就这么过去了,阿辞和阿飞在妈妈的看护下,一整晚都在家里,玩累了就睡觉了,村子外面怎么样,完全和两个孩子无关。   只是老三家里,莲花的心里却倍觉凄凉,家里的丧事了办完了人也就都散了,她身边留着的就是婆婆和公公,这几天大妈会时不时的和青云娘一起来看看她,但是她到底是新媳妇嫁进来没几个月,除了公婆她在潭村并没有什么亲密的熟人,就是嫂子他们呢,大嫂还能和她多说几句,二嫂是来都不来,就是婆婆带着她出门走走,要是迎面碰到了,二嫂她都能远远的喊一声,然后就说有事转头就走。   那几天莲花一直在楼上,也并没有心思注意别的,所以她根本不知道二嫂在那几天出了什么事,即使以往的表现让她知道这二嫂是什么样的人物,但是莲花还是没有把人往坏了想,在她有心注意家里的事情之后,发现楼下的洗脸盆前,墙上挂着的那面自己十分喜欢的小方镜子,不知道是被谁打碎了,她也不过是问了一声,知道是二嫂打碎了的也没多说别的,所以她没注意到她婆婆眼里的阴郁。   丧事办完之后,老三娘就一直陪着莲花,白天照顾她,晚上也陪她睡,生怕她有什么想不开的和不舒服的,老三的头七是下葬当天就办了,二七前天刚做了,三七四七五七六七七七,还要一个个的做过去,再后面还有百日,以后家里祭祀,就要喊老三回来享用饭菜了。   老三娘做的七月半,是在她自己家做的,前天下午的时候,她带着莲花过去自己家,老葛早早的准备了菜,让他老婆子在灶上煎煎炒炒,他只沉默的坐着灶下烧火,莲花被她婆婆安置在竹椅上,下面垫了薄被,竹椅上放一床薄被下垫上盖是刚刚好,莲花坐上去之后,她婆婆又弯腰给她拉出竹椅下的脚踏来,让她舒舒服服的躺着。   婆婆这样的照顾她对她,莲花并没有觉得惶恐或者得意或者欢喜,似乎老三离开人世之后,她的那些热烈的情感都被带走了一样,欢喜或者不欢喜,都没有了感觉一样,身边人在照顾她莲花知道,可是就像离的很远一样,放不进心里,看不到眼里,因为想看见的人看不到了啊。   莲花一直觉得,老三只是出去了一下,等下就会回来了,她在家的时候,要是在楼下,她就一直不自觉的看着门口,看着看着看到眼睛里都流下泪来,她自己都不知道,看到的老三娘偷偷的哭,哭完了还得去劝莲花,除了她陪着劝着,还能怎么办呢?莲花没了老三,又摊上这样的爹娘,她的心里有多苦,只有她知道。   老葛是越发沉默寡言了,往年做七月半,不过是祭祀自己早早死去的爹娘和爷娘,人老了会死,这是正常的生老病死,是人们能够接受的生离死别,但是老三这么年轻,死的这样可怜,连他孩子一面都没见到,想起来就叫老葛心痛的厉害,老来丧子的打击,几天就让他老了十岁一样。   莲花昏昏欲睡的躺着,后面的灶台上,老三娘拿着菜刀在轻轻的切菜,灶膛里的柴火微微燃烧,慢慢的炖着锅里的一条鱼,老三娘现在不喜欢吃鱼,以往做的也不多,因为家里买的起鱼的日子太少,自己去抓鱼又并没有那个闲功夫,但是这并不妨碍她做出一碗好鱼汤来。   老三走的那天还在跟他娘说,要去抓条大鱼来给她吃,他一贯是和娘比较亲的,他知道家里两次分家之后只剩下他的时候,要是有点好吃的,爹娘都省给他吃了,不过老三大大咧咧的,以前又是享受惯了爹娘溺爱,真的是习以为常的漠视了,没结婚时候和刚结婚之后,他是真的还没当好丈夫和做一个成熟男人的心理。   他和他娘两个联手,借着结婚分家,逼着老葛拿出藏着的银洋来,那时候老葛是真生他气,以前和他就知道应嘴反抗,老葛一直和小儿子吵吵嚷嚷的,只是背地里他自己知道,他更喜欢这个不听话的小儿子,和老丁说起来的时候,总说他硬气像个男人。   只是这样的一个人,总归是不在人世不在身边了,要再看到是不能够了,就是今天这七月半,以往习以为常的祭祀,因为故去的人里多了个小儿子,在操持饭菜的老葛夫妻,一个拿着围裙擦眼泪,一个坐在灶前红着眼不声不响的哭,莲花都没有注意到,她迷迷糊糊的睡着了,这几天她白天晚上的熬着精神等老三回来,等啊等啊,等的累极了他都不回来。   天色渐晚,菜也一碗一碗的做出来了,都被放到了八仙桌上,潭村一般人家,做清明夏至七月半冬至这些个节次,如果爹娘长辈在,那一般都是去父母家里吃晚饭的,现在还是暑假,老大家的女儿们和老二家的儿子们,知道今天爷娘家里有好吃的,看天色昏暗下来,他们早早的就从自己屋里到爷娘家里来了。   先冲进家门来的是老二的大儿子,他从巷子外跑过来,老葛家的门中间闩着,上面开着窗户,他跑的太快了,像是后面有狗在追他一样,砰的一声撞到了门上,把屋里睡着了的莲花瞬间惊醒了,她猛地坐了起来,开口就喊了一声:“老三!”   老三娘也被大孙子吓了一跳,她本来正拿围裙在擦眼泪,现在看大孙子自己撞到门上,又吓到了睡着的小媳妇,又气又怒的骂他:“你不会跑慢点?到奶奶这里来吃个夜饭,要你这样被狗追着跑一样逃命的来?”   “嘿嘿嘿,我想快点来奶奶这里吃夜饭呢。”这大孙子满不在乎自己的奶奶骂他,他自顾自的拔了门闩就进了门。   老葛老婆并没多少心放到他身上去,骂了他一句就快步走到莲花身边,看她受了惊吓的样子,就抓了她的手拍拍她,叫她安下心来。   莲花被她婆婆湿漉漉的手抓着,倒定了定神,人也清醒过来了,她现在本来就是嗜睡的时候,刚才这一声响,恍然间就像老三回家的时候,他脾气急,要是回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东西,就爱把门撞的呯呯响,好叫自己老婆来开门。   “小阿婶。”老二家的大儿子冲着莲花喊了一声,他知道自家小阿叔是死了,不过死的又不是他自己爹,有什么关系?   莲花刚被他惊吓了下,换了以前说不定就要说他几句,现在么,她什么都不想说,只点点头算应答了。   老葛老婆看莲花也并没有脸上现出什么神情变化来,刚才她那一声老三叫得她心里像被挖了血肉一样的痛,看莲花没事,她就松开了抓着媳妇的手,走出了后门坐在石板上,咬着牙轻轻抽泣。   “奶奶,奶奶你怎么了?”   老葛老婆不用抬头就知道是老大的大女儿来了,她拿手背擦了下眼泪,也不抬头,含糊的就说道:“奶奶没事,你们进去吧。”   小孩子们只知道今天有好饭菜可以吃,又哪里知道去想大人的心里在想些什么,老二家的两个孩子他们晚上只顾着抢饭菜吃,不知道桌角坐着他们的娘真的是如坐针毡,嘴里在吃些什么都不知道,公公的脸色一直不好,自己老公这几天又一直没好脸色给她,叫她后悔死了,那天自己直着肚肠把心里话吐给老公听,现在想想真是没脑子啊,自己老公和老三到底是同胞兄弟,老三还没下葬自己就这样急,难怪他要变脸,这等一段时间再说多少好呢?反正起了这个念头的又不是她一个,就是出点事,到时候也怪不到自己身上来,怪就怪自己肚肠太直了,到现在坐在公婆家里吃饭都吃不下去,要知道桌上的菜色可是不错呢,没看老大家的三个女儿吃的都吭哧吭哧像头饿久了的猪吗?   老大家的女儿们吃相的确不好看,她们娘从她们小时一直忙着干活,哪里有多少细心好好照顾她们,第一个就没时间好好教,等第二个生下来,老大有点懂事了,刚好可以带妹妹,老三又接着让姐姐带,他们做父母的,种了粮食下去,收了粮食回来,家里有米有菜,女儿大了能做饭给爹娘吃,这就算是过的不错了,至于女儿们吃饭吧唧嘴声音难听吃相难看,这个爹娘是从来没想过要管教的,自己会吃不就行了?   晚上莲花的饭是单独在一边吃的,老葛老婆在她躺着的竹椅前面放了个靠背椅,把脚踏收起,把一碗鸡蛋羹放在那,又端了一碗饭来,饭下面埋了几块炖的稀烂的红烧肉,老葛老婆又自己端了一碗饭,只夹了几块咸菜和豆腐,就坐在一边陪着莲花吃。   莲花看到婆婆碗里的菜,又看面前自己的,心里过意不去,拿调羹舀了鸡蛋羹要倒进婆婆碗里,老葛老婆还不肯让她舀进去,连声说:“这个是给你补身体的,你快吃了,我否要紧的,菜有的是。”   莲花也没力气多说,就说了一句:“娘你不吃我也不吃了。”   “那怎么能行呢!”老葛老婆一看莲花的神色,知道她心里过意不去,强要她一个人吃一碗鸡蛋羹,只怕她也难受的吃不下去,就把碗递了过去,看莲花舀了一调羹鸡蛋羹倒进她碗里,她就赶紧把碗端了回来,莲花也就不去管她了,只自己吃了起来,只是吃了一半,看她婆婆不注意,就又舀了一调羹过去,老葛老婆来不及推辞,已经被莲花接连的舀了几调羹,一碗鸡蛋羹倒有小半在她碗里了。   她们这边这样和美,桌上老大的小女儿和老二的小儿子却为了最后一块红烧肉吵了起来,谁都想吃好的对不对?小孩子更是直接,抢抢抢,夹夹夹,吃吃吃,桌上的菜少的那么快,到后面不是要抢起来了,老二看他小儿子不像样,站起来就打了他一巴掌,好么,小孩子当即就哇哇大哭,老大的小女儿也被吓一跳,跟着就哭了起来,一餐夜饭吃的是十分热闹呢。   葛家的七月半就这么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收藏涨了两个 (0。0)加油继续涨~ ☆、大狗      夏去秋来,时节已经是到了七月半了,这几天天高气爽云淡风轻的,比起夏天的闷热,现在的日子不知道舒服了多少,只是还在医院里的大狗的日子,却实在是不好过,他被炸断了手之后,昏迷中就被送到了镇子上,镇子上哪有什么好医生,面对着大狗的断手,一个女医生甚至是吓得哭着跑出去了,还在外面吐了,留下来看诊的老医生叹着气对大狗爹妈说这手是保不住了,保命是没问题的,大狗他爹哭着跪在医生面前求他救救儿子的手,乡下人要种田地的,没手可怎么活呢?大狗他还没讨老婆呢,这没手了还有人愿意嫁给他吗?   大狗爹苦苦哀求,可是医生又有什么办法呢?八十年代的乡下小镇医院,哪里来的能力把断了的手接上去呢?大狗娘只会嚎啕大哭,哭的在地上打滚又有什么用呢?换来许多旁边的人同情的眼光,可是同情再多又有什么用?大狗的手还是只剩下了一只,另外那只手只剩下手肘那了,大狗再没有十个手指了,他以后只能一只手抓东西了。   大狗身上除了被炸断了一只手,还有脸上也有伤口,缝了几针之后肯定是要留疤了,身上别的地方一些小伤口就更别说了,只是他到底捡回来了一条命,老三是当场就死了。   医生问了情况,知道是炸-药炸的这个样子,另外还当场炸死了一个人,他摇摇头叹息一声,人命真是贱啊,顷刻间就是一条命去了,这小伙子捡回来一条命还算不错了。   医生觉得大狗还算幸运,捡回了一条命来,即使现在昏迷不醒,可是到底没有死,可是大狗娘不这么想,大狗爹已经是被医生劝服,只蹲在大狗床前发呆,大狗娘却在一直哭一直骂,骂天骂地突然的就骂到老三身上,要不是他弄什么炸药来,自己儿子怎么会被炸掉了一只手呢?这该死的老三,他自己死了就算了,怎么还要连累自己的儿子呢?他死就死吧,临死还要让自己儿子吃这样的苦头,大狗以后可怎么办啊?天啊地啊!害爹害娘害了老婆,还要来害别人的老三啊!   大狗娘不停的在大狗床前哭骂,这小镇医院本来就两三个医生,两个护士,她这样在医院唯一的病房里哭闹,医生护士都远远的躲开了,大狗娘断断续续的骂了一下午,嗓子都哭叫哑了,大狗爹一直是蹲着没动,小儿子小狗当时吓坏了,在家爷娘陪着没有来。   天快要黑的时候,大狗娘看儿子还不醒,就走过去看,结果看到大狗满脸通红的,伸手一摸,怎么这么烫!吓得她当时就去喊医生,医生下班都快走人了,被她死活拉着来,看了看就给大狗打了一针,之后就想走人回家了,大狗娘拦着不让走,怕儿子不退烧会出事,医生对她说他家就在镇子上,有事到老街上去找他就行,大狗娘这才放手,然后就一直坐在儿子床头,不时的伸手去摸大狗的额头,只是大狗一直那么热,他娘拿毛巾打湿了给他搭在额头上,不时的更换,却不见什么效果,到最后大狗娘都慌了起来,真的跑出去找老街上问了人,找到了医生家里。   医生在家吃完了晚饭,也打算过去看一眼大狗的,结果大狗娘追到他家里来了,他听说大狗还没退烧,急得急忙忙就去医院,到医院一看,这大狗这样子发烧可不是好情况,退烧针都打了还发烧的话,这得往大医院送啊,可是镇上的小医院,当时是根本没有救护车的,现在又到了晚上,大狗又是这个样子,这该怎么办呢?   大狗娘急得团团转,这边镇子上他们并没有什么亲戚,即使是有熟人,也没有到家里买得起拖拉机的地步,这可怎么办呢,医生看她急得样子,想了想说他倒是有亲戚有拖拉机,可以送人去城里,只要给钱就行。   大狗娘忙不迭的点头,只要儿子能好,钱是可以再赚的,医生就出去找人了,镇子本来就不大,一会儿人就来了,看大狗这样子,倒也觉得他家可怜,并没多要钱就答应送人去大医院。   大狗家并不在镇上,临时也没处去找被铺,医生倒是好人,答应了拿医院里的被铺给铺拖拉机上,大狗爹一个人抱不动高大的儿子,两夫妻抬着儿子上半身,医生帮着抬脚,送了人到拖拉机上躺好,一番忙碌之后,拖拉机终于开动,连夜奔波着送他们到了县城。   县城的医生到底不一样,看了急诊,给大狗重新处理了下断臂的伤口,又给大狗挂了点滴上去,大狗娘提心吊胆的守了儿子一夜,好在没多久大狗就退烧了,等天亮的时候,大狗在他娘的注视下居然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大狗!”大狗娘俯下身靠近儿子,哭着问道:“大狗你总算醒了?你手上痛吗?”   “娘...”大狗十分的难受,高热过后的酸痛,还有手臂上的疼痛,还有心里的事,都逼的他从沉睡中醒来,他茫然的转动眼睛打量左右,这是哪里啊?   “你昨天发热退不下来,我们连夜来了城里,这里的医生好,还帮你重新看了伤,大狗啊,你痛不痛啊?”   “还好,我这是在城里啊?”   “嗯,你肚子饿吗?我叫你爹去买早饭来。”   “哦,爹...”   “你好好躺着,我给你去买馒头吃。”大狗爹擦了下脸,红着眼睛出病房门去了,儿子醒来就好,昨晚上医生说的那么凶,说要是高烧不退人就坏了,吓得他担心了一夜,儿子醒过来就好了,只要好好养着,手没了不是还有命在?只要活着什么事都可以以后再想。   “大狗啊,你别多想,我们先把身体养好了再问老三家去算账!”   大狗听他娘这么说,瞬间呆了一下才想起来问道:“问老三家算账?”   “是啊,你的手断了,这不都怪老三吗?不是他引着你去炸鱼,你会断了一只手吗?我的老天爷呀!你还没娶老婆呢!这以后可怎么办呢!”   县城的医院里,病房里是三张床,这时候只住了大狗一个,别的床位并没有病人住着,大狗呆呆的看着他娘不作声,听他娘还在那里骂道:“老三这个讨债鬼,他爹娘还在就被炸-药炸死了,真是生来讨债的,养这么大,一点都没孝顺过爹娘不说,还甩下个老婆,听说是还有孩子了,他这是上辈子没积德哦,一声爹都听否到就死了,这种人要死怎么不早死呢?还要来连累我儿子,害的你没了一只手,啊...我怎么这么苦啊,儿媳妇都还没,儿子就变这样了,我回去了一定要好好的骂老三娘,否骂的她跪地赔罪我否算完!”   “娘...”   “老三噶路倒尸!死了还要害人!噶断种绝代的!他老婆说是有孩子了,我呸!我看能生出个什么来!造不好啊压根生否出来!”   “娘!”   “啊?做啥啦?你痛得狠啦?我去喊医生来!”大狗娘慌忙的就要走出去,背后大狗又喊了声:“娘你回来!”   “你否是痛吗?我去喊医生来啊。”   “不是,你过来我有话说。”   “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   大狗喘了口气,刚才喊的太大声,他胸腔里都隐隐作痛,更别说断手那里,痛的他十分难熬,可是不能再让他娘胡说八道下去了,他艰难的想动下身体,却是身上实在没多少力气用的出来,想起个身都十分的不习惯的,他左手断臂处绑着纱布,隐约还有血迹,他自己看上一眼就不想再看,那会让他想起爆-炸现场满地的血肉。   “大狗,你怎么了?是手上痛了?”   “娘,你把门关上再过来我跟你说件事。”   大狗娘听她儿子的,转身又去把门关上了,走过来问道:“你怎么了啊?什么事,你说?”   “三哥他,是我害死的,不是他害我。”大狗是看着他娘一字一句的说的这话。   “你说啥!你说什么?不是老三害你,是你害死了他???”大狗娘一脸的震惊,这怎么可能呢?自己儿子怎么可能害死老三?明明是老三自己害人啊?   “娘,是我跟三哥提起炸-药炸鱼的,也是我自己要跟着三哥去的,就是到了地方,三哥突然说他不放心自己弄炸-药,想去喊他二哥来,就是村里阿辞她爸爸,我拉着他说太麻烦了,还要跑回去,老三不敢弄炸药,那就让我来,我说我会的。”大狗说到这里,眼泪慢慢的流了出来。   他娘听的胆战心惊的,颤声问道:“是你弄的炸-药?难道是你炸死了老三?!!”   “是啊,炸-药雷-管都是我弄好的,我点了火,引线却不烧起来,我都想扔出去了,看没着火就又收回来看,结果..突然间引线一下子就烧了过去,我吓得大叫了一声,把炸-药扔了出去,结果就炸在了三哥身上,是我炸死了三哥他啊!”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家里忙,等明后天再多写点。 ☆、怎办      这天的温度其实不高,病房里又安静,本不该让人面红耳赤热汗淋漓,但是大狗娘现在就是这样一种状态,上半身的里衣都已经湿透了,她的脸色都已经煞白,自己却还不觉得,她的心里翻来覆去想的就是居然是自己儿子害死了老三!自己的大狗!炸死了老三!!!杀人了啊!   “娘...”   “啊!”大狗娘被她儿子吓得一声尖叫浑身一抖站了起来,惊恐的左右看了看,没看到外人这才安心了一些,只是立刻回过神来,扑到他床前,压低了声音颤抖着问她儿子:“大狗你说的是真的吗?真的是你...”   大狗躺在病床上,满眼的痛苦和后悔,要是自己当时不充好汉,明明不太会硬要装好汉,三哥怎么会被自己炸死呢?   “这可怎么办啊?啊?大狗啊?怎么办啊?这是杀人了啊!”大狗娘吓得上下牙齿咯咯作响,瘫坐在床前的凳子上,前一刻她还想着要老三家的好看,要他们赔自己儿子的手,更想要去老三家闹事,这一刻却怕的浑身发抖了,自己儿子居然害死人了?这可怎么办呢?   “娘,等我回去,我就去认罪。”大狗满脸的绝望,自己手断了,又害了三哥,活着也没意思了,还不如去坐牢。   “不行!”大狗娘霍然抬头看着自己儿子,也不知道怎么又有了力气,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大狗,咬着牙板了脸说道:“你去认罪?你认得什么罪?谁知道是你炸死了老三?哪个看见了?你傻不傻啊!自己去认罪?你认罪了我和你爹怎么办?你弟弟怎么办?”   “可是我害死了三哥啊...是我害死了他啊。”   “没有!他自己炸死的,谁说你害死了他?你不要胡说八道!明明是他自己把自己炸死的!”大狗他娘一脸的狰狞相,咬牙切齿的又对大狗说:“你给我摁死了这想法!再否要提起这事!谁都不要说!烂在肚肠里!”   大狗木然的看着他娘,是他害的就是他害的,别人不知道,他自己还不知道吗?三哥在那一霎那的面目,那惊恐万分的脸,瞬间被炸的血肉横飞的现场,他一辈子都忘不掉!   “大狗啊,你想想清楚啊,你老婆还没有讨,孩子都还没,你还小呢!老三都已经死了,你不能再赔进去了!你听娘的,啊?”   “娘,我做的事,总要负责的,要不然天都看见的,龙王菩萨也晓得的,要有报应的。”   “呸呸呸!哪里有什么龙王菩萨了,都是泥土塑像有什么好相信的,你听娘说的,不要再说是你害死老三了,就是老三自己把自己害了,谁来问都这样说!”   “可是真的是我害了三哥啊娘...”大狗说着眼泪就下来了,他一个大小伙子,以往跟着大人过日子,爹娘叔伯各种安排好,他跟着做就是了,眼看着爹娘再给他找个漂亮的大姑娘,他就能结婚生孩子过自己的好日子了,谁能想到就这一个夏日的下午,他居然会害死了三哥,自己也断了手,人生前方的路好像完全坍塌了,眼看着就是公安来抓他坐牢这一条路了,可是他娘说不要再说老三是他害死的了,就是不说,他自己能忘的了这事实?那是一条命啊!   “大狗,大狗啊,你听话,你看你自己手都断了,你已经受苦了!就是老三要怪你,你看你下半辈子都这样了,他还好意思怪你吗?你以后活的要多少苦哦,还没他立即死了轻松呢,大狗啊,娘讲的话你要听着,你就是去认罪了,老三也活不过来了,你还要赔进去一辈子,你要一辈子坐牢里面,那娘和你爹还有你弟弟,在村里可怎么过呢?老三家还有两兄弟呢,他还有爹有娘有老婆,要是上门来欺负我们,我们怎么活呢?”大狗娘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似乎真的被老三家的人上门欺负了一样。   大狗听着他娘痛哭,呆呆的自己也哭,他还能怎么样呢?他醒来了能想到的就是他害死了人,那就是要坐牢的,公安要来抓的,可是如果真的没人知道呢?今天是第二天了,自己都在城里的医院了,而公安并没有来,也没老三家的人赶来打他,难道真的没人知道是他害死了三哥吗?   “大狗,你可一定要瞒住啊,谁来问你都是老三自己炸死了自己!一定要这样讲,你一定要这么讲!事情就是这样的!谁来问都是这样的!记住了没?”   “娘,真的没人知道吗?”   “昨天下午我们在镇子上的医院里,没人来问过的,都以为是老三自己炸死了吧,后来夜里你发烧降不下来,我们连夜喊了拖拉机送了你到县城来,到现在都没人来抓你,肯定没人晓得这事情,就你自己知道。”大狗娘红着眼睛,给儿子擦了下眼泪,想了想又说道:“就当娘求你,别人是一定不知道这事情的,谁也想不到是这样的,你不说就没人知道了,娘以后也绝对不会说这个事情了,你就忘了吧!”   “我哪里忘的掉啊娘,我闭上眼睛都是三哥被炸开的样子,他死的太惨啊,我怎么能...”   “你否要多想了!他死都死了,要不是他自己要去炸鱼,他去弄来的炸-药,他怎么会死的?都是他自作自受!又不是你去弄来的炸-药,是他自己起的头啊,最后弄成这样,他死了你也断了只手,你这样以后怎么活都不知道呢,要怪不能怪到我们头上来的。”   “是啊,我以后怎么活呢?我一只手没了,干不了活了...”大狗泪流满面,巨大的悔恨压在他心上,让他透不过气,他以后怎么办呢?怎么办呢?   “你们在做啥?”大狗爹推门回来了,买的馒头放在一个饭盒子里的,打开盖子,肉馒头的香气就弥漫开来,大狗娘闻着这香气,咕咚一声就咽了下口水,这么香的肉馒头!   大狗看着他爹递到他面前的肉馒头,馒头里的肉十分的多,开口处都露了出来,猪肉馅里点点绿的小葱,扑鼻而来的香气勾人食欲,只是大狗却变了脸色,一把推开了他爹手上的馒头扑在床边就吐,他从昨天下午到今天早上并没有吃过什么东西,能吐出来的都是酸水,一时病房里都是酸腐之气,他爹急的急忙放下了馒头,抱住了大狗连声问道:“大狗你怎么了?怎么会吐?你快去叫医生来啊!”这话却是对旁边的大狗他娘说的。   大狗娘慌急慌忙的跑出去喊了医生来,医生看了下大狗,脸色并没什么异样,神情也不见痛苦,就问他是怎么就吐了?   “我是看见这馒头里的肉...”大狗躺着有气无力的说道:“看见就恶心。”   “你从昨天下午到现在什么都没吃吧?是不是闻到油腻的猪肉犯恶心才吐了?”   “大概是吧。”   “你们给他去买点清淡的粥来吃吧,暂时不要给他吃太油的东西。”   大狗爹娘答应了,恭敬的送了医生出去,又赶紧回来看儿子,大狗娘又去外面借了拖把来,把大狗吐的脏东西都拖干净,又洗了拖把再来拖地,城里人要干净的很,刚才那医生就一直皱着眉头嫌弃脏呢。   他爹在病房里看着儿子,很是奇怪的问他:“你以前不是最喜欢吃猪肉了,我看这馒头里好多的肉,怎么今天你却恶心的要吐了?”   “我想起中山满地的血肉,我怎么吃的下去?”   大狗爹哑然无语,想想确实也是,那满地的血和残破的碎肉身躯,就是他见多了事看着也要恶心害怕,更别说少不经事的儿子,他这么一想,手上的馒头就有些吃不下去,大狗娘看他们父子两都不吃,伸手就拿了饭盒子过来,抓了个馒头就吃,她可不嫌弃这猪肉,要知道家里一年到头都吃不上几顿肉呢,好容易来了城里,买都买了,怎么能不吃掉?   “那你吃这个,我再下去买粥,这个饭盒子还是我刚买的呢,你把馒头都拿出来,饭盒子我带着走,要不粥不好拿。”   大狗娘两口吃掉一个馒头,听她男人这么说,就把饭盒子里的所有馒头都抓了出来放到病床边的小橱子上,看大狗爹拿了饭盒子又出了门去,这才回头对着儿子叮嘱道:“你记着,就是你爹,你也千万不能说!”   “我爹...”   “你爹这种老实头,你要是和他说了,他还不得押着你去老三家里认罪,难道你还真想去坐牢吗?那你一辈子就毁了呀儿子!你刚刚捡回来一条命,可千万不能再自己断送掉,你听娘的!”   大狗久久不语,只呆愣愣的躺着,他娘也就不说话了,大口大口的吃着肉馒头,吃的满口流油。 ☆、瞒下      潭村的村长对于老三和大狗炸鱼出事这件事情,虽然不太满意查不出炸-药的来源,但是也不想再追究,祸首已经死了,大狗断了只手还在医院,再追究反而麻烦,中山那边打洞用的炸-药根本没详细的记账领取支出入库这些,只有粗略的记了下大概,这件事一出,倒是好好的理了下账目,然而却也是做做表面文章,主要上面管的并不严格,虽然死了人,到底是自己村里的事情,上不管下不管,也就平安无事了,当初以为大狗还在镇子上的,一班村干部都想去问话,结果大早上去的,到了才知道人昨晚上就送到县城去了,一帮人扫兴而归,村长又忙着打洞的事情,对大狗就放开了手,反正老三也死了,事情差不多就是老三一个人背着了,问也白问。   大狗娘在县城医院陪了儿子一天,看自己老公照顾儿子挺好的,就急着要回家来,家里养了两头猪三只鸡,就算公婆帮着照顾,那还有小儿子呢,那天陪着大儿子来医院的时候,小儿子明显被惊吓过度一直在哭,他在家还不知道怎么样呢,得回家去看看啊。   “我先回家去,小狗还不知道怎么样呢,你爹娘又不止他一个孙子,哪里有我在家尽心了,我得回去,你就在这里好好照顾大狗,钱都给你,你不许乱花,听见没?”   “晓得,你找得到车站吧?”   “我哪会找否到车站啦?不就是出了医院往那边路走,一条街就到西站了,这县城这样小,比咱们村也大否了多少,我看城里人也没啥好的,什么都要买,咱们乡下人哪里来许多钱买这个买那个,我们就住了一晚上,多少钞票花出去了,真是的,攒铜钿否容易,用起来倒噶快。”   “那你先回去,小狗胆子小昨天吓到了,你回家做点好吃的给他。”   “晓得晓得,你怎么这么啰嗦,烦否烦?”大狗娘刚想走,忽然想起什么,叫大狗爹去买点香糕来让她带回家,说是来了一次城里,总要买点什么回去,大狗爹听话的走了,还回头说叫她在医院大门口等下他就好了,他买了就回来送她去车站。   大狗娘等自己男人走了,还走出门外看了下,确定是没人了,才关上了病房的门,凑近儿子说道:“娘这就回去了,到了家肯定有人问你们到底怎么出的事,娘就告诉别人你说的,是老三否会弄炸-药,否小心就把自己炸死了,还连累了你。”   “娘...”大狗犹豫不决的,这样赖在三哥身上真的好吗?   “否这样说难道你还真想做坐牢吗?傻了你?什么事都推到老三身上去,我们就什么事都没有,老三家要是有点良心,还要对我们赔礼道歉来,你..”   “娘!”大狗拿右手抓住床一下子坐了起来,他对着他娘厉声说道:“你要是这样想,我立刻就去公安局里认罪去,我害了三哥还不够,你还要去想得三哥家的好处吗?你这样,你这样还是人吗?”   大狗气的一边说话,一边就要下床来,他娘吓死了,赶紧摁住他说道:“你干什么!你想去哪里?娘就是随口说的,我什么都否去做,你给我坐下来!”   “娘,我求你了,我已经欠了三哥一条命,你还要给我罪上加罪吗?你安分点行否行?你回家去不要见人就胡说,你再这样胡说八道的,我以后怎么做人?你叫我怎么有脸活着?啊?我想都不敢想怎么面对三阿嫂,你还想着要三哥家的人对你赔礼道歉,你要敢这样做,我就去自首。”   “否要啊!我否讲了,我远远看见他们就让开好否好?大狗你听话,真的不要想着去认罪,你认罪了咱们一家都要倒霉了啊,呜呜呜,娘错了,娘再也否说这样的话了,你安心些,真否讲了,可是你也要想想家里的人,你要认罪去,娘可怎么活呢?你千万否要乱想啊!”   大狗被他娘死死的摁住,想动都动不了,他看着他娘现在哭的一脸可怜相,刚才她还想着去欺压三哥家的,怎么自己的娘会是这个样子的呢?自己听她话不去认罪,这到底该不该听呢?三哥已经死了,自己再去认罪,也不过就是坐牢,那又有什么用?还不如在外面,等手伤好了去赚钱,以后有钱了拿去给三阿嫂吧!   “大狗!你答应娘啊,你再否要想着去认罪,娘也否会去说老三家的人,看见他们娘就走开,这样你安心了吧?你快点答应娘啊!”   “嗯,我不去公安局坐牢,我要养好伤去赚钱。”   “这样想才对,你以后有的是日子要过,不要折在这里,你答应娘了娘就回去了啊,你记住啊可不要再胡来了。”   “娘,你也答应我了的,你可要答应了做到,别回去了又去乱说乱造,要是那样..”   “娘绝对不会去了!你放心!”大狗娘心里嘀咕着你都这样说了,我还怎么好去老三家拿好处,可惜啊,眼面前能压老三娘一头的事体,偏偏不能去做,为着自己儿子,还是得安分点,万一大狗想不开要去认罪,那就真完了。   大狗娘来的时候就带了钱来的,住了一晚上也没什么东西要收拾的,大狗爹应该买了香糕回来了,她这就该走了,她都走到门边了,又回头叮嘱大狗:“你可要记得,和谁都别说真话,娘回去了也不去惹老三他们家的人,娘走了啊,医生要是说你能回来了就早点回家,住一天可要不少钱呢。”   “我晓得。”   大狗看着他娘关上门走了,他一个人躺着,病房里并不清净,外面人来人往的,有住院的病人,也有探病的人,他这病房在厕所旁边,一晚上过去了居然都没另外的人住进来,倒方便了他们一家人,没有多久病房门重新打开,他爹回来了。   “你要不要吃块香糕?”他爹干巴巴的问他。   “不想吃,我再睡会儿,爹你也在旁边床上躺躺,我听你一晚上没睡好。”   大狗爹答应了,也去旁边病床上躺了下来,他也是没休息好,昨天这又惊又怕的,一晚上都没睡好,现在老婆回去了,儿子的手断了也成事实了,他也累的实在想好好睡一觉了。   不说父子两个睡着了,那边大狗娘坐上了车,一路顺利的到了镇子上,她下了车之后,就带着镇子上医院里拿来的被铺往医院走,医生好心借给他们的,得去还回去,到了医院,医生正在给个病人看诊,看大狗娘来了,倒是问了声大狗怎么样,又见她拿回来了被铺,就叫她放着吧,大狗娘谢了又谢,医生可是不能得罪的,人都是要生病的呢,救命时候可是就指望医生了。   谢了医生之后,大狗娘出了医院就开始往家走,镇子上这个时候并没多少人在街上,大多都干活去了,早市过后,镇子上唯一的一条街也是冷冷清清的,只有几个老人坐着,大狗娘沿着镇子上的老街往山上走,回家的近路是要走山路的,依着弯来弯去的盘山公路走反而是多转圈多走路。   镇子上的老街,大多的房子都是相连的,那时候民风淳朴,脾气随和的,见了来镇子上赶集的人见面都笑,见的多了就更是熟人了,打招呼请坐会儿十分的客气,要是有时间还拉拉家常什么的,不过大狗娘这个人,向来是泼辣货,只有她占人家便宜的,她这样的行为多了,讨厌她的人也就多了,她到镇子上来也揩油,人家自然也不高兴招呼她,她都要走出镇子了,才有个人和她说了句话,不过大狗娘急着回家,急匆匆的说了句话就走人了。   从镇子上回潭村的路,就是一个上坡一个下坡,山的高度有点高,所以建成了马路才那样弯曲盘旋,小路只是直直的往上,大狗娘一口气爬上坡到了岭头,走过山口就是下坡路了,下坡路好走,也不知道是哪年,兴许周边乡村的人都出钱,把这上坡的路好好的修了下,用的青石条搭的石阶,十分整齐的一条路,大狗娘走的松快,很快就下了山,山脚是个小村,只几户人家,几步路就走过了,这时候的人都在山上地里田里呢,这个村在河边,过了河就是潭村的田坂了,因中山阻挡河水而冲出来的泥沙堆积成的田坂,形成了一块很大的土地,还有那样多的水田,养着潭村的男女老少。   大狗娘走到自己村的田坂上,这和她打招呼的人就多了起来,许多村人知道大狗也出事了,但是出事之后就见不到大狗的人,更不知道他们出事的详细情况,憋了许多的好奇心,这时候见大狗娘从镇子上回来,就拉着她问话。   “你们大狗怎么样啦?”   “哎,可怜我们大狗啊,一只手断了啊。”   “啊?真断了啊?医生不能补上去吗?”   “你说的好容易,断了的东西补上去哪那么容易呢。”   “哎呀你们家大狗到底是怎么弄断手的啊?老三是被他自己炸死的,你们大狗是站的和他太近了吗?”   大狗娘张嘴就想说大狗是被老三炸断了手,话都在嘴边了想起自己儿子的话,硬生生的忍了,转而说了句:“老三死的真可怜啊,我们大狗也可怜,站在一边都被炸-药炸断了手,都怪这炸-药啊,你说哪个人想出来的这东西,害人不浅啊!”   “你说的是,炸-药这东西听上去和放炮仗差不多,实际上这个凶多了,你看山都能炸开,炸个人真是小事体,这可是危险东西,真不能随便拿来玩的。”   “我都骂过我们大狗了,什么不好玩去玩这个,老三都赔了一条命进去,我们大狗捡回一条命来还算好。”   “老三明天就下葬了,你们大狗还在医院里,这一包炸-药真的是害人不浅。”   “老三明天就上山了啊?”大狗娘小心翼翼的问,这才有点心虚起来,毕竟是自己儿子把炸药扔出去把老三炸死的。   “是啊,也放不住呢,这温度又高,早点葬了还好些。”   “哎,你们说,这老三死在这七月半快到的时候,会否会被拉去当猪杀了吃肉呢?”   大狗娘听的打了个寒颤,大白天的觉得身上一凉,身边围着的人虽然多,她却突然害怕起来,对人说了句赶着回家就走了,走到木桥头也不敢往晒场上看,快步走着就回自己家去了。   家里小儿子却和大儿子一样躺在床上,他奶奶坐在一边陪着小狗,却原来小狗被吓得病了一场,现在还在发低烧,大狗娘又搂着小狗哭了一场,心疼的不行,赶紧蒸了碗鸡蛋羹给他吃,又忙着料理家里的活,猪草没有了,她婆婆说公公在山上会带回来,大狗娘等不得,自己也上山去割,只是不凑巧,又跑到了正在给老三做坟的那山上,远远看着已经能看出大致轮廓的坟墓,大狗娘不敢多看,提着篮子就走了。   大狗父子在医院里住了几天了还没回来,七月半的祭祀都是大狗娘和小狗两个人办的,他们早早的就分家出来了,孩子都大了,节次祭祀这些,每每都是自己家里做的,只是这一次,小狗在他娘请大人进门享用祭祀的时候,隐约听得他娘说了老三两个字,他病好了之后胆子都变小了,一听老三这两个字就浑身不舒服,打了个寒噤就躲到了灶前,那里刚烧火烧了许久热的很,等他娘走过来,小狗大着胆子问她:“娘你刚才在喊三哥吗?”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娘哪里喊了老三了?小孩子不要多嘴。”大狗娘十分凶狠的瞪着小狗:“你可不要出去和人乱说,刚才你什么都没听见知道吗?”   “哦。”小狗答应了,可是他清楚明白的听到了他娘轻声的说了老三两个字,他们家没有排行第三的人,老三就是三哥吧?娘她为什么要喊个外人来享用自己家的祭祀的饭菜呢? ☆、有情   七月十五一过,老三的七又做了一个,莲花的精神还是不好,那时候的衣服都做的宽松,她怀了孩子快四个月了,但是肚子依然小,还不能看出来,最近的天气不冷不热的,她就是坐在门前,隔着邻居家的杏树,太阳晒着也不觉得热,老三家这边都是新建房子,本身就是在角落,周围走几步就是田地,他们家只在左边和后门有邻居,前门这一片,远一点是别人家的菜地,近处有一小块平地,算是老三家的。   因是自家的自留地建的房子,前边空地这一片,要是勤劳点,本可以开成菜地,自己家门前种点小菜,不知道多方便,只是老三把菜地是开出来了,他前段时间犯懒,种下去的菜却不是时节,种的晚了点,人家的南瓜都老了,他种下的南瓜藤还当嫩,开出了许多金黄色的大大的南瓜花,只是花开的大的未必结果,结了果的还犹带着未谢之花,能看见的最大的南瓜也不过是一口碗的大小,比起别人家脸盆大的南瓜,老三家的自然是不能看,可是,那是老三种的南瓜啊,他人走了,留下的东西却太多了,叫人眼睛里看到的都是他,想少想念一点都不行,不过是和他过了几个月,怎么就像过了一辈子了呢?   莲花坐在自家门前很久了,她婆婆在家里收拾了下,不放心的走到门前来看,看她还是坐着就说道:“莲花你坐了这么久,下去空地上走走吧。”   莲花回过神来看她婆婆,看她脸上一脸的担忧,就答应了一声,站了起来往下走,她家门前和下面的空地,差了两级台阶的距离,莲花走的很小心,下了台阶之后就往自家的菜园子走,说是菜园子,其实连外面一行拦小鸡小鸭的篱笆都没有,老三当时并没有这耐心细细的做这些活,他做了一半没做完的事很多。   莲花走近菜地,地分三垄,左边一垄地里一半种着些空心菜,只是种的晚了些长的不大,莲花一次都还没摘来吃过,一半是韭菜,看着也不好,矮矮的都没多少可以剪来吃,中间一垄地里一半是些苋菜,这个倒长的很好,笔直的杆挺立着,看着现在就能砍来腌制了吃,还有一半是苦麻菜,也是小而矮,以前老三不上心照顾,这段时间怀孕之后莲花也疏忽了,家里又出了事,眼面前的菜地,连老葛都没心思料理,不过是除干净了草,可是一段时间缺了人照顾,植物身上慢慢的就能反映出来,菜叶子都是黄恹恹的,即使现在下了肥,也要过几天才能吸取进肥力进而肥嫩起来,倒是最右边的一垄的南瓜藤,叶子肥大嫩绿,金黄色的花开连绵,东躲西藏的小南瓜十分脆嫩,叶子下面躲的十分好的才有两个碗口大的南瓜,想要吃老南瓜的话,看样子还要很久。   莲花看着这些地里的菜,心里慢慢的什么都不想,只看着地里,一边随手扯着地里的野草,家里老三娘不知道在做什么,很久都没出来看莲花,让她把两垄地里的野草都扯了一遍,第三垄南瓜,枝叶藤蔓茂盛,并没多少草在里面,莲花看着觉得好,想着中午可以用新鲜的南瓜藤做汤吃,就挑着折了些嫩嫩的南瓜藤来,只是一个不小心,把刚长出来的,还犹带花朵的小南瓜也给带下来了。   地上的那小南瓜极娇嫩,掉在地上滚动了下,被细石子划破了表皮,一点点汁液就流了出来,透明的像眼泪,顶端上的花还没谢,南瓜已经结成,莲花呆呆的看着,平常见惯了的东西,不知怎么的,一下子叫她想到了肚子里的孩子,老三没了,她还有孩子,老三不在了,可他留了个孩子给她,老三去了地下,可他对她的那些好难道就没了么?不是的,都在心里,他对她多少好,一点点都记在心里,就算他不在这个世上,她也记得他的好,他那么想要个儿子,他怎么舍得死?他多想活着啊!他都给孩子想好了名字呢!泽安泽安泽安...   “莲花?你怎么了?”老三娘在家里都准备好了午饭,想起很久没见莲花进来,急忙出来看她,发现她在菜地里就赶紧过来看。   莲花回头,脸上犹有泪痕。   老三娘不由得满是心疼,轻声责怪她:“娘知道你心里难受,但是你好歹先想想你自己和孩子呢,老是哭老是心里难受,你的身体怎么受得了呢?”   “娘,我以后少哭,我得活的高兴些,老三他不知道多想活着呢...”   老三娘含着眼泪点头,谁想死呢?自己那才二十多岁的小儿子啊,都没过几天的好日子呢。   “娘,我想起来老三走之前都给孩子想好名字了。”   “啊?真的啊?他想了个什么名字啊?”老三娘一边擦眼泪一边笑,儿子还真是厉害,连名字都想好了。   “他说想要儿子,名字就叫泽安,我说为什么叫这个呢?”   “是啊,为什么要这么叫呢?”   “他说前面一个字,泽,是那个伟大的主席的字,肯定是个好字,后面一个安呢,就是希望孩子平安了。”   “这意思倒好,这就行,那你生下孩子来就叫这个,也不用你爹费心去叫人取名字了。”   莲花点点头,现在想起来,老三走之前,好像做了许多事,孩子名字取了,银洋在哪里也告诉了她,倒好像知道要出事一样,难道他命里真的有这么一劫吗?   “这都午时午饭时间了,你爹怎么还不回来?”   莲花跟着抬头看天,太阳当空照着,广播呱啦呱啦在唱,确实该回来了呢。   老葛怒气冲冲的转过巷子,一眼就看见了站在小儿子家门前的老太婆和小儿媳妇,她们肯定也是等的急了吧。   “老头子你回来了,怎么这么晚呢?你肚皮否饿,我们倒要饿了。”   “我也想早点回来,都下山来了,走到咱们自己地里去看看,结果也否晓得是哪个否着调的东西,在我削好了草的地里扔野草进来,要是被我知道是谁扔的,他娘的,我非骂死他不可。”   “哪块地啊?”   “呐,就是差不多半山腰那块啊,我种了番薯的。”   “那上面否是大平家的地吗?我听人家说他爹最近病的躺床上了,否会是大平自己去干活就随便乱来了吧?”   “这倒也有可能,要是他随手乱扔的话,这臭小子是没脑子的人。”   这边老葛在说大平是没脑子的人,但是他怎么都否会想到这大平居然还打主意到了他家小儿媳妇的头上,他在家正在跟他爹说话。   “你脑子否灵清的,傻想否要多想!”   “我哪里傻了?我想讨老婆有啥个错?”   “你倒是想想看,老葛家是什么状况,你再看看我们自己家里,他家小儿媳妇会愿意嫁给你?别做梦了!”   “可她是寡妇了啊,寡妇人家还想要嫁什么好的?人家说,她会愿意嫁给我的呢。”   “哪个人家?又有哪个人哄骗你了?叫你否要乱听人家的话,你是否是傻?你就是个傻子!”   “我否傻噶!人家都有老婆,我这么大了,怎么能没老婆呢!”   大平爹躺床上呢,被他大儿子气的气喘吁吁的,儿子没老婆,讨不进媳妇来,他难道不着急不难受么?可是儿子这个样子,哪个好好的姑娘家愿意嫁给他呢?就算他是好的,家里这样穷,一般人家哪里肯让女儿来受苦呢?老葛家小媳妇,虽然死了男人,可是样貌生的多少好人又不傻,虽然肚子里还带着孩子又在热孝里头,可是村里对她有打算的人家应该不少啊。   大平爹想的没有错,村里有人家讨不到老婆的,真的在眼热莲花的不在少数,她死了丈夫,虽然怀了孩子,但是又有新造好的房子,家里要是兄弟多的,入赘进去,什么都是现成的,这多少好呢?大不了就是养下老三的孩子,但是以后又不是不能生了,不嫌弃莲花是寡妇的多的是,要不是老三的七都还没做完,只怕就有人要上门了。   这边大狗娘和人闲话的时候,自然也听到了好些人家想去说莲花的消息,她听的多了,脑子里就转着主意,这莲花样貌否错,人也厉害噶,以前都跟公婆分家产,虽然现在改了不少,但是做人主张是有的,自己家大狗断了一只手,以后过日子只会多艰难,说不定就要到处受气受欺负,找个厉害的媳妇帮着,那多少好呢?大狗虽然害了老三,但是也没人晓得不是?要是以后照顾他老婆孩子,这不是挺好? 作者有话要说:  好容易在晚饭前补上了,晚上继续码。 ☆、打算   这天晚上的时候,阿辞爸爸从中山回来到家之后,看自己老婆还在做饭,就先到门前去擦身,天已经有些凉了,早晚尤其明显,擦身的时候已经要兑一半热水了,阿辞和阿飞看爸爸在前门屋檐下打水擦身,也凑过来想让爸爸帮着洗澡,不过现在这个时候,阿辞爸爸可不敢一个人帮两个孩子洗澡,耽误的时间长一些就容易着凉了,就对他们说等吃完晚饭爸爸妈妈一起帮他们洗,阿辞就听话的走开了,阿飞却不干,凑到爸爸旁边,抱着他光溜溜的大腿就是不放,阿辞爸爸很无奈,这儿子再小也淘气,臭小子就是不听话,哪有女儿乖巧啊。   阿辞爸爸穿着个大裤衩,给打湿了衣服的儿子脱了短裤衣服,拿水先给他洗,给他打了肥皂,又给阿飞全身搓了下,阿飞被爸爸摸的哈哈哈的笑,实在身上的痒痒肉太多了,一碰就这样,做爸爸的又没妈妈细致,粗手大脚的碰来碰去,洗了多久阿飞就笑了多久,连隔壁的奶奶和五叔都端着饭碗出来看,被阿飞带的都在笑。   天凉了吹来的风就清凉,身上温水很快变冷,阿辞爸爸不敢多耽搁,把阿飞洗好了,先把他抱到楼上换了衣服,再下来自己又洗,然后才去换的衣服,这时候晚饭也就好了,桌上不过三碗菜,咸菜黄豆酱和一碗冬瓜,这个季节的菜是少了些,有冬瓜吃也不错了。   阿辞妈妈昨天在山上自家地里摘回来一个大冬瓜,她切开冬瓜之后,分了一大块给阿辞奶奶,又拿了一块去给自己娘家弟妹吃,留在家里只有一小半,此外还剩下冬瓜里面的肚肠,阿辞妈妈把冬瓜肚肠去掉籽,拿醋和糖拌了腌制下,分了一碗端去给阿辞奶奶,余下的叫阿辞和阿飞吃,酸甜润滑还挺好吃的,就是种的冬瓜没结几个下来,一个夏天里吃到的冬瓜都少。   吃晚饭的时候,阿辞爸爸忽然想起什么,问阿辞妈妈:“你和老三老婆熟不熟的?”   “莲花吗?见过几次,没多说过话的,怎么了?”   “我今天坐着休息的时候,听几个比我小的人在说莲花,说是有人在想她,打算过些日子去说亲。”   “什么?这老三百日都还没满啊,这些人怎么就这样急着去说?”   “这不是都没老婆吗,穷啊。”   “穷也不能这样呢,说难听点老三尸骨都还没冷呢,几个七都没做满,这些人就打算上了,也不怕被人骂。”   “你这样想别人否一定这样想,老三这样去了,留下莲花还有她肚皮里的孩子,还有一间房屋家产摆在那里,虽然讨了莲花去就要做爹,但是一个生下来就养起的孩子,总还是能亲一些,还有就是自己也能生,那些人这样一想,你说莲花抢手不?”   “哪有那么容易的事,老三的爹娘都还在呢,莲花也否是说嫁就能嫁啊。”   “事情就在莲花身上呢,你看,要是莲花自己同意了呢?”   “这不能呀?这怎么可能呢?”   “你这样想,别人否这样想呢,他们想的大概就是我也算不错了,莲花一个寡妇,还带着个孩子,我看的上你,你难道还看不上我?”   “这也太不要脸了,都是什么样人在这样说?”   “说的人挺多,我看他们有想法的人否少,就是不知道有几个真的去说。”   “要是老三爹娘知道了,这得可有多伤心呢。”   “所以我问你和莲花熟不熟,我也没和她打过多少交道,她到底是什么样人也不晓得,要是有人去说她了,也许她觉得有好的看对眼的呢?”   “这个真否晓得了,只是看她伤心的样子,这实在是没心思现在说这个吧?”   “难说。”阿辞爸爸摇摇头,放下碗筷他吃完了饭,又看阿飞跟着也吃完了,就是阿辞还在慢慢吃,就对阿辞说道:“你看弟弟都吃的比你多比你快,阿辞你能否能多吃点饭啊?”   阿辞扁了一张小嘴,弟弟吃饭快和自己吃的慢有什么关系呢?弟弟又不来抢她的吃,她也不要弟弟的,有好吃的都是两姐弟平分的,爹妈只尝一口就都说不要吃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不喜欢吃好吃的。   “你现在不读书在家里可以慢慢吃,等过几天要是开学了,送你去读书了阿辞你怎么办呢?读书去可是有迟早的呢,要是上课时间到了你迟到了,老师要罚你的呢。”   阿辞吃惊的张大了嘴巴,怎么读书去连饭都不能好好的吃吗?“我否要去读书了!阿爹,我要吃饭的。”   “谁不让你吃饭了呢?可是阿辞你也不能吃的这样慢悠悠吧?还要挑三捡四的,你看弟弟有什么吃什么,吃的多少快呢。”   “可是有的菜否好吃呀。”   “阿辞你是生下来就没过过苦日子,你晓得爸爸小时候多可怜,连饭都没得吃呢。”   “饭都没得吃?那吃什么呢?”   “能吃的都吃呢,给猪吃的糠啊,番薯藤啊,杂七杂八现在猪吃的东西,爸爸小时候人都不一定有的吃呢。”   “猪肉很好吃啊,吃猪肉啊。”阿飞插了一句嘴,他已经坐在楼梯最底阶上玩个小木块了,那是外公给他的,大大小小的五块木头,可以随意的组合着玩。   “阿飞傻蛋,那时候人都没饭吃,哪里还有猪肉吃呢。”妈妈在灶台上忙着收拾,听儿子说的天真,忍不住就损了下他。   “我才不傻呢,姐姐傻,饭吃的这么慢!”   “我又不是故意的,慢点怎么啦?”阿辞觉得委屈极了,不就是吃饭慢了点,怎么都说她了呢,弟弟也来欺负自己。   阿辞爸爸看女儿眼睛都红了,看着像是要哭出来了,急忙就说道:“阿辞乖,听话把饭吃完了,你看妈妈都快洗好碗了,就等你了呢。”   阿辞都扁着嘴要哭了,被爸爸说她乖,眼泪就掉不下来了,扒完了碗里最后的一口饭,阿辞才端起自己的饭碗给妈妈送过去。   阿飞父子俩是已经洗过澡了的,吃完饭阿辞爸爸就带着儿子上了楼去,阿辞妈妈洗完了碗筷,又收拾了下,这才打水到家里的大木盆里,关了门又给女儿脱了衣服擦身,天凉了一般小孩都不给下河去玩水了,夜里洗澡晚一点,都得关了门洗,夜风吹的有点凉了。   等阿辞也躺到了床上的时候,她从床头爬起来,靠着窗往外看,天上的月亮已经从山那边爬了上来,一轮圆月高挂天空,星星远远的闪耀光芒,满村寂静,忽然一下灯光熄灭,蜡烛被阿辞爸爸吹灭了,阿飞叫了一声:“月亮好亮啊。”他睡在床尾,看姐姐在那边扒着窗户看月亮,便也爬到床头这边,阿辞爸爸给他让位置,他就抓着窗边往外看,月亮太大太亮,万千银辉下人间,星星都远远的边去了。   “你说要不要去和老三爹娘提个醒?”   “你也是今天刚听到的消息,那些人真的不会这么急吧?”   “当然是越早越好呢,现在莲花肚皮都没大,要是万一能成,样样都是现成的,你不知道那些没老婆的有多急呢。”   “他们就否晓得想想老三呢,人走了才多久。”   “人走了就是一场空啊,谁还在意呢?也就是自己爹娘最伤心。”   “那也否一定的,我看着莲花也是真心实意的对老三好的,未必就让人哄了去。”   “你明天要是碰到了老三他爹娘,就提一提这个事情,让他们心里也有个底。”   “嗯,快开学了,阿辞真的送去读书么?我总觉得她还太小,七岁还不到呢。”   “可以读就送去吧,早点读书早点识字,不要像我们一样不识字要吃亏的。”   “哎,我小时候,我爹是哄着我去读书,还特意买了算盘给我用,是我自己不愿意读书,那时候真否晓得怎么想的。”   “怎么想的?家里干活要紧吧,咱们那时候读书也不像现在,整天的喊口号开大会,字都不教几个的。”   “要是阿辞去读书,阿飞就要跟着婉婉他们玩了,也没人看着了。”   “本来就不是阿辞看着,阿飞是看的住的呢?他皮起来玩到哪里去都否晓得。”   “我不是皮蛋!”阿飞听见了他爹娘在说他。回头就应了一声。   “好好,你否是,你快点回来困觉了。”   “我否要,外面有萤火虫在飞呢,我要看萤火虫。”   “我要看星星。”   “萤火虫好看呢姐姐。”   “星星好看。”   “星星又不会动,也不会跳舞,萤火虫会飞来飞去的呢。”   “可是星星你抓不到啊,那么高呢。”   “抓不到的才好看吗?抓不到有什么用呢?”   “没用啊,好看就行。” ☆、他心      转天的早上,阿辞爸爸吃了早饭就去上工了,阿辞和阿飞在前门和婉婉他们玩,阿辞妈妈挑着担子上山去锄草,顺便带些猪草回来给猪吃,上了村子前面的山上,走到半山腰的时候,刚巧就看见了老葛在地里,阿辞妈妈犹豫了下,想起以往老三看到她总笑嘻嘻的喊二嫂,这个坏人还是要做得的。   “阿叔,你也在山上啊?”   “啊?哦哦,你也来了啊。”老葛听见有人喊,回头看是阿辞妈妈,他当然认识她,一个村子里的人,从小看到大的,后来结婚嫁给了贤生,自己家老三和贤生要好,一直喊二哥二嫂的。   “阿叔,你活要干,但也不要这么累。”阿辞妈妈看老葛气色不怎么好,没一点的精神。   “嗯,你是要做啥去?削草?”   “嗯,地里的草实在是多,削了一次了,还得再看看。”   “那你快去吧。”老葛挥挥手,又要弯腰干活。   阿辞妈妈看了下山上,左右上下不远处都有人在干活,她就歇下了担子,走进老葛在锄草的地里,老葛看她走过来还有些奇怪,阿辞妈妈低声说了两句话,老葛听了之后,握着草耙的手不由得就抓紧了,心里大怒,脸上神色却不变,只对阿辞妈妈点点头,阿辞妈妈说完了话,看老葛阿叔神色还好,就说了声要干活去了,就回到山路上挑起担子上山去。   阿辞妈妈在山上除了一块地的草,到最后把草都收拢了放簸箕里挑了回家,自家这块地边角落里,当时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出了一株山楂,特意留着没砍掉,树虽然小,现在却居然结了十多个山楂,都红艳艳的了,阿辞妈妈顺手摘了放到自己裤袋里,带回家给两个孩子吃刚好。   中午午饭之后,阿辞和阿飞分别分到了几个红红的山楂,所有的山楂都给了孩子们之后,阿辞妈妈问两个孩子:“山楂好吃吗?”   “酸啊妈妈。”阿飞酸的皱起了包子脸,“好吃的。”   “酸也好吃吗?”   “嗯,平常都没有啊。”阿辞答应了一声,她也忙着啃山楂,虽然酸了些,可是平常也没多少零食吃的孩子,吃到这样的果子也会觉得很好吃。   “那妈妈也没有吃呢,都给了你们两个呢。”   “妈妈要吃吗?”阿飞问,他手里还有五个山楂呢。   “妈妈想吃的话,阿飞你给妈妈吃吗?”   阿飞看了下姐姐,阿辞手里还有六个山楂,她啃的细致,阿飞是狼吞虎咽的,他想了下,拿起一个山楂塞进妈妈嘴巴里去。   阿辞妈妈被儿子一下子塞进来一个山楂,倒是笑了起来,看了一眼站在一边的老公,那意思是你没有呢。   “爸爸也没有吃呢,你们都有就我没有呢。”阿辞爸爸也来要吃的了。   阿辞看弟弟都给了妈妈吃,听到爸爸也在要,就毫不犹豫的走到爸爸面前,阿辞爸爸弯下腰来,阿辞就塞了一个山楂到爸爸嘴里,阿辞爸爸笑着吃了,连声说:“好吃,阿辞给爸爸的,特别好吃呢。”   “那爸爸还要吗?”阿辞摊开小手掌,里面还有五个山楂呢。   “否要啦,阿辞这么乖,快自己吃吧,不过,你可以去隔壁问问奶奶要不要吃。”   阿飞听到爸爸这么说,想起来中午五叔也在的,就往隔壁跑,一边喊着:“姐姐快来。”   两个孩子都到隔壁去了,夫妻两个相对着笑,和孩子要东西吃不是第一回,不是为吃这一口,主要是想让两个孩子知道要对人好,要懂得做人的道理。   阿辞和阿飞很快又跑回来了,奶奶嫌弃山楂硬和酸,小孙子记得拿山楂给她吃,已经让她很高兴了,五叔也不要阿辞的山楂,他怎么会和小侄女抢吃的呢。   不说阿辞家这边其乐融融,老葛那边早上听了阿辞妈妈几句话,当时心里就真的是痛苦难言,小儿子才刚死,小儿媳妇就不断的被人惦记上了,她亲生父母就不说了,自己二儿媳妇也动心思,现在呢,又是各种人在打她的主意,可怜老三的孩子还在他娘肚子里,这些人怎么能就这样急?   他憋着口气干完了山上的活,扛着草耙回了小儿子的家,从丧事办完之后,他们老两口子就一直住在小儿子家照顾莲花,莲花这个样子,要是没人看着,太容易出事了。   “你回来了。”他老婆刚好出门口倒水,看见他回来了,赶紧倒了面盆里的水,又打水来给他擦脸,看他一脸的疲惫,禁不住心疼的说道:“你也悠着点,就算种这么多地,也要注意自己身体呢。”   “这点活我以前不是一样做?我是心里不痛快。”   “怎么了?”   “今天早上在山上...莲花呢?”老葛轻声问自己老婆:“她是睡着吗?”   “嗯,刚才吃了点东西,我看她困恹恹的,就叫她上楼睡会儿,等午饭了我叫她。”   “早上我在削草,那个贤生你晓得的,老三一直喊他二哥,他两个关系蛮好的,就是他老婆和我说,贤生在中山打洞那些人里听说,有几个人想来...”   “想来做啥?你吞吞吐吐的对我还有什么否能讲的?”   “想来讲莲花啊。”老葛看着自己的老太婆,老了老了,还要白发人送黑发,现在又要在她心里插一刀,这些人啊这些人。   老三娘气的直发抖,“老三的几个七都还没做满呢,百日都还没到,就有这样急的人,现在就想来说莲花了啊?他们心肝怎么生的?否晓得为我们想想吗?就急到这个地步了吗?”   “说是看中莲花人好还有现成的屋,这是要人又要财呢,打算是否错,嘿嘿。”   老三娘看自己男人惨笑的样,眼泪就落了下来,“你也不要太难过,莲花也否是这样人。”   “我就是想老三了,要是他还在,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我们两个老的,前世是做了什么孽哦。”老葛捧着自己的头,坐在前门难受到不行。   老三娘也失魂落魄的坐了下来,这几天啊,儿子走了这些天,她就像没魂魄一样活着,要否是要打起精神照顾莲花,只怕自己也躺着要人照顾了,可是事情一桩接一桩的,总有想否到的烦心事来,做人怎么这么累呢,想的心酸,老三娘轻轻的哭了起来。   “哭有啥用呢,老太婆,少哭点,哭坏了身体谁照顾你啊。”   “我心里难受啊...”   “我晓得,否要哭,喊莲花起来吃饭吧,总要饭吃落肚再来想办法。”   老三娘就擦了眼泪,进门走上楼梯想去叫莲花起床,楼梯走到头,抬头一看,倒是吓了一跳,“莲花你怎么站在这里哭?”   莲花默默的站在楼梯口很久了,从她公公回来她就醒了,这边寂静,两个老人又是年纪大了,说的话虽然压低了声,但是她在楼上还是都听到了,心里的滋味真的是苦的像黄连,无依无靠了的人,真的是谁都敢来想上一想,要是老三还在,要是他还在身边,哪个敢这样不要脸来欺负人呢?眼泪流成行,哭不回身边人,老三娘在楼下门前哭的时候,她在楼上无声的哭的透不过气来,听她婆婆上来了,她也不掩饰,老三娘着急问她,莲花摇摇头示意没事,擦了擦眼泪,当先往楼下走。   老葛听到声音往楼梯上看,看到莲花先下来了,红着双眼看的出是哭过了,心里就有些明白她是听到了。   莲花走到了楼下,脚踏平地了,老三娘跟在后面也下来了,老葛已经在八仙桌旁坐好了,看莲花坐下来,就叫自己老婆去端饭来,这几天一直都是这样,莲花只要坐着,连饭都不用端,老三娘直接盛好了端来给她吃,不是莲花要这样,是两个老人真的一点都不让她干。   铁锅的锅盖被提起,热气翻腾着散去,锅里蒸着几碗菜,咸菜,土豆片,鸡蛋羹,萝卜干,黄豆酱,锅边贴边蒸了几块新挖的红薯,红心的红薯,那时候种的最多的就是红心的,还有部分白心红薯,不过白心的就是太软了还不甜,更多是种了给猪吃的。   菜端上了桌,饭也放到了老葛和莲花的面前,最后盛的才是老三娘自己的饭,三个人都坐着吃饭了,鸡蛋羹是依然放在莲花面前的,老三娘动手给她舀了许多在碗里,叫她快吃。   莲花看着面前碗里那多多的蛋羹,拿起了筷子划了一口进嘴里,嚼了几口这才开口说道:“爹,娘,你们放心,我不是那样轻薄人,也不是没情没义没良心的,以后我就靠着孩子活,我再不会找人了。”   呛啷一声,老三娘手里的调羹掉了到桌子上,她手忙脚乱的捡起来,老葛倒是很沉稳的,只是点了点头,脸上却是笑了起来,只是眼睛里泪水瞬间就流了下来,他嫌弃丢人,放下筷子就走到脸盆边,抓了毛巾擦脸,在那站了很久才过来。   “莲花啊,你这话说的,娘的心啊...”老三娘说着又要哭了,却被她男人瞪了一眼,莲花有这样的心,那自然是好事,怎么能哭呢。   晚上困觉的时候,老三娘和她男人是在楼下搭了张床睡的,夜深了许久,想想莲花也该睡着了,睡不着的老葛,碰碰身边的老太婆,轻声说道:“老太婆,我想把咱们的银洋钿分一半给莲花和小孙子。”    ☆、上学      阿辞这天一大早被她妈妈喊起来,她睡眼惺忪的穿了衣服,到了楼下,妈妈对她说今天去学校,阿辞这才如梦初醒一般突然想起来,说了好几天的要上学了!   “今天真的去上学吗?”   “去啊,你看妈妈帮你书包都准备好了,你可不能不去。”   阿辞一边吃饭一边看了下书包,那是一个用一块有着细小的格子花纹的布做成的,边上还有花边。   阿飞觉得好看,就问妈妈要:“好看!我要这个!”   “等你读书去了,妈妈也给你做啊。”   “那我也去读好了。”   “你太小了,等你到姐姐一样大了,妈妈就送你去学校。”   “和姐姐一样大啊?那要多久呢?”   “再三年呢,你不是比姐姐小三岁呢。”   “我要跟姐姐一样大。”   “这怎么能一样大呢?你就是比姐姐小呢,好了阿飞不要闹阿辞快吃饭。”   “为什么不能和姐姐一样大呢?”   “你能和姐姐一样大,但是要过三年呢。”   “不能现在一样大吗?”   “不能的,阿辞快吃。”   阿辞在弟弟的吵闹中和妈妈的催促里吃完了早饭,妈妈给她背好书包,叫阿飞先去和婉婉江江玩,她带着阿辞上学去,阿飞却不肯,一定要跟着去学校看看,妈妈没办法,只得带着两个孩子往学校去。   学校就在潭村的晒场边,靠近马路那边,一排三间高大的瓦房,这里是一到三年级的教室,这房子还是阿辞妈妈小时候读书的地方,到现在也有些残破了,有几扇窗户的玻璃都碎了也没换上新的,在不远处的地方,就是小村的戏台,里面有几件宽敞些的房间,就做了四五六年纪的教室,这两处就是潭村的小学了。   九月一号开学日,晒场上学校这边,闹哄哄的都是人,小一点的都是大人带着来报道,阿辞妈妈是预先和教一年级的胡老师问过了的,阿辞虽然小了些,但是名义上也是七岁了,七岁读一年纪,那也不算特别的小,不过普遍的当时读一年级的都是八岁,阿辞妈妈带着女儿来,倒是看到她家大嫂也带着二女儿来报道,这也好,差不多的姐妹有个在总是好的。   一年级的教室外是最热闹的,有孩子在嚎啕大哭不愿意读书的,其实今天只是报道下打扫下教室,并不是开课了,但是有的孩子并不知道也不愿意留下,大概想着回家和惯常的小伙伴玩去,不过被妈妈或者爸爸打了一顿也就听话了,抽抽搭搭的留了下来,看看左右都是村里的同伴,不大会儿也就又笑了起来,这就要被熟识的孩子鄙视了,又哭又笑的真笨!   阿辞妈妈很快就走了,被留下的阿辞并没有哭,她看到好多村里的小伙伴聚集在这一间房子里,有外婆家那边的,也有自己家附近的同伴,居然坐到了一间教室里呢,老师让他们在教室旁边的晒场上先排队,矮小的站前面,高一点的站后面,一年级的小孩子们在排队的时候,那边六年级的孩子就来这边教室里帮忙了,他们早就把自己教室里的桌椅擦了放好了,一年级的孩子太小了,老师就吩咐了大几年的学生过来这边帮忙,打扫了教室,又帮着放好了桌椅,胡老师早就统计过了,今年的一年级是建国以来潭村小学人数最多的一个班,达到了五十五个人一个班级,其他的年纪都没这么多的人。   那边排队的一年级孩子们,阿辞尴尬的站在了第一的位置,谁叫她长的矮小呢,要不怎么说年纪不能白大呢,周围的孩子几乎都比她大一年,有生在正月里的,那就差不多比她大两年的也有了。   胡老师教孩子们排队就费了些功夫,又叫他们别吵闹,又叫各个孩子先报了一下自己的名字,她拿着本子先认了下人,等里面的孩子们把桌椅都排好了退场了,这才带着排队的一年级孩子进教室,胡老师让排第一的阿辞先走进去,叫她在里面靠墙的位置那第一排先坐下来,后面的孩子挨个的横向坐过去,一排坐满了人,剩下的人孩子再依着顺序一排排坐下了,等所有孩子都坐好了,胡老师看着这么多的孩子,自己心里都有些紧张。   胡老师其实是代课老师,是嫁到潭村来的,她丈夫也是老师,并且是潭村小学的校长,潭村小学总共才六个老师,一个老师负责一个班,六个班的学生总共有两百多人,潭村周边的村子也有孩子在这边读书的,但是都很近的,走路不过十几分钟就到的,当时的学校里真的是有很多的孩子啊。   全部的孩子们都有了座位,第一次进学堂的孩子们都十分新奇,叽叽喳喳的和熟识的小伙伴说着话,胡老师连喊了几声才叫这帮小鸭子们安静下来,不过还是有几只不听话的小鸭子还在那嘎嘎嘎的说话。   “善忠,不要说话了,安静。”老师不得不点名了,这个小男孩太能说了,从坐下到现在就没停下嘴过,前后左右的孩子都被他带着在说话。   “哦。”善忠乌溜溜的双眼转了转,小小的脸上一抹狡黠。   “同学们,今天是你们第一次开学的日子,我是你们的老师,我姓胡,你们以后喊我胡老师就好。”   “胡老师”下面的孩子们七嘴八舌的喊。   有几个不放心的父母站在教室外看着,其中一个女人特别显眼,因为今天一年级这边都是第一次送孩子来上学的父母,年纪都是比较轻的,而这个女人年纪比较大,看上去有四十多岁的样子,有个潭村田坂对面的村子里的人看她年纪大了,就问她:“大妈,你是送孙子啊还是送孙女来上学啊?”   那大妈面上一阵尴尬,看周围都没人给她解围,又见问的是个外村人,只好答道:“送我儿子来上学的。”   “啊呀,大妈你年纪噶大,孩子还这么小啊?”   “嗯。”   “以前的人生的孩子多,像你这么大了孩子还小的也多,不过现在可不多见了。”   “嗯嗯。”这大妈实在没兴致和她聊,不过这个外村人看样子是谈兴很好,一个劲地说话。   “哪个是你的儿子啊?喏,那个是我的儿子,长的可高了。”   “嗯,是长的高。”   “你家的呢?有我儿子高吗?”   “没,我想起来家里还有活,我先走了。”大妈很着急的回头就走了,她看自己儿子在这里也并不会被人欺负的样子,也就放心走人了。   等她走远了,附近站着的村人就悄声说起话来。   “你看怎么她儿子也在一年级班里呢。”   “她儿子也要读书啊,难道否让孩子读书吗?”   “那倒也否是,就是否高兴这样的人生的孩子和我们孩子一块读书呢。”   “她怎么了?你们为啥不高兴?”   “你否晓得啊?喏,那个走远了的,就是村里有名的那个破脚鬼的老婆啊,就是嫁了三次那个啊。”   “是她啊?我家住的远,也不到他们家那边去,倒是第一次看清楚这个人的样子。”   “有啥好看的,也没比别人漂亮,也否晓得有啥噶本事,老公嫁三个呢。”   “嗤,这种人么,就是会勾搭,良心否要只要自己好,听说是她当时头嫁的孩子她都否肯认得呢。”   “有噶种人啊?真是看否出来咕。”   “这样的女人又否是没,三才以前那个老婆不就是这样的人呢?哎,你们都看见过没?她好像嫁给镇子上收购站卖猪肉的了。”   “看见过的,我去买猪肉就碰到阿春了,真是想否到啊,她心那样高,勾搭了一个又一个,到现在嫁了个卖猪肉的。”   “卖猪肉的有啥否好?到底有肉吃呢。”   “做生意的有什么好啊?就是个工人都比这个好呢,万一投机倒把抓去坐牢呢?”   “否会吧?他们是给国家做生意的呢。”   “我跟你们讲,他们家私下偷偷在卖猪肉的!讲是讲是自己收来杀的猪,谁知道到底怎么样呢。”   “真的啊?这样的事也好算投机倒把罪吗?”   “哪个晓得呢,能算伐?”   “否晓得,哎哎,看孩子们出来了。”   教室门本来就开着的,胡老师在讲台上讲了些话,然后就让孩子们回家了,明天早上再来上课。   一窝蜂出来的孩子们,有看到爹妈还在的,就冲过去找爹妈,阿辞并没看到自己妈妈,就和大妈家的二姐一起往家里走。   这时候时间还早,只有九点多,阿辞和二姐到了巷子口,二姐就回巷口自己家去了,阿辞继续往自己家里去,后门开着,但是妈妈并不在家里,阿辞就往前门走,前门外面水杉树下,阿飞正蹲着在挖蚯蚓,旁边自己家的小母鸡在左右两边蹦跶,江江也跟着在挖,两个男孩子把树下挖的乱七八糟的。   阿辞喊了声阿飞,问他妈妈呢?   “姐姐你回来了?你不是去读书了吗?”   “老师说明天才上课呢,妈妈上山干活去了吗?”   “否是,妈妈找人去啦。”   “找谁啊?”   “我否晓得啊,我在挖蚯蚓给鸡吃呢,妈妈说吃了生大鸡蛋的。”   “那我也来挖啊。”   于是阿辞和阿飞江江三个一起蹲在树下挖蚯蚓,没一会婉婉也来了,不过婉婉只是蹲在旁边看,并不想去挖看上去很可怕的蚯蚓。   两只母鸡在阿辞身边咯咯叫着拿尖嘴巴啄来啄去,看到有蚯蚓了就抢着去吃,四个孩子把树下浅浅的翻了一遍,阿辞家门前的土都被翻的乱七八糟的了,等阿辞妈妈和阿辞小舅舅回来,就看到满地的浅坑,而阿飞脸上又已经是沾上了泥土,看到妈妈和舅舅来了,阿飞飞快的跑过去接,被妈妈轻轻的打了下身上,阿飞身上都是土了,他只顾挖的高兴,蹲的累了就直接坐到了地上,那哪里还能干净的了。   “阿辞。”小舅舅喊她,阿辞抬头笑,“小舅舅,妈妈。”   “阿辞你这么早就回来啦?老师怎么说?”   “明天早上再去读书呢,老师很好啊,我坐在第一排呢。”   “第一排啊?那倒好,上课好好听老师的,看黑板也看的清楚。”小舅舅想起了以前在学校里的日子,脸上神情不由得就柔和起来。   “小舅舅,老师会不会凶我啊?”   “只要阿辞你好好听课,老师怎么会凶你呢?”   “哦,我一定认真的,可是小舅舅老师说的我听不懂怎么办呢?“   “那就去问老师啊,老师都是村里的熟人,阿辞你只管问。”   “哦。”阿辞跟着妈妈和小舅舅往家里走,阿飞是被妈妈牵着走的,要给他擦擦脸,要不没法看了,江江还在挖土,阿辞妈妈笑着喊他:“江江别挖啦,树要被你挖倒啦。”   “树会倒吗?婶婶真的吗?”   “现在不会倒,可是你挖多了,树它就会站不稳,风一吹来就要倒哦,江江别挖啦,来婶婶家看兔子吧。”   江江一听,顺手就扔了个小锄头,跟着就进了阿辞家,婉婉也跟在后面来了。   阿辞妈妈为什么要去找人呢?因为家里养的兔子要生小兔子啦。    ☆、小舅      阿辞妈妈是第一次养兔子,难免有些不放心,所以这天送了阿辞去上学之后,看阿飞在前门树下玩,就叫他自己在家玩,她去自己娘家看看,家里未必有人在,但是那边养兔子的人多,也许可以找人问问,自己家这边养兔子的人少。   等阿辞妈妈去了娘家,家里果然没人在,时间不对,不早不晚的,人要么在山上,要么在回家路上,就是阿辞的阿姨元青都不在,也不知道是不是去了菜地里,阿辞妈妈在门前站了下,隔壁二婶在门口洗衣服,阿辞妈妈就和她说了几句,不过二婶家并不养兔子,也不知道兔子要生养要注意什么。   不过站了一会,阿辞小舅舅挑着一担草回来了,看大姐在这里,不由有些奇怪,大姐一向是忙的要命,怎么今天白天有时间回娘家来?   “大姐,你今天怎么这个时间有空回来?”   “今天送阿辞上学呢,送她去报道,然后我回家看兔子好像要生了,想想也不知道要注意些什么,就想来问问人,这边人养兔子多。”   “生小兔的事我倒没多注意,咱们家里就是小阿姐和阿哥在管,我只管打兔草的。”   “我晓得,我以为阿青在家呢。”   “小阿姐好像到菜地里去了。”   “嗯,那我不等她了,我到旁边人家去问问看。”   “我没事了,我也跟你去啊大姐。”   “嗯,你晓得周围谁家养兔子最好吧?”   “屠阿叔家里啊,他们家养兔子最好了,就是否晓得他们家现在有人没。”   “我今天还闲点儿,那就去他们家看看吧。”   屠阿叔家就在阿辞外公家不远处,顺着路边的溪水走就行,这边的房子都是在山上了,从更高的山上流下来的溪水,由高到低顺势流淌在路边,溪水流过的两边都是人家,顺着山势搭建的这些房子,里面满满的都是一户户的人家,现在大多都出去干活了,年老体弱干不动的才在家,这时候就闲坐在门外,有在溪水里洗衣物的,也有坐在门口石板凳上干活的,见到阿辞妈妈走过,纷纷的都打招呼。   阿辞妈妈一个个的都笑着应答了,跟着小弟走到了屠阿叔家房子下面,他家的房子建在一块平台上,也不知道是哪一年的村里人,把这块地方平整了下,在山上这处建了许多的房子,这处平地上在中间还留了空地,细细密密的填了鹅卵石,填出了一个个花朵样的图案,屠阿叔的家在石阶上去的右手边,他家后门开着,阿辞妈妈喊了声屠阿叔在家吗?   “来了。”房子里有人答应,从前门有人探头向这边看,阿辞妈妈认得是屠阿婶,她就笑着走了进去。   屠阿婶正在忙,她听见声音探头看见是元琴,不由就笑道:“哪阵风把你吹来的?你否是都天天在山上干活的?怎么还有时间跑到阿婶这里来啦?”   “有事求阿婶帮忙的呢。”   “啥事情?哪里就要求了,有事只管说,阿婶能帮一定帮你。”   “阿婶啊,你家养兔子是养的最好的,我这两个月刚养上兔子,兔娘就有的生了,我看它肚子慢慢的大起来,到今天看它一直很不安稳的样子,大概是要生了,我没经验否晓得怎样照顾才好,所以来问问阿婶你呢。”   “就噶事体啊?那简单的很,要是今天要生的样子,那兔子也肯定是半夜里才会生的,你只管把兔子放个干净的地方,让它觉得安心些,喏,我平常就把要生的兔娘放田箩里,里面填上稻草,到夜里看着点,它自己会生下小兔,主要是注意不要让小兔冻到,生下来头几天要看好,红毛小兔最怕冷了,这天气虽然不太冷,但是早晚也要注意的。”   “哎,好哦,阿婶你家要办喜事吗?”阿辞妈妈看到屠阿婶在洗很多的鸡蛋,这个时候的人,只有办喜事染红鸡蛋才舍得用这么多的鸡蛋呢。   屠阿婶笑的眯了眼,“我们家老大,打算九月里结婚呢,过几天先订婚,这是订婚用的红鸡蛋。”   “那恭喜了,是教书的满汉吗?”   “是哦,哎,今天是开学第一天呢,你们家阿辞上学去了吗?”   “去了呢,虽然小了点,不过老师也收了。”   “早点读书也好,你看我们满汉早早的毕业了,现在当个老师,都能教人读书了。”   “满汉人聪明又能干,阿婶你福气真好,到明年肯定就做奶奶了。”   屠阿婶听的笑弯了眼,她这几天忙着准备给儿子订婚的事情,虽然忙,但是心里高兴的很,人说逢喜事精神爽,真的是一点也否错的,儿子结婚,她就是累点心里也舒服。   阿辞妈妈说了几句就走了,看阿婶忙的很,她也没时间流下来帮忙,得赶紧回去给兔娘准备个窝出来,村里的广播也唱了,阿辞的爸爸要回来吃中饭的,也得回去烧午饭了。   等阿辞妈妈回了家,带了孩子们进家门,前门庭院搭盖起来的兔笼里,几只胖胖的兔子正在里面吃草,听到人来了,赶紧的就往里面躲,红红的眼睛警惕的看着兔笼门外,几个孩子都往笼子里看,阿辞小舅舅看着他们不让他们抓兔娘玩,不过白白的毛绒绒的兔子真的是很可爱的。   几个孩子看了一会兔子,又去看阿辞妈妈给兔子准备的窝,阿辞妈妈拿了猪圈里屯着的干稻草,在田箩里厚厚的垫了几层,准备到了晚上再把兔娘抱到这个窝里。   孩子们都伸手在田箩里试了下,干稻草垫着压下去软软的,阿飞甚至想爬进去坐坐看,被他小舅舅一把抱住了,小舅舅在阿飞头上弹了下,“你个皮蛋想做什么?”   “我要坐坐看啊!小舅舅你放我下去,我坐的舒服了,小兔子一定就喜欢!"   小舅舅抱着他不放,“你这么重,让你坐下去,稻草都被你坐实了坐硬了,那兔子就不舒服了,阿飞你别想进去的。”   阿飞就无奈了,小脸蛋上一片沮丧,不过转眼他又高兴了,小舅舅抱着他,他好高了啊!要是他站在小舅舅肩上,再举起手来差不多连房梁上的燕子窠都能碰到了呢,他蹬蹬腿,小舅舅觉得阿飞又想顽皮了,拍拍他的屁股叫他安分些,抱着他往屋里去。   阿辞妈妈正急着做午饭,看自己小弟进来,就说道:“你来刚好帮我烧火吧,午饭就在这里吃了。”   “家里人都不知道我来这里呢。”   “那有什么,早点吃了你早点回去说下就好。”   小舅舅还是不愿意,放下了阿飞就想走了,可是哪里那么容易哦,阿飞紧紧的抱住了小舅舅的大腿,就是不让他走,阿辞也眼巴巴的看着小舅舅,他很久都没在自己家吃饭了呢,小舅舅在阿辞可怜兮兮的眼神里败下阵来,坐到了灶前去烧火,阿辞妈妈在那边笑,“早答应不就好啦,还要阿飞抱大腿,他们都很久没见你来家里吃饭了。”   “老来吃也否好。”   “哪里否好了?自己姐姐家,又否是别人。”   “嗯,大姐,阿辞明天就要上课了,你给她铅笔橡皮都买好了吗?还有削铅笔的小刀,都要有的。”   “都买了,给阿辞放她书包里了,就是铅笔盒没买呢,那个村里也没有,要去镇子上买。”   “我以前那个还在,等下我去拿来给阿辞。”   “你那个?那年的奖品吗?”   “嗯,反正放很久了也没用的,就给阿辞吧。”   “要是你能继续读书多少好啊...”   “大姐别说这个,是我自己不愿意去的。”   “哦,好,你最近病没犯过吧?身体是你自己的,千万别累到了。”   “很久没犯病了,我自己晓得的。”   这时候外面的这口锅热气阵阵,传来喳喳喳的声音,铁锅里的米饭熟了,阿辞妈妈赶紧叫自己弟弟把火退到里面的灶膛里,今天家里也没什么菜,还要在里面的锅里做个红薯粉条吃,挑一点猪油下锅,阿辞妈妈把加水搅拌好了的红薯粉倒进锅里,红薯粉在热油锅中迅速凝结成圆形的饼状,在温度的作用下渐渐变成透明样,这就差不多熟了,阿辞妈妈再给翻个身,略微的煎了下反面,就起锅放到砧板上切成小块,铁锅里加水,等水开了,再放进这些个半熟的粉条,滚水中翻滚几下就熟了,铜勺捞起装碗,水放的多了些,还能另外装了两小碗,阿辞妈妈把一碗端给自己弟弟,阿辞小舅舅还要推,被他姐姐瞪了一眼,只有乖乖的接了过来。   另外一碗红薯粉条汤多粉条少,阿辞妈妈端着拿调羹舀了喂给阿飞吃,又喂了一口给阿辞,两姐弟分吃着你一口我一口,很快就吃的碗里只剩下汤了,阿辞妈妈就喝了几口汤,然后就等着阿辞爸爸回家了。   阿辞闲着无聊,缠着小舅舅要他讲故事给她听,阿飞也赖到小舅舅膝上,两个孩子缠着他,小舅舅没办法,其实也是很乐意说故事给孩子听,就说道:“阿辞你明天上学去了,舅舅就说个读书的故事给你听吧。”   “好啊,小舅舅你说。”   “从前呢,有个地主人家,他们家生了个儿子,小时候就有算命先生说这个孩子是很聪明的,家里人呢就很相信,从小就宠着这个孩子。”   “那后来呢?”   “后来这个孩子就慢慢长大了呢,到了读书的时候,那时候也一样是要到学堂去读书的。”   “和我们的一样吗?”   “不一样的,以前呢,就是很早以前,读的书也否一样,但是字是差不多的。”   “哦,那读书去了怎么样了呢?”   “前面不是说了算命先生说这个孩子很聪明么?家里人就想他好好读书,将来去考个状元。”   “状元是什么?”   “状元就是读书最好的人,考到了状元皇帝就会给官做的。”   “哦,皇帝也有啊?”   “嗯,故事里面有,现在我们是没有皇帝了的,只有国家主席。”   “哦,去读书了后来了呢?”   “这个孩子觉得自己很聪明,读书也一定很容易的,第一天上课,教书先生教他写字,第一个字,写的是个一字,他觉得很简单,这多简单的呢,一字就只有一横呢,阿辞你记得吧?小舅舅不是教过你了?”   “哦,一呀?横着画过去对吧?”   “对的,我们阿辞也聪明呢,一就是这么一横,这个孩子也觉得简单,第一天回去了就对家里的爹娘说,一天就学了一个字,很简单的,家中的父母就很高兴,自己的孩子真聪明呢。”   “那第二天呢?”   “第二天去了学堂,先生就教了第二个字,是个二字,就是两横二,阿辞你会写吗?”   “会啊会啊,舅舅你教过的啊,二,一横两横就是二。”   “对,然后那个孩子又觉得很简单,怎么这么容易就学会了呢?这天回家他就对父母说,今天学了第二个字,还是很简单,看来做学问都是很简单的事情。”   “读书很简单吗?”阿飞昂着头问他小舅舅。   “不简单的,读书刚开始很简单,一点点会深起来的,就像这个故事里的孩子,他第三天去了学堂,先生教他第三个字,就是个三字,一横两横三横,他这下不高兴了,心想原来先生教的都是这么简单的,那自己都会了,还要学什么呢?这个孩子就走了,跑回了家去。”   “回家了?”   “是啊,读书不读回家去了,他爹娘听他说都学会了,还真的以为自己的孩子聪明,什么都一学就会,也就不去勉强他去学堂了,但是他读了书,那总要派上用处了吧?家里记账报账就叫他写,今年地主家田地多收成好,新收了一万多斤粮食,爹娘叫他写上,他愣在那里,爹妈问他怎么了?他说要慢慢写,他爹娘倒也不勉强他,就让他进了房间里慢慢写,只是半天都过去了,怎么还否好呢?”   “为什么还否好呢?”   “他爹娘进去一看,满地的纸张,上面写满了一字,这个字简单,他爹娘都认识的,就问他怎么老在写一呢?不是叫他记账吗?”   “对啊,是一万多斤稻子呢,那很多很多很多了,晒场上都要晒不过来了。”   “阿辞真聪明,知道一万是很多的,那个孩子也知道,他听他爹娘问,就说万是很多个一,他在写一万个一啊,他爹娘呆住了,问他你没有学万这个字吗?他说一就是一横,二就是两横,三就只有三横,那万肯定就是一万横了,他爹娘听了都摇头,但是还是没有办法,带了他去给先生道歉,请先生再好好的教他,不要再让以为自己很聪明,就什么都不用心学了。”   “阿辞,小舅舅说的故事,你听明白了吗?”   “小舅舅在说故事我晓得的啊。”   “那这故事的意思呢?你否晓得呀?”   “故事,故事就是故事,还有别的意思吗?”   “大姐,阿辞还小呢,等她大了就晓得啦。”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你们看B站不,9·3胜利大阅兵高清全程录像 ☆、阿青      中午阿辞爸爸回来吃饭的时候,看到小舅舅在也不意外,一家人坐下来吃饭,其实今天并没什么菜,季节不对,农家也没多少菜,就一碗咸菜和一碗酱,还有就是红薯粉条汤,阿飞很好对付,汤舀到米饭里,加了点酱,哗啦哗啦就吃下去了大半碗,阿辞也喜欢这样吃,但是她的速度没弟弟快,等她吃好了,阿飞早就跑到前门去玩了,家里三个大人还在吃,孩子们肚量小吃不了多少,大人总要吃个两碗的。   “我今天在中山听见他们在说老葛家真有人去说媒了。”   “真的会去啊?这些人还真是。”   “不过被莲花骂出来了,老三倒是找了个好老婆呢。”   “那老三爹娘该放心了。”   “说是老三娘又坐着哭了一场。”   “老人心里难受吧。”   “嗯。”   “咱们家的兔子要生了,我今天去找人问问要注意什么,去了屠阿婶家里,她家的老大快要订婚了呢。”   “那个教书的大儿子吗?”   “嗯,说是过几天订婚,等九月里结婚呢。”   “嗯,那咱们家的阿青呢?小弟你晓得你小阿姐什么打算的?”   “啊?”阿辞小舅舅正专心听他们说,一边默默的扒饭吃,忽然就听到姐夫问到自己身上来,“小阿姐没有告诉我呢,我也否晓得。”   “大概总是下半年了吧,看看也差否多了。”   “咱们结婚的时候,阿青还那么小,现在也要结婚了,这日子过的真快啊。”   “是快啊,阿辞都要上学了呢,我听他们说,阿辞这一班的孩子是人最多的,有五十多个人呢。”   “这么多啊?都是咱们村的?”   “有几个上面那个村的,还有两个对面的村的。”   “那咱们村里也不少了,差不多四十个了。”   “嗯,我看见老王的儿子也在,还有那个破脚鬼的儿子。”   “他儿子也能读书了?”   “他儿子比阿辞大一岁的,咱们阿辞提早上学了,刚好在一个班了。”   “阿辞这个笨蛋会否会被他们欺负啊?”阿辞爸爸担心自己的女儿了。   “总不能连上学都跟着陪着吧?被欺负了不要紧,这么小的孩子,也就是玩闹吧,总有老师管着的呢。”   阿辞爸爸不以为然的皱眉,他打定主意要在女儿上学时候去看看了。   “好像军成的儿子也在。”   “军成的儿子也在?”   “嗯,我早上看到军成老婆送来的。”   “怎么阿辞这个班有这么些人,军成不是被三才家那次的事情闹的进医院了吗?”   “早就回来了,听说是上班去了,住都住在上班的地方了。”   “他这个人,迟早被女人害死。”   “别人的事情我们管不着,快吃饭啊小弟。”阿辞妈妈最后一句话对着自己弟弟说的,看他也不怎么夹菜,心里不由得满是心疼,自己家里的饭菜最近确实不好,不过有什么办法呢,地里没菜了桌上自然就没多少菜能吃,虽然饭是够吃饱,但是想要吃好点,还是没有钱。   等他们三个大人吃完了饭,阿辞妈妈在收拾碗筷,阿辞小舅舅就急着回家去,家里肯定急了,得赶紧回去说下。   晚上的时候,吃了晚饭之后,因为明天要上学,阿辞十分紧张,也不和弟弟在床上蹦跶了,也不看窗外的月亮和星星了,早早的就躺下想睡觉了,阿飞十分奇怪,不明白为什么姐姐今天这么早就睡觉了,他喊她阿辞也不答应,只说要睡觉。   阿辞爸妈这时候还在楼下,阿辞妈妈把田箩放到屋子的角落,再去兔笼那把兔娘抱到田箩里,兔娘在她手上簌簌发抖,直到被放到田箩里,还在发抖着不敢动,田箩挺高的,兔娘在里面呆着挺安稳,不过阿辞妈妈不放心,还是在上面盖了个米梳,竹子编制的家伙,有细密的孔可以透气的。   阿辞爸爸在烛光下看着老婆忙碌,忽然想起什么问道:“没几天就要八月了吧?”   “嗯,是没几天了,阴历都廿多了。”   “那又要到八月半了。”   “嗯,八月半,又要买月饼了。”   “你娘家,我娘那,还有你爷娘,还有那边的外婆外公,得买四份礼呢。”   “家里么多少钱呢。”阿辞妈妈有些发愁,一年的收入都没多少,事情却那么多。   “没事,过几天就发工钱了,村长答应过节前发的。”   “那就好了,我还担心呢。”   “不用担心,有我呢。”   “嗯,你快上去睡吧,天天的这么干也是累。”   “等你弄好了一起上楼,你胆子那么小。”   “自己家里我又否怕的。”   “好好,你否怕我怕,快点弄好了一起困觉了。”   阿辞妈妈笑着看自己男人,快手快脚的整理了下东西,两夫妻就吹了楼下的蜡烛上了楼去睡觉,这段时间一直停着电,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重见光明,蜡烛虽然也亮,到底照亮的地方小了些,阿辞妈妈都想念电灯泡那昏黄的灯光了。   半夜的时候,阿辞迷迷糊糊的觉得眼前亮,她睁开了一条缝看了下,妈妈好像打着手电筒在照亮,不过阿辞困死了,翻了个身挡了光线就继续睡了。   等阿辞早上醒来下楼吃早饭的时候,阿辞妈妈已经忙了很久了,昨天半夜里,兔娘生下了五只红通通的小兔子,粉粉嫩嫩小小的,屠阿婶还叮嘱过别拿手去摸小兔子,阿辞妈妈不敢碰小兔,只给兔娘喂了些草,到底是喂了兔娘许久,这生产后十分警惕的兔娘并没拒绝喂食,在阿辞妈妈手上连着吃了好多草。   一大早就起来的阿辞并没看到小兔子,阿辞妈妈不想让她一天都想着这个,就没告诉孩子们小兔子生了,田箩都藏在了门前屋檐下的角落里。   今天就是正式上课的日子了,阿辞吃完早饭,背着小书包一大早就往学校赶,路上都是去上学的小伙伴,前后门的邻居家,有不少家里的孩子都和阿辞做了同班同学,大家一起往晒场那边的教室去,进了门,小孩子们有早到的,就坐在昨天分好的座位上,胡老师早就在了,正在领读,“阿,喔,鹅,衣,乌...”   刚进教室的小孩子们赶紧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去,加入这晨读的队伍,阿辞坐下之后跟着老师念:“阿,喔,鹅,衣,乌...”虽然跟着念,可是阿辞并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哦。   胡老师负责了一年级的语文数学全部的课程,一天到晚的教着这一班孩子,幸好孩子们都听话,虽然有坐不住在上课时间说话的,但是基本这一天过的还算顺利,到了傍晚放学时间,胡老师对坐在左边第一排的几个孩子说;“从你们这四个人开始,每天四个轮着扫教室,先从你们开始。”   阿辞就坐在第一排呢,今天第一天上学就要扫地吗?阿辞有点呆,她在家里还从来没扫过地呢,教室里有两把扫帚还有簸箕,两个孩子扫地,两个孩子擦黑板擦桌子,阿辞分到了扫地的活,她拖着个大扫帚挥来挥去的,地扫的不见的有多干净,灰尘倒是被扫起许多,折腾了半个多小时,教室里才算能看,桌椅又被整理好了,这四个孩子才算可以回家了。   阿辞上了一天的学,背着书包回去了,回家还不能和平常一样去玩,还要写作业呢,老师要她们写本子上一面的拼音,把今天教的几个拼音都写上几遍,阿辞今天被胡老师手把手的教着写,当时自己觉得会写了的,等回了家坐下来拿起铅笔写,才发现好像不是那么容易啊?字怎么歪歪扭扭的呢?不过阿辞觉得自己只要写满这本子的一面就可以,一个个的拼音都是好不容易才写上去的呢。   阿飞今天依然在玩,姐姐回来了他也知道,他还特意去看了姐姐怎么写作业,但是不好看啊,还没挖泥土好玩,他看了一会就跑了,继续和江江玩去了。   晚上的时候,元青来了大姐家,阿辞妈妈叫她帮着看兔娘和小兔,阿辞和阿飞这才看到家里多了五只小兔子,真的是小老鼠一样大,还都没有兔娘的那一身漂亮的白毛,一点都不好看啊。   小兔子被孩子们嫌弃了,这倒好,省的孩子去摸小兔,那反而不好,阿青看了下兔子们都挺好的,只要好好养着养大了,兔子身上的兔毛剪了卖了就是钱呢。   “你到底是怎样的打算呢?眼看夏天过去了,一晃眼就是下半年了呢,要办喜事就要准备起来了呢。”   阿青垂了头红着脸不吭声。   “你自己阿姐面前还害羞做什么呢?有话就说啊。”   “他...他说八月半前会叫爹娘来提亲的。”阿青说完这话,脸上红成一片,更不敢看自己大姐。   “嗯,这也好,下半年订下来,那他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呢?”   “说是说过的,想...明年正月里结婚。”   “嗯,那有些事情真的要准备起来了。” ☆、反对      天上无云不下雨,地上无媒不成婚,要办喜事,首先要有媒人,这些事本该是家里长辈操持的,可是元青的母亲去世已经几年了,元青的阿爹又因为不愿意把女儿嫁给贤超,而甩手不管女儿的婚姻大事,甚至在昨晚因为想最后劝劝女儿而和元青吵了起来。   “我说了你和他否合适。”   “哪里否合适了呢,阿爹?”阿青虽然一直都是听阿爹的话,但是对于嫁人这件事,她有自己的主意,她又不是没读过书没上过学,现在是新社会了啊,又不是以前封建时代,怎么想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也不行呢?   “就是否好。”阿辞的外公是个顽固的人,年轻时候是这样,老了更顽固,简直没法说。   “哪里否好了?阿爹你说嘛。”   “就是否好!”   “否好总要有否好的地方呢?他哪里让阿爹你一直觉得否好了?”   “他们家的人脾气否好。”   “可是他对我一直是很好的呢,从来没有发过脾气。”阿青真的觉得他很好,一直很耐心也很体贴的,虽然相处的机会不多,可是再没有比他好的人了,喜欢一个人,嫁给他不是最好的结局吗?为什么自己阿爹就一直要反对呢?   “你傻否傻?他现在当然要对你好。”   “他以后也会对我好的。”   “以后的事谁知道。”   “那阿爹你也否晓得他以后怎么样呢,你怎么就知道他要对我否好了?”   阿辞外公沉默了,他是真的不看好女儿看上的男人,家里穷就不说了,比一般人家都穷了些,嫁过去就是摆明了先吃苦的,还有他家的人脾气都比较急躁,他怕女儿嫁过去了一旦和人争吵,会被那男人打,只是年纪轻轻的女儿哪里懂这些呢,看她神情就知道,她现在想不到这些的。   阿青看父亲沉默了,就越发大了胆子,想着男人说过的话,就说道:“他想下个月,就是八月了,他想请媒人来说媒了。”   阿辞外公听的一阵烦闷,冲口而出说道:“他和你生肖都否利,说什么媒!”   “什么?生肖否利?阿爹,现在又否是以前了,那是封建迷信的说法,我否相信的。”   “你肖蛇,他肖虎,蛇龙猛虎斗,要一直斗的,哪里好做夫妻的?”   “阿爹你这是老思想,现在还有几个人信这个呢。”   “你否信我信,我就是否看好他。”   “我看他好就行。”   “爹娘的话你都否听,你要吃苦的!”阿辞外公看着劝说不听的女儿,真的是生气了。   “阿爹你是否是就是嫌弃他家穷呢?”   “他家难道否穷吗?”   “大家都差否多的,我们家也没多少富啊。”   “你懂个屁!他家连给他造个新屋都没有,你嫁过去了,住哪里去?和他们爹娘挤着一个楼上去吗?”   “咱们家也还没新屋呢...”阿青想起阿哥下半年也想订婚的,家里也还没造好新房呢。   “咱们家打算造新房子了,他家呢?”   阿青闭嘴不说了,他家确实没有钱造新房子,他娘是个小脚老太婆,他爹也老了,前面又有几个兄弟结婚成家,轮到他哪里还能剩下些什么。   “和他结了婚你住哪里去?他说过没?”   阿青有些不想说,但是阿爹一直瞪着她,瞪的她低下了头,“他家以前住的老房子...”   阿辞外公想了想,想起来他们家以前是住在大井边的一个台门里,那里的房子是刚解放时候造的吧?几十年的老房子了,都要担心倒了的旧屋,女儿去住那样的地方?她也愿意?阿辞外公的心都凉了,这死心塌地的人是最难说的,即使你一心为她,她也不会觉得好,反而觉得你是在作恶,拦着她的幸福。   阿青看自己阿爹不吭声了,大着胆子就说了句:“他下个月真来提亲的。”   “我懒得管你。”   “你否管谁管呢?你是我阿爹啊。”阿青看自己爹一脸怒气,赶紧又劝道:“阿爹啊,我都没娘了,就剩一个你了,你否管我可怎么办呢?”   “你这样厉害了,自己都做了决定要嫁给谁了,还要我管什么?”   “我虽然找了,但是没想过要让阿爹生气的啊,是阿爹你一直否喜欢他,我都否晓得是为什么。”阿青也委屈,他看到自己阿爹一直都很恭敬的,否晓得为啥阿爹就是否喜欢他。   阿辞外公也无语,生了儿女就是债哦,一个个的都否省心,女儿找了个自己看不上的,儿子又找了个还欠好的,小儿子又有病,这一个个的都让人放不下心,自己老婆早早的去了,留下自己受苦哦,唉...   这晚上两父女不欢而散,但是阿青是下了决定要嫁给贤超了,年轻女孩子第一次喜欢了一个男人,嫁给喜欢的人不正是最好的结果吗?虽然阿爹不乐意,但是他也不吭声了,随便女儿的意思了,难道还真的坚持不肯,万一这女儿跟着他就私奔去呢?那不是更丢脸了?这样的事情又否是没有,王老大的女儿不就是这样,听说是日子过的很不好,但是做爹娘的还能怎么样呢?嫁出去的女儿都是泼出去的水了,何况是这样私奔的女儿,就是爹娘想去帮她出头,说不定女儿还不乐意呢。   这两天的天气秋高气爽的,在山上干活的人是最舒服不过,太阳光也不那么热烈,天气也还不冷,阿辞妈妈带着阿飞去红薯地里,她今天要割些番薯藤回去给猪吃,顺便也挖些番薯回去吃,现在还不到挖番薯的时候,番薯还能在地里养养大些,不过这块地里当时是埋的番薯种,早些挖掉也不要紧。   番薯藤爬了满地,翠绿的叶子一片片十分茂盛,满目翠色里,偶尔还能看到形似牵牛花的紫色的番薯花,阿飞在地里乱窜,妈妈只叫他别去踩番薯藤蔓,看他跑地边去了,也就不去管他自己挥着镰刀割起了番薯藤,从地边开始的番薯藤,割断了根部,再一根根扯出来绕成一把拿藤打结,小小的一把把红薯藤码放着,等下再放簸箕里挑回家,可以一把把的扔给猪吃,等天气再冷一些,全部地里的红薯藤和红薯都挑回家去,下半年家里养的猪就靠这个养膘了。   等阿辞妈妈割好了番薯藤,开始挖番薯的时候,阿飞就跑过来跟在妈妈后面看,一锄头下去,几个红薯从泥土里露了出来,大的有阿辞妈妈的手掌大,小的就是阿飞的拳头大,幸好是大的比较多,看样子这地里的红薯产量今年会很好呢,阿辞妈妈脸上都露了笑,谁家不喜欢丰收呢?   红薯被连根带着一串挖出来,被锄头挖散的捡进大簸箕里,其他连着的阿辞妈妈并不摘下来,而是抖掉了泥土,连着根部放到大簸箕里,这样带回去摘了红薯后,连根都能扔给猪啃啃,反正是一点都不舍得浪费掉的。   等阿辞妈妈挑着满满一担红薯和藤下山的时候,太阳都落到了西山,早秋的山上,渐渐能看到一些黄色,再过段时间,玉米也就该收了,过几天就该种菜了,冬天吃的青菜现在就要种下了,阿辞妈妈心里想着今年该种多少菜,乌油菜油灯笼这些个青菜都要种,冬天要吃的,过些天九心菜雪里红也要种,腌制咸菜就靠这些,还有大白菜也要种,现在菜地里丝瓜都老了,叶都干了,可以扯掉整株丝瓜藤扔地里当肥料了,茄子倒还能长几个,再过些天也就不行了,天气冷了它就不爱长了,夏天的时候天天能摘几个茄子当碗菜,现在不知不觉的,又是一年秋了。   阿飞连蹦带跳的跟着妈妈往山下走,从这座山下去的话,要经过外公家里的,阿飞可喜欢去外公家了,大舅舅喜欢他,外公家里每个人都喜欢他,见了他就笑的外公还会塞好吃的给他。   阿辞妈妈挑着担子有些重,路上停了几次歇脚,从山上下来的人,有走的快的就追了上来,看他们母子在歇脚,有的就开玩笑:“阿飞啊,你这么大了,你看你妈妈累了,你帮你妈妈挑担子吧。”   阿飞张大了乌溜溜的双眼,吃惊的看着说话的人:“我还小啊!我挑不动!”   “那等你长大了,帮不帮你妈妈挑担子呢?”   “帮!我一定帮妈妈挑担子的!”阿飞很认真的看着妈妈保证,妈妈都被他认真的小模样逗笑了。   路过的人也笑,阿辞妈妈歇够了,又挑着担子带着阿飞下山,到山脚自己娘家门外的时候又停了下来,路边自己娘家的后门开着,阿辞妈妈就喊了声:“阿青。”   阿青答应了声,人却是从楼上探出身来,原来她在楼上呢,她见大姐在下面,阿飞也跟着,就笑着说了声我就下来。   阿辞妈妈这一喊,旁边住着的阿生婆也从自己的小房子里走了出来,看是阿辞妈妈在娘家门口喊,旁边还放着一担红薯藤,还带着儿子,只是不见阿辞,就奇怪的问道:“元琴你家阿辞呢?怎么只带着阿飞来?”   “阿生婶啊,阿辞上学去了呢,所以才没带她来的。”   “上学去了?我都忘记了,这也是到了读书的年纪了呢。”   “嗯,才去上学的。”   “这日子过的真快呢,我还记得那年你生了阿辞,满月之后抱着她回来娘家,小小的一个孩子,到现在这么大了。”   “是的呢,一晃眼都这么些年过去了。”   “我听见说,阿青好像也要结婚了?”   “想是这么想,我还否晓得情况呢。”   “好像是你阿爹不太愿意。”   “这个..我做阿姐的也说不来。”   “大姐,阿生婶,阿飞你在玩什么呢?”元青看自己的小外甥蹲在大簸箕旁边。   阿飞抬头看自己阿姨,小脸上又沾染了泥土,他还笑眯了眼,举起手里的一个蚂蚱说道:“阿姨你看!我抓的蚂蚱!”   “嗯,阿飞真厉害,看你这脸脏的,来,进屋去,阿姨打水给你擦擦。”   姐妹俩带着孩子进了屋,阿辞妈妈还没坐下来就问道:“家里挖了番薯吗?没挖的话留几个家里吃。”   “好的,没挖呢,阿哥这几天忙着翻地准备种菜了,都没挖番薯回来,留几个就行,反正家里的番薯也能挖了。”   阿辞妈妈就只拿了五六个番薯给放地上了,忽然想起来住对面的阿生婶,她是肯定自己没地种这个的,也不知道她儿子有没想起来拿几个给她吃,想到这里就随手抓了一串红薯,大大小小的总有六七个了,走出后门,阿生婶这时候正在家里淘米准备晚饭,她家小房子的门正对着阿辞外公家的后门,只是她家的地基高,阿辞妈妈几步走过去站在石阶下喊了声:“阿生婶,你烧夜饭了?我这里有几个番薯给你吃,你拿一下啊。”   阿生婶赶紧的放下手里的米箩出来,看阿辞妈妈放在石阶上一堆番薯,赶紧就推辞:“这怎么好意思呢,我拿你小辈的东西吃,这可否好。”   “哪里否好了?我记得我小的时候也吃过阿生婶你的东西呢,我们家阿辞阿飞也来沾过光的,否要客气,快去洗了饭锅里蒸上,等下就能吃了呢。”阿辞妈妈说完就回头往自己娘家走,几步就回来了,她身后阿生婶笑着拿了番薯回了自己的小房子。   “阿姐,要否要夜饭在这里吃?”   “不了,阿辞在学校读书呢,她否晓得我们在这里,要担心的,你姐夫也否晓得,等以后吧。”   “嗯,那我否准备你们的饭了。”   “嗯,我也否能够多留,我就问问,阿爹一直反对,你还是定下来要嫁给他了?”   “嗯,我劝了几次,阿爹还是不高兴,我总否能答应了人家又反悔吧?”   阿辞妈妈没好气的白了自己妹妹一眼,“哪个叫你自己答应的?这种事总要爹娘答应才算数的呢。”   “可是爹否会答应的,我也是没办法啊,阿爹要是把我嫁给我否喜欢的,那我才否愿意呢。”   “好好好,你愿意,你愿意就行,难得碰到喜欢的人,我看贤超也还行,人是高高大大的,就是家里穷了些。”   “怎么阿姐你也说他穷?姐夫当时更穷呢。”   “...我又否是嫌弃他穷,我说的是实话呢。”阿辞妈妈看看自己的妹妹,正青春的女孩子,又漂亮又勤快,跟着喜欢的人吃苦也不怕。   “只要对我好,我不怕吃苦。”元青年轻的脸上笑意盈盈,那是沉浸在幸福里的微笑。 作者有话要说:  有错别字告诉我,打字快了会忘记看。 ☆、夜谈      阿辞妈妈挑着担子带着阿飞回到家的时候,阿辞正趴在家里后门的石板凳上写作业,那些拼音这几天阿辞她们反复的读,也反复的写,大概总要写很久的,阿辞的字到现在还是不好看,写的歪歪扭扭的,她自己倒不觉得难看,但是爸妈一拿起来看就觉得不好看,不过看在阿辞还小的份上,也不会现在去说她。   妈妈回来了,阿辞就跟着进了家门,阿辞妈妈心里想着可不能让孩子老这样写作业,得给阿辞再配把家里的钥匙,以前给阿辞配过一把的,但是她小时候没记性,不知道抛到哪里去了,那次之后就没再配过钥匙了,孩子一直跟着大人,以前也不太需要自己开锁,但是现在上学去了,这就不一样了。   虽然家里没什么财产,但是一个家里该有的家当,看上去不值钱,真要没了再去花钱买,那就都是钱了,所以家里人都不在的时候,该锁还是要锁上的。   阿辞妈妈洗了几个番薯准备放锅里蒸了吃,晚上虽然没什么菜,但是阿辞妈妈把蒸熟的番薯用饭铲打进了米饭里,这就成了番薯饭,阿辞爸爸不吃这个,但是两个孩子喜欢吃,甜甜的番薯拌着米饭,菜都不要一碗饭就吃下去了。   晚饭之后,妈妈在收拾碗筷,两个孩子就跑出去和邻居的孩子们玩了,阿辞爸爸在和她说话。   “村长好像又想祭祀山神菩萨了。”   “为什么?”   “洞打否过去。”   “咦?”   “也否晓得是什么原因,碰到的石头特别硬,放了几次炮也效果不大,石头掉不下来打不过去,村长就想着再请请山神呢。”   “他一个村长,也就想这个办法啊?”   “那还能怎么样呢?”   “反封建迷信的时候,最起劲的不就是他们干部呢?现在倒好了,自己又来这一套了。”   “都是这样的,该装什么样就装什么样,什么实惠就来哪一套。”   “有否有用呢?”   “谁晓得了,看看吧,要是祭祀了山神就能放炮破山了,我估计以后再碰到这样的,就得次次这么干了。”   “请就请吧,只要顺顺利利的就好,快点打通这个洞就好了。”   “哪这么快呢,事情总要一件件的做,石头也要一块块的打,你当是孙悟空呢,一根金箍棒就戳穿了山呢?”   “哎,明天我去镇子上一趟。”   “做啥去呢?”   “我从山上回来的时候,看见阿辞趴在后门石板凳上写作业,以前她整天跟着我们,我们倒是忘记了再给她配把钥匙。”   “这个我也是忘记了,以前明明给她配了挂脖子上的,她自己丢了的。”   “现在不配不行了,我也刚好去看看供销社里有什么月饼。”   “钱还没发呢,村长有钱去祭祀山神,却还不发我们工钱。”   “家里还有点,只是阿青下个月就打算和贤超订婚了,我做阿姐的也要准备准备了。”   “真订婚了?”   “那有假的?”   “差也差否多了,这倒好,你们两姐妹,嫁给我们同个太公下面的兄弟了。”   “唉,我也否晓得好否好,阿青是一定要嫁了,我阿爹却实在是否高兴。”   “为啥呢?”   “做大人的有他们的想法,生肖否利啊,家里太穷啊,脾气否好啊,一样样加起来,我阿爹就一直否想把阿青嫁给贤超。”   “我也穷啊,我当时不也是村里有名的穷呢,你娘她不也是答应把你嫁给我了呢?”   “当时我娘还在,有些事情也好说,再说我娘是觉得你这个人人品否错,她觉得你这个年轻人好,我爹也就否会反对,不过我嫁给你吃的这些苦,我娘没看见多少,我阿爹看的还少吗?”   阿辞爸爸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闭上了嘴,自己家里穷,确实也叫老婆吃了不少的苦,就是刚结婚没几天呢,自己出去做工了,老婆在家就给自己娘吓得偷偷的哭了,当时结婚家里没钱,都是去借来的钱,自己结婚后赶紧就跟着人出去做工赚钱了,当时一时也想否到自己娘会这么做,居然在他出门后,去跟自己老婆说,结婚借了谁家多少多少债,都是要你们还的。   阿辞奶奶开口就是三百多块钱的债压到了阿辞妈妈的头上,一直在自己家从来就没欠过别人钱的新媳妇,刚到婆家丈夫就出门去做工,婆婆还说这么一大笔债要自己还,阿辞妈妈后来和长大后的阿辞说的时候,说当时觉得真的是一座山压在了身上,婆婆说完就走,她却吓得躲到楼上哭了一场,当时的三百块比现在的三万都觉得还要多,这样一笔债压的人心事重重,新婚的阿辞妈妈一直都没怎么开心,整天的上山下地干活,一个人守着个家等男人回来,幸好阿辞爸爸运气不错,跟着人出去日夜拼命的干活,两个月的时间赚了三百多块,他一分没舍得乱花,都带了回家来,阿辞妈妈赶紧就叫他把债去还了,那两个多月的时间,真的是把一个姑娘逼成了一个当家的女人,这是痛苦的蜕变而并不是什么幸福的日子。   在阿辞外婆还没生病的时候,阿辞妈妈还能回去和她说些心事,等她病了之后,哪里还敢让她知道家里的烦心事呢,夫妻之间的争吵,婆婆的刁难,即使这么近的娘家,阿辞妈妈也并不想叫他们多知道自己的委屈,嫁了人之后,有些事就只能自己受着了。   这天晚上,阿辞爸妈带着孩子睡下了,阿辞妈妈翻来覆去的睡不着,阿辞爸爸问她:“你怎么了?”   “担心阿青呢。”   “你担心也没用,她自己挑的人,以后的事就她自己承担了。”   “我就是担心啊,唉,我真想我娘还活着,这样也轮不着我担这个心事了。”   “你这里担你的心事,你没看阿青看那个小子的时候欢喜的样子?她喜欢了,再否好也是好,再说,他们刚开始的时候,你也没阻拦过,现在再去阻拦也没必要了。”   “我做阿姐的,妹妹喜欢一个人,这个人看上去除了穷点,也没什么坏的地方,我怎么好轻易去反对?再说,男人这个东西,我也看否灵清,我哪噶好管的来呢?”   “那就否要管,就算是我岳母活着,她要是看到阿青这样喜欢贤超,她也否一定来阻拦,人要找个喜欢的人也难的,再说要找个好的人,怎样算好呢?家里有房有地有钱算好?可是阿青否喜欢那个人呢?她就算饭菜吃的好,衣衫穿的好看,可是心里否快活,那样的日子算好吗?”   阿辞妈妈烦的又翻一个身,钻进了自己男人怀里打了他一下。   “咦?我说的否对吗?你打我做啥?”   “你说的都对,就是都有道理我才烦呢。”   阿辞爸爸抱了下怀里的老婆,哄阿辞一样的哄老婆,“哦哦,我们阿琴否要烦啦,让他们自己烦心去吧,我们困觉觉了。”   阿辞妈妈再多的烦心事都被自己男人作怪搞笑弄的笑了起来,笑了就好,烦心太久也不好。   这天晚上的月亮被乌云淹没,只有几颗暗淡的星星在夜幕中闪现,这月黑的夜适合晚上想出门约会的人,阿青就带着手电筒出了门,她白天的时候见了下贤超,只是白天人多眼杂,没能多说几句,就约了晚上说说话,他们平时一般也就在村外的溪滩上或者山边田边或者哪家朋友家里说说话,很少出现在元青家里面,当时没有订亲的年轻男女,即使在谈恋爱时期,也不可能频繁无故的出现在对方家里。   阿辞外公在女儿出门的时候,只是看了她一眼,但是也没有阻拦,他也是死心了,女儿乐意,他要是还拼命拦着,拦着拦着就怕出事,现在又没个娘可以轻言细语的解劝女儿,大女儿虽然可以说说她妹妹,但是也没个强行阻挠的道理,算了随她去吧。   夜里的潭村,没有电灯更见昏暗,村人大多早早的睡了,只有一些年纪青的人还会玩一下,大多也是约着相熟的人凑个热闹,说说笑笑打发下时间,阿青沿着路往山上走,路边的溪水潺潺流动,夜里听来水声更大,阿青心不在焉的走着,想着阿爹和阿姐的话,阿爹是一直反对的,阿姐的态度却不明朗,阿哥却是需要自己的支持所以才支持自己,他挑的人自己阿爹也不喜欢,哎,结个婚怎么就这么难呢?   “阿青你来了。”贤超站在山上路边等了她很久,夜里一般没人到山上来,他听见脚步声,远远的看人影,姑娘家苗条的身影叫他知道来的就是意中人。   “嗯。”阿青低声回应了声。   “我们,到那边去说话吧?”贤超指的是山路边溪水旁的两块石头上,这时候的温度刚不冷不热,夜里坐到河边并不冷。   等两个人分别在石头上坐了下来,贤超看着分外沉默的阿青,心里有点不好的感觉,他知道阿青的爹一直不喜欢自己,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自己是真心实意的待阿青的,一心一意的喜欢她,两个相互喜欢的人,在可以自由恋爱的条件下,为什么不能结婚呢?现在不是封建社会了,虽然很多当爹妈的还想要做主儿女的婚事,但是社会不一样了呢,明明可以让儿女们自己选择对象结婚,为什么还是有这么多的阻力?到底是家长封建思想太严重,还是几千年的传统观念害死人?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该多写点,明天章节写长点 - - ☆、甚难   快到八月了,夜里的凉风吹来,虽然不会叫人冷,但是也有点凉了,阿青出门的时候穿的是件衬衫,坐在这石头上,听着水声,一时沉默着不想说话。   “阿青你怎么了?”   “我心里烦的很。”   “...因为你爹不答应吗?”   “他是否想管我了,任我自己做主了。”阿青闷闷不乐的,家里阿爹和阿姐都不是很高兴,这样的心情多少也影响了她,这样自己做主的婚事,虽然听起来是好了,可是就是否开心啊。   “那否是最好了?我们能结婚了呢。”贤超注意的是,婚事阿青能自己做主了,这不就好了吗?   “结婚结婚!能结婚就是好了吗?”阿青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怎么心里反而更烦闷。   “你别生气,你怎么了?”贤超听出了她声音里的急躁,轻声的安抚她,“我们否是说好了吗?等八月初我就去你家提亲,到时候就可以准备结婚的事情了,等你嫁给了我,我一定好好的待你。”   “可是我现在都否想要结婚了,人为什么要结婚呢?”   “否结婚一个人过很孤单的。”   “我有阿姐阿哥还有小弟阿爹。”   “可是你阿姐出嫁了,阿哥也要娶老婆了,小弟么,他以后也有自己的人家的,等你嫂子进了门,你一个女孩子住家里也住不下去的呢。”   “谁说我住否下去啦!我跟着我阿爹小弟住到新屋那里去,我还给他们烧饭洗衣服。”   “行行行,你也可以住新屋去,可是那我怎么办呢?”   “我管你怎么办呢?你又否是我家的,我管否着!”   “可是我想要你管呢,求你管管我啊。”   阿青轻轻的呸了一声,“谁要管你了,你个否要脸的!”   “真的,我想要你管我一辈子呢,你看,我们两个人成个家,好好的攒钱造新房子,我赚的钱都给你,你在家给我做饭吃,我们两个人过日子,那可有多快活。”   “攒钱造新屋么?”   “对啊,我爹妈都住现在住的地方,我们虽然就要住到老房子里,但是一个你看离大井多少近,挑水都否要挑,另外个小店也在那边买东西都方便,我们先住着,等我赚的钱多了,我们就去造新屋,到时候日子就更开心了。”   “嗯。”   “等结婚后我们就天天在一起了,我会好好待你的,你放心啊。”   “嗯。”阿青想了下和喜欢的人天天在一起的情景,那一定很好吧?现在是想见个面都难,结婚了之后,可以日夜相处了,再不像现在,就是见面了都提心吊胆的。   贤超看阿青平静了下来,大着胆子在暗夜里伸手过去,轻轻的搂住了阿青的肩,阿青吓了一跳,噌的一下就站了起来,“你干什么!”   贤超也被她吓了一跳,听她高声说话,赶紧就轻声喊她:“别吵,别吵啊,我就是想抱你一下。”   阿青在夜色里羞红了脸,虽然无人看见,但是那时候的人大多都正经老实,年轻男女谈恋爱,连手都没牵过的也多的是,当然啊情烈似火的也有,忍不住偷摸着私下里成就好事的也有,不过阿青是正正经经的大姑娘,也并不是行为放纵的人,之前和贤超慢慢熟悉之后,渐渐情动,相熟相知到牵手,却从来没有拥抱过,那太亲热了,阿青还不敢做这样的事。   贤超到底是男人,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心里喜欢的姑娘就在身边,难免有些想法,又定下来要去求亲的,以前只牵手过,今天就想抱抱,要是可能,也许还能那啥...不过阿青跳开了不让抱,他也就不敢了,等结婚了成自己老婆了,想做什么不行呢?   这天晚上,阿青他们两个人就上门提亲的事情商量了下,当时一般人家上门提亲的礼金也就是几百块,从两百到五百之间,很少有更多的了,因为大家都穷啊,结个婚真的是一年的收入差不多就进去了,贤超家里并没有多少钱,他爹娘都老了,他爹还能种地,他娘却只能在家做做饭菜,缝缝补补的,别的真的做不了了,结婚用的钱,贤超虽然不说,但是其实都要借了。   两个年轻人商量了下,礼金定下来三百块,其他的,就是挑两坛黄酒,还有榨面,还有给爹娘的一对包,里面是五斤白糖,还有其他的,就是至亲也要送对包去,比如阿青的爷娘,还有叔婶,这些都要订婚的时候就准备好,当天送过去,等结婚时候吃这对包的人都要送嫁,礼要给的比一般人多,当时不是至亲也不会吃这对包,礼金也就少给些。   因为阿青这边,她爹都不愿意管,所以基本只要阿青同意了,事情就可以做了,阿青听着贤超说的各种事情,一边听一边答应,一边却又有些惶恐,终身大事就这么办了吗?阿姐当时是怎么办的呢?阿辞都已经七岁了,阿姐结婚三年才生的她,前后差不多有十年了,十年前她自己都还小,很多见过的热闹都忘记了,当时是冬天了,娘还在身体还好的很,阿姐结婚的时候,她是多高兴啊,整天忙忙碌碌的做各种事,要给阿姐弹棉被,要给阿姐打家具,还要给阿姐准备各种嫁妆,还有结婚要吃的各种吃的。   那天下雪了,娘拿出了自己家里种的花生,开始给阿姐准备婚礼要用上的零食,很多的花生被娘放在大锅里翻炒,还有自家做的番薯糕干,还有买的生瓜子,灶膛里烧起红红的火,一锅锅的炒出花生和瓜子来,各种香气弥漫在喜气洋洋的屋子里。   她当时在做什么呢?阿哥在帮着娘装炒好的花生,自己在灶下烧火,小弟在偷吃,阿姐在做鞋,听说要给姐夫的爹娘分别做一双鞋,人人脸上都带着笑,就是自己阿爹,也在想着要给阿姐打一对大箱子,还要做两个小橱柜,这一些一些的事,都有娘和爹在想着帮着,阿姐当时多幸福啊,现在轮到自己了,怎么就这样呢?   “阿青,阿青?”贤超半天不见阿青回话,黑暗里也看不清她神情,就连着喊了两声,“你怎么了?”   “没事,你刚说什么?”自己选了他,阿爹反对都还是坚持了,就要自己担起来。   “嗯,我说我们哪天一起去镇子上买结婚要用的东西吧。”   “嗯,我都在家的,其实你和你爹娘去买就好了,我也不方便去。”   “我爹娘都老了啊,这些事还是我自己来。”   阿青听出了这话里的无奈,他也是难,兄弟多姐妹多,轮到他了爹娘都无力操持了,也是什么都要他自己努力,两个人倒是一样了。   这天晚上两个人商量了许久,等阿青回家的时候,大概是九点多了,家里人该都早早的睡了,但是贤超送阿青到家门口的时候,两个人还站了会说了几句,阿青家后门就在路边的,她两个站在阿生婶家的石台下说着话,转角忽然就走过来一个人,三个人都吓了一跳,贤超赶紧亮起手电筒,这一看这不是大舅哥吗?   “阿哥,你怎么才回来,吓我一跳。”阿青看清是自己哥哥,忍不住就埋怨他。   “你们还吓到我了呢,我好好的回家来,你们藏在这里吓我。”   “哪里藏了,我们就说几句话贤超就走的。”   “好好,那快走吧,我关门了。”阿哥也是个调皮的,开了门进去,就叫阿青也进家门,然后对着贤超就赶人了。   贤超冲着大舅哥笑的一脸花也没用,门还是残忍无情的关上了,他也只有走了,等结婚就好了,等结了婚正大光明的,阿青成了自己老婆了,想带走就带走,回自己家一起睡去。   “阿哥你干嘛呀?”   “嘿嘿,这臭小子,阿爹看见他否高兴,我也要让他吃吃苦头,想讨我妹妹做老婆,哪那么容易呢。”   “阿爹说否管了,我和他商量了,等八月初头就挑个好日子来订亲,这几天就去挑日子去。”   “这没几天了呢。”   “本来该他们大人坐下来好好说,现在阿爹否管,只有我自己来了。”   “...阿爹真的甩手一点都否管吗?”   “嗯,他是随我自己办了。”其实这也意味着家里没有多少嫁妆添补给阿青了,还有阿哥差不多同时就要结婚了,这住的房子留给阿哥,阿爹和小弟还得另外到更高的山腰去造新房,家里的钱禁不住这样的许多事要办,新造的房子只能是两间小平房,一间准备给小弟,一间阿爹自己住,小弟要是有可能,以后找个媳妇结婚,平房还能往上升,现在是没这许多钱造两层的房子了。   第二天的早上,阿辞吃了早饭,跟着妈妈一起往晒场走,今天妈妈要去镇子上给自己配钥匙呢,配回来自己就能在脖子上挂个钥匙了,以前小时候自己也带过钥匙的,不过不知道扔哪里丢了,那以后爹妈就没给过钥匙了,不过以前也用不到,现在是不能少了,要不然回家来妈妈爸爸不在,自己就只能蹲在后门石板凳旁边写作业,要不天黑了写作业都看不清楚,这电灯到底什么时候能亮呢?很久很久没有电了呢。   阿辞妈妈带着女儿到学校之后,看着她走到自己座位上,并没有孩子挡她道啊,想要欺负阿辞啊这些都没看见,她也就放心的走了,她从木桥头走过,木桥下面的水清澈的很,能看到桥下游来游去的小鱼,有些都有两根手指宽一手掌长,村子里自从老三炸鱼反被炸-药炸死之后,很久没有人去河里抓鱼了,虽然本来潭村抓鱼吃的人就少,一个个的就知道干活。   到镇子上的小路,走的快的话只需要十五分钟左右,上山下山这样翻一座山就到镇子上了,阿辞妈妈都不知道自己走了多少次这条路,小时候很少到镇子来,那时候多是娘和爹来,后来自己有点大了之后,到镇子上来看到供销社里好看的东西就想要,可是没钱买呢,那时候苦到冬天都没鞋子穿,穿着个破草鞋,裤子都是单的,衣服也就是多件外衣,居然就这样也能过冬了,人真的都是熬出来的,苦的没办法也就这样活过来了,现在多少年轻的姑娘,都不愿意穿有补丁的衣服了,以前哪里能这样,有的穿就是不错了。   说起来,阿辞生下来起,日子就已经好过多了,她到现在没尝过饿肚子的滋味,顶多只有家里钱少吃不到更多好吃的,相比自己小时候,她过的多少好呢。   这一晃眼多少年就过去了,自己都已经到三十多岁了,娘没了都多少年了?有三年多了,阿青都要结婚成家了呢,哎,娘要是在多少好呢,阿爹也不会这样的沉默寡言,阿青的婚事大概也不会这样,早早的有人操持了,总比这样无人主持的好。   想起来自己也有错,整天的忙着家里的田地,连妹妹什么时候和人谈起了恋爱都否晓得,年轻人的自由恋爱,说起来是真自由,看对了眼就能谈,可是结婚的事情,哪里是两个人看中了就行呢?   以前大多人的婚事都是父母做主的,爹娘定下来了,女孩子就等着结婚就是,那时候一般父母都不爱把女儿远嫁,就在周边乡村结亲,很多还是自家亲戚亲上加亲的,阿辞妈妈上一代人很多都还是这样,到解放后,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要解放要破四旧,要破除以前的陈规陋习,一杠子打倒了许多东西,说是男女平等了,再不像以前了,以前男人能随意的不要老婆,现在女人也能这样干了,但是多少女人会去这样做呢?结了婚有了孩子,对女人来说,那就是一生一世的事情。   知人知面不知心,画龙画虎难画骨,女人最怕碰到表面好心里黑的男人,贤超是怎么样的一个人,阿辞妈妈大致是知道的,年轻人还算可以的,又是自己男人的兄弟,却偏偏和自己妹妹相互看中了,他要是做别人丈夫,那自己只有说好的,可是做自己妹夫,那却觉得还不够好,但是挡不住自己妹妹愿意啊!   现在自己一边是阿嫂,一边是阿姐,两边都不好说,说多了万一以后怎么样,两面都否是人了,唉...   镇子上的供销社里大门敞开,柜台一字排开,里面有高高的整齐码放着的布匹,也有家用的很多东西,大的有自行车缝纫机,小到针头线脑,还有其他各种各样的东西在卖,营业员都是很自得的,国家的工作人员呢,在这各种商品都少的年代,这是一份多么值得骄傲的工作。   阿辞妈妈先在卖食品的柜台看了下,镶嵌着玻璃的柜台里面放了上下两排的糕食,下面那排的柜台里码放着靠近县城那边一个镇上出产的香糕,这香糕特别的好吃,旁边还放着一瓶瓶装在玻璃瓶子里的荔枝酱,阿辞妈妈认得的字都快忘记完了,但是瓶子上有新鲜荔枝的图案,有几年过年的时候,在阿辞奶奶家也见到过一样的瓶子,正月初一的时候,阿辞奶奶会泡一碗糖茶给每个来家里的人,有时候还会给糖茶里加点这个荔枝酱,滋味十分的好,是那个年代难得吃到的好东西了。   上面那一排放的糕食就更多了,有装在袋子里的饼干,麻球,桂花球,金枣,酥糖,还有一罐罐的用透明的大一些的玻璃瓶装着的纸包糖,这是小孩子们最喜欢的,就算是大人呢,在这边柜台外面站着都能闻到糕食那种香甜的滋味,也会忍不住想要吃。   “今年的月饼还没送来吗?”   “还要几天呢,这还没到八月里呢。”   “嗯,那我过几天再来看。”阿辞妈妈看月饼还没有,就往卖被单被面毯子那个柜台走去,那里也是卖布料的地方,当时年纪轻一些的人大多都是买了各种布回去,再找裁缝缝制新衣,很多老人是自己能做全套里外的衣服的,只是那些大襟衣服现在不时新了,只有年纪大的才穿,三十多岁的人大多都是衬衫长裤中山装,女性就更是一个样式的外衣,几年了都没变化过,最多换一下布料的颜色,那也只不过在黑色,青色,灰色,浅白,这几个不多的颜色里面选择。   这个柜台看过去,贴着墙面最显眼的地方摆放的,就是一卷卷的布匹,高一点的地方堆叠摆放的是床单,还有就是有着各种图案的被面,大红的龙凤呈祥最显眼,百子千孙的也好看,百鸟朝凤的也有,也有单色丝绸的被面,这个就贵一点,但是要是结婚的姑娘用上这样的被面,那在当时也是很有面子的。 作者有话要说:  有一种病,叫做满了三千字就懒癌发作 0 - 0 ☆、被面      “这个绸缎被面要多少钱呢?”   柜台里的营业员看了下外面站着的阿辞妈妈,看她一身穿着就知道是个乡下村子里没钱人家的女人,她新来上班没多久,正得意自己有个好工作,对买不起还来问价钱的顾客十分的讨厌,此时就板着脸说道:“你买否起的!”   阿辞妈妈虽然每年来供销社里买东西的次数不多,但是一年到头总要来几次的,这营业员是个生面孔,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第一次打交道,没想到居然就被甩了这么一句话,阿辞妈妈不爱和人争吵,听她这么说,倒也不生气,只说了句:“能让我看看吗?”   “你也否看看你这粗手粗脚的,噶是绸缎啊,好让你摸到的?被你这手一摸,这丝绸都要抽出来的,反正你也买否起,别看了。”   阿辞妈妈被她说的看了下自己的手,比起她确实是粗了些,只是她说的话可真伤人,“买得起买否起,也否是你说了算。”   营业员听阿辞妈妈这么回答,更是生气了,“没钱就否要来浪费我时间,真是的,乡下泥腿子还想买什么好东西了。”   阿辞妈妈倒想否到这年纪轻轻的姑娘,来这里做生意了脾气还会这么大,到底是年轻了些,以往那些老成的营业员,即使心里看不起乡下来的,也不会在嘴上说出来,更有笑着鼓动乡下见识少的人多买一些花哨但是没用的东西回去,那才是真的狠,眼前这个姑娘却是笨了些。   阿辞妈妈也懒得跟她计较,转身就走了,既然月饼还没到,这个柜台里被单也看否成,那就不如回去了等下次再来好了,反正八月还没到,阿青结婚还要到明年呢。   阿辞妈妈绕过这个柜台,就走到了另外那边供销社的大门出口处,对面就是镇子上唯一的新华书店,以前阿辞妈妈从来不用进这里,现在么,阿辞上小学了,要不进去看看买点什么给阿辞?   这边供销社里面的营业员见阿辞妈妈走了,在背后愤愤的嘀咕:“就说买否起,还否是走了,早点走才好,耽误我做生意!”   旁边柜台年纪大了些的一个大叔摇摇头,他是在这里做了多年的营业员了,虽然自己是这个镇子上的人,算是居民户口,但是其实家里也有田地,上班除开余下的时间也要种田地的,自己爹娘都是农民,谁比谁出身高多少了?   这周边乡村里的人,是这供销社的主要买家,虽然供销社里的货物不愁卖,但是随意的看否起人,真的不好。   对于阿辞妈妈来说,虽然不高兴被这样看不起,但是和这样的人计较也没用,还不如干自己的事去,走在街上,她想着家里很久没有吃肉了,手里还有十多块钱,买一点肉吃还是可以的,就转而沿着街道往收购站卖猪肉的房子里去,那是在靠近镇子上大桥的地方,阿辞妈妈走过去还没到桥头呢,就看见镇子大桥那闹哄哄的,等走近了看,原来这边桥下许多人在干活,这连接镇子两头的大桥原来也要新建大桥了吗?   大桥确实是要建新的了,以前只过板车牛车的桥,渐渐还要承受拖拉机和偶尔的客车的经过,慢慢的桥面都有些变形了,阿辞妈妈来的这天,刚好是开工日,才放过鞭炮没多久,估计这一个秋冬到明年,周边乡村闲着的的男人都有活干了。   阿辞妈妈看了几眼就往卖猪肉的地方去,还没进去呢,里面就迎面出来了一个满脸喜气的老男人,这不就是卖猪肉的那个吗?   “大伯,你这么高兴哪里去?猪肉不卖了?”   “你买猪肉啊?里面有人在的,我家里有喜事!我先回去了,你自己进去买肉吧。”大伯说完喜笑颜开的就走了。   阿辞妈妈也笑着看着他走远,这才进去买肉,这一进去,就看到了阿春,而且是面带喜色的阿春,看她红光满面的样子,过的实在是否错呢。   阿春自然也是看到了阿辞妈妈,她在潭村住了几年,当然也认识这是谁家的媳妇,是哪个小孩的妈妈,不过三才太过老实,也不怎么和大家说笑,全村的人认是都认得的,但是要说交情深的,那真的很少,阿辞爸爸的年纪比三才大了些,两个人更是没多少交情,就是认得的,晓得是一个村的人的情分,阿春在潭村的时候,注意的都是些男人,和一般的媳妇姑娘来往的也不多,这个时候见了阿辞妈妈,也就收起了喜气洋洋的笑脸,淡淡问道:“要买肉吗?”   “嗯,这个地方给我切两斤肉吧。”阿辞妈妈也不喜欢阿春这个样的女人,对阿辞妈妈来说,一个女人不守妇道还抛弃孩子,那绝对是要鄙视的。   阿春就拿起杀猪刀在阿辞妈妈指着的地方剁了块肉,再拿起杆秤秤了斤两,两斤还缺了一点,阿春放下杆秤,拿刀再割了一点肉添上,这就差不多了,阿春卖肉已经是很熟练了,“呐,两斤,一块六角。”   阿辞妈妈拿了一块钱先给阿春,再拿一角钱的纸币和五角钱的给她,然后拿起阿春用笋纸娘绑好的肉放进竹篮里,转了身就走了。   阿春看着这女人走了,她自然也知道阿辞妈妈嫌弃她,可是她自过自己的快活日子,管你怎么看她呢,只要她自己开心,你不开心和她有什么关系?   阿春的肚子里有了孩子了,男人总算不能纠缠她了,现在公婆也捧着她,他们家里还没孙子呢,都是孙女有什么用哦,还不是指望着她的肚皮里出个男孩,只要她生了儿子,以后的日子还不是想怎样就怎样,哼,那些想看她笑话的,就眼睁睁看着她享福吧!   阿辞妈妈买了肉之后就回家了,到家也才早上八点多,还能上山去干活,中午回来的时候,抓紧时间切了肉在锅里炖上,等中午阿辞放学回来的时候,进了巷子就闻到了香味,阿辞赶紧往家里跑,她家后门开着,妈妈正在灶上忙碌,看阿辞回来了,就笑着叫阿辞去桌子上看看。   阿辞很疑惑的走过去,八仙桌上放着一个小小的铅笔盒!阿辞高兴坏了,拿起铅笔盒反复的打开关上看了又看,又捧着铅笔盒给妈妈看,笑眯了眼问妈妈:“妈妈你买的呀?给我买的啊?”   “嗯,只要你好好读书,妈妈什么都给你买呢。”   “嗯!”阿辞高兴的就知道点头了,忽然她想起了什么,抬头对着妈妈说道:“今天老师教我们怎么喊爸爸妈妈了。”   “喊爸爸妈妈?”   “是啊,有时候我喊阿爹,爹爹,爸爸,喊你喊娘,妈妈,阿妈,我们老师说,书上都是写着喊爸爸妈妈的,波啊爸,摸啊妈,以后我就只喊爸爸妈妈啦!”   阿辞妈妈听的只笑,好像自己小时候也学过这些拼音什么的,但是都这么多年了,哪里还记得多少。   潭村这边,以前喊父母都是喊爹娘的,喊爷爷奶奶喊爷娘的,一个娘字可以是母亲也可以变个音代表喊奶奶,第一声的娘是母亲,第二声的娘是奶奶,第三声叠字喊娘娘的,第一声的代表喊姑姑,第二声的表示喊的是奶奶...有么有晕?   其实阿辞还小的时候都问过,为什么要喊妈妈呢?为什么不能喊别的呢?哪里有为什么,大家都这么喊的,从上代人传下来就是这么喊的,世世代代都是这么喊的,到了民国到了新社会,世界在慢慢改变,一点点蔓延到封闭的小山村,一点点改变着村里的人,从长衫马褂到衬衣长裤中山装,什么都在改变。   中午吃饭的时候,阿辞爸爸坐下来就笑眯眯的看着自己老婆,阿辞妈妈被他看的莫名其妙,问道:“看我做什么?”   “呐,拿去。”阿辞爸爸从裤袋里挖出一卷钱,递给站在一边的老婆。   阿辞妈妈赶紧接过来问道:“今天就发工钱了么?”   “没全部给,就支了些生活费,每人都分了些,我拿的还算多的,足足三十块呢。”   “这么多啊?”阿辞妈妈喜上眉头,一下有了这么多钱,中秋真是不用担心了。   “中午这样好的菜,以后钱多了,我们还能这样多吃几次肉。”   “太久没吃肉了呢。”阿辞妈妈把钱贴身藏好,等下吃完饭收拾好碗筷再去放到藏钱的地方。   “做七月半的时候,去娘那里不是吃了?”   阿辞妈妈看了隔壁一眼,轻声说道:“那算吃肉啊?都没吃到嘴里几块就抢完了。”   “今天的肉送过去给我娘了吗?”   “叫阿辞端过去的,就一小碗。”   “我们也没多少,多多少少的否要嫌弃,这是做人的道理,阿辞你懂否懂?”   “懂哦,要孝顺奶奶,孝顺爸爸妈妈,老师说了,要对爸爸妈妈好!”   “这真是,这才读了几天书啊,居然就晓得这么说了。”阿辞爸爸笑意满满,夹了块猪肉吃都觉着特别的香。   “爹爹,爸爸,阿爹,爹,真的还是爸爸好喊呢。”阿辞很认真的都喊了一次,再次下了决定,“我以后都叫爹爹叫爸爸!阿飞你也要这样喊,知道吗?”   阿飞只顾着吃肉,看着十分兴奋的姐姐,不由觉得姐姐笨,都不知道吃肉,就知道喊阿爹,爹又不能吃!   转眼又是几天过去,阴历八月到来了,阿辞妈妈又去了一次镇子上,这次不但是月饼到货了,就是连卖被单的柜台那都是站着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在卖货,阿辞妈妈认得她,在供销社里上班很久了,人挺好说话的,就过去问了声放在柜台里面的缎被面多少钱,那大姐看她样子,就知道没钱没原因不会来买这样贵的缎被面,肯定是家里要办喜事了,就笑着回到:“十五块钱一个缎被面呢,贵是贵了点,但是这货色多少好呢,你看看这花纹,再看看这光泽,一般的被面哪里有这么好看呢。”   “真好看呢!”后面有人在说。   阿辞妈妈听着就知道是谁来了,转身过去看,果然是自己妹妹阿青,旁边还站着贤超。    ☆、借钱      “阿姐。”阿青走过来,看到自己姐姐看着她,想到身后跟着的男人,就慢慢的红了脸,她本来以为碰不到家里人的,阿姐天天那么忙着上山下地的,哪里有多少时间到镇子上来,但是她忘记了快到中秋了。   “阿姐。”贤超也跟着喊了声,这是未来妻子的姐姐,也是自己的堂嫂,但是相比之下喊阿姐更亲热些。   阿辞妈妈点点头,看了看贤超,穿的一件白衬衫一条长裤,衣服都没补丁,但是能看出是洗了很多次的旧衣服,不过很干净。   “阿姐你也来镇子上了。”阿青靠到自己姐姐身边去,顺便看了下营业员拿到面前的那个缎被面,和当时一般的被面不一样,这个不是布,是丝绸的被面,对于潭村这边的人来说,乡下穷地方,哪里用过以前地主人家用的这绸缎,这些年渐渐的日子好过起来了,物资丰富起来,买东西不用粮票布票之类,也没有购买的限制,只要你有钱,一些好东西也能够买了,甚至能到城里去买更多更好的东西了。   “嗯,我来买月饼的,还有就是给你看看结婚用的被面,阿姐买这个缎被面给你好否好?”   阿青当即就又红了脸,脸上一阵的热。   “你脸红什么?自己阿姐面前还怕难为情呢?”阿辞妈妈笑了起来,“看看你喜欢哪个颜色,今天就买了回去吧。”   营业员看她们是真的要买,就把缎被面的别的颜色也拿了来,一共五种颜色,一种粉红花开富贵图案,一种大红龙凤呈祥图案,一种正红鸳鸯戏水图案,;另有一种嫩绿,一种浅黄是素色的,这些精美的绸缎被面一放上来,看的人的眼睛都要花了,尤其这个营业员还动手打开了一个大红色的龙凤呈祥的被面给她们看,姐妹俩看着这质地柔软花色精美的真丝绸缎被面,和以前小时候睡过的蜡染蓝布被面,还有现在家里用的大花布被面相比,这真的是精美了百倍。   阿青伸手摸了下正红色鸳鸯戏水图案的被面,她的手还不太粗,摸过去绸缎表面并没影响,阿辞妈妈的手动了下,又垂放了下去,她记得那天那个营业员说的话,还是不摸的好,万一真的抽丝了呢?那可不好看了。   阿青摸了正红色的,又去摸大红龙凤呈祥图案的,这两个她最喜欢了,可是这么好的东西肯定也贵吧?她想起口袋里的钱,她今天并没有带多少钱来,家里能给她的也不多,她的裤袋里只有五块钱,他们还没办过订婚,现在还不会有人来给她添嫁,姐姐就算要买给她,她家里的钱肯定也不多,最多买一个,那自己要个什么图案的好呢?   “买个红色的是吧?这两个红的都好看呢,你挑一个阿姐给你买了去。”   阿青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这绸缎被面要多少钱一个呢?”   “十五块。”现在营业员的月工资也不过就是五十块,她也舍不得买这么好的被面用呢。   “十五块!?”阿青吓了一跳,居然要这么多钱!她拉拉阿姐的衣角,这太贵了,还是不要了吧,几块钱的东北大花布的被面也是挺好的,这都能买几个棉布的被面了。   “你挑一个你喜欢的,阿姐今天带够了钱的,本来就想给你买一个这样的,再买个棉布的。”   “阿姐,太贵了啊。”   “你要看东西呢,这个和棉布的不一样的,丝绸的东西本来就贵的呢,哎呀是你结婚吧?你看这婚姻大事呢,一辈子就一次的事情,买个贵点好点的才对得起自己呢,你说是否是?”这个话却是对着姐妹俩身后的贤超说的,她是看出来了,这年轻一对的是还没结婚现在来买嫁妆的,要是说的好,她这里能多卖好些东西呢,结婚办东西可是要买很多东西的。   “我看鸳鸯戏水的这个好,我就给你买这个吧?”   “嗯...”阿青还有点犹豫,龙凤呈祥也好的呢。   “先买了这个去,要是觉得好,等几天再来买另一个。”营业员很会做生意的。   “那就先拿这个吧,呐,钱给你。”阿辞妈妈拿钱递给营业员,又接过装了被面的袋子,连装被面的袋子都印着精美的图案呢,她转身就把这刚买的被面给了妹妹。   阿青是带了一个篮子来的,现在篮子是贤超提着,阿青从姐姐手里拿过这昂贵的被面,都舍不得放进篮子里了,阿辞妈妈又在心里算了下手里的钱,又挑了一个凤凰牡丹花大花布的被面,这差不多是家家都用的,当时已经是五块钱一个,这个阿辞妈妈也要了,她一下就花了二十块出去,自己心里也有些舍不得,但是自己唯一的妹妹出嫁,哪能不多给些呢?   买完了被面,阿青带的钱少,不敢现在就乱花,就从这个柜台走开了,本来今天也是贤超买东西,她只是来负责挑的,进了供销社,刚好就看到阿姐于是就走了过来而已。   阿辞妈妈在卖食品的柜台已经买了五筒月饼和几斤白糖,放在了自己的篮子里,阿青看见了,也想起来就说道:“八月半外公外婆那里我也要去的,阿哥否晓得有没有时间歇下来一起去呢。”   “有没有时间都要去这一趟的,要否然外婆要等的。”   “嗯,那我也把月饼买了吧?和阿姐你一起去外婆家里好了。”   “去买吧。”   阿青就走过去买月饼,贤超想跟过去,阿辞妈妈看了他一眼问道:“你们今天来买什么的?”   “订婚用的纸包糖,还有榨面白糖这些。”   “日子定好是十六了吗?”前几天阿青来家里说过,挑好了八月十六的日子,就是离潭村不远的山窝里独自住着的那个瞎子给他们两个排算了,再合的八字,再定的订婚日子,阿辞外公只沉默听了,什么话都没说。   “嗯,到时候要阿姐多帮忙。”   “噶是当然的。”   “阿姐我买了两筒月饼,爷娘那一筒,外公外婆那也是一筒,我们哪天去呢?”阿青买了月饼回来了。   “等星期天吧,带了阿辞和阿飞一起去。”   “嗳,这也是,外公外婆自从阿姐你生下阿辞阿飞来,每年去的时候都是最宠他们了。”   “等下回家去,我就到爷娘那去,先送八月半的礼到他们那去。”   “那我也去吧,一筒月饼好像否够呢,我再买点什么?阿姐你买了什么?”   “我再拿上两斤白糖,一筒月饼,这就差否多了,你否要和我一样,另外再买点别的吧。”   “爷娘要吃肉的,我买点猪肉吧。”   “那也行,买个两斤也就差否多了。”   “那现在就去吧?”   “你们否是还要买订婚用的东西吗?我还以为你们要过些天才来买的。”   “他..还否是他说今天天气好,早点买回去也一样的,那你要买什么,你去柜台那看吧。”   贤超笑了笑,他喊阿青一起来,还不是为的能一起多呆会,没结婚前就是苦啊,看阿青也不像要跟他过去买的样子,他就自己过去柜台里买了些白糖,又叫营业员秤了些纸包糖,一并放进竹篮里,今天买的白糖多了些,幸好篮子也大,只是订婚要用的许多榨面却是放不下,这得改天拿箩来挑了。   见他买好了东西,三个人就往桥头那边过去,几天不来,桥下的工地上就变了模样,桥墩一个个的出现了,这速度倒是挺快的,阿辞妈妈并没进去卖肉的地方,就在外面等着,阿青和贤超两个一起去的。   “贤生阿嫂?”   后面有个女人在喊阿辞妈妈,阿辞爸爸叫贤生,排行二,潭村村里陌生点的人,要是有事找她,小的就喊贤生阿嫂或者二阿嫂,年纪比贤生大的,就喊她贤生老婆或者老二老婆,喊名字的只有自己娘家那边的人,女人嫁了人之后,前面就打上了男人的标志。   阿辞妈妈听的人喊就转身去看,这不是王大红吗?怎么没多少日子不见,人完全就变了模样,好好一个正当年华的大姑娘,几个月的时间就变成了面黄肌瘦神色疲惫的妇女了。   “贤生阿嫂,你一个人来镇子上的啊?”王大红走过来,看阿辞妈妈一身干净的衣服,虽然旧但是洗的很干净,想想自己现在狼狈的样,不由得心里十分不舒服,她在娘家的时候,她爹对她们姐妹几个很是否错,新衣服都紧着她们做的,她从家里跑了出来之后,那些衣服都便宜了妹妹们,她自己几个月了都没穿上什么好的衣服,磨了几次才从男人那要了点钱,捡的最便宜的布做了两身换洗的衣服,这都惹的婆婆否晓得骂了多少次了。   “嗯。”阿辞妈妈很疑惑,否晓得她特意喊自己说话什么意思,自己家和王大红她爹来往并不多,就是一个村里的熟人而已,对王大红也是她私奔出名了才晓得这个姑娘怎么样,以前就是知道有这么个人而已。   王大红瘦削的脸上硬挤出个笑脸,“阿嫂,你这是来买月饼呢?八月半要到了呢。”   阿辞妈妈有些警惕起来,这篮子里的月饼可都是有着落了的,并不是可以随意吃掉的,王大红这是想干嘛?   “你看你家有钱买这么多月饼,阿嫂啊,否晓得你能否能够借点钱给我用呢?”   “你说什么?”阿辞妈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是来找自己借钱?以前她和自己虽然晓得是同个村的,但是可从来没说过话啊!   “阿嫂,我和你讲真话,我日子过的苦啊,我婆婆看我像敌人,我在她们家饭都吃否安稳,还流产出事过,结果那死老太婆还否让我歇着,天天的要我下地干活,这几个月我人都不行了,今天我好容易来趟镇子上,想买点好吃的,结果袋里没一分钱,阿嫂啊,你有钱就借点给我啊,我以后一定还给你。”   “我也没多少钱,这还是八月半到了,特意给长辈们买的月饼,我自家哪里舍得买来吃。”   “你能买这么多,肯定是有钱的,阿嫂,你看我这个可怜样,你就借点钱给我吧!一块两块也好啊。”   一块钱在当时已经能买一斤多肉了,猪肉当时也就八毛一斤呢,乡下人整天种地的,又没人发工资,如果不卖粮食不出去做工,几个月都没一块钱的收入,你随口借这个钱,你家里人知道吗?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半夜不发了,存稿箱每天早上八点发出来吧。 ☆、送礼   阿辞妈妈最终还是拒绝了大红借钱的要求,本来也不熟,再说她说的话也叫人听的不安心,阿辞妈妈对她说她自己口袋里也没钱了,都花完了,王大红还不信,但是别人的口袋她也没疯到想去搜的地步,只有满脸不高兴的转身就走了,阿辞妈妈还听到她在嘀咕着小气胚!噶小气!她也没心思和王大红多说话,也懒得去计较她这几句话,又等了一会,阿青和贤超才出来。   “肉买好了?”   “嗯,今天的肉还否错呢,阿姐你看。”阿青把买的肉给姐姐看,红白分明油光滋润的一块猪肉,看着是买的五花肉,这五花肉炖起来吃可好吃的。   “嗯,那我们就回去了,等下一起爷娘那里去。”   阿青听姐姐这么说,也就要跟着走,贤超自然也是跟着,到八月十六还有几天呢,下次挑着田箩来买榨面,再叫阿青一起来一次好了。   三个人一路往家走,阿青忽然想起什么,问她阿姐:“卖肉那个,是否是以前三才的老婆?”   “嗯,你以前见过的,她嫁到村里也住了有几年的。”   “这样否要脸的女人,抛了老公孩子,再嫁了过的居然还挺好呢。”   “你哪里看出来她过的蛮好了?”   “刚才买肉呢,她坐着收钱,她男人一边切肉卖,还一边哄着她呢。”   “我上次来还是她一个人在卖肉呢,听说她是有了孩子了,大概她婆家人想要孙子吧。”   “想要孩子就捧着这样的人啊?”   “谁知道呢,别人家的事情我们管否着。”   “换我我才否要这样的女人当老婆。”   阿辞妈妈被她逗笑了,“你都否是男人,你说的什么傻话。”   “我是打比方呢,她能偷第一个,就能偷第二个,谁晓得她会否会又出同样的事情呢?”   “随便她出否出,那反正是她自己的事,你好好走路,不要走到旁边去。”   阿青听话的从山路边回到中间,刚才她看到这边山上的地里有露着红缨枪的玉米,等过些天玉米也就该可以收了,不过这边镇子上的人种出来的玉米好大呢,自家村子里的玉米就小的多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镇子上的种子好。   “这玉米都长这么大了。”阿辞妈妈也注意到了路边的玉米地,“时间过的真快啊,好像刚种玉米的时候呢,一转眼就快可以收了,你也是,我老当你还小呢,结果现在都要结婚了。”   阿青沉默了下,回头看了下身后的贤超,“人总要结婚的呢,再说阿哥也快要定下来了。”   “你阿哥...看上的那个,阿爹也否满意,你们两个还真是,一个个的都否让做爹娘的省心。”   “我也否想的呢...”   阿辞妈妈也说不下去了,贤超就跟在后面,再说已经成定局的事情,多说也没用,三个人一起赶路,到家的时候依然还早,阿辞妈妈先回的自己家,拿了两筒月饼两袋白糖,放到一个小篮子里,提着往娘家走,阿青进了村就和贤超分开了,他们现在毕竟还没订婚,没有名分就轮不到他跟着去送八月半的礼。   阿青到家之后也收拾了下,一样的拿了月饼和猪肉放到篮子里,就等着姐姐来了,等阿辞妈妈到了,看她拿出一筒月饼一袋白糖放到家里的桌上来,这个是给家里的八月半的礼,等她明年出嫁了,到明年的八月半中秋了,她也一样要送礼回家的。   “阿青你发什么呆?走了呢。”阿辞妈妈都走到门下石阶下了,回头看自己妹妹还在屋里发呆呢。   “哦,来了。”阿青走出门,随手带上了后门但是并没锁上,对门的阿生婶是差不多整天在家的,相当于自家屋里都有人看家了。   姐妹两个往更高的山上走去,爷娘还住在远离大村的山上的老屋里,那是在更高一点的山腰平地上,地方不大,自家建了三间房子,旁边还有户邻居,屋旁还有一眼泉水,周边上下都是水田菜地,以前小时候家里十多口人都住在那里,后来在这大村高处造了房子,几个儿子拖家带口的搬了下来,爷娘却不愿意下山来,还要住在那,最小的阿叔住在那陪着爹娘。   阿辞妈妈是这一代的老大,她是头一个出生的孙女,偏偏父亲却早早的去了,她小时候晚上都是奶奶带着睡的,对于奶奶爷爷的感情很好,就是到了现在呢,每年换洗被子被单的时候,都是阿辞妈妈来帮奶奶洗的,奶奶自己也说,阿琴就像是她小女儿一样,比嫁出去的女儿还要好,女儿结婚嫁到了外面的村子里,一年到头就回来几次,哪里像阿辞妈妈,一有时间就跑来看看她。   当时每年的八月半,就是各家的父母等着出嫁的女儿回来探亲的日子,有很多出嫁远的女儿,一年里也就八月半和年前正月里,这几个日子里才有时间回娘家看看,阿辞妈妈是嫁在村里,想回娘家很是便利,回来看奶奶爷爷也是三不五时就来一次,奶奶是年纪大了山上的活干不了多少了,但是屋旁的菜地里照看下还是可以的,阿青姐妹俩沿着山路往高处走,走到一处长长的水田边,再过去就是老屋那了,平坦的小路往前,就看到了在菜地里的奶奶。   “娘~,你在做啥啊?”阿辞妈妈看见自家奶奶蹲在菜地里,也不晓得是否是在拔草。   “啊?”奶奶听见阿琴喊,听到就晓得是大孙女来了,人还没站起来就笑,“阿琴你来了,我就在想你也该来了,好几天没来了呢,阿青也来了啊?”   “嗯,奶奶,我也来了的。”   “我家里事情多呢,娘啊,你看我给买给你吃的月饼,是豆沙月饼,去年你最爱吃的。”   “又去浪费钞票了,我否是早说过了,否要去买这些东西,你真要送八月半来,家里的东西找点出来拿拿来就好了,不要另外去买,那都是钱,省下来给阿辞阿飞买点吃的多少好啦。”   “家里什么都没呢,就还有点米和麦粉,拿了给阿娘你,我们阿辞阿飞就没得吃了,那可怎么行呢。”阿辞妈妈和自己奶奶说笑话,一边扶着她往家里走去。   爷爷并不在家,大概是和小儿子小媳妇下地去了,阿辞妈妈看了下,家里都还整洁,也并没堆积了衣服没洗,就放心很多,把篮子里的白糖和月饼拿出来放到桌上,奶奶看见了,就又说道:“你还买了白糖来,倒省的我去买了,现在小店里的白糖滋味好起来了,以前带着一点苦味的。”   “我是在镇子上买的,看着倒是白一些,也否晓得村里的小店是否是拿了便宜些的。”   “阿姐,都是一样的吧?现在出货的厂子都没几个呢。”   “咦,阿青你又买了这五花肉来?”   “嗯,是呢,阿娘,我想着你和爷爷都喜欢吃软烂一些的了,这五花肉炖的时间长一些,味道更好点。”   “大锅里炖肉,时间长了费柴火啊。”   “现在好一点呢,山上的柴我看今年下半年多起来了,又否是天天这样炖肉,阿娘你只管烧,没柴了喊声我,我给你去高山上砍来。”   “你个傻人,自家里都忙否过来,还要来帮阿娘砍柴呢?我都很久否想吃肉了,阿娘都想念佛吃素了呢。”   “念佛?在家里念吗?”   “现在好像是政府又否来管这些了,有些老姐妹就喊了人坐一块念呢,她们也是做否动地里的活了,一起念念经说说话倒蛮好。”   “可是阿娘,咱们家里走到下面村里去,路也有些远呢。”   “远我也否怕,我就想着求求菩萨,让我去的时候快点,死的时候痛苦少些。”   “阿娘!你胡说八道什么呢,好好的说这个!”阿辞妈妈真的不高兴了,想到奶奶年纪大了,总有那么一天...   “人总难免要走的,好了好了我否讲了,今天午饭在这里吃罢?”老人家看阿琴都已经不开心了,就明智的转了话题。   “否能够呢,家里阿辞阿飞都要等着我回去烧饭给他们吃呢。”   “怎么不把她们带来呢?”   “阿辞读书去了呢,阿娘。”阿青在一边插了句话。   “噢,我都忘记了,你阿姐前几天和我说起过的,这一转眼,阿辞都去读书了。”   “嗯,又快到八月半了呢,一年一年的,阿青都快要订婚了呢。”   “我听你二叔说,阿青你带来给我看过的贤超,你阿爹一直否喜欢他?”   “嗯,也否晓得阿爹是为什么,一直说否好,我看是还..好的。”   “贤超这个人呢,我也就看到了几次,行为做事,到底是年轻人欠沉稳了些,你阿爹看否惯他,还否都是为了你好哦。”   “我晓得阿爹心里是为了我好,可是人总要找个自己喜欢的过日子呢?现在是可以自由恋爱的呀。”   “自由恋爱?啥噶爱啊?就怕太自由,爱来爱去的,都没做人的道理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时间设置错了 - - ☆、外家      阿辞妈妈姐妹俩去了阿娘那之后,闲话了几句,看时间快到中午,两个人都是要做饭的,就和阿娘说了就下了山来,两姐妹到了村子里又分别回家各自做饭,这一天很快就过去了,转眼几天就又过去了,这天已经是星期天了。   家里如果没有上学的人,阿辞妈妈都不会去想今天是星期几了,可是阿辞开始上学之后,每星期的日子就都在心里了,周末到了阿辞可以不用上学了,就打算去看外婆送八月半的礼了。   这天一大早阿辞就被妈妈喊醒了,阿辞明明很困,上学之后就没懒觉睡了,这真是个烦心的地方,可是今天不一样,阿辞跟要上学一样迅速的穿衣起床,穿的还是妈妈放在床头的比较新的衣服,今天要去太外婆家呢。   阿辞从她生下来那年开始,是每一年都去几次太外婆家的,虽然很幼小的时候她没记忆,但是从她懂事开始,就知道太外婆太外公这两个老人是谁,那是妈妈的外婆外公,是外婆的妈妈爸爸,两个老人生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结果唯一的女儿却四十多岁就去世了,因此上格外的心疼这些没了娘的外甥外甥女,每次阿辞妈妈去的时候,总是看待的特别亲。   “妈妈,是去太外婆家吗?”阿飞又问,他明明问了很多次了。   “嗯,是去太外婆家,正月里你否是跟着去过的吗?”   “正月里啊?”阿飞有点想不起来,他到底才三岁多点。   “嗯,太外婆可喜欢你了,看到你就给你好吃的,今天去啊肯定也有好吃的等着你呢。”   阿飞听到好吃的就脚头勤快起来,他们这时候母子三个加上阿青和小弟,五个人正走在山道上,去太外婆家的路,一般都是从这山道往上走,到了山腰有马路,再沿着马路往前走,以前没马路的时候,要一直走到山顶,再横向着走到太外婆家,这山有点高,上山的路都是一块块的大石头砌成的,当初做路的人下了些功夫,这山道到现在都还是人们天天往来的路,这时候两边地里不时的能看到人,阿辞妈妈熟悉的就都打声招呼,村里的人都知道阿辞妈妈的外婆家是哪里,看他们行装再想下日子,也就知道是去送八月半的礼了。   上山的路真的有点远,阿飞这么有精神的小男孩都走的不肯走了,连着歇了几次,阿辞早就累的脚酸了,阿辞妈妈两手还提着东西,阿青倒还好,东西都在小弟身上,她就牵着阿辞的手拉着她走,阿飞本来跑在前面,但是一点点的没了精神,眼看就走不动了,阿辞妈妈就把右手的东西递给阿青,再去牵了阿飞的小手,带着他往上走,等阿辞阿飞都快坚持不住的时候,山道就转了个弯,前面就是马路了,总算是不用走上坡,可以顺着马路走平路了。   一路平坦,马路连转了几个弯,走了二十多分钟,就到了阿辞太外婆在的那个村,还没进村呢,路边地里一个在干活的人,偶然抬头看到他们,村人就对着她们喊了声:“阿琴啊,这么早来送八月半了啊?”   阿辞妈妈从小时候起,是每年都来外婆家的,小时候还能在外婆家住上一天两天的,这个村子里的人,年纪大一些的人,对阿辞妈妈和阿青和小弟都是很熟悉的,尤其是外婆家周边的人家,那时候凡是左邻右舍的亲戚朋友,大家都是很熟悉的。   “是哦,八月半又到了呢,大妈你在翻地呢?”   “嗯,你快去吧,你外婆已经说了好几天了,说八月了你们就要来了。”   “好的,那大妈我们先进村里去了。”   “快去快去。”   几个人往村里走,阿辞太外婆家的这个村不小,有上千人居住,这边山腰处地势平坦,又有河流,就聚居了不少了人,阿辞妈妈的二娘舅是这个村的村长,连着当了许多年了,三个娘舅家境都还行,小娘舅年纪最小,因为生的晚,比阿辞妈妈就大了几岁就当了娘舅,因为出去当兵过,回家来结婚晚,生的两个孩子刚好和阿辞阿飞同岁,只是阿辞阿飞却得叫他们表阿姨表娘舅了。   阿辞大舅公和二舅公家住在太外婆家前面,所以先要路过他们家,只是两个舅公家的门都关着,看样子是都出去干活了,阿辞几个人就沿着舅公家的房子往后面走,转过房角,就看到太外公正站在门口,一眼就看到了他们,立刻就笑开了眼,对着屋里喊了声:“老太婆,阿琴他们来了。”   “哪里呢?哪里呢?”屋子里有人高声在问,随即就有个老太太走出了门来,白发挽了个发髻,清秀而瘦一脸的和善,看到阿辞他们几个,笑意立刻就满眼,满心欢喜的喊道:“阿琴啊,你们来了啊,哎呀,太外婆的两个小宝贝也来了呢,快来让太外婆抱抱,阿飞都这么大了呢,真壮!”   阿飞隐约认得这个太外婆,就开口大声的喊了声,“太外婆!太外公!”   阿辞跟着一样的分别喊了两声,两个老人就听的笑眯了眼,赶紧的带着人往家里进,太外婆家不过是一间小屋,楼上本来是他们年轻时候住的,现在年纪大了,就在楼下铺了床睡,因此楼下进门左边是张大床,右边摆了张八仙桌,周围几条长凳,再过去就是家里做饭的土灶,床头这边开了窗,床尾那边是个碗橱,碗橱下边又放了几个瓶瓶罐罐的,两个老人住着是还算凑合,但是这时候一下进了这么多人,家里不免就有些拥挤,太外婆一直笑着抱着阿飞,还把他放到了床上,阿飞刚被放下来,却就蹭的一下跳下了床,他是平时顽皮惯的,被老人抱一下能忍,再坐着就不肯了,跳下地就想出去玩。   “阿飞别跑,先坐会,等下吃点心呢!”太外公见他个小东西就要往门口走,赶紧就喊住,又招呼阿辞妈妈他们坐下来说话。   太外婆是欢喜的只知道笑,明明打开了碗橱拿出几个榨面来,想要烧几碗点心,转头又去咸菜干罐子里摸索,阿辞妈妈见她这样忙碌,又看她在罐子里摸了很久,就问道:“外婆你做什么?摸了这么久,藏了什么好东西在里面呢?”   太外婆笑眯眯的,一伸手拿了出来,原来却是一块咸肉,看样子是在咸菜干里面藏了很久了,表面都有些发黑了,“外婆藏着咸肉就等着你们来吃呢。”   阿辞妈妈险些掉下泪来,赶紧转了脸擦了,又低头转过来笑道:“外婆你也真是,有的吃就赶紧吃掉呀,留着做什么呢?我们也否晓得什么时候有空来,你们自己吃了才好呢。”   “哪年八月半你不都是早早的来了,我估摸着也就是这几天了,你看你不就来了吗?快快,你去灶膛里烧火,外婆烧榨面给你们吃。”   “外婆啊,否要这样忙,我们都是吃过早饭来的,点心否吃啦。”阿青站一边和外婆说话,她知道外婆偏疼阿姐些,因为阿姐才几个月大就没了亲爹,老人家未免就特别的心疼,就是她们几个弟弟妹妹呢,对阿姐也是特别的好。   “哪里能否吃点心呢,你们走了这么远的路,肚皮里早就空了,外婆烧出来你们就吃掉,等着啊,外婆就去烧点心来。”   阿辞妈妈早就舀水把锅洗了,又坐到了灶前升起了火来,她知道不让老人烧点心,她反而要不高兴,从小到大每年都是一样的,来了就好菜好饭看待,估摸着他们要来了,一些好吃的都省下来藏着等他们。   阿飞闹着要出去玩,太外公塞给他几颗糖,阿飞剥了一颗含着吃,看小舅舅没有,就塞一颗给他,小舅舅笑着接了。   太外公也塞了几颗给阿青阿辞,阿青不要,都给了阿辞,阿辞看向她妈妈,阿辞妈妈点点头,阿辞也就剥开糖纸吃了,又剥了一颗去灶前塞进妈妈嘴巴里,阿辞妈妈也笑着吃了,又指指太外婆,阿辞就又剥开一颗糖,踮起脚塞到太外婆嘴里,太外婆正低头切着咸肉,阿辞过去给她塞了颗糖,太外婆含进嘴里笑了起来,这糖甜的很呐。   阿飞吃着糖还是不安分,他小娘舅就牵着他出去了,毕竟这里阿飞不熟悉,阿辞也跟着去,他们三个就在外面转了几圈,又去大舅公家和小舅公家看了,都没人在家,看来都在山上忙呢,就又回了家里来。   这时候太外婆正在忙着,锅里正在摊着鸡蛋饼,只见太外婆把碗里打散了的鸡蛋慢慢的沿着锅沿倒了一圈,薄薄的一张鸡蛋饼在铁锅里迅速的熟了,太外婆拿菜刀在鸡蛋饼的边沿轻轻一撬,然后整张饼就给对折了起来,太外婆又拿锅铲铲了蛋饼出锅,又拿块咸肉擦了下锅,继续摊下一张蛋饼,连着摊了三张,这才舀水到锅里等着煮面,又切了大块的咸肉进锅里,灶膛里的火烧的旺,锅里的水很快就开了,太外婆放了一点咸菜,再放进去五个榨面,等面在锅里滚了几滚,这才揭开锅,盛了五碗面,每一碗里面都是很多的蛋丝和咸肉,导致榨面都盛不进多少,锅里还剩了许多。   太外婆招呼阿辞妈妈他们几个吃面,阿辞妈妈端了一碗来看了下,就去碗橱里另外拿了个碗来,从自己碗里分了些蛋丝和咸肉过来,又从锅里盛了面出来,端着给外婆,外婆还不要,硬要阿辞妈妈自己吃,那边阿青也这样拿了碗来,分了蛋丝和咸肉,依样的盛了榨面给外公,两个老人抵抗不过两个外甥女,只得接过来一起吃,阿辞小舅舅却是分了蛋丝和咸肉给阿辞和阿飞,一时间小小的屋子里,满满的都是食物的香气,闻着就让人满是幸福。   太外婆的家里有大小七个人在,说说笑笑的吃着榨面十分热闹,外面路过听见的人都要好奇,有的打声招呼进门一看,原来是这家的外甥女们送八月半的礼来了,有知道的,还要上山干活去的,在路过太外婆二儿子家的地边,就告诉了他们在山上干活的儿子,你们爹娘家里来客人了呢。   二舅公家一家四口人正在翻地准备种冬菜,听来的村里人这么说,就知道是外甥女他们来了,八月半和过年,这一年两次的,外甥们总是很早就来的,家里爹娘应该正在招待,按理来说自家也该回去,不过既然来了山上,这活总得干完,二舅公看了下跟着翻地的女儿和儿子,想了下就对儿子说道:“伟亮,你先回去陪着表姐们,对他们说我们到午饭时候回来,叫爷娘否要烧午饭,我们会回去烧的。”   伟亮答应了声,扛着锄头就下了山来,他一边走一边心里想着,大表姐来了,心里的事一直难受,也许能和她说说。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还是直接发吧 - - 不习惯存稿箱。 ☆、为难   阿辞太外婆家的房子里,七个人都在吃面,阿辞小舅舅吃的最快,他刚放下碗来,外婆就伸手拿了碗过去,要给他再盛一碗,阿辞小舅舅赶紧的就抢过碗来,说自己实在吃不下了,和老人家说了几次,太外婆这才不甘心的放弃了,阿辞妈妈就笑着劝道:“都是吃了早饭来的,外婆你否要客气。”   “多吃点么,走了这么远的路呢。”老人家的眼里,阿辞妈妈他们这一辈都还是小孩子一般,都要疼着。   “等下还要吃午饭呢,外婆你让我留点肚子吃好吃的呀。”阿辞小舅舅也开玩笑了。   “对哦,午饭你们也要多吃点,等下叫老二他们烧好了,他们怎么还不回来呢?”太外婆年纪大了之后,外甥他们来就都是让儿子们待客,为的是饭菜能更丰盛些,他们年纪大了想多烧些饭菜也有些操持不起了。   “我看隔壁的有人上山去了,应该会带信去的,外婆你否要急。”   “是啊,就是二娘舅他们不回来,我们在这里烧午饭一样的,外婆家里吃饭饭都能多吃一碗呢。”阿青是真的这么想的,她更喜欢和外婆呆在一起。   外婆听阿青这么说,又笑的眯了眼,她人老了都瘦了许多,相比年轻时候的精明能干,现在动作迟缓了许多,牙齿都掉的差不多了,一块肉要嚼很久才能咽下去,吃面就很慢。   阿辞都已经把自己碗里的面吃的差不多了,阿飞早就吃完了,跳下桌子就拉着小舅舅出去玩了,阿辞妈妈收拾了碗筷去灶头上,看锅里还有一些榨面,就问道:“外婆啊,我把这面盛出来吧?”   “好哦,盛出来放着吧。”   阿辞妈妈就把剩下来的榨面都捞到一个大碗里,才刚盛好呢,前门就有人喊了声:“阿娘,表姐他们来了吧?”随即就走进来一个一表人才的年轻男人,看见屋子里的元青和元琴,立即就笑着喊道:“大表姐,小表姐,阿辞也在,你们都来了呢?不过我表弟表哥呢?还有外甥呢?”   “伟亮啊,你表弟带着阿飞出去玩了呢,哎呀刚好,你看这一碗榨面你给吃了吧。”   伟亮也不推脱,接过来就吃,他家和大伯家相连着,和爷娘家也就是前后门,只是他家家境稍微好些,有客来了,十次有九次是他家招待的,尤其是表姐他们,他爹也十分疼爱这外甥女们几个,从小他也就和表姐她们亲,年年都惦记着她们来的时间。   “伟亮啊,你爹娘呢?怎么还不回来?”   “阿爷,他们再翻下地,午饭前就回来,不耽误烧饭的。”   “这就好,其实我们烧也行的,你阿娘还是能烧的,叫阿琴她们帮忙也好的。”   “哪里能叫表姐们动手呢,你看现在就是大表姐在帮忙洗碗了,等下要是再烧午饭,那从头到尾的不都是表姐们在忙了?”   他阿爷看看在灶头上忙碌着的阿琴,想想也是,就是烧个点心呢,老太婆都是慢吞吞的了,外甥女们不帮忙,也许到现在还有的忙。   “阿辞,叫表舅舅。”   “表舅舅。”阿辞还在吃着碗里的一点面,听妈妈吩咐含糊的喊了一声,现在就剩下她和表舅舅还没吃完了,还是她先吃的呢,阿辞有点着急了,怎么能让刚吃的表舅舅都超过自己呢。   伟亮大口的吃面,对他这样一个年轻人来说,早饭吃下去的那些早就不知道去哪里了,这一碗面带着咸肉的香气,虽然碗里看不到咸肉,他也知道必定是阿娘把好东西都给表姐们了,这他早就习惯了,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的,表姐弟们不来,好吃的就是他们几个的,但是姑姑家的孩子们一来,就都得让着她们。   “嗝~”伟亮吃太快了,一下就吃完了碗里的面,饱的他直打嗝。   阿辞睁着乌黑的眼睛盯着表舅舅看,真是的,吃这么快做什么呢?看吧,这就打嗝了!   “阿辞,就你最慢了,快点吃掉让妈妈洗碗了。”   阿辞很沮丧,虽然蛋丝咸肉榨面很好吃,但是太多了,实在是太多了呀。   “阿姐不要催,阿辞会吃下去的,慢慢吃啊。”   “你否要宠着她呢,现在上学了,阿辞吃饭吃的慢,怕迟到了她就少吃了,这就要挨饿了,还是催着她吃快点的好,这是为她好,阿辞就是爱磨蹭。”   阿青一听,饿着肚子上学这可不好,也就改口催阿辞了:“快吃了,这么慢以后去别的地方上学可怎么办。”   “还要去别的地方上学吗?”   “那当然了,你还要读初中高中,读书好的话,还能读大学呢。”   “那要去哪里读呢?不能在家里读吗?”   “咱们村里只有小学呢,读中学就要去别的地方了啊...”   阿青后面怎么哄着阿辞,伟亮并没有去注意,他去开了自家的门,喊大表姐去坐坐,刚好阿飞跟他小娘舅也回来了,就三个人都跟着去前面的房子里,阿飞拉着他小娘舅坐了一会又想出去玩,他两个就走了,阿辞妈妈坐在前门凳子上,看伟亮的神色就知道有话要说,等了一会还不见他开口,就奇怪了,问道:“你否是有话要和我说嘛?怎么又否讲?”   “表姐,我也不知道从哪里说呢。”   “那是什么事让你这么为难了?”   “婚事啊...”伟亮都难过的垂下了头。   阿辞妈妈难得看见一向爽朗爱说的表弟这个样子,就问道:“婚事怎么了?娘舅帮你看好了姑娘吗?”   “没有,我爹娘还没帮我找,但是我自己找了啊。”   阿辞妈妈一怔,问道:“你自己找了?谁家的姑娘?”   “我同学,小学中学都是同班的同学。”   “哪是同村的?”   “不是,隔壁村的。”   “哦,你自己找了,那娘舅他们知道了吗?”   “晓得了。”   “然后呢?你年纪也差不多了,有了喜欢的姑娘的话,其实也可以结婚了。”   “我们两个是都愿意的,但是两家的爹娘都不肯啊。”   “为什么不肯?什么原因呢?”   “她们家...只生了三个女儿。”伟亮都愁眉苦脸了。   “三个女儿?她是老大吗?”   “嗯,她爹娘想要她招女婿进门,这我爹娘怎么肯呢。”   阿辞妈妈就知道了原因,二娘舅家只有表妹表弟两姐弟,这唯一的儿子怎么可能去入赘到别人家里做女婿呢?   “她们家就不能换个女儿招赘呢?”   “她爹是个死脑筋,她跟她娘说了,她娘倒是还开通,但是她爹就是不同意啊,我和我爹娘说了,托人去说媒,媒人说破了嘴,她爹还是不改主意,就是要大女儿招赘进门,说是算过命的,大女儿招人进来是最好,我爹娘说是没办法了,都尽过力了,虽然他们家姑娘人不错,但是他们家不改主意,那也就只能放弃了,我是不可能去入赘的。”伟亮说到后来,眼睛都红了,这些天他真是郁闷了许久了,他喜欢了这姑娘很久了,两个人都相互喜欢的,明明可以结婚的,自己爹娘也觉得这姑娘不错,但是为什么还有这样的事?她家没有儿子,她就必须招赘吗?   阿辞妈妈也替自己表弟郁闷了,那家人想招赘无可厚非,三个女儿里大女儿先可以结婚,自然是想要大女儿招赘,但是下面还有两个女儿呢,如果大女儿不愿意,想要嫁出去,那也别勉强对不对?何况自己的表弟长的一表人才相貌堂堂的,家境又是不错,二娘舅夫妻又都是好脾气的,姑娘嫁过来并不会吃苦。   “我不甘心,求我爹娘再去说说,我爹被我闹的没办法,他认得那个村的村长,多年的老交情了,就托了那个村的村长去说,谁晓得她爹是个犟脾气,这一来反而发脾气了,说我硬逼他们嫁女儿,他就是死也不会答应的,其实我哪里敢硬逼他啊,我是求着他把他女儿嫁给我,求着他做我丈人,他想打我想骂我都可以,只要把她女儿嫁给我就行。”   “她爹的脾气看来不大好啊。”   “有名的暴脾气,我本来还担心他做我岳父我不知道要忍他多少次,结果人家连这个机会都不给我。”   “那现在?”   “现在就是没办法了,我爹娘一直劝我另外再找个算了,周边乡村好姑娘有的是,可是我不甘心啊,我们从小就认得了,两个人这么好,为什么不能做夫妻呢?就为了她爹想招赘?我们好好的婚事就这样成不了,表姐,我不瞒你,我都想和她夜里一起逃走算了,逃出去过个几年再抱着孩子回来,她爹也就没办法了。”   “这可不行!你这样走了,你爹娘怎么办?她爹娘怎么办?私奔这种事情不能做,一辈子的名声都要毁了。”   “表姐,名声算个什么东西呢?我活的不开心,还管这个干嘛?问题是,她也不答应和我私奔,她说做人要堂堂正正的,偷偷摸摸的算什么?我是又恨她这样说,又喜欢她是这样的人,这些天来,我想的脑子都要昏了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来,表姐,你倒是帮我想想办法啊。”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牙疼,一直没精神,磨到现在才写出这三千字. ☆、午间      伟亮说的事,沉甸甸的压到了阿辞妈妈的心上,等这天中午在二舅公家吃午饭的时候,阿辞妈妈仔细的看了下二舅和舅妈他们的神色,都是不怎样高兴的样子,即使面对的是外甥女们,二舅妈的眉宇间总有些忧愁,她在担心着儿子呢,而伟亮的妹妹明月,更是背着爹妈和阿辞妈妈说话,没说几句就哭了起来。   “表姐,我爹妈他们打了哥哥几次了,他还是不肯听,一定要娶那个姑娘,可是那家姑娘又一定要招女婿进门,我们家就哥哥一个儿子,爹他肯定是不会同意的,哥哥他又不肯放弃,我真怕他会出什么事啊。”明月两眼含着泪,二十岁的大姑娘哭起来楚楚可怜的,实在叫人心疼。   “这还真是没办法...那家姑娘的爹,好像也有些固执,你哥也说是讲不通,可他自己也是个死心眼,表姐我也说不出什么来了,这真是前世结的什么缘分啊,这么的折磨人。”   “我娘不知道劝了我哥多少次,我爹又劝又打又骂的,也没见他听进去,我知道他还打算偷偷摸摸的想找那姐姐私奔去,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到底没有成,他要是这样走了,阿爹阿娘可怎么办啊...表姐啊,我哥他怎么就这么难呢..”   “明月啊,你不要哭,这些事你有什么办法呢,你先照顾好你爹娘要紧,还有你自己身体也要注意,可千万不能出事。”   “我也是心里烦的很,哥哥他这样,家里谁都不高兴,还要瞒着爷娘,怕他们知道了更担心。”   “这是对的,你爷娘他们年纪大了,不能叫他们担心事了。”   明月慢慢的忍了眼泪,只是双眼还是通红,和表姐说了心里积压许久的烦闷,倒是好受了些。   阿青坐在一边不说话,心里却不免想开了,伟亮是二舅家的表弟,家里条件一直不错,自己年年到娘舅家里来,都是见他们一家和和美美的,表弟表妹开开心心的,总以为结婚成家也该顺顺利利的,没想到这样的艰难,以后还不知道到底会怎么样,这一比,自己阿爹的沉默也是对她好,要不然做阿爹的强硬起来,她一个女儿家,难道还真的为了个男人反抗自己阿爹吗?   明月哭了这一场,叫阿辞妈妈也跟着难受,这两兄妹向来和他们亲厚,从小到大年年见面,见了面真的是无话不说的,想不到今年来,听到的消息却这样的叫人难受。   小娘舅家知道了元琴元青他们来了,中午吃饭之前就过来看他们,也想叫他们去吃午饭的,不过这边二舅妈已经在烧了,阿辞妈妈他们就没过去,大舅和大舅妈却是直到阿辞他们都吃完了午饭了,这才见到他们一家回来,真的是太劳累了,该吃饭的时候都还在山上。   吃饭时候,阿辞的太外婆和太外公都到他们二儿子家来吃饭,八仙桌上坐的满满的,阿辞和阿飞坐在旁边小凳子上吃饭,二舅婆是要让两个孩子上桌吃饭的,阿辞妈妈拉着不让,叫伟亮和明月坐下来吃,说小孩子坐旁边就可以了,太外婆想抱着阿飞吃饭,但是阿飞这个小皮蛋哪里肯让人抱,他独个坐在凳子上,二舅婆把所有的菜都夹了一些到碗里放在那,两姐弟就相对坐着在那吃,不时的还有小舅舅或者表阿姨夹了菜放到他们碗里,还有太外婆自己都不好好吃,只顾看着阿辞他们两个吃,生怕他们吃快了或者没菜吃,看阿飞大口大口吃饭吃的那么香,太外婆看的就笑,阿辞妈妈不免就要喊她赶紧自己吃饭,不要去管两个孩子。   太外婆却说道:“我多看看他们,一年到头你们也难得来几次,等下你们就又要回去了。”   阿辞妈妈听到外婆这么说,划拉着饭菜的筷子就慢了下来,慢慢的红了眼,她低了头不去看人,却看到外婆又夹了一块豆腐到阿辞的碗里,老人家自己的碗里饭都没少多少呢。   大人们很快吃完了饭,太外婆和太外公吃的慢了些,和两个小的阿辞阿飞倒是刚好有伴,不过阿飞还是吃的很快,他只是今天碗里的菜多所以吃的慢了些,等阿辞也终于吃完了的时候,二舅公家的前门来了一个白了头发的老人,后面还跟着一个老妇人,还有三个年轻男女。   阿辞妈妈看见了,赶紧站起来向前门走几步喊了声:“大娘舅,大舅妈,还有表弟表妹你们都这么晚才回来啊?”   这就是阿辞的大舅公一家了,大舅公他一张国字脸,两条眉毛尤其长的精神,比一般人的眉毛都要长,还像胡须一样下垂,阿飞见了就觉得有趣,大舅公笑哈哈的把他抱起来的时候,他就去摸那眉毛,还抓着扯了扯,这可扯痛了大舅公,他赶紧喊:“阿飞放手!快放开,舅公痛!”   阿辞妈妈笑着去打阿飞,叫他把手松开,又赶紧把他从舅公怀里抱下来,生怕他再使坏,又骂他:“怎么可以乱扯舅公的眉毛,你又顽皮了,再不听话妈妈可打你了。”   大舅公却也并不生气,笑呵呵的说道:“阿飞真是个皮蛋,这么顽皮的,这一点一定不是像我们家的,一定是像他爸爸的,噶皮啊,真是个调皮猢狲。”   “大娘舅,大舅妈,你们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们午饭都吃好了,山上的活要做,但是也不能做到这么晚呢,你肚皮不饿吗?”   “阿青啊,我听讲你快要订婚了,我肚皮是饿了,可你大舅妈一定要做好活才回来,我也没办法,只有尽力做完才回家来。”   大舅妈只顾着笑,她身后三个孩子也上来见客喊人,他们都比阿辞妈妈姐妹俩小一些,都喊着表姐,阿辞小舅舅就要喊他们表哥表姐了,一时大家都纷纷喊过人坐了下来,大舅妈又先回隔壁去忙着烧午饭。   阿青刚被问订婚,倒也并不害羞,已经公之于众的喜事,也并不用太羞涩,本来这次来也带着邀请这边娘舅们去参加订婚礼的意思,毕竟娘已经去世,这边的外公外婆和娘舅们,可是娘最重要的亲人。   “大娘舅,十六那天,你和大舅妈表妹表弟可得早点来,我早早的叫小弟在山路顶的路廊那等你们。”   山路顶的路廊,就是潭村往这边来的山路顶端,连接马路的那旁边的一间空屋,大概是潭村人不知哪个时候哪些人做好事,大家捐了些钱出来建在路边的一间房子,没有门,就三堵墙一个房顶,给过路的人遮风挡雨歇脚的,以前的人们来去大多都是走路,这样的房子在潭村周边山上还有几间。   “爬这么高的路等我们太辛苦了,娘舅会带着你舅妈他们早早的来的,小弟你就不要上山来等了。”   阿辞小舅舅只是笑,他大多时候都是沉默的,今天已经是很开心的一天了。   “那你们真的要早点来呢娘舅,二娘舅和二舅妈,外公外婆都要早点来呀。”阿青坐到外婆旁边,拉着她手摇啊摇,自己没有娘可以撒娇了,但是还有外婆呢。   “好好,都早点来,一起来。”外婆被阿青牵着手十分的开心,笑的都合不拢嘴了。   “还有伟亮和明月,还有你们,大家都要一起早点来啊。”   “他们到时候看,家里要是不忙,我就带着他们一起来。”二娘舅心里想着儿子和女儿也要到了结婚的年纪了,伟亮的事情十分烦心,还不如带他到处看看,万一碰到别的好姑娘呢,虽然说儿子喜欢的姑娘是不错,但是一定要招赘的人家,那是绝对不可能让自己儿子去和那姑娘结婚的!   大家正说的热闹,大舅妈从门外又进来了,被太阳晒的黑红的脸上露出个难为情的笑容:“我都不晓得你们要来,早知道你们来了,我也就早点回来烧午饭给你们吃了。”   “哪里吃都一样的,大嫂,你这么晚回来,肚皮早就饿了吧?午饭做好了没有?要不要在这里吃一点?”二舅妈问她的嫂子,她们两家是隔壁,一直相处的很好的。   “我刚过去整了饭在烧了,你们要不到我们家再吃一点。”   阿辞妈妈就笑,“大舅妈,我们才刚吃的呢,肚皮都填饱了,你还要我们吃,这哪里吃的下呢?”   “都怪我回来太晚了,等下你们下午到我家吃点心。”   “我们吃了饭再坐一会就要回去了,家里事情也一大堆呢。”   太外婆听到这话,脸上就不高兴起来,“等下就要走啊?”   “是啊,外婆,家里事情多呢。”阿辞妈妈最舍不得就是外婆外公,他们已经老了许多,可是自己能到这里来陪着他们的时候却太少了。   “外婆啊,你不要急,我们今天回去了,等过几天你来我家,到我家里住上几天,我天天陪着你啊。”阿青看外婆不高兴了,赶紧就哄,这也是她心里的想法,她要订婚了,没自己亲娘帮着主持,外婆要是能去住几天,那是最好不过了。   “是十六那天吧?老头子,你看要不要我们早点去?”外婆回身问后面坐着的丈夫,他们两个向来是一起的。   “去么,早点去,住上两天,趁我们还走的动。”   外婆想不到自己丈夫会这样说,听了这话,倒是立即就高兴起来,这么一来,眼面前外甥女们要早点回去也就舍得了,不过,阿辞他们要走的时候,外婆还是一路陪着,一直送到了村口,二舅妈二舅也陪着,还有明月伟亮,大娘舅在村口碰到熟人,两个人说上了也就没陪着出来。   离村口都送出很远了,阿辞妈妈催了几次叫外婆外公回家去吧,后面大舅妈却气喘吁吁的追了上来,看追到了人她脸上才露出笑容,看阿辞他们都停了下来等她,就放慢了脚步走过来,“你们走的这样快,我好容易才煮好这几个鸡蛋,你们回去路上带着吃啊。”   阿辞妈妈看大舅妈递过来一个篮子,里面是六个鸡蛋,她赶紧又推回去,家里攒几个鸡蛋不容易的,怎么能一下拿走这么多的鸡蛋。   大舅妈却一把又推了回来,并且从篮子里拿了鸡蛋出来,给阿辞塞了一个,给阿飞塞了一个,又给阿辞小舅舅塞一个,余下三个,阿辞妈妈一个,阿青一个,还多了一个,大舅妈就塞给了阿飞,笑道:“阿飞你最小,你就吃两个。”   阿辞妈妈推不过,只得接下了,她都已经三十多岁了,结婚都多少年了,孩子都两个了,舅妈舅舅们还是当她是孩子呢。 作者有话要说:  牙疼,整个人都没精神,码字都没劲,勉强凑的三千字,等精神好了再多写。 ☆、相配      那天回来的路上,阿青和小弟都没吃鸡蛋,把白煮鸡蛋分别给了阿辞和阿飞,阿辞妈妈的那个鸡蛋也没吃,她把鸡蛋硬塞给了自己弟弟,又从阿飞那里拿回来一个给阿青,阿飞被拿走鸡蛋也并没有哭,他口袋里有两个呢,平常哪里能一下吃两个鸡蛋呢,出来走亲戚真好呀,有各种好吃的。   阿青剥了鸡蛋壳,咬了一口吃下,即使刚吃了午饭没多久,在这没多少东西能吃到的年代,白煮鸡蛋也叫人吃的十分香甜,阿飞几口就吃完了一个,他还想吃第二个,阿辞妈妈说话了:“阿飞你等下再吃那个,不要一下都吃了。”   阿辞还在慢慢的吃第一个,她早就想好了不能一下吃完,这白煮鸡蛋又不是能天天吃到的,上次吃到还是立夏的时候呢,一般自己生日或者弟弟生日的时候,妈妈也会煮几个给他们吃,其他时候要么炖蛋羹,这样奢侈的吃法是很少的。   “伟亮的婚事,我听着也觉得心烦呢。”阿青想想自己,再想想始终都不高兴的表弟,真希望他的婚事也能顺利点。   “有什么办法呢,那姑娘的爹是这么打算的,谁都劝不过来,难道还叫伟亮真的带了姑娘私奔去吗?那叫你二舅一家怎么办呢?”   “如果实在没办法...”   “不要傻!私奔这种事情,从来就没多少好结果!要是只顾自己快活,不想爹娘的死活,那还算是个人么?”   阿青沉默了,是啊,要是都只顾着自己,抛下爹娘就私奔去了,伟亮他们自己倒是快活了,可是二舅家里就他一个儿子,不要说儿子失踪会给爹娘带来的打击,要是那姑娘爹娘那边追究起来,二舅家里还能安稳么?再有就是,那姑娘也不愿意这样偷偷摸摸的把终身托付呢。   “那姑娘倒是个好姑娘,现在只能指望她爹能想通了。”   “年纪大的人要命的固执的...”阿青想自己爹就是这样的呢,虽然不干涉她的婚事了,但是对她的婚事总也不吭声了,随便她自己操办,可是她一个未出嫁的姑娘,有些事情是真的不懂啊,家里的婶婶们又忙的很,哪里有多少时间来帮着,要是娘还活着该有多好啊。   “阿爹已经算否错了,你不要怨怪他。”   “我没有,就是有些想娘了,她要是活着该有多少好呢。”   “娘自己也舍不得死,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老天爷要收人,我们也反抗不了,要是娘还活着,看到你都要结婚了,她不知道多少高兴呢。”   “阿姐,你要多帮帮我啊,我心里慌的很,你多陪陪我。”   “晓得,我这几天夜里天天来就是,这几天白日里开始要种菜了没得空。”   “嗯。”   姐妹俩说着话,阿青牵着阿辞,小舅舅牵着阿飞,五个人又走到了自家村子的山岭头,马路边的路廊那里,好像有歇脚的人坐着,急着回家的几个人也不想休息,下山回家的路总是走的特别快,沿着山路石道弯曲向下,小舅舅还背起了阿飞,他人小步子小,有些石块上下落差大,不合适小孩子下坡走。   等到了外婆家,阿飞都在小舅舅背上昏昏欲睡了,吃饱了不就犯困么?现在秋意凉爽,贴在小娘舅的背上睡,也是十分舒服的事情。   阿辞妈妈想把阿飞抱回来,阿青却拦着她说道:“阿姐你下午要去山上吧?阿飞阿辞就留在这里我带着,下午我在家的。”   阿辞妈妈也就同意了,嘱咐阿辞好好的听阿姨的话,看着自己妹妹抱着阿飞进屋去了,这才返身自己一个人回家,孩子跟在身边跟惯了,一个人走着回去倒是有些不习惯,不过村子里的那些上了年纪的阿婆们一个个的和她打招呼,又问她是去了哪里,听她说去了外婆家,送了八月半的礼,就一个个的也说起自己家的儿女来,阿辞妈妈急着回家干活,听了几句就走了。   “我家的女儿这几天总也该来了,眼看就要八月十五了呢。”   “总会来的,否要急。”   “我哪里急啦?我是想着她早点回来,带着我外甥给我看看,哎吆我外甥长的可好了,你们都没见过吧?”   坐一边的老太太们有几个就相互看看,心想这老家伙又来这一套了,又要夸她外甥如何如何生的好,自己女婿家里怎么田地多粮食多了,说一次两次还行,天天这么说,谁稀罕听呢?   这老太太说了很多话,却见坐一起的人都不搭话,不由有些生气,心想否就是多夸了我女儿家几句吗?你们就这样子?一定是眼红了不肯说,嗯,就是这样的!   “哎,你们看那边是谁出来了?”   “那不是莲花吗?哦呀肚皮有点大起来了呢。”   “你们听说没?有人现在就想去讲莲花呢,上门去的人还被她骂出门来了。”   “噶个事体我们老早就晓得了,你们晓得伐,去说莲花的不止一个呢,前后去了三个了!”   “要死啊,这样急,都否晓得良心哪里去了,去欺负个寡妇。”   “哪里是欺负呢,她一个寡妇没了老公,找个男人不是应该的?”   “你良心被狗吃掉啦?老三死了才多久?莲花肚皮里的孩子都还没生呢,她公婆大人都在,要你来给她安排以后的事体啊?”   前面说话的老太太一贯为人是自私的,说话言语也是自己想到就要说,从来不愿意忍让这班老货的,现在被说没良心,她倒也并不发火,只气哼哼的说道:“你们晓得个啥哦!别说是别人家的人上门去说莲花,就是莲花自己爹娘,当天老三死的时候,就连夜赶来想要莲花把肚皮里的小孩子弄掉呢。”   “你说啥?还有噶种事体呢?我怎么没听说过?”   “是啊,你哪里听来的?”   “哼,我么,我自然有人告诉我的,我跟你们说,老三死的那天晚上,莲花爹娘就赶来了,老三娘还特意让开来,想要亲家和莲花好好说话,谁晓得没多久莲花就翻了脸骂起她自己爹娘来了,当时楼下有帮忙的人在,就听到了呀。”   “听到什么?”   “是啊,你快说啊。”   “楼下的人听到莲花在骂她爹娘没良心,老三刚死居然就要她把孩子打了,还想要她回家去再嫁人呢。”   “天下还有这样的爹娘啊?”   “你以为呢?所以现在有想要莲花的人,不管是为了莲花也好,还是为了老三家的房子,都否是什么好人!”   “说的是哦,都否是什么好人,明明都是想贪老三家的东西!一个个的眼皮子浅!”   老太太们说的口沫横飞,却不知道她们背后的细巷子里,有个人呆呆的站着听了很久了,这是从医院回来在家里养伤的大狗,他断了一只手后,心里又觉得自己害死了三哥,都没脸在村里走动,他极少出来,村里很多人都不知道他已经从医院回来了,就是他自己爹娘都被他恳求着要避开老三家的人,他还不敢去面对莲花,更不想见到三哥家的人。   “哎?大狗?你不是在医院里吗?怎么会在这里?”一个老太太闲话说完了,想要回家睡会去,她本来坐在外面的大巷弄里,现在回家就从细巷子里走进来,一眼就看到了大狗。   “阿婶,我回家来了。”   “哦,你的手怎么样了?能镶上去哇?”   “不能够的,我的手...断了。”大狗低下了头,以后他就是个没用的人了。   “真断了啊?你倒是我们村第一个断手的,这以后可怎么办呢,你老婆都还没娶呢,这年纪轻轻的带残疾了,真可怜啊。”   大狗恨不得求求面前的阿婶不要再说了,他都听不下去了。   阿婶还在喋喋不休的说:“你看看你真的是,年纪轻轻的就是鲁莽了些,要是听话些,也不至于弄到现在这个样子,你以后可怎么办呢?没了一只手,地里的活都干不动了,我看你爹娘要劳累死了,你...”   “阿婶!我还有事我走了。”大狗落荒而逃了,她能不能别老提断手的事啊!   “大狗啊!要否要阿婶帮你找个跟你相配的姑娘呢?你别跑啊,你先听听啊...”   和他相配的姑娘?痴的傻的否聪明的吗?还是瘸子瞎子麻皮?他现在这样,还有好姑娘愿意嫁给他吗?没有了!以后都不会有正常健康的姑娘看上他了,就凭他的断手,他也只配娶个别人不要的了。   “大狗?你,你回来了?”   大狗猛地抬起头来,眼面前居然站着莲花婆媳!    ☆、挨骂      莲花是依着她婆婆的话,两个人出来走走的,老三娘是寸步不离的跟着她,生怕莲花会出一点事,她本来是不太愿意让莲花出来走动的,但是问题恰恰就在莲花自己都不愿意出来,许多天来都一直在家呆着,基本上就在前门菜地看看,然后就回家收拾下,或者一直坐在楼上绣花,一直就那么安安静静的呆在家里,虽然很让她放心,但是也实在是□□静了,老三娘就想着陪着莲花出去走走,大着肚子的女人老坐着也不好的。   今天的天气不错,早上的时候太阳徐徐出来,晒在人身上只觉得温和,早没了夏日的热烈,菜园子里的菜也放慢了生长速度,茄子已经是几天才能摘一次,南瓜已经老了几个,老三娘想着摘个老的麻皮南瓜放着,等过几天再煮来吃吃看甜不甜,人老了就爱吃点软的,牙齿都坏啰,中午三个人在家吃饭的时候,老葛就咬不动一段咸菜部头,不得不丢了去,她还取笑自己老头子老了老了还不认老,还要这样自讨苦吃,当时一家三个人都笑了,莲花脸上也有些笑意。   过了这些天,好容易大家的心情都平复了些,今天婆媳出来走动,看大巷弄里人太多,就转而走了细巷子的小路,没想到却在这碰到了大狗,这是和老三一起去炸鱼的人!   “婶子..三阿嫂..”大狗喊了人,嘴唇上下张合了几次才喊出来的。   “你回来了啊?你这手..还是断了啊..”老三娘看着大狗的断手,他的手臂还包扎着,但是能明显看出来手是断了一半没有了,这人是成了残废了,可是也比死去的老三好,他总算是活着呢。   “...嗯,医生说只能这样了。”大狗看了下莲花,看她脸色苍白身形消瘦,只有肚腹那略微撑了起来,想必是孩子渐渐长大,他不敢多看,又低下了头,这又看到了自己的断手,他又恼恨的转开眼,去看地上的石子。   “大狗啊,你也不要太难受,你年纪还轻,人只要活着,总能走出路来的。”   “阿婶,我晓得的。”   “大狗,阿婶还要跟你赔个罪,你看你跟老三去炸鱼,他自己死了,还害的你断了手...你..”   “阿婶!不关三哥的事!是我自己要去的,都怪我啊,我..”大狗张着嘴说不下去了,他不能说出来!他怎么说?他说出来他还能活吗?他心里在大声喊,这都怪我啊!都怪我啊!是我把炸药扔到了三哥身上啊!   “大狗,嫂子替你三哥给你赔罪了,你三哥他..他自己送了命,还连累了你,这些天我们都没去看你,也怪我,我爹娘都陪着我不得空,他们人老了也否敢往县城去,现在你回来了,这就最好了,你好好养着,身体先养好了最要紧。”莲花心里想着要不要等下去买点月饼什么的,上大狗家里去赔礼道歉去,虽然老三去了,大狗爹娘也并没有来家里说过什么,村里也没有什么话传出来,但是做人总要自己懂道理。   大狗呆呆的听着莲花说话,她说的这样好听,讲话又温和,听到他耳朵里却是这样的刺耳,明明是他的错,却是被他害死了丈夫的莲花来跟他赔罪,天下还有这样荒谬的事情...   老三娘扶着莲花,怕她有什么不好,看大狗也是红了眼眶,一个大男人要哭的样子,她看的心里也酸楚,一场祸事两家悲剧,这都是命啊。   “阿嫂,我...”大狗开了口,似乎是想要说什么,但是他后面忽然传来喊声:“大狗!你在做啥???”一个女人快速的跑了过来,站在大狗身边就要拉着他走,“回去了,你伤还没好,跑出来做什么!”   “娘!”大狗被他娘拉着往后倒退,急的他赶紧喊道:“娘你放开我,你拉我做什么!”   “快回去了,回家躺着去,你这个样子出来乱跑做啥啊!一点都否晓得体谅我,我照顾你还要下地干活多少否容易啊,你还要给我招麻烦来,真是越大越否听话!”大狗娘拉了人向前走,回头又对着莲花婆媳说了句:“否要来烦我家大狗!”   “娘!”大狗骤然听到他娘这么说,猛地使力站住脚,责问他娘:“你怎么能这么说?”   “哎呀你快给我回去!”大狗娘不去看身后的那两个人,她这时候心里说不出来的心虚,儿子没回来前,她还能硬着脸皮面对老三家的人,就是路过他们家撞见他们家的人,老葛跟她说等大狗回来了他们会去看他,她还一口答应了,当时还觉得也许可能还能拿点老葛家的好处,但是儿子真的回来之后,她忽然又害怕起来,要是这笨蛋儿子自己开口说出来呢?   这几天她把大狗看得紧紧的,不让他出门去见人,好几天了,大狗也一直安静的呆在家里,没想到今天下午就她走开一会,大狗就出来了,居然就碰到了也很少出来的莲花!   “大狗娘,大狗的手还伤着呢,你小心些。”老三娘看大狗娘死命的拉着大狗回家,也不管他一个手还伤着,忍不住就说了一句。   “我晓得,否要你多说!大狗,快回去了!”大狗娘在后面推着自己儿子回家去,大狗却回身冲着莲花说了句:“三阿嫂,你们不用来看我,我这样,都是我自找的。”话说完,他就顺着他娘被推进转弯墙角消失了,大狗娘也回头说了句:“你们不用来看我们大狗!我们家的事和你们无关!”   老三娘看着他们母子慌里慌张的走掉,和莲花对看了下,不由得就觉得奇怪,大狗娘平常多嚣张一个人,今天怎么变成这样?她还以为她要怪罪自己家害的大狗断了手,没想到反而是大狗娘怕自家要怪他们一样,跑的这样的快。   “娘,大狗他娘是否是以为我们要找大狗问话呢?”   “说否定她是那样想,可是她跑什么呢?就是问几句又怎么了?我也不过是想晓得老三最后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唉,大狗娘从来就是歪道无理的人,你想跟她说什么道理人情,那是一概没用的,我看大狗倒是想和我们说话的,就是他娘这个人拦着不让呢...”   莲花婆媳慢慢的又往家里走,她们是绝对不会去想大狗会是害死老三的那个人,一个是炸-药是老三自己弄来的,炸鱼也是老三自己想要去的,他被炸死的结果,就是莲花也只会想自己男人真是被自己害死了,二是,当时的社会,人们的心思没有那么复杂,不会去想到什么阴谋诡计,老三的死会是横生枝节的意外那是谁都没有想到的。   那边大狗母子回了家,大狗娘推着儿子进了门,咣当一声关上门,吓得大狗浑身一抖,他自从那次事情之后,胆子就变小了,人也变了些。   “大狗啊,娘叫你否要出去乱跑,你怎么就是否听话呢?”大狗娘压低了声音,“你看看,一出去就碰到那两个人,我要是来晚一点,你是否是就要说真话了?”   “娘..我看到莲花,身上就紧张的直发汗,糊里糊涂的就想说出来,娘,我..”   “啪!”大狗娘狠狠的打了大狗一巴掌,打的他脸上迅速的肿了起来,“你是否是傻?你是猪吗?你是想死啊还是想去坐牢啊?你还是想爹妈都跟着你去受罪呢?你好否容易活下来,你答应过我什么?娘叫你忘了那件事,你今天又想干什么?”   大狗一个一米七八的小伙子,被他娘骂的慢慢的矮下身来,直至蹲到了地上,垂了头不说话,他娘还在低声骂:“今天要否是我出来的快,你是想把事情都说出来吗?你是否想咱们家在村里呆下去了吧?啊?你想老葛他们一家上门来把咱们家给砸了吗?你去抵命然后我们家就倒灶了!以后别想有好日子了!”   “娘,我否敢了,我再否去见老葛叔他们家的人了。”   “哦?你否敢了?你上次倒也是答应我了,结果怎么样呢?你个废物,讲了的话又否算数的!”   “我...我不在家住了,我明天就出去找地方赚钱去。”   “嗤,你倒是想的好,你以前长长大大的,自然是有力气能干活,看你现在这个样,多少人看都否愿意看你了,你还想去赚钱?”大狗娘也不知道是为啥,这些日子看大狗是越来越不顺眼了,大儿子的手断了之后,家里很多活压在她和老公两个人身上,小儿子帮不上多少忙,以前的壮劳力变成了现在的累赘,还要给钱买药养伤,简直烦透了。   “我就是去要饭,也不连累你们!”    ☆、见面      这几天阿青在家一直忙忙碌碌的,眼看着八月十五就快到了,要准备的事情一大堆,每天晚上阿姐都带着孩子来帮忙,阿爹是自顾自的做自己的事,反正就是不干涉不管的意思,家里的人都帮忙他也是不管的,就当是没看见一样,阿青有时候去说好话,想叫阿爹高兴一些,最好能高高兴兴的办婚事就最好了,但是求了阿爹几次,阿爹都是用沉默来打发阿青,就是不理你,就不不赞同,但是也不反对,任凭你自己做主,阿青心酸难忍的时候也哭过,但是她也是真的喜欢贤超,叫她放弃这个婚事,她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的,事情就这样一步步的,就到了八月十五这一天了。   八月十五这天的天气很好,一大早的就太阳高升阳光遍野,照的山下的潭村房舍俨然田地清楚,太外婆和太外公两个人慢慢走到了路廊那里,站在了山道顶端,往下看就是潭村了,太外婆回头看了下伟亮,笑道:“好啦,都陪到这里了,你可以回去了。”   “阿娘,我陪你们到姑父家里去,然后再回去。”这山道有些地方还是有些陡峭的,两个老人走着,他作为孙子也还是有些不放心。   两个老人在伟亮的看护下,慢慢的也到了山腰,刚好和来接他们的阿辞小舅舅迎面碰到,伟亮远远看见,两个老人老眼昏花却是没看清,阿辞小舅舅在下面也看到上面山路上的外婆外公和表哥了,就看着上面高声喊:“外婆外公表哥,我来接你们了!”   这声喊两个老人却是听清了,两个老人都笑,阿辞小舅舅快步往上走,又对伟亮喊了声表哥,然后扶住了外婆的手,伟亮扶着自己爷爷,两个年轻人带着两位老人慢慢的下山,不一会儿就到了村子里,没多久就到了家里,阿青正在忙着染红鸡蛋,这边风俗,就是订婚也要准备一些红鸡蛋的,来的客人里有小孩子的就给分一双两个红鸡蛋,其他至亲也给分一些,订婚并不需要随礼的,只是请至亲来见证下即将成为夫妻的两个年轻人定下婚约,大家吃个饭见个面以后就是亲戚了。   “小阿姐,外婆外公来了。”阿辞小舅舅喊阿青小阿姐,并不喊二姐的。   “表姐,我们来了。”伟亮在后面喊了声,他先让爷娘进门,自己在后面却先喊了人。   阿辞妈妈正在包饺子,一年到头都难得吃几次饺子,今天娘家有喜事,这饺子是必备的,明天的事情多,怕来不及,今天就准备了肉馅,先包一些招待中午的客人,明天要吃的下午再包。   她坐在厨房那边,娘家的这间房子,从中间用薄木板隔了下,前面是饭桌,后面是厨房,厨房里碗橱旁边另外放了个阿辞外公做的小圆桌,她就坐在那包饺子,还有二婶四婶也在帮忙,更有他们家的几个弟妹在凑热闹,明天家里的喜事,让旁边叔婶家的弟弟妹妹们都可以歇下来热闹下。   “外婆外公这么早来了,快来坐下来。”阿辞妈妈端了条靠背椅,给外公坐着,又拿了竹椅子,给外婆坐,阿青去泡了糖茶来,一人一碗端着送到手上,外婆喝着糖茶,笑眯眯的看阿琴包饺子,想起来了什么就问道:“阿辞阿飞呢?”   “阿辞上学呢,阿飞跟着他其他娘舅跑出去玩了,等下就回来的,外婆啊,你看我包的饺子好多了,我下两碗饺子给你们吃。”   外婆糖茶都还没喝完,看阿琴就要去烧点心,不由就笑着拦她:“你急什么呢,我糖茶都还没喝完,这才几点啊,才七点多呢,辰光噶早哉,晚点再讲。”   外公坐的远了些,听他们这边说要烧点心,也嚷嚷:“否要烧,我又否饿,留着饺子给阿飞吃。”   伟亮听见了就笑着问:“阿爷,你心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孙子呢?你就记得阿飞了。”   外公清瘦的脸上满是笑意,看了自己的孙子一眼,笑道:“我才否来管你,我记得你做啥?你到了这里,叫你姑父管你去。”   阿辞外公不在家,伟亮进门时候左右前后看过,早注意到姑父不在,这时候阿爷提起来,就顺嘴问道:“我姑父呢?我大表哥呢?怎么没见他们在家?”   “今天还不是正日子,我阿爹他就出门上山干活去了,不过说了会早点回来的,我阿哥去小店里买黄酒了,也等下买了就回来的。”阿青听见了伟亮问,就答应了句,阿爹虽然不高兴这婚事,但是该做的还是在做,他知道今天岳家要来人,一大早起来就赶着去干活,等下应该就会回来了,不过没想到今天外婆他们也来的很早,大概是急着来看外甥女们,肯定一大早就来了往这里赶。   家里闹哄哄的相互在说话,伟亮坐着喝完了糖茶,阿辞大娘舅元东就回来了,两表兄弟相互打了招呼,阿辞大娘舅又喊了外公外婆,两个老人都笑眯眯的答应了,早上也没别的客人会来了,就外公外婆伟亮从外村赶来,其他的人要到明天才会来。   伟亮看看时间,已经是早上八点了,就站起来说要回去了,阿青阿琴哪里肯同意他现在回家,元东也拉着他不让走,好容易来一次,怎么能坐一下就走呢?   伟亮被拉的衣服都扯开了,不得已轻轻的对元东说道:“表哥你放开我,我等下要去见个姑娘的。”   元东一听这话,立刻就松开了环抱着他肩膀的手,还帮他扯了扯衣领,小伙子们要去见大姑娘,这个是必须支持的。   阿青本来在灶前忙,她准备烧火煮饺子给外公他们吃点心了,看伟亮真的要走,赶紧站起来留客:“表哥你实在要走也好歹吃了点心再走呢。”   “真不吃了,我有事呢。”伟亮往后门走,边走还回头对爷娘说道:“阿娘阿爷,我明早和爹妈阿姐再一起来。”   “好哦,你去吧。”   “路上小心些。”   阿琴和阿青追着出来,阿青喊他:“你好歹吃了点心再回去呢。”   “小表姐,我跟你说,我不是回家,我是去镇子上见个人。”伟亮轻轻的跟阿青说:“她在那边等我呢,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今天的机会约了人见面的。”   阿青恍然大悟,赶紧说道:“那你就去吧,快点去。”   阿辞妈妈心里想了下,对伟亮说道:“你们碰了面,肯定要说许多话,表姐只提醒你多想想你爹娘阿姐爷娘,一家人都等着你呢。”   伟亮答应了,快步就走了,没几步就转过了路看不见了,阿青很是不放心,问她阿姐:“伟亮这样去见人,不会出什么事吧?”   “但愿没事,他们被拦着亲事,心里也否晓得多少烦闷,见个面说说话也好。”   “那姑娘的爹要是肯答应多少好呢,咱们伟亮家条件又好,他女儿嫁过来又否会吃苦的。”   “哪里是条件好坏的事呢,是那姑娘的阿爹看重大女儿吧,要是三个女儿里他就喜欢大女儿,其他女儿都觉得没老大好,你说他怎么肯让老大嫁出去呢?”   “那做爹娘的也要想想女儿愿不愿意呢?”   “那做女儿的就不能为爹娘想想吗?”阿辞妈妈一句话问过来,就看到阿青先是懊恼,继而就低垂了头,阿辞妈妈就叹了口气,搂着自己妹妹往家里去,一边又说道:“你高兴些,这是伟亮的事,我们也做不了什么,你高高兴兴的办自己的事,伟亮他们今天见了面怎么样,明天就知道了。”   不说这边在准备明天订婚的事情,家里一片喜气洋洋,那边镇子上,河边的桥下还在施工,桥头不远处,站着一个穿着朴素的大姑娘,一根黑亮的大辫子,鹅蛋脸上一双丹凤眼,只是脸上神色郁郁,少了些年轻姑娘的生气。   伟亮一路从潭村快步赶来的,翻山越岭的,下山的时候一口气跑下来的,到了镇子上更是走的极快,走到桥头那边,一眼就看见了心爱的姑娘站在那,那是已经很多天没见了的心上人。   姑娘也看到了他,忧郁的脸上突然就露出了笑容,像春花绽放一般,脸上神色顷刻间就满是喜意,等伟亮跑近了,看他气喘吁吁的,不由得就责怪他:“你跑的这么快做什么,看你这一头的汗。”   “我怕你等急了,就赶紧跑来的。”   “我也没等多久,你叫同学带的信,我爹以为我和那妹子一块来赶集,总算让我出门了。”   “我也想着应该能见到你,可算见到了,都多久了,你爹也真是,一直不让你出门。”   姑娘脸上露出无可奈何的神色,“他是我爹啊...”    ☆、相谈      伟亮和那姑娘站在人来人往的桥边,来往的人们看着这一对俊朗男女,免不得要称赞一声真是一对好相配,却不知道他们两个心里苦成什么样了。   “这边站着不大好,我们去那边说话吧。”伟亮指指左边的小路那里,那里是去另外一个村的小路,靠着河边的路蜿蜒前行,左边是山,右边是河,这个时候往来的人不多,姑娘也往那边看了眼,跟着他就走,转了个弯青山挡住了桥头那边的热闹,顿时就清静许多。   伟亮停住脚步,看路边有棵大柳树,树下还有块大石头,大概是这边往来的人歇脚之处,石头光溜溜的挺干净,就对姑娘说:“你去坐会吧。”   姑娘默不作声的去坐了下来,伟亮站的不远不近的,这是路边,随时有人来的,本来他们该找个地方好好坐下说话,但是现在又哪里找的到安心说话的地方?自己家和她家的亲戚都被他们的事情惊动了,她爹是放话说过,谁帮着他们就要去骂谁,导致一些觉得他们两个结婚也不错的亲戚朋友也不敢轻易的来帮他们。   “咱们可怎么办啊...”姑娘轻声的问:“你看还有什么办法吗?”   “我尽力了,我都去你爹面前跪下了求他,他还是不愿意,我还能怎么样呢?”伟亮满心的苦涩,自己真的尽力了,前几天的晚上,他真的是豁出去不要脸了,自己爹面前都轻易不肯跪的人,却去跪到了姑娘的爹面前,这一跪下,连姑娘她娘都急忙来扶他,她爹却还是无动于衷,还说他为了他家的姑娘就肯跪他,骨头这样轻,一点没骨气,这样骨头欠硬的男人,他家要了来有什么用?   当时伟亮的脸上火辣辣的痛,没人打他他却觉得燥得慌,这姑娘家里根本呆不下去!他最后看了眼心上人,就夺门而出了。   他在家想了几天还是没想到办法,趁着到表姐家送爷娘来的机会,把姑娘约了出来,真的没别的办法了的话,要不试试...生米熟饭...?   “你为了我,都去给我阿爹跪下了,我心里真的是...有你这样对我,我这一辈子知足了。”姑娘低了头,眼泪一颗颗的掉了下来,她站着等伟亮来的时候,看着桥下的水,有一瞬间曾经想过现在这样子,两个人苦苦的去相求,爹都不答应让他们结婚的话,活着也没什么意思,要是跳下去死了,一了百了的也好。   “我能想的办法都想了,实在没办法的话,要不你和我...”   姑娘抬头看他,刚哭过的双眼还红着,又是忧伤又是期盼的看着他,伟亮心里想说的话忽然说不出口,自己在想些什么呢?心爱的人这样的信任他,他还龌龊的算计她,这怎么能行?   “你怎么了?你是不是想到了办法了?”   伟亮苦笑着摇摇头说道:“我实在是服了你爹了,我这样的他都看不上,不愿意把你嫁给我,一定要给你招赘,他到底想给你找个什么样的女婿呢?”   姑娘听他这样问,脸上就红了起来,又低下了头,“我哪里晓得阿爹他怎么想,我娘说他就是死脑筋又封建思想太重,谁都说不通他呀。”   “就是个老封建老顽固!”伟亮愤愤不平的,心里实在是讨厌姑娘的爹。   “你也不能这样说我爹啊,他也有他的想法。”   “他是自依自想的,就没想过你想要怎么样过日子。”   “可是他是我爹啊,他想要我怎么样当然是有权利的。”姑娘不自觉的就又维护起自己的父亲,在她心里,自己爹虽然一直反对她和伟亮的婚事,但是对待她们姐妹几个真的是很好的,总不能为了眼前的恋人,就抹杀掉阿爹从小到大对她的爱护吧?   伟亮更郁闷了,他在恋人心里的地位真的是还不够高,虽然两人情深热恋,但是碰到现实,碰到家里的阻力,自己似乎是更热情投入些,恋人她总是理智些,他却不知道,就在刚才姑娘还因为婚事得不到阿爹的同意,还想到了自杀的事。   “你娘也劝不回你爹吗?”   “我娘都劝了多久了,从她被我们说服起,一直的帮着我们说话呢,可是阿爹他就是不同意啊。”   “不同意不同意,你爹他就知道不同意,我想了多少办法了,托人来说,自己送礼,我爹妈都被我逼得没办法,上你家门来过了,我爹为了我,在你爹面前一直说好话,他为了我的婚事,把自己的老脸都丢尽了,你爹还是不同意,我都给他跪下了,他还是不同意,你说说,我还能怎么办呢?”   姑娘听的满脸羞愧,深深的为自己的父亲给伟亮带来的痛苦感到不安,两个人从小学就是同学,一路走来十多年的情分,明明真的是很合适的一对,自己阿爹就是不同意,就为了让她招赘进门,现在的计划生育,不都是说生男生女都一样吗?口号喊的再响亮,响应的人还是少,几千的传统观念,就像她阿爹一样,是固执到了骨子里的。   “我是真没办法了,难道我们真的没缘分吗?”伟亮都蹲在了一边,看着水面喃喃自语。   一个路过这里的人看了下他们两个,看两个年轻男女坐在路边发呆,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看人不是这里周边乡村的,不由得有些好奇,走过头了还回头看。   姑娘被他看的难为情,看看自己恋人,伟亮似乎沉浸在烦恼中,没有注意到,她就小声喊他:“伟亮,我们还是回集市上吧,这里有人看。”   “哦.”伟亮站起身来,年纪轻轻的小伙子,垂头丧气的没精神,心上的人想见都很不容易见到,见到了又很快就要分开,这次分开了再想看到,真的就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姑娘见他沮丧,想了想说道:“我回去之后会尽力劝劝我爹的,你别慌。”   “我哪里能不慌,你爹到处在找人相看年轻点的男人,我听说他托了好几个媒人呢。”   “那也得要我同意呢,我不同意他答应了也没用啊。”   伟亮想想也是,这才稍微放下一点心来,两个人这个时候还没走到集市,前面没人过来,伟亮看了下后面,后面也没人,他迅速的拉住了前面走着的姑娘,一把就握住了她的手,姑娘吓了一跳,被他握住手之后,顷刻间就红了脸,赶紧的前后左右看,发觉没人,还是立刻就甩开了伟亮的手,嗔道:“你个坏蛋!你干什么呢!”   伟亮刚还笑着拉了恋人的手,这立刻的就被她甩开了,脸上的笑容慢慢的就没了,“我想拉拉你的手你都不肯。”   “这大白天的,还是在路上,怎么能乱来呢?”   “等到了集市上,咱们说话都说不上了,那同学还在吧?”   “说好了在供销社门口等我的,我们快过去吧。”   “好不容易见了面,又想不出办法来,我真不想回去。”   “能见面就是好事,我回去了之后也会想办法再出来的,你等着我。”   姑娘是走在前面的,她说了这话之后回眸一笑,伟亮又被治愈了,乖乖的跟着走,他们两个到了集市上,前后的距离刻意的又远开了,一前一后到了供销社,伟亮看着恋人和同学碰了面,又有同村的人一块等着,几个人离开了供销社,往回家的路走,伟亮远远的跟着走,即使不能牵手一起走,但是知道心上的人就在前面,平常的山路也变的花红柳绿一派春意,明明是秋天了啊...   这一夜的月亮,是今年的八月十五中秋夜,伟亮在家吃了晚饭,又听他娘念叨着明天一大早要去阿青订婚宴,夜里要早点睡,叫伟亮不要出去乱跑,伟亮哪里肯听,放下饭碗就出了门。   出门抬头就见月,又大又圆又苍凉,夜幕下秋意深深夜色重重,伟亮心里又冷又热的,他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去见恋人的心,不由自由的就往她家的村子走,自家的村和她家的村相距就十几分钟的山路,他一口气就跑到了村外,恋人家就在前面了,他却不敢过去,姑娘他爹上次赶了他出来,曾经说过再也不想看到他在他家门前出现,见他一次就打他一次。   伟亮并不怕他,但是不想再惹怒他,毕竟还想着以后,他也是真心喜欢他的女儿,他一路走在房角墙边,慢慢的靠近了姑娘的家,站在这边柴垛后,能看到姑娘家的那一排房子了,她家的灯还亮着,只是蜡烛点的光不亮,一排房子里,每家的门前都昏暗。   远远的,暗淡的昏黄,隐约的人声,喜欢的人在那里,伟亮努力的分辨是不是恋人在说话,但是太远了声音又轻,实在听不清楚,周围又有人家的孩子在哭闹,大人的喝骂声,前半夜的乡村还有些动静,伟亮都听着,他站了很久,直到月上中天,寒意入骨。    ☆、订婚      八月十五的月亮,对于国人来说是不一样的,多少代人都曾望月祷告,合家欢庆,到了如今,八十年代的乡村,到了中秋节,多少人家也都会奢侈一下,去小店里给孩子们买个月饼吃,给老人买点松软的糕点,这是一年里出嫁的女儿们必定回门送礼的日子,大多在八月十五之前就送到,一般十五这天晚上,大家都坐下来吃吃月饼聊聊天,各家自己乐呵一下。   对于阿辞来说,今年的八月十五,真的过的很快乐,晚饭是在外公家里吃的,全家都去,外公家闹哄哄的,太外婆和太外公笑眯眯的坐着,看他们跑来跑去的玩,阿姨和妈妈在忙着准备饭菜,因为要准备第二天的喜事,家里大娘舅去镇子上买了些猪肉来,天气凉了也不怕放到明天坏了,今天早上就剁了肉馅包了饺子煮了给太外公他们当点心吃,中午又炖了猪蹄给两个老人吃,猪蹄上大块的肥肉都炖的快化了,吃着也不觉得油腻了,太外公连吃了几块,又夸阿青的手艺好,太外婆吃的少,早上饺子的馅儿肉多,她中午吃饭时候还觉得饱,她人老了胃口也小不敢多吃。   晚上外公家里八仙桌上都坐满了人,两个老人一直都很高兴,难得到女婿家里住上一晚,虽然女儿不在了,但是外甥和外甥女们都孝顺,还有女婿虽然不大说话,但是招待也是尽心尽力的,满桌子的菜,和过年相比也差不了多少。   阿辞和阿飞没在桌上吃饭,他们两个捧着饭碗相对着坐在一边凳子上吃,妈妈和阿姨舅舅都往他们碗里夹菜,阿辞爸爸看一眼孩子们碗里,一直就没少过菜,他忍不住就劝道:“少夹些菜给他们吃,叫他们把饭先吃了。”   “菜多的是,有的吃怎么又叫他们少吃呢?姐夫你别管,阿飞快吃,这块肉好。”大娘舅就是偏心阿飞呢,夹了块肉到他的碗里。   太外婆吃的少就快一些,早早的放下了饭碗,下了桌坐到椅子上看两个孩子吃饭,看他们吃的香,她就更高兴些。   等大家都吃完了饭,收拾了桌子,阿辞妈妈在洗碗,这边桌上阿青拿出了糯米粉来,加了温水进去,慢慢的揉成团,太外婆看着阿青干这个活,忽然就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冲着旁边坐着的阿辞爸爸说:“贤生啊,你还喜欢吃这个吗?”   阿辞爸爸正和隔壁过来的二叔四叔在说话,冷不防听见外婆这样问,立刻就尴尬了,“外婆啊,你不要笑我,我现在真不喜欢吃汤团了。”   太外婆就笑道:“这都怪我啊。”   “这哪里能怪你呢外婆,你也是对贤生好,知道他喜欢吃糯米汤团,我们年年去,你就次次烧这个给他吃,那次也是碗里的汤团太多了,我叫他吃否下就否要吃,他偏偏要吃完,结果就吃厌了呢。”阿辞妈妈洗好了碗,也过来这里帮忙了。   桌上擦干净了,又放了个米梳,圆而扁平的米梳洗干净了晾干之后,是盛放饺子和汤圆的好工具,阿青已经把隔壁二叔家和四叔家的米梳都借了来,除去放饺子的,剩下的就拿来放汤圆,明天订婚,挑着聘礼来的人都要吃喜汤圆的。   糯米磨成的粉,白而细腻,加了温水揉成团之后,再一个个摘成小团揉搓成圆形,一个个白白嫩嫩的放着,这边的汤团都做的比较大,里面也不放馅儿,平常想吃甜的咸的都可以,但是办喜事的时候,那必定是吃甜的。   隔壁的二婶和四婶,在自家吃完晚饭收拾好家里之后,也过来帮忙了,两家的孩子也过来看热闹,不过几个大的,差不多也该结婚了的兄弟,却是早早的就出门去玩了,他们夜里也有去处,年轻人的聚会,穷乡下也有穷人的玩法。   人多力量大,这话在干活的时候尤其明显,家里蜡烛点了一根,洋油灯也亮着,屋子里都是人,浅红的烛光里每个人脸上都喜气洋洋的,大家说说笑笑的干活聊天,没多久之后,两个米梳里都放满了汤圆,女人们这才歇了下来,和男人们一起坐着说话,阿青端了一盘月饼来,这是阿辞妈妈送来的那一筒月饼,家里因为刚好办喜事,又另外买了些瓜子,还有自家种的花生,去年收了留着一些到了现在,今天下午就拿来炒熟了,桌上一直放着给人拿了吃。   阿辞跟着四外公家的阿姨在外面玩,今天的月亮太亮,万千银辉遍野,家里的烛光都还没月亮明亮,周边的小孩子们都出来凑热闹,阿青家有喜事,整天的人来人往,他们白天的时候也就到这边来玩,晚上又跑了来,还在门前的平地上做游戏,月亮下玩捉迷藏,跑来跑去嘻嘻哈哈。   阿辞跟着玩了很久,跑的累的停下歇歇,偶然一抬头,天上的月亮真大啊!她呆呆的看着,外公家这边地势高和山也近,夜里的月亮挂在天上又像是落在山顶,近的手伸出去好像就能抓到一样,又明亮的能看到月亮里面的阴影,模模糊糊的却又不能看清是什么,阿辞跑去找小舅舅问他:“小娘舅,月亮里面有什么?”   阿辞小舅舅坐在前门边的,他探头看了下天上的月亮,又抱过外甥女,让阿辞坐在自己的膝上,问她:“阿辞你看像什么呢?”   “否晓得啊,看否清楚呢。”   “以前的老人家说,月亮里面有棵很大的桂花树呢。”   “很大的桂花树么?”阿辞探身去看,她小舅舅怕她摔了,赶紧搂紧她,阿辞看了下天上那个又大又圆又明亮据说里面还有桂花树的月亮,看了很久都看不清,那里面有的地方黑黑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一棵树。   “阿辞别看啦。”小舅舅把阿辞抱着转了个方向,看向了屋子里,阿辞看到家里人都在,阿飞也跑回来了,还靠着太外婆,正在吃太外婆剥的花生,这个阿辞倒并不爱吃,她又看看小舅舅,问他:“月亮里除了桂花树,还有别的吗?”   “还有嫦娥呢,还有玉兔,还有吴刚在砍树。”   “玉兔?是小兔子吗?”家里的小兔子生了,可是妈妈藏着不让他们看,怕小兔子受到惊吓。   “嗯,是小兔子,陪着嫦娥,呐,你去看桌子上的那筒月饼,月饼外面包着的纸上还画着抱了玉兔的嫦娥呢。”   阿辞就真的跳下小舅舅的膝盖,爬到桌上去看月饼外面的包装纸张,阿青以为阿辞要吃月饼,就拿了一个给她,是豆沙口味的月饼,阿辞接过月饼,看清楚了那张纸,油腻的包装纸上真的画着一个戏台上唱戏一样的女子,怀里抱着一个小兔子,阿辞觉得画的很好看,她拿着月饼跳下桌子,又坐到小舅舅的怀里,自己啃了下月饼,看小舅舅没的吃,就要塞月饼让小舅舅咬了吃。   小舅舅笑了起来,又把月饼推回来,“阿辞自己吃。”   阿辞也就自己吃了,当时一年到头的,也就中秋节能吃到这个月饼呢,“嫦娥为什么住在月亮上呢?”   “因为她是仙女啊。”   “仙女就能住月亮吗?我能当仙女吗?”   “阿辞就是个小仙女呀,不过我们不去月亮上,那上面太冷清了,也没吃的,是犯了错的人住的地方呢。”   “嫦娥犯了错吗?”   “嗯,她偷了她老公的药吃了才变成了仙女的,但是王母娘娘看不上这样的女人,惩罚她一个人孤零零的看着月宫,那个吴刚也是,做了错事被罚着砍树,但是这棵树是仙树,砍一下它就长回来,永远砍不倒的。”   “永远砍不倒还砍吗?”   “所以才是惩罚呢,叫他一直砍一直砍,却又砍不断这棵树。”   “哦。”阿辞听的似懂非懂,吃光了月饼,她又困了,靠着小舅舅打了个哈欠,慢慢的闭上了眼睛,这天夜里,阿辞怎么回到家的她都不知道,等她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了。   妈妈催着她穿了衣服去上学,她想起今天是阿姨订婚的日子,就问妈妈:“我能不去上学吗?”   “否可以,中午可以到外公家里吃中饭,早上是要去读书的。”   阿辞很无奈,只好背着书包上学去了,第一节语文课的时候,阿辞听到村里在放炮仗,她知道应该是阿姨那边放的,办喜事都要放炮仗的呢,她在课堂上心不在焉的,想着阿姨那边不知道多热闹呢,可惜自己不能现在去呀!   阿青那边,家门外一地的鞭炮纸屑,屋子里闹哄哄的都是人,都是跟着贤超来的人,有媒人和他家的亲戚,还有几个朋友,已经坐着在喝茶,家里自己炒的茶干泡了端上去,灶前的火又烧的旺旺的,锅里水开了上下翻滚,阿辞妈妈把糯米团子倒进去,又盖上锅盖,隔壁的二婶帮着放好了碗和调羹,阿辞妈妈又在每个碗里放进白糖,锅里的汤团滚了几滚都浮了上来,这就是熟了,阿辞妈妈赶紧捞上来,每个碗里都放八个汤圆,加了白糖的汤圆吃着甜蜜蜜的,正如阿青和贤超此刻的心情,甜蜜而美好。    ☆、喜宴      办一场喜事,结两家之好,成一个美好的家,多少青年男女,在经历过相识相知相恋,到最后都要走这么一条人生路,在亲人们的见证下,定下白首婚约期望百年和好。   阿青今天穿了件玫红色的衣衫,衬的她脸若桃花神采飞扬,家里一派喜气洋洋,不断的有亲戚来到,爷奶是一早就来了的,和外公外婆坐到了一块说的正热闹,三个娘舅带着舅妈也都来了,明月也跟着来了,伟亮却没有来,说是昨天夜里没睡好着凉了,一大早的就昏沉沉的发热了,喝了自己娘煮的姜汤就睡在家了。   阿辞妈妈听到伟亮没来,心里想想他大概是想到自己的婚事不开心了吧?不过伟亮的事也就是在心里想了下,今天家里来的客人多,并没有多少空闲能让阿辞妈妈想事情,她忙着招待客人,还要注意中午的饭菜,忙的团团转,阿辞外公是只坐着和来客说话的,任凭几个儿女在那里忙碌。   临近中午的时候,三桌饭菜总算烧的差不多了,这还多亏了阿青的小阿叔,他也算个厨头,村里有办事的人家,一般也都是从村子里找厨头做菜,也不知道小阿叔怎么想的,去学了做厨头,自己侄女订婚,更是早早就来帮忙了,虽然秋天了,但是家里厨房灶头上一直没断火,房子都热烘烘的,食物的香气都飘到了外面,路过的人闻到都要流口水。   阿辞中午放学的时候,她听到下课铃声,赶紧的就往外公家跑,等她跳进外公家门,满屋子的客人,已经开饭了,一个个都笑眯眯的在吃喝,阿辞妈妈还没吃,看她来了,赶紧拿了个碗给她,又去灶上给她打了点菜,灶头上还放着烧多了的一些菜,今天开了三桌,来的都是至亲,还有贤超那边的人,桌子上人都坐满了,小孩子也就不好去插座,阿飞是一早端着个小碗在门前小凳子上坐着吃了,还有小舅舅在照顾着他。   阿辞妈妈给阿辞夹了两个皮卷,这是用豆腐皮烫一下软化之后,再包上剁好的猪肉馅儿卷起来,再在锅里蒸熟放凉,之后可以各种吃,不过那时候大多都是在汤里煮一下就吃,这皮卷也是昨天晚上卷好蒸好的,做这个麻烦,一般过年过节或者家里办事才做的,阿辞记忆里,也就是过年时候才能吃到这个。   来的客人里,阿辞就记得太外公他们和舅公舅婆们,还有明月表阿姨,一般国人家庭,如果没有太多意外,小孩子都是和外家比较亲,这也是一般家庭里,都是做母亲的管理家事有关。   午饭热热闹闹的吃完之后,有些路远的客人就要走,太外公他们就是,要和子女一块回去,其实他们也就是昨天才来,不过是在这里住了一晚上,现在儿子们要接他们一块回去,这里外甥和外甥女们都想让他们多住几天,两个老人家却都要走,说是自己家里去随意些,在这里又要你们照顾又要给你们添麻烦,阿青连说没有,却也留不住两个老人家,只得整理了些吃的给带回去,又一路陪着送到路廊那,等阿琴阿青姐妹回来,家里的客人散的差不多了,贤超还留着在陪留下的一些人说话,他从今天起,也就是这个家族里的一员了,是阿青的未婚夫了。   时间到了下午一点多,阿辞早就去上学了,所以她参与不到分喜糖的活动中,村里每有订婚结婚的喜事,一般人家都要分喜糖的,当时物资短缺,订婚时候分的喜糖就都是硬糖,也就是纸包糖,也不多分,就自家大队这一队的人家分一下,全村分是没有的,当时哪里来许多钱买这么多糖呢,何况是订婚的男女两家两边都要分的,喜糖这些还都是要男方买的。   聘礼的礼金贤超拿了三百块钱来,这比阿辞妈妈订婚时候多了一百块,还有几块布,这是给阿青做衣服的,另有田箩里挑来的黄酒和榨面,还有好几对包,当天就送了出去,几个阿叔都住的近,阿青贤超先送了去,爷娘那也顺便给了,外公外婆舅舅们也是叫他们带了回去,倒省了功夫不用特意跑一次。   分糖是阿辞妈妈去分的,还有小弟跟着,阿飞要凑热闹,一路也跟着去,出门第一家,就分到了对面的阿生婆家,阿辞妈妈抓了一把糖,送到阿生婆家去,阿生婆她晓得今天阿青订婚,一天都没出来坐外面,一直在自己屋子里呆着,她是个知趣的人,这时候她正低头缝着什么,看阿辞妈妈送糖来,赶紧就笑着接过,又说太多了连连道谢,阿辞妈妈赶着去分糖,告辞了就走了,身后的阿生婆一颗颗的把糖放好,她都留着给孙子孙女吃的,自己哪里舍得吃。   阿辞妈妈几个人,一路分糖,碰到路边的小孩也分几颗,分到糖的人家都笑眯眯的道喜,等糖分完回来,在家的阿青早就拉了二婶家的妹妹做伴姑娘,一起跟着贤超到他家去了,那边也等了很久了,这边订婚的习俗是早上在女方家,吃了午饭之后到男方家去,一般还要在男方家里住上一晚第二天再回来,不过因为阿青和贤超是同村的,晚上也就吃了晚饭之后就送了人回来,并没在贤超家住,他现在跟他爹娘住一起,等他们结婚的时候,才会分开住到老房子里去。   阿辞下午放学之后,背着书包就跑外公家,妈妈跟她说了晚饭还是在外公家里吃,只是等阿辞到了外公家,妈妈是在的,正在整理东西,小舅舅在一边帮忙,阿姨却不在,阿辞就问:“阿姨呢?”   “到你姨夫家去了呢。”   “姨夫?”阿辞很疑惑,阿辞妈妈还没来得及跟她说,以后贤超叔叔就要改口叫姨夫了。   “对啊,你阿姨今天否是订婚了呢?所以她就去你姨夫家了啊,哦,就是你贤超叔叔家。”   “为什么要去他家呢?阿姨晚上回来吗?”   “因为订婚以后,你阿姨就是姨夫家的人啦,她今天晚上是回来的,等明年结婚了之后就住到你姨夫家里了。”   “不要去!阿姨是我家的,不要住姨夫家!”阿辞不高兴了,噘嘴瞪着妈妈。   “阿姨是咱们家的啊?阿姨是外公家里的呢,就像妈妈本来是外公家的,然后嫁给了你爸爸,就是你爸爸家的了,现在你阿姨订婚了,很快也就要嫁给你姨夫了,就是姨夫家的人了。”   阿辞被妈妈这些话绕晕了,她愁眉苦脸的,妈妈递给她的几颗糖也不想吃,阿姨被人抢走了呢!这怎么叫阿辞高兴的起来呢?她没有想到过这么热闹的喜事,却是自家阿姨离开家的倒计时开启。   晚饭的时候,阿辞妈妈把中午还剩下的一些菜热了吃,饭桌上只有阿辞爸妈和大小舅舅和外公,还有阿辞姐弟俩,全然没有了昨天晚上那么多人的热闹和喜气,因为少了阿青,家里人都不怎么高兴,即使菜色很丰盛,也都是默默的吃饭,阿青还没嫁出去,家里人就因为缺少了她而有些不自在了。   阿辞妈妈在洗碗的时候,阿青和隔壁二婶家的妹妹一起回来了,后面跟着贤超,现在他可以正大光明的陪着阿青到处走了,尤其是这家里,他能进门了,虽然岳丈依旧不喜欢他,但是好歹也不赶他了。   八月十六这一天也就这么过去了,之后的几天里,村里的老太太们说的都是哪家的女儿送的中秋礼物多,而哪家女儿压根就没回来,连八月半的礼物都没送回来,也不知做爹娘的心里是什么滋味,更不晓得这做女儿的是什么心态,居然连八月半都不送,就算是穷呢,你回家看下爹娘总可以,带些自家种的东西也可以啊?难道自家的爹娘还会来嫌弃你呢?   老太太们闲着没事,坐一块纳鞋底做针线活的时候,就爱说这些个事,有个住在老三家附近的老太太忽然说:“莲花好像没出过门,她肯定没去送八月半的礼。”   “她都和她爹娘翻脸了,哪里还会去送这个。”   “要是我啊,我也否去,哪里有这样狠心的爹娘呢。”   “狠是狠了点,但是爽快呢。”   “咦?你个老太婆,看否出你倒是个心狠手辣的吗?换了你你倒愿意打掉自己的小孩子?”   “我要是年轻时候,说否好会否会这样做,现在么老都老了,有些事就想明白了,想要自己过的好啊,心狠些是也要的。”   “哎呀,看否出啊,你倒是个人才了,临到老了,倒变聪明了?”   “我有什么聪明,聪明人在那里呢。”这老太太伸手一指,指着一个方向,旁边人看看那边,又看着她,并不明白她要说什么,老太太就得意起来,“原来你们否晓得啊?大狗被他爹娘赶出去了!” ☆、出走      大狗确实是离家出走了,但是也不是老太太说的被他爹娘赶走的,是那天之后,大狗在家就总不得他娘看顺眼,母子两个总要为些事吵起来,大狗以前是个爽朗的青年,出事之后人难免要改变了些,脾气变的暴躁又敏感,而他娘却是因为家里的负担重起来,大狗又成为累赘,心里难免有些嫌弃,即使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在爱计较的她心里,儿子也抵不上花费出去的那些钱,抵不了因为他惹事断手欠下的债,或者还有儿子害死了人这个隐藏着的秘密,压的她也变的暴躁起来,对大狗一时怜惜,更多的却是烦躁。   大狗娘总忍不住要想,要是儿子没有害死老三,要是他的手没有断,那家里也就不会欠债,家里的活也有人干,大狗也能赚些钱回来,眼看着别人又有路子出去做马路赚钱了,本来大狗也能去的,赚个几百块回来多少好呢,现在却是花光了家里的钱,本来那些钱打算起个新房子的,大狗也要娶媳妇了,谁知道这事一出,哪家姑娘还看得上断了手的大狗呢?   有些事是不能多想的,想多了会越想越钻牛角尖,大狗娘就是这样的,越看大狗越不顺眼,这不,中秋节那天,两个人就在家吵了起来,为的是这一天是中秋,大狗想着弟弟小狗前些天因为自己受了惊吓,还病了几天,到现在都还是容易受惊,家里又为医治他的手花了不少钱,爹和娘都是不太开心,但是来看望他的亲戚,也是给了些钱的,那些钱大多都是他娘收着的,大狗就想着中秋到了,要不问问娘拿些钱出来,买点肉买点月饼,家里人吃点好的高兴下。   大狗想的很美好,万万没想到的是,他刚和他娘说要钱,他娘就变了脸孔,问他要钱做什么?听他说想要钱买肉买月饼,他娘登时开口就骂他,骂的十分难听,说他好吃懒做还以为自己是大少爷的命呢?开口就要花钞票,也否想想自己是什么货色,只晓得花钱败家,家里已经是空了,好容易亲戚们给点钱,他居然又来想拿走花用,这是要她的命啊!已经败了这许多钞票了,他这是要把家底都败光吗?他就否想让爹娘过好日子吧?   大狗娘当时大概把自己想的十分悲苦,心情也激动,有些口不择言了,居然还说了家里都被大狗带累了,自家都跟着他倒灶了,他在家就只会连累他们,一点用都没了还想花天酒地的,做什么梦呢?真是还不如当时就死了,死了还一了百了了,还省的家里花这么多钱给他看病,医院里住这么多天花这么多钞票,钱都花光了又不见好,真是个败家子孙!白生白养的东西!   大狗当时就被他娘骂的低了头,大概开始还分辨过几句,后来他娘越骂越凶,他也就不反驳了,什么话都不想说了,那天中秋节,大狗家里和往常并没分别,甚至是更没滋味,大狗不吭声,小狗不敢说话,他是知道大哥想跟娘要钱买肉买月饼给他吃,大哥对他说过的,但是大哥和娘去要的时候,被娘骂了他也知道,只是在他的心里,被娘骂是习以为常的,那些话的伤害力他并不能感受,他不知道他残废了的大哥经受不起娘这样的辱骂。   大狗爹白天忙成狗,起早摸黑的干活,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老婆会在家这样的骂儿子,那天中秋晚上吃饭的时候,他感觉到了家里气氛不对,但是他干活累,回家来只顾着吃了饭就打算睡觉,倒到床上就睡着的人,哪里还有精神来问老婆家里有什么事,大狗娘不说,大狗没脸告诉他爹,他也就不知道。   十六的那天早上,大狗是一大早就起来的,他爹比他更早,早就吃了点泡饭就上山去了,大狗娘也吃了出门了,锅里留了少许的剩饭在那,小狗小孩子睡的沉,他并不知道他大哥什么时候起来,只知道自己起床后没看到人,锅里的饭还有,他盛来一碗饭就着菜碗里的黄豆酱就吃完了,然后就刷锅洗碗了,之后他出门去玩,往常他大哥也出去转转的,他想去找他一块玩,找了一圈没找到,他也没在意,和其他孩子玩到一起去了,等广播唱响的时候,他才回了家,到家依然没见他哥哥,就问在灶前烧火的娘,怎么不见阿哥呢?   大狗娘忙了一早上,又累又饿的,回家来还得做饭菜给家里人吃,正是憋着一肚皮的火气,小儿子来问,她立刻就爆发了:“谁晓得这畜生死哪里去了,你也给我死过来烧火,一天到晚的只晓得玩,家里事一点否会做!快来烧火!”   小狗哪里敢反抗他娘,乖乖的就去灶前烧火,但是午饭烧好了,他爹都回来了,他阿哥还是没看见回来,做爹的就问大狗呢?   大狗娘没好气的说:“谁晓得去哪里了,活否会干了,人也懒了,死到哪里去都否晓得了,午饭都否晓得回来吃了。”   大狗爹有些听不惯老婆的说话了,“他手伤还没好呢,你怎么就想叫他干活?”   “他也就这样了,就是好了也没什么用了。”   “他只是断了一只手!另外那手还是好的,你是他娘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呢?”大狗爹不高兴了。   “他这个样子,就算好了也没用,总归是残废了。”   大狗爹本来坐在桌边的,听到老婆这么说,猛地一下就站了起来,怒火满面的就骂老婆:“你这话说谁?他是你儿子!别人说他我们没办法,你也这么说!你还有脑子没有?你自己生的孩子,你还舍得欺负他,你个死女人,心也太黑了!”   大狗娘冷不防被自己男人这样骂,倒反而提起精神来,瞪着眼睛骂回去:“就是我儿子才骂的!别人家的我稀罕骂?大狗他这几天越发的不像样了,整天的要钱买肉吃,家里都为给他治病亏空欠债满头颈了,他还跟我要钱买肉吃!”   “要钱买肉吃?”大狗爹愣了下,“也可能他心里想吃呢,否对哦,昨天夜里是八月十五夜呢,他想买肉还否是为了过个中秋,这有什么错的,你没给他钱?昨天我们没吃肉,孩子过个节想吃肉怎么了?”   大狗娘撇了下嘴,“就亲戚探病送的一点钱,还否够还债的,大狗就想着要吃肉,他还在吃药呢...”   “你这些话,意思是没给钱了?那钱本来就是人家来看大狗给的,买些东西给他吃也是应该的,他伤了手正是要好好养着的时候,你做娘的怎么一点否心疼他呢?”   “我哪里否心疼他了!不都是我在照顾他吗!我心里烦了说几句怎么了?我是他娘,从小生他养了他的,我还否能骂几句了?”   “好好好,你可以骂,但是现在大狗人呢?怎么吃午饭时间到了都还不回来?”大狗爹看看时间,真的不早了,快十二点了,“小狗你看见你哥了吗?”   “早上起来就没见,我刚才出去找他也没看见,回家来也没人。”   大狗爹有些急了,“那就是说一早上都没见人了?”   “好像是...”小狗也慌了,阿哥怎么不见人了?哪里去了呢?   “会否会在楼上困觉呢?”大狗娘是一点不慌的,还抬头看看楼上,大声的喊:“大狗!大狗起来吃饭了!”   大狗爹不相信儿子现在还会在楼上睡着,他噔噔噔上了楼去,床铺整整齐齐的,大狗压根就没睡在床上,大狗爹放了心,想着儿子该是到哪家玩去了,也许留着吃中饭呢,等下就回来的,他转了个身就想下楼,眼角扫到箱柜上,突然就呆住了,昨晚上还放在箱柜上的那个包呢?那是出门时候装衣服的行李包,出远门做工才用的,大狗前段时间住院的时候,这个包就带到了县城去,回来之后也没收拾,就放在箱柜上,现在不见了!   “大狗娘!你快上楼来看看!”大狗爹心慌意乱的,四处找着什么,但是他自己都不晓得要找什么,儿子呢?儿子的衣服呢?吃的药呢?儿子他人呢!   楼下大狗娘听自己男人喊叫,也有些奇怪了,赶紧的上楼去,见他慌的团团转,就问道:“怎么了?你慌什么?”   “包不见了!大狗一定是带着包出去了!”大狗爹已然慌了神,语无伦次的说道:“大狗肯定是被你骂的!他生气了走掉了,早上走的吧?到哪里去了呢?”   “你说什么?”大狗娘有些听不明白,“什么包否见了?家里就一个包,否就是放在箱柜上呢?”她转脸去看,箱柜上空荡荡的,包已经不见了,大狗娘一怔,猛地几步走过去,一阵狂翻,箱子里大狗的秋冬衣服都没了,家里四个人几件衣服,她心里是清清楚楚的,现在箱子里就少了大狗的秋冬衣服,其他的都在,装衣服的包也没了,这,难道大狗一个人逃到外面去了吗?他手都断了一只,在家都不方便,出了门去,他一个残废的都能干嘛?去讨饭吗?这可怎么好?大狗娘一下子就坐倒在楼板上,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你还有脸哭!”大狗爹看老婆这样,就知道真的是不好了,“还否赶紧去找!”    ☆、结果      大狗是一大早就走了的,后来去找人的大狗爹娘发现,大狗是做了准备的,他早早的就提着包出了门,一些路上碰见的村里人都看见了,大狗爹娘出去找人的时候,有人就告诉他们,大狗好像去过村里会计的家,等大狗爹妈赶去问会计老丁,他说是大狗确实来找过他,要他给开了一张大队证明去,说是要出去干活赚钱去,他当时还说大狗,手上的伤都还没好呢,怎么就要出门去,大狗还很镇定的说,家里亲戚帮忙找了个活,他就是去给人看看场地,手上的伤不耽误事,老丁还羡慕了一番,大狗爹妈听了却更是担心,家里哪里来这样的亲戚?更别说这样好的活怎么可能找上大狗,肯定是大狗骗他开个大队证明,然后不知道上哪里去了。   当时一般乡村的人,都还根本没有身份证,出远门行路,就是靠自己大队开出的介绍信和证明,大狗这样做,难道他要去远地方吗?大狗爹急得人发慌,骑着自行车追到镇子上的车站里去问,大狗这样少了一只手的人,走哪里都显眼,镇子上的车站售票点问了问,果然卖票的就记得他,一大早的买了到城里的车票,坐上车走了的,大狗爹当时就蹲在车站哭了,伤了手的大狗一个人孤零零的跑出去,哪里能过上什么好日子呢?他是不想连累家里,出去自己流浪去了吗?那不成了盲-流了?不,比盲-流还可怜,他这样赚不了钱干不了活的,到城市里去只有讨饭了,他好好的儿子,怎么会落到现在这个下场?   大狗爹失魂落魄的回了家,大狗娘正苦苦的在家等,她心里是后悔死了,从一开始的对大狗满心怜惜,到后面一点点的嫌弃,再后来大狗花光了家里的钱,又让家里欠了债,他人又变成了没用的,老话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其实反过来,孩子生了太久的病带累了家里,做父母的从怜惜到厌倦再到厌恶,对于某些父母来说,也不需要很久,大狗娘就是其中之一。   大狗爹回家之后,和他老婆说话,没几句就问出了这几天老婆对大儿子说的话,气的他当时就抓了根锄头杆,劈头盖脸的打上去,他老婆被他打的嗷嗷叫,东奔西突的躲,打到后来旁边住的人家都来劝,事情就传开了。   村里人怎么说,其实都不重要了,大狗终究是失踪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等这一年冬天到来的时候,雪花纷纷扬扬的下了一场,天气冷的人直打颤的时候,还是没有见到大狗回来,大狗爹消沉了很久,对小儿子更看重了,对他老婆一直都防贼一样防着,他时不时的想起大儿子,心里一直担心他,县城里他其实也去找过几次,但是平常看着觉得小的破县城,等想去找一个人的时候,真的就像大海里捞针,他几次三番的找,在县城的各个角落里打听,按理说大狗这样有明显残疾的人,如果在县城,应该会有点消息,但是问了多少的人,大狗爹都没得到一点大儿子的消息,他终于绝望了,大狗要么就是去了别的地方,要么就是一直躲在了哪里,找是找不到了,只有在家等着了,从秋天到冬天,快到过年了,大狗依然是没有消息。   村里人对大狗家的事,从一开始的关注,到后面就不大在意了,到底不是自家事,还不如想想怎么多打些稻子呢,下半年收了玉米之后,翻了地又种麦子,割晚稻的时节忙了一阵后,差不多重要的活就干完了,余下的就是管理了。   下半年这几个月里,大狗出走第二个月,村里老屠家的大儿子就结婚了,很是让村里人说了几天,他家大儿子是个教书先生,找个媳妇是在县城里上班的,据说还是个妇女干部,这让村里多少人家都羡慕,小夫妻两个都有国家工资可以拿,多少了不起呢,日子不晓得过的多美呢,九月里结婚的时候,分的喜糖也好,村里的小孩子去要,都给多多的分了。   当时潭村的风俗,结婚的人家要准备一田箩的回货,这里回货的意思是指婚礼时候准备的给亲戚的回礼,当时一般回货里有瓜子蚕豆番薯糕,生熟都有的花生和纸包糖,桂花球金枣也有几个,酥糖一般是两小包,还有红鸡蛋一双,这是给随礼了的亲戚的回礼,还有就是放在家门口,等着村里小孩子们来要的回货,那就只有番薯糕炒花生喜糖,先到的先得,分完了就算,早几个去的小孩子,还能得到红鸡蛋,把手都染红的红鸡蛋,吃的孩子们喜笑颜开的。   阿辞那天放学了就跟着同学们一块儿去了老屠家,屠阿婆满脸喜气的在门口分回货,他家门上贴了红纸剪的喜字,门前人来人往的各种热闹,阿辞记得很清楚,他们家办婚事时候的那种欢乐。   下半年还有别的人家结婚的,也一样的分回货,小孩子们蜂拥而至,但是谁家也没有老屠家分的丰厚,他家的名声在村子里倒是又更好了些。   十月里的时候,阿辞妈妈到镇子上去赶集,想给阿辞阿飞买些棉衣的布面,在供销社门口意外的碰到了明月,明月是跟着村子里的姑娘们一起来镇子上买冬衣的布料,碰到了表姐也是说不出的高兴,她两个就站在供销社门口说话。   明月虽然是来买东西的,但是脸上神色并不见得多高兴,她轻轻的和阿辞妈妈说,自己哥哥伟亮喜欢的那个姑娘,终于还是没抵抗住父亲的命令,和另外乡村里一个有五个兄弟的男人订婚了,姑娘要订婚的那几天里,伟亮是直接被他爹给关了起来不让他出门,做爹的深知自己儿子的脾气,他比伟亮先知道这事了之后,直接就把还不知情的儿子给关在了一间小屋里,他怕伟亮要去闹场,说不定还要拉着姑娘走。   做父亲的判断的没错,伟亮被关之后,就想到了心上人那边肯定出事了,他闹过砸过求过,但是家里娘和妹妹不敢放他出去,他爹根本不来见他,他爷爷奶奶反而来了,天天的坐在外面和他说话劝解他,他就猜到了姑娘那边肯定是要和别人订亲了,他跟他奶奶哭了一场,老太太在外面陪着他一起掉眼泪,哭完了还是不肯放他出去,伟亮就躺在床上发呆,也不吃饭,绝食了一天,到晚上的时候,他爹开门进来,狠狠的打了他两个耳光,骂他是不是为了个姑娘,就连爷娘爹妈都可以不要,也不想想家里人为他担了多少的心事,伟亮的娘哭着求他好歹要吃点东西,怎么能一天都不吃饭呢?   爷娘和爹妈几个人围着伟亮,哭的哭,骂的骂,伟亮只问他爹,姑娘是订婚了吗?   他爹点点头,今天中午办的酒,晚上她家里还有人在,因为是招赘,男人是要在她家住一晚的。   伟亮问他爹,能让他去看一眼吗?   他爹犹豫了下,看着自己儿子发红的眼睛,说必须自己陪着去,还要加上他大哥的儿子,得有人看着他才让他去,伟亮答应了。   那天晚上,连夜赶去的伟亮,心里像是火在烧,往常走惯的路,今天走的更快,十分钟都不到,姑娘家的那排房子就在前面了,他站到了她家的正对面,那里有口池塘,池塘这边是水田,那边再一排菜地就是姑娘家住的那一排房子,以前他总站在池塘侧边的柴火堆旁边,躲着人看姑娘,今天却站到了她家的正对面,远远看去,她家灯火明亮人声喧哗,还有人在吃酒,伟亮想在喧哗声里找到姑娘的声音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幸好天黑那边也不注意这里,他们三个人站了十几分钟,伟亮爹就要拉着儿子走,伟亮却甩脱了他爹,拔脚就要往姑娘家冲去。   幸好伟亮爹眼明手快,一伸手抓住了儿子的衣服,拦腰紧紧抱住,又叫侄子抓住儿子的双手,三个人正闹成一团,那边姑娘家的门前却走出来几个人,伟亮听到有人在说不要送了,我们自己会回去的,然后就是心上人的声音,清清楚楚的在那说,爹,娘,阿哥阿嫂,那你们慢慢走回去,路上小心。   心上人的声音,伟亮自然是不会认错的,就是她爹妈妹妹几个,伟亮都是认得也熟悉的,此刻姑娘嘴里喊着的爹妈阿哥阿嫂是什么人?并不是她爹妈!那是她公婆!   还有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在说爹妈你们先回去,我住一夜明天回来。   姑娘跟着又说了句,要不爹妈别走了,然后是老人的推辞声,伟亮却是听不下去了,他早就不挣扎了,他爹也只是虚扶着他,伟亮霍然转身就走,走的飞一般快,逃命一样的往来时的路去,慌的他爹和他兄弟急忙的追过去。   那天之后伟亮就安静了许多,家里人却更担心了,时时刻刻的看着他,明月碰到阿辞妈妈,倒把心里的担心说了出来,阿辞妈妈也担心,但是又劝明月放宽心些,总归那姑娘是和别家订亲了,伟亮也不可能去抢人家的老婆,只要他自己想明白了,以后再找个也就是了,表姐妹两个相对着叹气,又说了些话,直到明月的伙伴来喊,这才不得不分开。   阿辞妈妈回家之后,把这事告诉了阿辞爸爸,两个人也替伟亮可惜,不过,再怎么喜欢,已经是别人家的人了,那也就不要想了,阿辞爸爸就是这个观点。 ☆、雪冷      九月初的时候,阿辞外公就找了人在山腰上平一点的地方排下石脚打下地基,要在那起一大一小两间平房,准备一间给小儿子住,一间自己住,女儿过了年就要出嫁,而大儿子也要娶媳妇了,家是不得不分了,房子也要准备好,然后才能分家,一家兄弟里老二老四家也说要准备房子,就打算一起造房子。   那段时间里,阿辞爸爸很是辛苦,早起去中山洞里放炮,中午回家吃饭休息的功夫,还要去岳丈新房子那里帮忙,小一间的那个房子,是靠近了山壁了,因为平地狭窄还要留出前面的位置,就只能向山崖要空地,阿辞爸爸还偷偷的拿了点炸-药轰了下山壁,当时的管理真的是不严的,有心人要做什么的话,真的是没人管。   阿辞爸爸也不是那散漫的人,轰炸山壁也只是在极小范围里,爆炸声都不大,很沉闷的那种炮仗声一样,一个中午人家都在休息,他轰了几炮,这边远离下面的乡村,别人也不知道,好在这山上的石头十分疏松,几炮下去山壁就掉了一大片,清理了之后就多出不少地方来,阿辞外公请的人干活又卖力,不过十几天,就盖好了两间平房,沿着山腰又多了一排房子,其他人家的,因为要盖上下两层的房子,又要盖屋顶,倒比他家更费事,不过等到十月初的时候,差不多就都盖好了。   阿辞大舅舅就在这年的十月末订的婚,尽管阿辞妈妈和阿姨都觉得那姑娘还欠好,但是元东自己中意了,那有什么办法呢?嫁出去的姐妹,说多了也不好,阿青虽然还在家,但是也已经订婚了,还有元东是哥哥,做妹妹的也不该干涉他的婚事,而他们的父亲,完全是沉默寡言了,任凭大儿子自己做主了。   元东订婚的时候,外婆和外公依然提前一天来了,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又和来的儿子媳妇孙子孙女们一块回去的,伟亮明月也来了,伟亮看着还好,精气神并没有倒,就是人看着瘦了些,元琴和他们坐着一块儿说话的时候,都是小心翼翼的不敢多说,伟亮也变了些,以前开朗的人变的沉默寡言了,就那么坐着,旁边来吃喜酒的人热闹说笑,却好像和他一点也无关一样。   十月一过,天气就越发的冷了,真的是到了寒冬了,那年下第一场雪的时候,阿辞家地里该收的东西都收完了,红薯码的高高的堆放着,玉米搓成了粒晒干了藏进了柜子里,地里的菜也盖上了厚厚的稻草杆防冻,那几天的天气不好,一直阴沉沉的,等有天早上终于晴了的时候,老人家们看着耀眼的阳光却都说是开雪眼了,意思是就要下大雪了,果然到中午的时候,太阳再度消失了,天空中鹅毛大雪就纷纷扬扬的飘落了,下雪了。   这一场雪下了几天,一开始的时候还好,雪就薄薄的积了层,但是连绵不绝的下雪,很快的地面上就攒了厚厚的积雪,阿辞爸爸在中山那边洞里干活,来去路上都不方便了,天气又冷的厉害,村长不得不叫大家都停工了。   下雪天也不方便干活,在家里的阿辞爸妈看着天上连绵不断的大雪,担心起地里还压在雪下的菜,阿辞爸爸说等雪不下了,肯定就要冰冻了,还不如就现在去把菜拿回来,夫妻两个同心协力的去了菜地里忙碌,头上戴着斗笠身上披了蓑衣,冒着大雪把稻草杆下盖着的菜都割了回来,大白菜外面都已经有些冻坏了,乌油菜青菜之类的坏了一些,地里的萝卜是早在刚开始要下雪那天就都拔了,也不管还能长个,要是冻在地里,那就都坏了,只能给猪吃了,萝卜缨子什么的,都一起放簸箕里挑回了家,猪能吃也不会浪费了的。   阿辞爸妈在地里的这一番忙碌,到家就有点晚了,阿辞中午放学的时候,她走出教室看着操场上厚厚的雪发了下呆,有些人家的父母因为雪大,中午的时候赶到教室门口来接孩子,阿辞没有看到自己的爸妈,她觉得回家的路挺近,就自己一步一个脚印,慢慢的走回家来的,路上的时候,时不时的有寒风吹过,冷的阿辞打了几个喷嚏,等她冻的脸色都变了才回到的家,进了家门发现爸妈都不在家,阿飞却在前门玩雪,他小脸蛋冻的红通通的,正和江江堆雪人,看见姐姐来了,笑着喊她:“姐姐来玩~”   阿辞冷的很,摇摇头不去,阿飞看姐姐不来,倒也不失望,继续的和江江玩,阿辞爬到楼上去想找件衣服穿,但是放衣服的箱子高,她也开不到,她想了想就脱了鞋子和外衣外裤,直接睡到了棉被下面,厚厚的棉被盖着,慢慢的就暖和起来了,窗外的风雪还在下,屋檐下的阿辞却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模糊间好像有人在说话,又好像有人在喂她吃东西,苦的很,但是阿辞睡的沉了也睁不开眼睛,有人喂她喝水,她下意识的就咽了下去,满嘴的苦涩,阿辞好像哭了,又好像没有,人昏昏沉沉的又睡了过去。   阿辞觉得自己好像做了很多活一样,累的腰酸背痛的,等她终于醒来的时候,发现妈妈坐在床头看着她,看她醒来了脸上就露了笑容,她伸手来摸摸阿辞的脸,觉得不是那么热了,又伸手进棉被下面,去摸阿辞身上,摸到她背上都是汗,这才放心。   “妈妈我怎么了?”阿辞觉得自己好像睡了很久很久了一样。   “你病了呢,冷的感冒了,人都发烧了你自己还否晓得,也都怪妈妈,没发现你受冻着凉了,还好你回来自己睡到了床上,妈妈请了医生来看过你了。”   阿辞有点怕医生怕打针,听到医生他来过了,就有些急,问她妈妈:“医生要给我打针吗?”   “没有,医生伯伯给你量了体温,你发烧了只给你吃了药,还好你吃了药就退烧了,你先躺着,妈妈下去拿点吃的来给你,再拿毛巾来给你擦擦身。”   阿辞躺着看妈妈走远了,她睡了多久都不知道,但是躺的有些难受了,就挣扎着想坐起来,但是厚重的棉被压的她起身都难,这才发现妈妈给她盖了两床厚厚的棉被,阿辞好容易才挣脱着坐起了身,看了一眼窗外,发现还在下雪,窗外的屋檐下都厚厚的积了些雪,天上还连绵不绝的在下雪。   “阿辞你怎么起来了,快穿上棉袄,别冷到了。”   “妈妈几点了?我下午要上学去的呢。”   “妈妈给你去老师那请假了,你这一睡,都已经睡到下午两点多了,你生病了呢,这么冷的天又下雪,你又病着就好好躺着,不过你坐起来了刚好妈妈就给你擦下身换下衣服吧。”   阿辞妈妈让女儿披着棉袄,她上楼是一只手端了碗鸡蛋羹,一只手端了个脸盆来的,脸盆里面是兑的温水,这时候就赶紧拿毛巾打湿了绞干,解了阿辞里面的衣服,快速的给她擦了身体,又赶紧给她换了里衣,让她穿上干爽的衣服,又给她把棉袄穿好,又给她把下面的被子翻开,把上面那床干燥些的被子给她盖上,这才放下心来,去旁边桌上端了还微微温热的鸡蛋羹,拿调羹喂给阿辞吃,阿辞一口一口的喝着,不知不觉的一碗都吃下去了,阿辞妈妈看她有胃口吃东西,心里十分高兴,问阿辞还想吃吗?   阿辞摇摇头,肚子里吃了这一碗,已经有些饱了,她看看窗外的天,一直都是那么的阴沉,雪下个不停,楼下也没什么声响,好像整个村子都安静在雪天里了。   “妈妈,爸爸呢?阿飞呢?”   “你爸爸带着你弟弟去外公家了,外公家新造的房子还有些东西没好,下雪天闲着你爸爸就去看看。”   “哦。”阿辞坐了一会坐不住,人又想躺下了,妈妈就让她重新睡下,给她盖好被子,坐在旁边织毛衣陪着她,阿辞看了一会妈妈织毛衣,看她双手动着,毛线一根根被竹针织成片,那是件大红色的小小的毛衣,阿辞问妈妈:“这是给我的吗?”   “嗯,给你打的毛衣,等打好了就给你穿。”   “什么时候能打好呢?”   “很快的,要是这雪一直这样下,山上的活都干不了,妈妈就只能在家打毛衣了。”   “雪会一直下吗?”   “但愿别一直下了,都积了那么深的雪了,老天菩萨也该管管了,再落这么多的雪,地里的东西就都要压坏了。”   “天上真的有菩萨吗?”   “妈妈也否晓得呢。”   “妈妈你也否晓得啊?那老师知不知道呢?”阿辞心里老师是什么都知道的。   “你们老师也否一定晓得的,这是神仙的事情呢,老师也否会懂的。”   “老师也不知道吗?”阿辞很遗憾的叹了口气。   妈妈看她小大人一样叹气,倒被她逗笑了,伸手摸摸她的脸,对阿辞说道:“你再睡会吧,等下就到傍晚了,晚上夜饭妈妈给你蒸馒头吃,里面夹上萝卜丝,萝卜丝馒头你要吃吗?”   “要的!”阿辞想想很久都没吃过的萝卜丝馒头,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做这个麻烦,平常只在地里干活就忙不过来的妈妈,一年到头也不大做这样麻烦的饭食,这大雪下了这么几天,害的她病了,妈妈也只能在家,母女两个这样相伴,倒是难得的。   阿辞看着妈妈打着毛衣,慢慢的就迷糊起来,很快就重新睡着了,等她醒过来,眼睛还没睁开,鼻子就先闻到了楼下传来的香味,妈妈做好了萝卜丝馒头了吗?    ☆、意外      阿辞闻着楼下的香味,掀开了被子要下床,温暖厚重的被子一离开身体,阿辞立刻打了个寒噤,怎么这么冷?阿辞赶紧穿了旁边放着的衣裤,厚厚的线裤穿上,厚厚的棉袄穿上,边穿衣服边打哆嗦,怎么觉得特别冷呢?阿辞最后穿上袜子,又抓了条围巾围上,这才往楼下来,从楼梯往下走,一步步的走动,木楼梯咯吱响,楼下的人就注意到了,阿辞妈妈正在灶上忙,听到响声就抬头看,见是阿辞下楼来了,就笑着喊她:“阿辞下来了,快来吃刚蒸好的馒头。”   “姐姐!好吃的馒头呀~”阿飞双手捧着个大馒头,馒头大概是放的温热了才给他吃的,就见他一口接一口的咬,好像不要嚼一样直接咽下去了,阿辞楼梯都没走完,阿飞就吃了一半下去。   阿辞走到灶台边,就见灶上第一口锅里热气腾腾的,妈妈正在把熟了的馒头一个个都拿出来,阿辞见家里就三个人,就问道:“爸爸呢?”   “你爸爸送几个馒头去给你外公家,等下就回来了。”   “奶奶家拿过去了吗?”   “阿飞端过去几个了,还又端回来一碗玉米糊,可惜你否爱吃呢。”   “玉米糊太粗了呢妈妈。”   “你还嫌弃粗,妈妈小时候就是想吃玉米糊都吃否到呢。”   “可是现在有饭吃的呀,我为什么要吃讨厌的玉米糊呢?”   阿辞妈妈被阿辞问的都笑了,“这是你们现在有福,天天的能吃米饭,否要饿肚子了,换做以前啊,那真的是连碗饱饭都没得吃。”   “馒头也没的吃吗”阿飞啃完了一个馒头,伸手要第二个了,妈妈给他又拿了一个,他捧着继续啃,阿辞看着眼馋,伸手自己拿了个吃,阿辞妈妈看着孩子们吃,想想孩子们的爹还不回来,就走到前门看了下,雪还在下,地上的雪都那么厚了还不停,这是要下到什么时候哦?   阿辞吃着萝卜丝馒头,萝卜丝是拿猪油炒了又加小葱包进馒头里面的,又香又软又好吃,即使阿辞还病着,也觉得滋味十分的好,很快吃完了一个,看妈妈在前门还不回来,阿辞就走出来,阿辞妈妈回身看她,“你出来做什么,外面风雪大冷的很,快进去。”   “刚起床的时候冷,现在否冷啦。”   “否冷也要进去,你才受冻发热,可否要再冷到了,一定是教室里太冷了,那教室里窗户都破了,还有几扇窗的玻璃也是破的,你们小孩子坐在风口里怎么受得了呢?学校也否管管,再去上学阿辞你得多穿些衣服,要不妈妈弄个铜踏给你带去吧?”   阿辞妈妈说的铜踏指的是铜脚炉,旧时一般用黄铜浇筑脚炉,半个西瓜大小扁圆形状的,底实中空上有盖,脚炉盖上打上许多小的洞眼,为的是盖上之后里外空气流通,脚炉两边又有襻相连,可以提着走的,乡下人冬天冷的时候,就用烧饭之后余火未熄的木炭放到脚炉内,只放几颗还未熄的炭就好,再加些以前收拾了冷却后藏好的木炭,上面还要盖一层灰,免得太烫或者炭烧的太快,再盖上盖子,新放进脚炉内的冷木炭碰到还未熄火的那些,就慢慢的燃烧起来,但是因为上面盖了厚厚的一层灰,不会见火只会见热度慢慢上升,新烧的脚炉会有些烫,一般坐着不穿鞋只着袜子烘脚的话,还要注意别烫到。   乡下人那时候冬天家家户户都会用铜踏,因它是用黄铜做的多,又是踏在脚下的时候多,潭村那一代都叫铜踏,冬天它的用处可大了,因铜踏保温时间长久,灶里的火早熄灭了它还能暖和,雨雪天的时候,晾晒不干的衣服叠起来放到铜踏上面烘也行,还有那些老人家最喜欢用铜踏取暖,手里捧着的有,脚下踩着的有,提着铜踏遛弯的,找到个太阳晒的好的地方坐下来,再脚踩铜踏和人聊天,不晓得有多惬意。   一般来说,用铜踏取暖的总是老年人的多,小孩子自身火力足,一般都不怕冷,但是阿辞都冻的发热感冒了,阿辞妈妈就想着叫她带了铜踏到学校去,免得她再受冷了。   阿辞想了想,一年级班级里人多,这几天天冷,确实有别的同学带了铜踏来上学的,老师也并没说什么,那就是可以带了,她就点点头,“明天我带一个去,我看别的同学也带的。”   “这么冷的天,教室里又冷,别的同学有病了的吗?”   “有的,有好几个生病了呢,妈妈,我都听到他们老咳嗽的。”   阿辞妈妈就皱眉,几十个孩子在一个教室,大概阿辞也是被生病的同学传染了,据说冬天人一受冻,就容易得什么流行性感冒,也不知道一个病有什么好流行的?   “爸爸回来了!”阿辞站门前一直盯着路口的,远远的爸爸的身影一进路口就看到了,这时候天还没黑,人都还能看清楚,就是雪下的大,大家都躲家里了,路上都没什么人走动,阿辞爸爸大步走过来,看门前母女两个等着,阿辞爸爸先看了下阿辞,摸摸她额头,阿辞又喊了声爸爸,爸爸就一把抱起阿辞,抱着就进大门里面去,边走还边埋怨老婆:“天这么冷,阿辞还病着,你带她出来做什么呢?”   “就站了一会儿,阿辞等你呢。”   “我就回来的,你还要等我做什么,还带着孩子,你可真是...”   “爸爸!”阿飞从奶奶家跑出来,手里抓着个木头枪,那是外公给他做的一把木头枪,仿造电影上的,就是样子粗略的有一点像,但是这就够阿飞高兴很久了。   阿辞爸爸放下女儿,又去搂了下儿子,他出去的时候戴了斗笠的,进门了就赶紧拿下放在门前,又把家里门关上,免得热气都跑了,他又搓搓手,这天实在太冷了。   阿辞妈妈到灶头上去忙碌,阿辞爸爸却先上了楼,也不知道是要干什么去。   “你上楼做什么?快点下来吃饭了。”   “我就来的。”   阿辞妈妈在楼下,这时候就把里面那口锅里一直盖着的馒头去拿出来,又把外面的那个锅加了水,再去灶膛里点火烧了,没一会水开了,就加了些咸菜,家里每人一碗咸菜汤就萝卜丝馒头,还有没有馅儿的淡馒头,晚上家里人都吃的十分高兴,主要阿辞爸爸爱面食,连着两个孩子也爱吃,阿辞妈妈是家里人喜欢吃什么,她就尽力满足,看家里人吃的满意,她是最高兴的。   晚饭很快就吃完了,阿辞妈妈收拾了碗筷,又舀了安在灶上两口铁锅中间的铜罐里的热水来给孩子们擦了脸,又帮他们脱了鞋袜帮他们洗脚,一个脚盆里,阿辞阿飞两双脚踩进去,热水就满了起来,妈妈帮他们一个个脚趾间摸过去,阿飞怕痒,被妈妈摸的哈哈傻乐,脚也不停的动,幸好妈妈抓着他的脚,要不他早跳起来了。   洗完脚之后,妈妈倒了洗脚水,又洗了下手,才拉开抽屉,打开百雀羚蓝色的扁平盒子,挑了一点油脂给孩子们擦脸,冬天不擦一些面油,两个孩子皮肤嫩,冷风一吹都要皲裂了,阿辞妈妈伺候好了两个孩子,阿辞爸爸本来坐在一边的,这时候就一手抱一个,带着两个孩子上楼,他们的鞋袜穿了一天都湿了,阿辞妈妈在楼下,把棉鞋子塞进灶洞里晾着,袜子洗了晾在铜踏上,等明天早上起了就能干些。   阿辞被爸爸抱着上了楼,等走到床前,阿飞就不安分了,爸爸刚松开手,他就蹦跶着跳到了床上,阿辞是被爸爸放下去的,爸爸又拿了阿辞中午吃的药来,他翻来覆去的看那剩下的药片,阿辞也不知道爸爸是在看什么,等阿辞妈妈上了楼来,看他手里拿着药片坐着,两个孩子都钻被窝里睡着了,就问他:“你怎么不坐进被铺里睡呢?”   “我想着这药的事。”   “这药怎么了?”   “也否晓得是药还是村里的赤脚医生害了人了。”   “你说什么?!出什么事了?”阿辞妈妈很是吃惊,中午请医生来看阿辞的时候,也没见他有什么异样呢?   “下雪天你呆在家里,也听否到这消息,也是今天下午才出的事情,就是村里木海家的女儿,大女儿,和咱们阿辞一样大,在一个班里读书的,前天发烧生病的,木海带着她去了医生那看病,拿了药回来吃的,吃下去没退烧,夜里还发热昏睡,就又吃了药,昨天一天都睡在床上,孩子也否讲话,家里人都没注意,今天才发现,那女孩子居然听否到大人讲话了,耳朵聋掉了,我从你娘家回来的路上经过他们家门,他家闹哄哄的,我就站着听了一会,才知道出了这事。”   “聋了?!这怎么可能呢?”阿辞妈妈太惊讶了,她迅速的看了下床上睡着的孩子们,压低了声音又问道:“她吃的什么药?现在真的一点都听否到了吗?”   “和阿辞吃的药否一样的,我刚才回来上楼就看了,咱们阿辞也好好的,他们家木海是把脸盆在她耳朵边敲,那孩子一点都听否见否晓得,是真的聋了。”   “真是罪过啊,好好的孩子,这样就聋了,她以后可怎么办哦...”    ☆、雪灾      冬日的清晨,对于要早起的人来说,真的是最痛苦的时刻,温暖的棉被里那么舒服,而人们却偏偏要强迫自己起来,乡下的人们是已经习惯了每天早起干活,但是冬季的雪日里,下着这样大的雪,起来也是无事可干,阿辞爸爸早上醒了也没起,阿飞睡在他旁边,他看看儿子,又看看旁边床上一个人睡着的女儿。   昨天晚上他们夫妻两个说的话,阿辞早就睡着了,自然是没有听到,阿辞爸爸睡觉前,还去摸女儿额头,确认是没发烧,这才放心睡觉,半夜里的时候,他还知道身边的妻子起来去看女儿,大概摸摸孩子并没有发热,这才又放心睡下,早上五点不到的时候,习惯了早起的两夫妻就都醒了,阿辞妈妈要起来,阿辞爸爸拉着不让她起,说是下雪天起那么早做什么呢?阿辞妈妈勉强又多躺了半个小时,还是忍不住又起来了,她一个人先下了楼,倒了热水刷牙洗脸,又拿了扫帚把家里地上扫了一次,又擦了桌子,这才打算早饭。   家门外的雪还在下着,地面上的积雪已经到了膝盖的高度,这一场雪下的实在是太久了,往年下的雪再多也没有像今年一样久,别人家的屋顶上的雪积的太多,都让人担心要压垮房顶了,阿辞家的屋顶和隔壁奶奶家的,都被阿辞爸爸和五叔爬上去清理了一遍,现在倒是暂时不用担心雪太厚。   灶膛里的火点起来,铁锅里舀进水,阿辞妈妈先把早上要吃的馒头拿出来,昨天特意多做了些,就是为的可以多吃几次,家里并没有别的熟菜了,阿辞妈妈从腌菜坛子里挖了一碗腌菜出来,和馒头一起放在锅里的蒸架上蒸,灶膛里的火旺了起来,暂时可以不用管,她就又站起来从腌萝卜的坛子里夹了三个萝卜出来,腌制没多久的萝卜还保持着本色,拿菜刀切开成薄片,吃着酸脆可口,这就又多了一碗腌萝卜可以当菜。   灶上的锅里蒸汽袅绕,里面的食物应该已经熟了和热了,这时候离早上六点还差几分钟,阿辞爸爸下了楼来,刷牙洗脸之后,说先出去看看再回来吃早饭,阿辞妈妈就上楼去看孩子们,阿辞还睡的迷迷糊糊的,阿辞妈妈有些凉的手搭到她额头上,阿辞就清醒了些,睁开眼睛看了看,妈妈正低头看着她,阿辞张开嘴想说话,却觉得自己喉咙发疼,不由自由的就咳嗽了起来。   阿辞妈妈赶紧扶起阿辞,“阿辞你怎么了?”   “妈妈我喉咙疼...”阿辞眼泪汪汪的,喉咙疼的难受,她刚才咳嗽了又连带着肚子都疼了起来。   阿辞妈妈有些着急,她想起昨天晚上自己男人说的木海女儿的事情,难道阿辞也会那样吗?可是阿辞明明没有发热了!她急得赶紧给阿辞穿衣服,阿辞被妈妈套上线衫又穿了棉袄,然后穿了袜子,又穿线裤和外裤,最后给阿辞穿上棉鞋,阿辞穿的圆滚滚的,阿辞妈妈抱了一下她有些吃力,就转而背起了她,阿辞很是不明白,问她妈妈:“妈妈你背我干嘛去呀?”   “你喉咙疼咱们看医生去。”阿辞妈妈背了她起来,又看了下还呼呼大睡的儿子,转身下了楼,到楼下顺手拿了个斗笠给阿辞,走到后门开了门,门外立刻就吹了一阵风进来,夹着几片雪花飘落,阿辞妈妈弯腰反手搂紧阿辞,叫阿辞把斗笠戴好,她自己就冒着风雪往医生家去,阿辞戴着斗笠,但是挡不住飘落到身前妈妈头发上的雪花,她就把斗笠往妈妈的头上戴,阿辞妈妈感觉到了,赶紧叫阿辞自己戴着,阿辞却不肯,她在妈妈背上,看着妈妈深一脚浅一脚的在深深的雪地里走。   辰光还早,即使已经六点多了,但是因为连日的下雪,早起出门的人并不多,巷子里就只有阿辞爸爸走过的脚印,出了自家的巷子,外面路上也一片白茫茫,只有两三行脚迹,阿辞妈妈背着阿辞小心翼翼的走,一边看着前面,想阿辞爸爸会突然出现就好了,但是她都转弯往医生家那边走了,阿辞爸爸还是没人,等到了医生家,他家的门倒是开着,阿辞妈妈就背着阿辞进去。   医生一家是和父母住在一起的,两个老人起的早,做子女的也不好睡懒觉,医生的老婆在帮着婆婆准备早饭,医生在和他父亲坐着说什么事,看阿辞妈妈背着阿辞进来,医生赶紧的就站了起来,走过来问:“阿辞这是怎么了?”   “否晓得呢,昨天吃了药烧就退了,晚上也没发烧,但是早上起来她说喉咙疼的很,还咳嗽了,请你给看看。”   阿辞被妈妈放着坐到了凳子上,医生拿了听诊器过来,先看了下阿辞的脸色,问阿辞是喉咙疼吗?阿辞点点头,忍不住又咳嗽了几声,医生又叫阿辞把嘴巴张大了,舌头伸出来给他看下,然后就叫阿辞闭上了嘴巴。   医生又把听诊器从阿辞胸口的毛线衫里伸了进去,冰凉的听诊器贴到了阿辞的胸膛上,冷的阿辞打了个寒颤,医生赶紧安稳她:“阿辞不要怕,一下就好了。”   医生全神贯注的听了会,期间阿辞还连声咳嗽,等医生收起了听诊器,阿辞妈妈赶紧问道:“阿辞是怎么了?没事吧?”   医生又拿了水银体温计来给阿辞含着,叫阿辞不要松开嘴巴紧紧含住,一边回答阿辞妈妈:“没事,还是感冒的事体,昨天发烧也是因为受冷了感冒了,虽然烧退了,但是呼吸道发炎就会喉咙疼,阿辞小孩子抵抗力弱了点,再开点药去吃就好了,没事的你放心。”   阿辞妈妈听医生这么说,放下了一半心来,但是转而又担心起药的事情来,还有木海家女儿的事在前,虽然平常村子里都是医生在看病,也没人说他害了谁家孩子,但是昨天的事情一听到,再来这里看病,总觉得是提心吊胆的。   医生等时间差不多了,就去阿辞嘴巴里拔了体温计出来,看了下说道:“发烧是不发烧了,就是喉咙里发炎还有感冒咳嗽的事,先拿药去吃两天吧。”   阿辞妈妈答应了,看医生开了药来,就接过来看了下,阿辞妈妈就读了几年书,三十多年过去,平常也用不到字眼,早就忘记的差不多了,这时候就看了看,和平常吃的药长的也差不多。   医生看她看着药,面上有些迟疑,怔了一下忽然想起什么,就说道:“你放心,这个药是安全的,没问题的。”   阿辞妈妈尴尬了,赶紧的就从裤袋里拿了钱出来,医生并不接钱,只是笑道:“你先拿了药去吃,等阿辞好了再给我也不迟。”   阿辞妈妈哪里肯答应,但是医生坚持不收,她也没办法,想想家里的儿子,还有病怏怏的阿辞,也就收了钱回来,背了阿辞回家,等她们走到自己家巷子那边,远远的阿辞爸爸看见了,赶紧的就过来,一边抱过妻子背上的女儿,一边问道:“我回家就不见了你们,吓了我一跳,阿辞这是怎么了?”   “刚才还没起床就说喉咙疼,我怕是有事,赶紧就背着去医生那看了。”   “阿辞没事吧?医生怎么说呢?”   “说是感冒喉咙发炎的问题,没别的事,只要吃了药就好。”   “要吃药啊?”   “我还有些不敢拿药,医生说这个药是安全的,还不肯收钱,要我们阿辞病好了再去付钱。”   “嗯,医生倒是个通道理的,早上我出去转了一圈,木海哥的大女儿确定是聋了。”   “那他们家...没去找医生麻烦吗?”   “怎么好找医生麻烦呢?一样的药,别人家的孩子吃了就没事,照样的活蹦乱跳贼新鲜的,就只有他家的女儿变成了这样子,你要怪医生也没道理的。”   “那怪谁呢?他家女儿也太可怜了,好好的孩子变成这样。”   “怪谁呢?怪自己的命吧。”   “唉...”   三个人边说边走,一会儿就到了家里,家里静悄悄的,阿辞妈妈先上楼去看了下阿飞,这孩子还傻乎乎的睡着呢,阿辞妈妈看了下窗外阴沉的天,也就不叫醒孩子了,冬天大雪天,多睡会也好。   楼下阿辞爸爸放女儿坐好,去灶上锅里看了下,看热着昨晚上的馒头,还蒸了碗咸菜,就都端了出来,灶上还放着切好的一碗腌萝卜,这就是早上的饭菜了,就都端到了桌上,阿辞喉咙疼,又不想说话又不想吃东西,坐在凳子上都不舒服,看饭菜端上来,爸爸拿了个馒头给阿辞,阿辞摇摇头不想吃。   “阿辞听话,饭总是要吃的,吃下去才有力气病才能好呢。”   阿辞张张嘴:“疼,否要。”   阿辞妈妈从楼上下来了,看阿辞这样不想吃饭,就说道:“那等下妈妈给你熬粥吧,你先去床上睡着。”   阿辞爸爸就抱起阿辞到了楼上,帮女儿脱了鞋袜和棉袄衣裤,让她重新睡下,又看看儿子,睡的猪一样惬意,家里人早上来来去去的都没吵醒他。   等阿辞爸爸看女儿闭上眼睡好了,他就又下了楼来,拿起有些凉了的馒头几口就是一个吃完了,又拿了一个咬了吃,这才说道:“我出去转了这会,看到哑子叔的房子被雪压的塌了一半呢。”   “啊?那他可怎么办呢?昨天夜里的事吗?”   “嗯,说是半夜里哗啦一声就塌了的,还好没压到人,就是灶头被压垮了,哑子叔现在是住到了他家隔壁的人那里。”   “还好人没事,可这雪一直下,哑子叔的房子也没办法修呢。”   “等天晴了再想办法,你看家里有什么吃的,整些出来我拿去给哑子叔。”   “拿几个馒头去吧,还有就是带几个番薯,别的咱们家里也没什么了。”   “哑子叔家番薯应该也有的,下雪天你没事的话多蒸些馒头出来吧,我多拿几个去,他在别人家里吃饭呢...”    ☆、起意      阿辞模模糊糊的躺着,很快就睡了过去,等她被妈妈喊醒的时候,发现窗外的雪居然停了,阿辞妈妈用调羹喂女儿吃粥,特意另外煮的粥里加了点白糖,吃进去就甜甜的,引得阿辞多吃点。   阿飞已经起来了,他在楼下吃完了馒头,又喝光了咸菜汤,然后想起刚才看到妈妈端了碗粥上楼去,他知道姐姐病了躺在床上,他蹭的跳下凳子,噔噔噔的跑上楼来,看妈妈端着粥在喂姐姐,虽然阿飞刚吃饱了,但是看着妈妈喂给姐姐吃,他不由得也眼红,走到妈妈旁边,靠着妈妈,看看床上坐着的姐姐,又看着妈妈舀了碗里的粥喂给姐姐,阿飞就眼馋了,乌溜溜的大眼睛盯着那调羹里的粥看。   妈妈看到他这个样子,倒是笑了起来,阿飞很疑惑的抬头看着妈妈,妈妈又舀了粥喂给阿辞,这才对阿飞说道:“这个粥你不能吃,你姐姐是感冒了呢,不能一个碗里吃东西,说是要传染的呢,阿飞你要吃的话,妈妈下楼去再给你盛一碗吧。”   阿飞眨眨眼,他又不饿呀,“否要啦,给姐姐吃吧,我去找江江玩呢。”   “嗯,那你去吧,不要和江江打架呢。”   “哦!”阿飞像个小兔子一样,飞快的就跑下了楼。   阿辞让妈妈喂了大半碗的粥之后,实在是不想吃了,妈妈也没勉强她,就依旧让阿辞睡下,然后下了楼洗碗喂猪,阿辞爸爸是拿了些吃的给哑子叔送去了。   天上终于不下雪了,笼罩了许久的阴沉沉的云层也慢慢散开了,但是还是没见太阳,天色还是阴着,风呼呼的吹,冷的出门行走的人缩手缩脚的直低头,这几天生病的人特别多,老人大多是年老体弱的,连下了几天大雪,有抵抗不住这寒冷的就生起病来,其中就有大宝的岳母珍莲的娘。   珍莲娘刚有些流鼻涕打喷嚏的时候,她自己还不在意,乡下人稍微有些病痛,是根本不舍得去看病的,熬一熬就对付过去了,谁舍得去多花钱呢?但是也许是人老了体力精力都衰弱,抵抗不住病魔的袭击,就这两天功夫,老人家就躺下起不来了,浑身忽冷又忽热的,人整天昏沉沉的,幸好这几天大宝不用出门干活,能一直在家照顾她,顺便带着女儿,他白天的时候很少有时间陪着女儿,一直就是干活干活干活...   天天的辛苦劳作会让人麻木到不去想很多事,大宝从夏天忙碌到冬天,自己的女儿都是岳母在照顾,一般他早上起来,岳母早就起了,给他烧好了早饭,让他吃了去中山干活,中午回来也是现成的饭菜,他午间还能休息睡上一会,岳母会哄着女儿睡着,不让她吵着她爹睡觉,等傍晚他回来,一般晚饭都在烧了,他还能趁着这个时候,再去山上干点活,到夜里点了灯吃饭,一家三口三代人,家里也热闹些。   大宝的媳妇珍莲在的时候,家里也是这样的和睦,但是自己娘和妹妹总是时不时的来让他们烦恼,但是在妻子被她们逼得自杀去世之后,他妹妹是再没敢来,就是今年中秋,都没托人带八月半的礼来,往年好坏总是有点东西拿来的,今年完全是一点都没了,这又惹火了他娘,八月十五那一天她站在巷子里,从早骂到晚,后来是几个老太太实在听不下去了,去劝劝她却反而被她骂,乡下的老太太们筋骨硬,可没有服输的道理,就在巷子里和她对骂,骂来骂去的,老太太们有的是帮手,她们家里人找了来,虽然不是跟着骂人,但是一起帮嘴,大宝娘也就不敢再啰嗦了,那天倒是一场热闹,他娘又被村里人家看了笑话,不过那已经和大宝无关了,他也是干活时候,一起上工的人告诉他的,他听过也就算了,也不会去注意。   但是家里住着的岳母却不一样,老人家把女儿嫁给她,没几年他却害的岳母失去了唯一的女儿,他接了岳母来,想的是照顾她终老,但事实是岳母她一直在照顾她,丧女之痛又让老人老的十分之快,本来挺直的背迅速的弯了,总也直不起来的样子,过度的打击让她的身体也垮了一半,这一病了就显得十分的吓人,大宝很是担心,请了村里的医生上门看了几次了,医生说就是年老体弱的事,再加上有些感冒受凉发烧,冬天了老人孩子抵抗力弱,病了总比年轻人厉害些,只要好好照顾按时吃药就会没事的。   但是珍莲娘的病却有些厉害,她昨晚高烧一度到了三十九度,人都昏迷了,大宝跑去喊了医生来,给他岳母打了针,又一直看着老人到半夜,自己怀里还抱着两岁的女儿,孩子也不大哭,包在小被子里出奇的安静,半夜的时候,大宝看着岳母脸色好了些,摸了额头也不烫了,听她呼吸也不急促了,这才放心去睡觉,睡了没两个小时,又在凌晨五点起来看,大宝是真怕她会醒不过来,好在老人家神智已经清醒了,大宝去探她额头温度的时候,珍莲娘睁开了眼睛,神色清明的看着女婿,大宝差点都哭了,他可就剩下这一老一小两个亲人了,“娘,你总算是醒了。”   “我睡了多久了?”   “一晚上了,昨天晚上你高烧,人都昏迷了,我喊了医生给你打了针,又给你留了药,还好半夜里你就退烧了。”   “我觉得身上累的很。”   “嗯,娘你得好好歇歇,都怪我没照顾好你,家里活又多,孩子又要你带着,累倒了你。”   “哪里,这都是我份内事。”   “娘你饿吧?我还是先去烧早饭给你吃。”   “好,你把孩子的被子盖好。”   大宝听话的又给女儿去拉拉被角,确保风吹不进去,这才下了楼去烧早饭,等他端了一碗粥上来,扶着岳母坐起来吃的时候,他本来坐着一边看着女儿的,岳母却忽然对他说:“大宝啊,娘病了这一场,忽然就想明白了一件事。”   “娘你想到什么了?”   “娘想着,也该给你找个媳妇了。”   大宝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娘你说什么?”   “我说我也该张罗着给你找个能照顾你和孩子的人了。”   “娘你说什么傻话,我说过再也不娶人,我对珍莲说过的。”   “娘晓得你的心。”   “那就不要再这么想了,我们好好过日子就行。”   “大宝啊,娘老了啊,我以前还想着,就算我四十多了快五十岁了,但是帮你带带孩子做做饭,照顾照顾你们两个应该还是可以的,可是人老抗不住的事太多了,珍莲去了带了我一半的命去,我熬不了太久了..”   “娘!”   “你听我说完,我这次昏过去,好像就是做了个梦一样,珍莲清清楚楚的站在我床前,对我说着话,说她想我了,我醒了过来一想,大概她地下孤孤单单的,想要我去陪着她。”   “娘!珍莲哪里会这样想,你是生病了做梦呢。”   “但是娘是真的想通了,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支撑多久?孩子才两岁呢,你又这样年轻,要是我去了,你又要忙着赚钱养家,又要照顾小囡囡,哪里照顾的过来呢?”   “娘,你别这样想,我真的否会再去找人了,我娘她那样的人,珍莲这样好的媳妇都被她欺负死了,我对否起珍莲,哪里还能再去找人,我一个人过一辈子就行了。”   “可我否放心呢,这半年多了,你辛辛苦苦的上山下地,又去攒钱养家,还把钱都交我管着,娘晓得你是一心一意的人,没那样的花心思,但是娘也可怜你啊,你年轻轻的,就要这样受苦到老吗?小囡囡就要这样没娘照顾吗?要是我病倒了去了,谁来照顾你们两个呢?要是你出门干活去,小囡囡一个人在家吗?万一出点事呢?”珍莲娘边说边掉下泪来,“我想着你是绝对否会去找人的,还不如我主张着给你找个,这样等我走了也放心些。”   大宝一个大男人,老婆死的时候哭了一场,从那之后半年多了,再没红过眼,现在却被他岳母说的红了眼,“娘,你是照顾我,可我哪里有心思再找人,我心里就珍莲一个。”   “娘晓得娘晓得,心里的人哪能那样快忘记呢,不过,娘也要给你留意着,有好的女子,娘就给你去说说看,娘老去之前,总要给你们安排好才能放心走呢。”   大宝被他岳母说的心里十分难受,岳母这一病,看上去人是好了些,只怕心气却更低了些,人老了就怕精气神倒了,那样老人会老的很快。    ☆、冬雪   阿辞爸爸这一早上提了吃的给哑子叔送去之后,就在那边坐了会,来看哑子叔的人还挺多的,乡下穷地方,大家都没什么好东西,来看哑子叔的人们大多就拿了自家有的东西,不过是些番薯土豆萝卜之类的,哑子叔自己一个人,田地也不多,常常会粮食接不上不够吃,但是他是个老好人,喜欢帮大家的忙,夏夜里帮大家守着晒场不说,有些人家农忙的时候忙不过来,叫他帮忙一起干,也就是招待一餐饭就行,哑子叔勤恳老实,爱找他帮忙的也多。   他还爱看护孩子,他孤零零的一个人到老了,看到别人家的孩子却爱的不行,有空闲的时候,他就喜欢陪着孩子们玩,小一些的孩子让他抱着,他能一直哄着不哭,大一些的孩子就不喜欢和他玩了,因为喊他也听不见。   他家的房子被雪压的塌了一半,早起的人们没多久就把这事传了个遍,村里还有另外的人家也一样糟了难,也是房子被压塌了,不过幸好人都没事,各家的亲友都肯帮忙,半早上雪停了之后,就有人家在扫雪搬东西,准备清理了之后就等天晴了好建房。   还有新建房的人家,尤其阿辞外公家新房那一排,有的人家因为干活慢了,有房顶都还没弄好的,幸好里面什么都没有,就是个屋壳,乌黑的泥地上倒也不怕被白雪埋了,就是房子中间那两根横梁,浅黄色的木头上都是一层雪,阿辞爸爸路过的时候,都看的替主人家心疼,人都还没住进去,快盖好的房子却被风雪肆意占领了。   阿辞爸爸是来看看阿辞外公家的新房子的,全部建好之后,门窗全部开着晾晒了几天,因为都只有一层,刚建好潮气是重了些,又因为阿青的婚礼是在明年正月初六,元东的婚礼是定在正月十八,父子两个就也不急着搬出来,等过了这个年再搬也不迟。   阿辞爸爸绕着房子前后走了一圈,新房子挺好的,看着没什么问题,屋后的山壁也没石块泥土掉落,站在屋后抬头看,山上灰黄的树枝在厚厚的白雪里挣扎着露出少许,整座山都静寂无声。   阿辞在家睡了一觉之后,喉咙还是疼,又咳嗽的厉害,吃了药也不见得好,第二天的时候,因为她一直咳嗽,阿辞爸爸又带着她去医生那了,这一次拿了药来,就付了上一次的钱,父女两个看完病出门的时候,还碰到了背着岳母来找医生的大宝,阿辞爸爸抱着阿辞赶紧的就让开让他们进去,听医生在说,大宝的岳母病是好了一些了,今天再打一针,药还是要继续吃。   这一天虽然没下雪,但是天还是阴着,阴冷的北风吹着,雪也不融化,屋檐下挂起了长长的冰柱子,也没见消融,潭村的瓦房都是人字屋顶,阿辞家这边是上下两层的单间一字房,楼上屋檐下挂着的冰凌,在自家的窗前趴着伸手就能抓到,因为天冷,阿辞又病着,妈妈就叫两个孩子都在家里呆着,阿辞躺在床上,因为睡的多了也就醒着看妈妈打毛衣,阿飞却不肯在床上躺着,他在楼板上跑来跑去,拿了那把木头枪自己玩的十分高兴,不过转眼间,他就又瞄上了窗外的冰凌,远远的站着,隔着玻璃拿木头枪瞄准了冰凌,嘴巴里喊着:“啪!啪啪啪!打下来了!哦~~”   窗外的冰凌当然没有被打下来,但是阿飞却起了要玩冰凌的心,窗户太高他也打不开,就要妈妈给他摘一根冰凌玩,妈妈自然是不肯答应,这么冷的天,小孩子玩这个也不好,冰凌化开了还要打湿棉袄,这样的天气,洗了衣服几天都干不了,就是拿铜踏烘也不够啊。   “阿飞你别玩这个了,妈妈给你下楼煮南瓜和红薯吃好否好?”   阿飞听到妈妈去做吃的,那有什么不好呢?赶紧就笑眯眯的大声说好,阿辞也不肯继续躺着,就跟着起来,母子三个一起下了楼,等这天在外的阿辞爸爸回来,家里就都是煮红薯的香味,藏了一段时间的老南瓜也特别的甜,加了白糖一样的甜,又是软烂可口的,喉咙不舒服的阿辞都吃了好几块,妈妈又叫阿飞端了几块南瓜送去隔壁奶奶家,阿飞捧着碗回来的时候,碗里面多了几颗纸包糖,大概是奶奶得了哪家的喜糖,但是省下来没吃留给孩子们的,妈妈看碗里总共六颗糖,就剥了两颗分别给阿飞阿辞吃了,其他的放碗橱里明后天再吃。   前后的门窗都关着,家里因为灶里烧了火而多了些热气,一家人又都在,阿飞大呼小叫的跑来跑去绕着爸爸玩,妈妈在灶前烧火,准备晚饭,病怏怏的阿辞被妈妈带着在灶膛前坐着,灶里烧着火,火光温暖明亮,坐着的地方就暖和,舒服的阿辞昏昏欲睡的,爸爸看她在灶前打瞌睡,不由得笑了起来,一手抱了阿飞,就走到灶前去,把阿辞也抱了起来,女儿儿子左右两边坐着,爸爸还照顾着灶膛里的火,妈妈在灶上忙,放在灶台上的洋油灯幽幽的明亮着这一间屋子。   这天的晚饭,家里人都吃的少了,下午的红薯南瓜吃的太多了哦。   阿辞这次感冒,缺了两天的课了,第三天的时候,早上早早的就显示出一派好天气的模样,灰沉沉了几天的天空总算露出了蓝色,看样子是要出太阳了,阿辞爸妈一早烧了早饭,又端了饭上楼给两个孩子吃了,叫他们都在楼上睡着吧,阿辞想要去学校上课了,但是妈妈觉得女儿还没好,天又是这样的冷,叫阿辞明天再去好了。   爸妈匆忙的出门去了,雪积的太厚了,今天太阳出来,那些雪融化开的话,地里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上山是不敢的,山上的雪更厚,但是山脚的地里却是可以去看看,路边的沟渠也要去照看下。   阿辞在家却睡不着了,阿飞是又睡着了,阿辞精神好多了,虽然咳嗽依旧,但是喉咙不怎么疼了,她这几天就一直躺着的时候多,今天实在不想睡想去学校了,就自己穿了衣服起来了,三天没背的书包背上,阿辞下了楼来,后门刚打开,就是一点水滴下来,阿辞抬头一看,屋檐下的那些冰凌都在融化,滴答滴答的水滴不停的砸下地面来,倒弄的和下雨一样,巷子两边都是积雪,水滴砸在上面,砸出了一个个窟窿,太阳照射到了屋顶,但是晒不到这后门的巷子,冰依然存在,阿辞有些犹豫,到底去不去学校呢?   “阿辞?你站在后门做什么呢?”隔壁的五叔走出家门,走几步过来就看到了小侄女在发呆。   “五叔,我想去上学。”阿辞觉得还是去吧,教室里那么多小伙伴在,都三天没看到老师啦。   五叔看了下泥泞的里面,转个身就蹲到了阿辞面前,“上来五叔背着你去吧。”   阿辞就往五叔背上跳,五叔背起了她,拍拍阿辞叫她不要动,就背着小侄女往晒场上走。   天太冷了,呼吸之间都是寒气,走出巷子,满眼的阳光耀目,远远的山和地都是一片白茫茫,眼面前除了人走的路,其他所有的地方都被雪掩盖着,就是中间路的两旁,积雪都到阿辞的膝盖上面了,五叔是大人,背着她走路还爽快些,阿辞想这雪这么大,不晓得有多少同学来上课了呢。   五叔一直背着阿辞到教室门口才放下她,阿辞下了地跺跺脚,这天可真冷啊,她探头看了下教室,居然大家来的差不多了,胡老师已经在带着孩子们读早课了,看阿辞来了,赶紧招手叫她进去,阿辞回头跟五叔说了声,就小跑着进了教室。   胡老师摸摸阿辞的额头,问她感冒好了吗?   阿辞摇摇头,咳嗽还没好呢。   胡老师就叫阿辞先去座位上坐下,阿辞放好书包坐好了,这才发现后面少了个人,同学里一个叫兰珍的,没有坐在座位上。   等阿辞他们开始上第一节语文课的时候,阳光下的潭村,温度一点点高了起来,太阳一出来,连续多天的阴冷天气,终于被温暖的阳光打败了,雪加快了融化的速度,冬天的太阳对人类来说,真的是个宝,太阳一出来,老人们都提着铜踏出门了,找个阳光肆意照晒的地方,坐下来好好的晒晒太阳,多少天都没见太阳了,人都要发霉了,这太阳一出来啊,天地都变样啰。   金光万丈的太阳,温暖了冰天雪地的潭村,被太阳照到的地方,一些雪开始融化,村子里的道路,早有两边住着的人家清理出了路,雪就堆在路边,村中的大井边,因为是天天都要来挑水的地方,井台周边的雪是天天扫的干干净净的,这时候的太阳一晒,残余的冰都化了,蜿蜒的水迹又一点点的被太阳晒干,井台边上的小店门口,坐着那些儿晒太阳的老人,眯着眼睛惬意的享受太阳的温暖,远远的都能看到头发上丝丝的热气冒出。    ☆、偏方      阿辞中午还没放学,从山上回来到家看不到阿辞的妈妈,一开始还以为她在前门玩,去看了下没人,周边找了一圈没找到,隔壁的婆婆家里门关着没人,想问都问不到,阿辞妈妈不放心起来,急得到处找,但是都没看见阿辞,想想她应该不会跑到哪里去,忽然想起来难道是去学校了吗?阿辞妈妈回家去看,果然女儿的书包不在了,这才放下心来,在家准备起午饭来,等午饭烧好了,阿辞还没回来,阿辞妈妈想着女儿病还没好,外面又冰雪满地的,就去教室里接孩子,她到教室外的时候,阿辞他们还没下课,阿辞妈妈就站着等了一下,其他也不放心孩子的爹妈,也有来接的,一起都站外面等了。   教室外的晒场上雪也没有融化,站在教室门口看去,茫茫雪地里,只有人们来去行走踩出来的几条路,看远山白雪皑皑,看天色冬日暖阳,可惜就是半早上起风了,这风太冷了,北风呼呼的吹,没遮没挡的地方,太阳的那一点温暖根本抵抗不了寒风,刚有些融化的雪,在风的摧残下,重新冰冻了。   阿辞妈妈等了一会儿,孩子们就放学了,一个个小家伙争先恐后的跑出教室,阿辞一下看到了妈妈,脸上就笑了起了,“妈妈你来接我吗?”   “妈妈不是叫你在家再休息一天么?”   “我好了呀,就想来上学了,我都三天没上学了呢。”   “来,妈妈背着你走,这雪化了一点又冻上了,摔了可不好。”   阿辞扑到妈妈背上,看周围的同学也有一样被爸妈背着走的,妈妈背起了阿辞往家走,阿辞问:“爸爸呢?”   “你爸爸在家呢,在帮你奶奶劈木柴。”   “哦,早上是五叔背我来的呢。”   “我就说你怎么一个人跑学校来了呢。”   “五叔看我站着就问我啦,然后就背着我来的,妈妈,我后面坐着的兰珍没来上学呢,其他同学都来了的。”   “兰珍?”阿辞妈妈想了下,就想起来这就是那个聋了的孩子的名字,这是立刻就不上学了?自己女儿想必是还不知道自己同学出事了。   “就是有点木呆呆的那个啊。”   “阿辞你怎么好随便说人家呆呢?”   “是因为她真的很呆啊,老师教的她都不会读呢。”   “那你们也不能欺负她呢,随便欺负别人是否好的。”   “哦,我也没有去欺负她,就是觉得她呆呆的。”   “阿辞,妈妈跟你说,这个兰珍呢,以后大概都否会来读书了。”   “为什么呢?她也病了吗?”   “她...大概也算病了吧,是聋了听否见了呢。”   “什么?听否到了?为什么啊妈妈?”   “你爸爸听来的,说是生病发烧,药吃的否对,然后人就聋了。”   “妈妈我再也否要吃药了!”阿辞听的害怕极了,她昨天还在吃药呢!   “阿辞乖,否要乱动,妈妈要背不住你了。”   阿辞听话的伏贴在妈妈背上,心里也不知道想些什么,妈妈见她这么安静,又怕她吓到了,就说道:“阿辞否怕啊,医生给你吃的药都是好的,咱们没事的。”   “那兰珍为什么会聋了呢?她以后都这样了吗?”   “妈妈也否晓得为什么大家吃一样的药,就她变成了这样,她以后啊,谁也否晓得她以后能否能听到了,可怜啊..”   “聋了?是否是就是跟哑子公公一样了呢?”   “嗯。”   “连话也说否出来了吗?兰珍说话蛮好听的呢。”   “要是她以后一直听否到声音,她就会连话都说否出来的。”   “妈妈她好可怜啊。”   “嗯,到家啦,你下来吧。”阿辞妈妈放下女儿,推开自己家的后门,门开了,里面的声音也传了出来,阿飞在喊妈妈回来啦吃饭饭啦~   冰天雪地里走进热腾腾的家里,真的是件十分舒心的事,阿辞爸爸看阿辞背着小书包回来的,赶紧笑着夸她:“阿辞你自己读书去啦?真是听话啊。”   “五叔背我去啦。”   “哦,你五叔还去镇子上了,中饭都否回来吃,这大冷天的,他师傅还有什么活好干的。”   “谁晓得,大概有事吧,我们快吃饭吧,等下饭菜都要冷了。”阿辞妈妈提起锅盖,一阵热气冒出,贴着锅边蒸的红薯扑鼻的香味,锅里的菜倒没有几碗,只有咸菜和蒸的白萝卜片和白菜,还有一碗土豆片汤,四碗菜都端出锅放在灶头,阿辞妈妈又拿了猪油罐来,挑了一点猪油放到萝卜片的碗里和白菜还有土豆汤里,都是素菜一点油都不加的话也不好吃,白菜和萝卜都是洗干净了就切开放在锅里蒸的,熟了拿盐和猪油拌一下就吃,完全的天然滋味。   一时午饭吃过,阿辞爸爸吃饭时候听阿辞还要咳嗽,咳嗽的满脸通红,就叫阿辞下午别去上课了,还是在家歇着,他去学校帮女儿请假,叫老婆带着两个孩子睡会午觉,天寒地冻的,也没什么活能干,刚好在家多休息。   阿辞爸爸去了学校给孩子请假,胡老师听说阿辞咳嗽的厉害,她点点头说知道了,又叫让阿辞好好在家休息,小孩子就怕病了,兰珍病的成了这样,老师都替她可惜。   阿辞爸爸顺着回家的路从学校往家走,天上的太阳早上还好的,照在人身上还暖和,到了下午,也许是北风太厉害了,只觉得寒风入骨冷的人发抖,路上的几个人都把手左右插在袖子里团在身前,这样的姿势能暖和一些,阿辞爸爸年轻力壮的,倒还没冷到这个样子,他刚要往自己家的巷子里进去,后面就有人喊他,回头一看,是一起在中山干活的人,年纪比他大了十多岁的王老大。   王老大也一样是揣着手,穿着肥大的棉衣棉裤,慢吞吞的走过来,“你这是去哪呢?”   “我家阿辞病了,咳嗽的厉害,下午不去上学,我去给她老师说了一下。”   “咳嗽的厉害啊?我这里倒有个秘方,你要否要?”   “哦?快说给我听听。”   “我家大..女儿,她小时也咳嗽的厉害过,她爷爷,我是说我爹,他说的一个法子,就是去抓了麻雀,煨熟了吃下去,对咳嗽的小孩很好的。”   “还有这样的法子?我从来没听说过。”   “你年纪轻,你晓得多少事啊?总是我年纪比你大一点呢。”   “嗯,那也是,不过老大,这法子真有效?你家女儿真吃过煨熟的麻雀吗?”   “骗你做啥?我们大红真吃过的,你否相信啊?”   “哪个否相信了?这是要给我们阿辞吃的,她小孩子我怎么敢乱给她东西吃,总要问问清楚,要是我自己吃,你看我问否问你。”   “嘿嘿,那也是,你去试试吧,小女孩子体格弱,早点给她吃了好起来。”   “那我去抓麻雀去,大雪天里,这些小东西都躲起来了。”   “这个啊,你问我就对了,那边那些泥墙上,你看到没?都是洞呢。”   “洞里都是麻雀?这个我平常倒没注意过。”   “你连煨熟的麻雀都没吃过,你哪里晓得这个。”   “麻雀这样小的鸟,吃它做啥。”   “啊呀,小有小噶味道,天天吃猪肉,财主也吃否起呢。”   “那也说的是。”阿辞爸爸都被他说笑了。   “你快点去抓麻雀吧,抓几只煨熟了给你家阿辞吃,吃了咳嗽就能好的。”   “嗯,那我走了,回头再讲。”   阿辞爸爸回了家,家里三个人都在楼上,阿辞睡着了,阿飞还没睡,坐在被窝里看窗边的妈妈在打毛衣,阿飞难得安静了,乖乖坐着看妈妈用两根竹针打毛衣,他看的稀奇死了,乌黑的眼睛跟着竹针来回的看,妈妈却在看阿飞,看他有趣的样子,倒被儿子逗笑了。   阿辞爸爸上了楼,阿飞扑到爸爸怀里,他坐的有些困了,刚好做爹的抱着他,慢慢的阿飞就闭上眼睛睡着了,爸爸等他睡着,脱了儿子外面的棉衣,掀开被子把他放下让他睡。   “你也睡会吧。”   “我不睡了,还有事呢。”   “什么事呢?”   阿辞爸爸就坐到床边跟老婆说煨熟的麻雀对咳嗽有效,这样的偏方阿辞妈妈也不知道,想想这个倒比吃药好点,总归是没毒的,就是要吃这样的小东西,阿辞妈妈有些不忍心。   “你就是心太软,麻雀抢我们粮食吃的时候,哪个都恨它们,我们年年粮食都缺,这些鸟还要来偷吃谷子,烦起来都想打死这些鸟,吃几只麻雀也没罪。”   “我哪里是说有罪了,麻雀吃稻谷我也晓得,赶走了就好,不过现在是为了治病,真有效的话是最好了,那就去抓吧。”   “我去借部梯子来,你跟着我去帮我扶着梯子。”   阿辞爸妈两个就下了楼,两个孩子都睡着了。   等阿辞爸爸借了梯子来,放到路边的那间屋子的墙上,这家的房子建在路边,泥墙的房子,黄色的土墙上方经历了风吹雨打,都有了一个个的小洞,平常没人注意,这洞里其实都住了鸟,有麻雀和别的鸟,最多的就是麻雀,阿辞妈妈去问了这家的主人了,虽然鸟并不是他家的,但是总归是住在他家的墙上,主人笑哈哈的说快帮我们多抓几只麻雀走,阿辞妈妈笑答几只就够了。   阿辞爸爸从梯子上爬上去,到楼上的外墙位置,眼面前就是一个个的泥洞了,他带了根硬铁丝来的,拿手堵了洞眼,铁丝伸进去,刺到东西就用力戳进去,带出来一看,果然是只麻雀,已经被刺穿了翅膀,阿辞爸爸又连续的找了几个洞,抓了五只麻雀回来,拿回家煨熟了给阿辞吃,麻雀本身就是小鸟,退了毛之后根本没什么肉,煨熟之后勉强两只麻雀腿还有肉,阿辞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爸妈叫她吃,还不给阿飞吃,让她一个人都吃了也没见饱,阿辞还吃了半碗饭。   之后几天,果然阿辞的咳嗽就好多了,也不晓得是不是真的是吃了麻雀的缘故。   雪是慢慢的融化了,等路上再不见雪堆,村里的人们都上山去捡柴,有些树木经历了这许多天的风雪,有的就被压倒了,有些是断了树枝,一般砍柴的人们都不会去砍大些的树,但是这样天灾倒下的,那谁看到谁捡了就是,只要不是在谁家的地里,而是属于自己村里的柴山,那先下手就是自己的。   阿辞爸爸砍了许多被雪压倒的松枝回来,白天的时候一捆捆的晒在门前,因为近几天不下雪,天晴的很,松树柴就这样放门前晒着,阿飞这天跑出去玩,偶然间看到松针上有白白的一层东西,就像雪一样,前些天的雪都化了,没化之前阿飞抓了一把吃过,看上去和甜滋滋的白糖一样的雪并没有任何味道,这让阿飞很不高兴,但是雪都被太阳晒的融化完之后,阿飞却又想白白的雪了,雪多好呢,又可以玩又可以吃,还有冰柱子可以玩,可惜都没了,就算这些天依然冷的结冰,但是也没有那么多冰柱子了,眼面前的松针上白白的一层,倒真的很像雪,阿飞忍不住就摘了一根松针放进嘴里,意外的是居然是甜的!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晚了 - - ☆、薯糕      那个时候的白糖是很贵的,家里一般不大吃,有客人来了泡一碗糖茶是当时潭村这边惯常的招待,算是一般家里的奢侈品了,阿飞和阿辞是家里的孩子,偶尔撒娇想吃糖了,父母当然也给吃,但是也没有天天吃的道理,阿飞很喜欢吃糖的,这时候尝到松针上的甜味,和糖的滋味是一模一样的,他很是奇怪,怎么松树上的松针也会生白糖呢?   小孩子有不知道的事,就会去找爹妈问,阿飞看那有白色的糖的松针就一枝,就伸手折了来,拿着就跑回了家。   这个时候是午饭之后了,阿辞妈妈正在腌菜,早前种下的九心菜之类的,已经长成了很大的一株,拔回来晾干瘪一点,再洗干净了,切的碎碎的,在灶上没有做饭的那口铁锅里揉一下,再加适量的盐,要是不确定是淡了还是咸了,可以拿菜吃下尝尝咸淡,阿辞妈妈正拿了咸菜尝咸淡,阿飞就像小炮弹一样冲了进来,还一路喊着妈妈妈妈啊妈妈~   “阿飞怎么了?跑这么快?”   阿飞把手上的松针递给妈妈看,“妈妈你看,糖啊!”   妈妈看看手上的松针笑了,“这个啊?这个是松针糖,可以吃的,你吃吧。”   阿飞又递给一边的姐姐阿辞看,阿辞摘了一根含着吃,果然是甜的呢,就问妈妈:“妈妈,为什么糖在这个松针上呢?”   “妈妈也否晓得呢,以前的老人家说是蜜蜂把蜜落到松针上了呢。”   “蜜蜂是什么?”   “是虫子,山上有的,你看见过的。”   “虫子啊?虫子怎么会是甜的呢?”   “这个虫子会飞到开的花里面去采花蜜呢,然后再带回窠里去的。”   “哦,花里有蜜吗?蜜是甜的吗?那妈妈你能找到蜜吗?”   “这个啊,妈妈找否到的,采蜜是蜜蜂的本事呢,人要拿到蜜的话,就要砸了蜜蜂的窠,蜜蜂的蜜是它们的粮食呢,人去抢了它的饭,它就要饿死的呢,所以蜜蜂要咬人的呢,咬的厉害了的话,人还会被咬死的。”   “蜜蜂会咬人吗?”阿飞一边吃一边听姐姐和妈妈说话。   “会的,它的尾巴上有根刺,刺人很疼的,但是刺了你蜜蜂也就死了。”   “哦。”阿飞听的半懂不懂得,但是也知道了蜂蜜是不可能吃到的,也就安静了,他把松针上有糖的几根都摘了下来,妈妈以为他要吃了,谁知道阿飞把一根松针递给妈妈,“妈妈,很甜的呢,你也吃。”   妈妈就真的眉开眼笑的含了那根松针,甜到了心底。   “甜的吧妈妈,好吃啊妈妈~”阿飞的双眼亮晶晶的满是渴望,甜蜜蜜的味道真的很好呢。   “嗯,明天妈妈做番薯糕,番薯里面多放点糖精吧,你们都喜欢吃甜的。”   “明天星期天了呢,我也一起做吧。”   妈妈笑了起来,“妈妈就是等着你一起呢,不过现在辰光否早了,你快到学校去吧。”   阿辞答应了声,摸了摸阿飞脸上的脏东西,然后就去了学校。   下午在家的妈妈,挑了一担红薯去了河边,今天的太阳不错,照的人身上挺暖和的,河边埠头洗衣服的人也多,几个女人嘻嘻哈哈的都说着话,看阿辞妈妈来了,就都打招呼。   “来洗番薯啊?要做什么呢?”   “洗番薯还能做什么呢,肯定是做番薯糕了,这几天太阳都否错,哎呀我等下也去挑一担来洗,明天一起做番薯糕吧。”   阿辞妈妈放下担子,这才笑道:“是做番薯糕,你们要一起做吗?今天日头蛮好的呢,看天色最近几天应该都是好天气呢。”   “我也打算做的,等下我也去挑一担番薯来,明天大家一起溪滩上晒晒做番薯糕啊。”   “你来否来?”   老王老婆阿惠低着头在洗衣服的,冷不防旁边的破脚鬼老婆问她来否来,她赶紧抬头笑了下,“我否来,我家里做一点晒在门口空地上就够了,家里人少呢。”   “你家就三口人,家里公婆大人都否在家就是爽快哦。”   阿惠笑着低了头,不想多说什么。   “我家啊,我家那个老东西,钱赚否来,就晓得打我,就知道要我干活,我儿子也否听话,烦哦。”   阿惠看了她一眼,看她四十多的人了,愁眉苦脸的更见老相,心想你这还不是你自己求来的,你能怪谁?   “你们家老王身体真的好了?”   “好了。”   “真的好了?大城市里的医生真是有本事,呐,你们花了多少钱呢?”   阿惠看她一眼,心里不由得警觉起来,她这是想做什么?   “你们公婆听说很有钱呢,让老王在那住了这么久,真是有钱啊,啊呀,这么多钱呢。”   “没有,我们没钱,看病借的钱都还没还完。”   那女人貌似还想说些什么的,被阿惠这话一说,张着的嘴张开又合上,一脸的不相信,但是阿惠只顾低着头洗衣服,也不去理她,那女人无趣的很,她的衣服早洗的差不多了,看阿惠不理她,只得端起木盆走了,阿惠等她走了,抬头看看两边,她们两个的位置偏僻了些,说的话也没什么人注意,阿惠就安心了,自顾自的洗衣服。   阿辞妈妈本来蹲在埠头上洗番薯,她带了刷子来的,红薯皮上的泥沙都要刷干净,人吃进嘴巴里的东西,就是要弄的干净些才好,但是一个个的刷实在费力,阿辞妈妈看太阳挺好,试了下水下面的温度,觉得还可以承受,就脱了鞋袜,旁边的人看见了,问她要干啥?   阿辞妈妈卷起了裤子,赤着脚直接站到了河里面,旁边的人都一脸惊吓,这是冬天呢,早上还冰冻着,你个女人现在居然赤着脚站到河里去,你不冷吗?   阿辞妈妈刚站下去的时候,确实有些冷,但是提了箩筐过来,把箩筐里的番薯浸在河水中使劲上下滚动,力气用出来了,人就不觉得冷了,她反而觉得热,又脱了身上的棉衣,旁边的女人都看的笑,夸阿辞妈妈真是厉害,这样都不怕冷。   在河水里冲洗过的番薯,拿回家之后,还要用菜刀削去皮,只剩下干干净净的番薯肉,一整个下午阿辞妈妈都在忙碌,等阿辞放学回家的时候,家里已经放好了两筐干净的红薯,阿辞问妈妈;“明天这些都要做番薯糕吗?”   “对啊,明天一早就做,早上你睡的晚一些,妈妈不叫你,你起来之后自己到溪滩上来吧。”   “桥头那边吗?”   “嗯,过了桥头就看见了呢。”   第二天早上,阿辞醒来的时候,隔壁床上的爸妈和阿飞都已经起来了,阿辞闻到了煮熟的红薯香味,但是等她穿好衣服下了楼,发现家里一个人都不在,应该是妈妈带着阿飞去了溪滩上吧?灶上还有个大碗,上面盖了个碗,阿辞拿开一看,里面的番薯还是热的,就拿了一个在手上吃,然后关了家门往桥头去。   今天的太阳极好,阳光灿烂暖洋洋的,晒的人很是舒服,阿辞一路快走,很快到了桥头,远远就看见对面的溪滩上好些人在,等阿辞走过去,就看到了溪滩那边一片片的稻草摊着,上面晒着一块块的番薯糕。   番薯糕是乡下地方的小吃,农民最多红薯,一种吃法容易吃腻,就想出各样的吃法来,番薯糕就是其中之一,生的番薯洗干净了之后,削了皮放锅里蒸熟,再捣烂加糖精,八十年代的人穷,只用的起糖精,以后的人们生活条件好了之后,用的就是白糖,捣烂的番薯加入糖精之后搅拌均匀,然后用模具,是用木头做出来的长方形的样子,大小就像一本书的样子,当然大一点小一点无所谓的,就只是要个整齐模样,模子拿在手上,里面再垫一层干净的布,捣烂的番薯糊糊用菜刀挑起,一点点糊到模子里,整张模子填满,然后再翻转模子,倒出整张番薯糕在干净的稻草上,然后就是用太阳晒了。   刚倒出的番薯糕还是软烂的,需要太阳晒过之后,慢慢的就干了,其实最好吃的时候是半干不干的,那时候软硬刚好,咬一口滋味蛮好,等完全晒的硬了,再拿菜刀切成一根根细细小小的,也可以切成菱形的,看个人喜欢,切开之后再晒一天,等拿手拌开感觉很干脆了,这才是完全晒干了,就可以储存起来了,可以藏到明年。   在没有炒制之前,一般都喊生番薯糕,可以吃,就是硬的很,含进嘴巴里很久之后才会软化,正经的吃法是把生番薯糕放铁锅里炒,炒熟了之后甜脆香,乡下地方没好东西,一般过年的时候,家里待客的盘子里就盛上许多自家做的番薯糕和少许买的花生瓜子,阿辞小时候年年过年时候都是吃的这几样零食。   阿辞走过木桥,就看到了阳光下的溪滩上,满地的稻草摊着,一块块已经做好的番薯糕在接受太阳的照晒,远处大声说笑的几个阿婶大妈,都在忙着做番薯糕,几个小孩跟着自家妈妈来的,也在凑热闹,自己的妈妈和阿飞也在,阿飞正坐在一堆稻草上,手里拿着个番薯吃,看姐姐来了就大声喊了声姐姐!   阿辞走到他身边一起坐下来,妈妈回头看了阿辞,叫她先吃番薯别乱跑,别碰到别人家晒着的稻草上,阿辞听话的点点头,暖烘烘的太阳晒着,她和弟弟舒服的坐在阳光下,看妈妈一块块的做出番薯糕来,溪滩上都是一种甜甜的番薯香味,太阳正好,温暖人间。    ☆、年末      时间进入这年十二月的时候,早起的每天,阿辞都能看到路边因为严寒而结成的冰,冬天要早早起来上学的孩子真是辛苦,不过孩子们冬天也有冬天的玩法,因为冷,许多的孩子都提着早上妈妈给弄好的铜踏来上学,坐在教室里的时候,穿着布鞋踩在铜踏上面取暖,到下课的时候,更有孩子想出各种法子来利用铜踏。   比如有的孩子从家里抓把黄豆在口袋里,到了学校之后,上课的时候好好的坐着,到了下课,就从口袋里拿了黄豆,拿开铜踏的盖子,把黄豆埋进铜踏里面的炭火里,一般铜踏里面上下两边都会放炭灰保温,中间就是木炭了,贪吃的小孩把黄豆就扔在那层灰上,或者再下去一点,快碰到红红的炭了就停住,然后等着受热的黄豆熟了,然后再拿木棍夹出来吹吹灰就扔嘴巴里嘎嘣嘎嘣的咬着吃掉,也有的黄豆因为受热太过会爆裂,突然的一下就弹出来,蹲在铜踏旁边等着吃的孩子就会被吓一跳,然后就嘎嘎哈哈的乱笑一气,不是每个孩子都能带吃的来,没带吃的东西来的孩子,就是围在旁边看看也好。   黄豆这么烤着吃,有种特别的香味,不过下课时间就那么几分钟,有时候扔进去的黄豆不是每颗都会记得夹出来,有遗忘在铜踏里的,孩子们听到上课铃声响了,赶紧把铜踏盖上盖子就坐好上课的,上课时候那里面的黄豆就一点点焦了,然后这香味就会传开,孩子们你看我我看你,都在猜到底是谁的铜踏里面的黄豆熟透了这么香!老师一般也不会去计较孩子们,只是会提醒孩子们不要玩火,要小心火注意安全。   能取暖的铜踏还有别的用处,大冬天的,河里的水面上一半都能结冰,虽然冰层不太厚,但是孩子们想要去取冰玩还是有难度的,用石头凿几下,冰层并不会破开,如果用石头砸下去,那冰又会碎裂的太厉害,那又不好玩了,再说孩子们想要的是完整的大块的冰,或者圆形的好看的,于是机智的孩子们又想到用铜踏的盖子了。   铜踏一般不会特别的热,铜踏里面覆盖在上面的那层炭灰就是为了保证不会让人烫到,但是要是想温度高一点,把上面的炭灰划开,让里面的炭火露出来,温度很快就能提升,有机智的孩子就会提着铜踏蹲在河边,先让铜踏变的温度高些,然后再拿木棍塞在铜踏盖上的洞眼里,木棍卡在洞眼里,然后就能带着取下盖子,再瞬间就摁到冰面上,滚烫的铜踏盖子放到冰冷的冰面上,刹时就是一阵白气,然后就能看到一个规整的圆形冰块,这就是孩子们想要玩的冰了,拿着这样的冰块得意洋洋的玩,在同学们羡慕的眼神里走来走去,这是一件多么快乐的事情!   学校就在晒场边,而晒场后面就是马路,马路下面就是河,孩子们去到河边要不了一分钟,当时学校的上下课的钟声,是需要老师拿在手上敲的一个铁块,敲起来声音并不太响亮,有走的远了些的孩子就会错过,这一天善忠就带着几个同学这样玩冰,然后没听到老师敲的钟声,等他们听到教室里的读书声,才想起来该上课了,然后一窝蜂的都赶紧跑回来,老师已经发现他们几个不见了,叫教室里的同学们先念书,她出去外面找了一圈,因为没想到是去了河边,胡老师正在着急呢,就看到善忠带着几个孩子都回来了,胡老师倒也并不骂他们,只叫他们赶紧进去教室里坐好上课了,善忠他们还以为没事了,结果放学的时候,老师给他们留了比其他同学更多的作业,并且这天晚上还去了善忠他们家里。   善忠的爹是个破脚鬼,年纪已经四十多了,为人还是不着调喜欢搞七捻三,他前些年才讨的善忠娘回来,就生了他一个儿子,宠的心肝宝贝一般,虽然乡下地方穷,但是穷也要富养,对儿子是千依百顺万般宠爱的,儿子想要怎么样,从来是不去反对的,今天老师上了门,说小孩子上课时候还在河里玩冰,还带了同学去,虽然岸边的河水不深,但是冬天这么冷的天,万一跌倒在冰面上掉进河里,那也是很危险的事情,胡老师是一片好意,想要家长管教下孩子,谁知道等她转身走了,善忠爹就在背后骂她多管闲事,老子的儿子喜欢怎么玩就怎么玩,要你一个女人家来多嘴啊?   善忠娘也是撇撇嘴,她最讨厌说教的人,以前她换了个男人的时候,多少人当面背后的说她,她都不在乎,人要活的自己高兴才对,管那么多做什么呢?   阿辞这天回家的时候,也把同学善忠的事情告诉了妈妈,妈妈听了之后,就对阿辞说,叫她别去河边玩,更别玩铜踏里面的炭火,想要吃黄豆什么的,告诉妈妈就是,妈妈会炒了给她吃的。   阿辞倒不是很喜欢吃炒黄豆,她比较喜欢吃瓜子,但是家里一般不怎么买瓜子吃,偶尔吃到几次就会觉得特别的香。   阿辞妈妈这几天正忙着帮阿青准备嫁妆,一些亲近的亲戚已经送了钱和送嫁的东西来,还有更多的是要自己准备的,这几天的太阳好,阿青和姐姐说想要先把棉被翻好,当时的棉被都是需要自己缝制的,店里能买到的就是被单床单和棉花,潭村这边的地种吃的都不够,当时没人去种棉花,都是到供销社去买的,或者去弹棉花的店里买,当时一般人家的床都是凑和着睡板床,棕绷床都是奢侈品。   翻被子是女人们的活,这天的天气晴好,半早上的时候,清晨的湿气已经被太阳晒的蒸腾了,阿青把新买回来的六条棉絮被芯抱出来放到田席上晒,家里的田席不够,还借了隔壁二婶家的田席来晒,阿青想一次把六条棉被都翻出来,省的下次还要麻烦。   今天翻被子的事情,阿青昨天就和阿姐说好了,所以这天中午吃了午饭之后,阿辞妈妈就带着阿飞往娘家来,路过老三家旁边的时候,看到老三媳妇莲花刚好被她婆婆扶着要出门来,老三家后门有几步石阶,莲花大着肚子,她的肚子实在不小,看下面的石阶根本看不清,走的小心翼翼的,老三娘在后面扶着她,阿辞妈妈看莲花气色不错,就笑着问了声:“哪里去啊?”   莲花也笑着答了声:“出去外面转转,我肚子这么大,老坐着也否好。”   阿辞妈妈看了下莲花的肚子,确实有些大了,算算日子过了年很快也就该生了,这日子过的可真快呢,一转眼老三的儿子就快出生了。   莲花几步台阶走完,脚步站稳平地这才放下心来,这几天她一直都睡不好,肚子大了各种事情都多起来,晚上一直起夜,脚肿了起来还老抽筋,半夜里疼的睡不着,身边陪夜的婆婆连带着都睡不好,还要担心她肚子太大了,村里很少见她这样大的肚子,老三娘几次请了青云娘来看过,都是大人小孩都好,也不是双胎,大概老三娘照顾精心,莲花吃的好,又走动的不多,相对村子里怀着孕还各种劳作的女人,她的肚子就显得大了些,青云娘叫莲花这些天天天出门多走走,生产的时候能顺利些。   阿辞妈妈走到要转弯了,又回头看了下莲花,看她们婆媳两个慢慢走远,心想莲花的脸色还好,大概过的还是不错,老三的娘一直陪着她照顾着她,看来婆媳两个相互支撑着过活,倒比一般人家的母女还要好了。   阿青等到阿姐来的时候,先是阿飞跳进了家门,大声的喊她阿姨,阿青笑着刮了一下阿飞的鼻子,递给他一颗糖,这是前几天村里一个姑娘出嫁,阿青去做了伴娘,然后分得的糖,她带回家来,给小弟吃了几颗,又留了几颗在家,小外甥来了,刚好可以给他吃。   “被芯都晒过了吧?被单被面呢?”   “喏,都晒在前门的田席上呢。”   “利事婆找好了吗?”   “阿姐我们自己翻被子否行吗?”   “那是否可以的,咱们娘去的早,这父母双全就否对了,总要给你找个全福的人呢。”   “现在哪里还有这样的说法呢。”   “老一代的人传下来的规矩,有些东西该信还是要信的。”   “就找隔壁的两个阿婶就可以了呢,我说是和她们说过了的,你几次三番的和我说要找个有全福的,要什么父母在堂公婆安康的,还要夫妻和睦子女双全,老一辈的规矩真多啊。”   “那是为了你好,办喜事就要利事些,样样顺顺利利的才好,就像翻你结婚用的棉被,就要一根线缝完不打结,做喜事有做喜事的规矩呢。”   “原来还有这样的讲究。”   “你否懂得事情多的是呢,阿姐知道的都会说给你听,你给我听点进去。”   阿青就只好冲着自己阿姐笑,笑的阿辞妈妈没办法,轻轻打了一下自己的妹妹,然后到前门平地上去看晒着的被芯等物。   隔壁屋里的两个阿婶都是在家的,是特意等着帮忙的,这时候就都出来了,和阿辞妈妈一起动手准备翻被子。   当时乡下村里人用的被子,都是自己家里缝制的,潭村这边说翻被子,其实就是把被单在下面铺好,棉花被芯放中间,然后被面放上面,再依次的把铺在下面的被单多出部分,从上下左右翻到被面上,四个角折叠好多余的布料塞进里面,再拉直对正整个被子,再穿了针线,顺着被单盖在被面的边沿缝过去,一般家里自用的被子,缝一股线到头都要打结,结婚新翻的被子却不能打结,这都是有讲究的。   阿青有六个不同花色的被面,绸缎的有,大花布的也有,灿烂阳光下绸缎被面一摊开,花色富丽颜色动人,看的在场的几个女人都是满心喜爱,这一下午,几个人就一口气翻好了六床被子。    ☆、电视      年关将近的时候,阿辞她们也放了寒假,老师还留了寒假作业,说是过年之后开学要交作业,阿辞贪玩,一放假就整天的跟在妈妈身边,看她忙来忙去的替阿姨准备嫁妆和各种事情,眼看得腊八过了,二十过了,大年三十越来越近了。   这天晚上阿辞一家正点着蜡烛在吃晚饭,阿辞爸爸还在说这停电是停了多久了呢,从夏天到冬天了都,不会是要到明年才能来电吧?   阿辞妈妈就答道:“没电也一样过日子的,来否来随便它。”   这话说了就几秒钟,突然的头顶黑了几个月的灯泡一下子就大放光明,阿飞大叫一声,蹭的跳下了凳子蹦跳了起来,“来电了!来电了!电灯亮了!哦哦哦~~来电了!”   阿辞也愣了一下,抬头看看头顶几个月没亮过了的灯泡,再左右看看,家里的一切都是那么清楚明亮,本来半明半暗的房子里,现在变的亮如白天,这比以前的灯泡不知道亮了多少。   阿辞妈妈也是满脸欢喜,对着自己男人说道:“你看看,总算是来电了,这都多少时间了,这过年之前政府是做了件好事呢。”   阿辞爸爸也笑,“又否是给你白亮的,要电费的呢。”   “要电费也是应该的,到底这也否是我们自己能做出来的。”阿辞妈妈笑眯眯的收拾了桌上的碗筷,耳听的外面人声喧哗,走出后门一看,隔壁邻居家和周围的人家,往常黑暗的巷子里,现在一家家的门都开着,明亮的光线从开着的门里倾泻而出,夜色的黑暗都被一块块切割开,似乎今夜里满村的人们都欢声笑语的在说笑,小孩子在巷子里跑来跑去尖叫欢笑,差不多半年没有亮起的灯光,带给了人们额外的快乐。   阿辞爸爸也走出门,说要去转一转,阿辞妈妈留在家里做家务,蜡烛被吹熄了放到了灶台上面放着灶神的地方,阿辞妈妈看了下贴着的灶神,经受了一年烟熏火燎已经发黄的画像,过年了也该换张新的神像了。   阿飞跑到了前门去玩,大概拉着江江在玩,两个小男孩嘻嘻哈哈的,没多会前后的几个孩子也加入进来,阿辞也跟着去凑热闹,这天夜里因为电来了,真的是少有的热闹,阿辞妈妈干完了家务活,都走到前门去看孩子们玩闹。   婉婉奶奶正在自家灶台上洗碗,听得阿辞妈妈在外面说话,就探头出来喊了一声;“阿辞妈妈,你来~”   阿辞妈妈就笑着走过去,踏进了婉婉奶奶家,“大妈有事情吗?”   “阿琴啊,我们家婉婉爹妈他们就要回来了呢。”婉婉奶奶满脸高兴的说道:“今天收到他们的信了。”   “总算是要回来了啊?那哪个日子到家呢?就要过年了呢。”   “信是提早发出来的,说打算是在二十出头就到家的,那不就是这几天呢。”婉婉奶奶脸上神情是说不出的盼望,大半年出去不在家,而现在就要回来了的儿子媳妇呢。   “那婉婉江江她们可要高兴坏了,这大半年的没看到爹娘了呢。”   “就是啊,唉,外面赚钱也否容易的,我是否想要他们出去了,等他们回来啊,我就不让他们出去了。”   “也是,总归是自己家里好,再说孩子也小呢。”   “嗯呢,这电来了也真好,多少日子没这么亮堂过了。”   “就是,蜡烛到底是否够亮。”   “说的也是,我都用了多少年的蜡烛了,到后来用洋油灯,这些年又用上了电灯,一年比一年好啊。”   “是啊,日子总是一年比一年好,眼看着又过年了,这电也来了,说否定还有别的好事呢。”   这晚上潭村特别的热闹,很多小孩跑出家门玩,也不顾冷东奔西跑,大人们走家串户的,见面都笑嘻嘻的,突如其来的光明,带给了人们意外的惊喜,也结束了长达大半年的无电生活,阿辞在很多年之后,也记得那一年那一天晚上突然亮起的电灯,还有周围各种惊喜的喧闹。   第二天的下午,阿辞阿飞婉婉江江和同一排屋子的孩子正在玩老鹰抓小鸡,阿辞这次被选当母鸡,她在前面伸开手臂拦着当老鹰的孩子,那是隔壁的隔壁家的男孩子,叫庆全,也是和阿辞一个班的同学,他冲了几次想去抓阿辞后面的小孩子,结果都被阿辞拦截住了,次数多了他也着急了,瞅准阿辞张开太久累的下放的手臂,他猛地就冲了过去,一下就抓住了躲慢了的婉婉,还连带着抓住了在后面抓着婉婉衣服的阿飞,一群孩子尖叫的尖叫,哈哈笑的坐倒在地上的也有。   阿辞本来当母鸡一直挡着老鹰早就累了,现在回头看看自己后面的小鸡被抓了两只,她一下也跟着蹲到了地上,玩的真累哦。   阿辞她们是在家门外的空地上玩的游戏,因为这一排房子就最后两件阿辞家和奶奶家建了院子,其他人家的门前都留有空地,小孩子们就是在空地上面玩的,这时候阿辞蹲在地上看阿飞在耍赖,他不愿意承认自己被抓了,庆全却一定要他承认他是被抓到了的小鸡,两个小孩拉拉扯扯的在那里闹,其他孩子都七嘴八舌的各自帮着说嘴,阿辞却看到了那边远远走过来的两个人,她不由得瞪大了眼睛,那是谁回来了?她拉拉旁边的婉婉,婉婉正坐在了地上,阿辞拉她她就看向阿辞,阿辞指指前方,婉婉转眼看过去,“妈妈!阿爹!”   婉婉一骨碌的爬起来就冲过去,那边走过来的两个人都站住了脚,婉婉先冲进了妈妈的怀里,抱着就哭了起来。   江江呆愣愣的看着远处的爸妈,阿辞戳戳他,“江江你爹妈回来了呢,你快去呀。”江江还没过去呢,他爹就放下东西走了过来,一把抱起了江江,“儿子啊!爹想死你了!”   婉婉父母回来的事情,在潭村还是很轰动的,倒不是为的他们两个出外做工赚到了多少钱,而是他们带回家了一台黑白电视机!什么东西你知道吗?电视机!只要有电就能收到图像看戏文看电影的电视机!这是潭村人所拥有的第一台电视机呢,就是镇子上的供销社都没得卖的,据说县城里是有的,但是要很多钱才能买,对于乡下村子里一年到头还有可能打饥荒的人们来说,那太遥远了。   村里人有去过大地方的,自然也见过电视机,但是那是乡下人能买的起的东西吗?能看看就不错了,从来没人买回来过,就像看电影,总是很久才能看到一次,而下一次什么时候能看到谁知道呢,但是婉婉爹妈居然从广东扛着一只电视机回来了,了不起啊!村里人蜂拥而至跑到婉婉家里来看热闹,这一天下午到晚上,他们家里就没断过人,好在她家以前就是给人做衣服的,见多了七嘴八舌的人们,人越多生意越好做,问的婉婉妈妈明年不出去做工了,就在家给人做衣服了,据说在外面广东学了很多新式样的衣服呢,要做衣服的都可以和她预定了。   小小的黑白电视机,还带着两根天线,天线拉长了转来转去的接收信号,据说就能放出电视来,刚插上插头通电的电视机,屏幕上都是雪花点,还带着呲呲的噪音,但是天线转了几下就出了图像,围观的人们一下就喊了起来,“有了有了!有图像了!”   婉婉爸爸就停下了转动天线的手,看了下电视机里的画面,这好像是在放上海滩?这不是许文强吗?这他在广东的时候看过很多次了,有名的很呢。   一下午人们都如痴如醉的坐在电视机前看,到了晚饭时间都舍不得走的人很多,导致婉婉家想吃晚饭了,连吃饭的桌子都摆不开,坐着看电视那么多人呢,还有端了饭碗又来看的,小孩子就更多了,要不是爹妈赶来抓回家,估计不肯回家吃饭了都,阿辞和阿飞就是被妈妈拉回家的,但是他们家就在婉婉家后面,前后门对着,阿飞阿辞吃饭的时候都心不在焉的,心里还想着那个四四方方的家伙里面放出来的各种各样的人和声音,多神奇啊,居然还有这样好的东西,就像放电影一样演着戏,还是接连不断的,还会唱歌,还有嘿哈嘿哈打架学武功的呢,阿飞快速的吃完了一碗饭,放下碗筷就跑,却被妈妈一把抓住,“你饭吃饱了?”   “吃饱了!妈妈我要去看电视了!”   “再吃一点,你平常哪里吃的这么少了,听话,吃完了饭再去看,婉婉家就在前面你急什么。”   阿飞被妈妈抓住了,无可奈何的又吃了一点饭,然后撒腿就跑,阿辞跟着放下饭碗,追着弟弟跑过去,婉婉家里黑压压的都是人,连窗外都站了人,电视还在放着,婉婉妈妈在灶台上洗碗,看阿辞来了,就笑着招呼她:“阿辞来啦,让婶婶看看,都长了这么高了呢。”   阿辞对她笑了一下,然后就走进婉婉家前半间房里,他家房子中间砌了墙,前后分开的,后面是灶台厨间,前面那里本来是她家做衣服和吃饭待客的地方,但是现在电视机放在了那里,今晚上挤的密密麻麻的都是人,阿辞走过去,还好电视机放在桌子上,前面或蹲或坐了一排的孩子,阿辞过去想要蹲下,坐着的婉婉拉了她一把,两个孩子挤着坐下了,本来蹲着的阿飞也凑过来,坐在了阿辞的鞋面上,两个孩子和周围的人们一起盯着那黑白的电视看。    ☆、年猪      年前婉婉家因为父母从广东那边回来,带回来的电视机在村里大出风头,从早到晚的都有人去她家看电视,刚好停了许久的电又刚来,并且这次大修之后的电好像变的很正常了,再也不像以前电压随时会变得不稳定,电灯泡的光都会忽明忽暗的,现在到了晚上,开了电灯就满屋光明,以前因为电的不正常,导致灯都不怎么亮,这一次来电之后,普遍的大家都觉得家里的灯晚上开了亮了许多,许多人家又心疼电费,关了电灯依旧用洋油灯或者蜡烛照明,不要笑当时乡下人的这种做法,穷有穷打算...尤其老人们,勤俭持家这种想法,是他们从灾荒年代过来的后遗症,一辈子都改不了的。   婉婉家的电视机连续三天的从白天放到晚上之后,婉婉妈妈也终于受不了家里一直有那么多人,实在是想给人做衣服都不方便了,再说她出外这么久才刚回家,又是到了年关,家里忙的要命,偏偏还有那么多悠闲的男人女人和孩子们,整天就坐在她家看电视,不说做事不方便,三天下来,连续播放着的电视机也要不少电费了,第三天晚上,婉婉妈等看电视的人都走完了之后,终于叫自己男人把电视机搬到了楼上去。   第二天的早上,一大早的又有人到他们家来,走进来一看,电视机没有了,来人还呆呆的问怎么电视机没了?婉婉妈很直爽的说,今后白天不放电视了,白天总是有各种事情要做,到晚上再放电视。   有些冬天了偷懒不干活的人,看了三天婉婉家的电视,说不出来的痴迷,这天白天来被婉婉妈妈回绝了之后,有些肚量不大的,就四处传言婉婉妈精明的要死,家里有了电视机连给人看下都不肯,也有人当面就反驳,别人家的东西,想给你看就给你看,想不给你看就是不给看,有本事你自己去买了电视机呢,再说了,去看婉婉家的电视,那电视机整天的放,那要用掉多少电呢?婉婉家是连着给村里人看了三天了,又不是一天都不给看,难道还真的要天天的没日没夜的放着给你看吗?你是给人家电费了吗?说人家精明小气,自己做人也要想想什么叫识素明理呢?   但是到了晚上,婉婉家吃完了晚饭,婉婉江江上了楼开了电视,婉婉妈还特意跑过来喊阿辞他们去看电视,说晚上的电视剧更好看的,现在人少了,楼上坐着也宽敞,叫阿辞他们一家四口都去看,婉婉妈还喊了下前后左右的邻居,招呼他们晚上有时间就来看电视,反正晚上他们也要看的,大家一起看还热闹些。   阿辞妈妈自带了小板凳去的,还一边看电视一边纳鞋底,阿辞和阿飞却坐到了床上,和婉婉江江四个孩子一起坐在被窝里,脚下盖着暖烘烘的被子,然后看着那小小的黑白电视机里播放的精彩剧情,一起看的大人孩子们都看的入迷,也有轻声讨论剧情的,因为想着省电,晚上的婉婉家楼上并没有亮着电灯,黑白电视机里的光线闪烁变化,照亮了楼上围坐着的那些人们,他们或者在看着电视机傻乐,有时也会因为剧情而愤怒,一些女人们会叽叽喳喳的讨论,男人们大多都沉默着看,女人们说的太离谱了,偶尔也有男人会插下嘴,大家就会说上几句,电视里那些精美的衣服,漂亮的年轻男女,精彩的剧情,好听的歌曲,都是多么的吸引人呢。   夜慢慢渐深,电视剧放完了三集,人们打着哈欠挨个的下楼,婉婉爸爸还负责开灯开门,灯光大亮,能看到阿飞已经在床上呼呼大睡,他年纪小看不懂太多,坚持没多久就和江江一块儿睡着了,爸爸抱起他下楼,走出婉婉家后门进了自家的前门,然后赶紧抱着孩子上楼把他放被窝里,阿飞也没脱衣服睡,和衣在婉婉家床上睡着了,然后又离开她家的温暖被窝被抱回家,即使两家只有短短的几步路,也要防着冬天晚上夜寒,孩子冷热交替会受寒。   “明天再去看电视,要带件衣服包阿飞呢。”   “嗯,你记得带吧,夜里是有些冷的。”   “有电视机真好。”   “你也想要啊?”   “你否想要啊?我看你看的那样认真,电视上的姑娘漂亮否?”   “否要乱说,那是假的,演戏的人,你看戏台上的人漂亮吧?戏装一脱脸一洗,还有多少好看了?我又否是否晓得这些套头,别忘记我爹就是唱大戏的呢。”   “好好好,你讲的对,快睡吧,明天还要忙呢。”   临近过年家里要忙的事情太多了,十二月二十五这天的时候,家里开始掸尘,就是做大扫除,楼上楼下的,各个角落里都去清扫过,就是放衣服的箱子,都要把衣服都拿出来,箱子里面的角落都擦过去,床下床顶,房顶的蛛丝细尘,木板楼面的污渍,所有的边边角角,整个的都要擦洗整理,楼上收拾整齐干净了,又拆洗了家里的被子,晒了棉被,然后又轮到楼下。   阿辞阿飞是不用干活的,他们太小了,就是愿意干呢,也只会帮倒忙,妈妈叫他们只管到外面去玩,但是不能乱跑乱来,就在家附近玩耍,不能走太远了,两个孩子乖乖答应了,但是出了门和小伙伴们碰到了一起了,哪里还会记得这么多,呼啸来去的玩遍了半个村子。   在家的妈妈把楼下所有的东西都洗了个遍,灶台上细细的擦洗了,锅盖也刷过,灶神等买回来再换,平常放饭菜食物的碗橱,更是把里面的所有东西都拿出来,因为天冷灶上的铁锅里早已烧了热水,阿辞妈妈兑了冷水把所有的碗筷都洗了一次,八仙桌也仔细的擦过,家里的八仙桌还有四个抽屉,也拿下来里外都擦了,阿辞妈妈忙了一整天,才把家里收拾完,洗了一天的东西,手都泡水里泡的发白了。   阿辞爸爸还在中山那边干活,村长说到二十八那天再停工,提早收工发工钱,让大家过个好年,阿辞家里因为缺钱,年前的集市都还没有去赶,就等着二十八那天发了钱再说,想着将要到手的工钱,阿辞爸妈都忘掉了对村长偷偷的把木桥头那些松树偷着卖掉的抱怨,百年树木再好,也比不过眼面前过日子的柴米油盐。   等到了二十八那天,村长果然在下午就给在中山打洞的所有人都发了全部的工钱,乡下干活的人,讲究的就是年前把帐都结完,大家都开开心心的过个好年,村长这么说话算数,那明年开工不用说今年的这一批人就都会到,谁都喜欢付钱爽快的人。   二十九的那天,阿辞妈妈一早起来,阿辞爸爸起的更早,今天要拉自己家和隔壁阿娘养的两口猪到镇子上的收购站里去,年猪卖掉了又能多一笔钱,家里可以更宽裕些,供销社里的那些布料和其他东西都可以去看一看,过年了给家里添点东西也是应该的。   猪圈里的大猪长声嘶叫,但是挡不住一心要拉它出来的人们,五叔帮着阿辞爸爸妈妈三个人,拉出了家里养着的那头猪,这猪养了大半年了,也不过就是一百多斤,并不肥胖,主要是家里没有满足它无底洞一样的胃口,只勉强能在各种杂草藤蔓多的时候供猪吃饱,其他时候更多是混个水饱,这口猪被用粗绳绑住了四只脚,前爪绑好后爪也搞定,,阿辞爸爸赶紧用特别长的担冲穿过绑猪蹄的绳子,和自己老婆一人一边抬起猪就走,阿辞和阿飞得先在家等着,等爸妈卖掉了自己家的猪,再回来抬奶奶家的,然后再一起到镇子上去。   担冲是特指挑担用的木棍,形状和扁担完全不一样的,扁担是扁扁的,而担冲却是圆形的长木棍,并且很粗很长还是两头尖的,一般潭村这边的人都是用担冲挑捆绑成特别大的柴火或者麦子和稻秆,或者其他番薯藤啊还有花生杆啊,能捆绑成一大捆的,扁担挑不过来的,就用担冲,阿辞小时候经常能看到村人担着超大捆的农作物下山归来,因为肩上的担冲挑着两头特别大的东西,移动都要很小心,来去的人们如果可以都会先避让用担冲担东西的人。   用担冲抬活猪也是挺合适的,因为担冲特别长,而活猪又要不停的挣扎,还会一路拉屎,担冲长长的就可以让活猪挂在中间,而人能在两头离的远一些,虽然乡下人并不介意碰到猪屎,但是也没人爱这臭味啊。   因为为要抬着猪走,所以走的是大路,出了村就沿着山边的马路走的,这几天村里很多人家的猪都被拉着去卖掉了换钱,还有的人家早早的就另外抓了小猪养着了,大猪卖掉了,小猪就能得到更精心的养活,不过阿辞妈妈是打算等明年春天再去抓小猪。   今年家里收的番薯并不是太多,阿辞妈妈又多做了些番薯糕准备拿去给妹妹和弟弟当婚礼的回礼,家里能给猪吃的东西就少了许多,所以春天抓小猪来养也行,那时候山上的草木多,只要勤快些,不怕割不到草。   等阿辞爸妈她们到了镇子上,年关将近的小镇到处熙熙攘攘,收购站门口更是排起了长队,很多人都是一样的用担冲抬了养了一年的猪来,都是百斤左右,那时候真的很少有人养成肥大的猪,还有极少数人是用拖拉机拉来的,大概是沾了自家大队里的光,几家人一起围着拖拉机,人站在车边,猪倒是在拖拉机的拖斗里关着。   日头渐渐的升起,阳光照的小镇上的每个人都是那么高兴,忙忙碌碌又一年了呢,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卖了猪买些好东西回家,过个好年哦~    ☆、年味      收购站里外人声喧哗,不停的有人抬着养了一年的猪来到这里,也有人家用两个大簸箕相对着绑住,再绑了猪扔大簸箕里抬到收购站里,周边乡村的人们,养了一年的猪都是要卖到这里来的,大多数人家养猪卖的钱是一年里很大的一笔收入,来的早的,猪秤了重就是算账拿钱了,大多人都是满脸笑的捏着一叠钱,五块的十块的,看着是有不少张数,但是加起来很少有超过一百块的。   收购站里收猪前几年的价格是五毛多一斤,那时猪肉卖六毛多一斤,现在猪肉涨价到八毛一斤,收猪的价格也涨高了,养猪的人们就盼着自家的猪养的重一点,那到年底一下就差不多能有几十块钱进账。   猪秤的重钱卖的多的,一家都喜笑颜开的,有当家的女人赶紧用手绢把钱包起来藏好的,也有男人挥着钱吆喝着要去买些年货,更有哭着抬着猪又回去的,只因为养的猪还不到收购站的标准,收购站收的猪重量必须到一百二十斤,要是有差了那么一点的都会铁面无私的要求农民抬回去他们不要的,就是农民们求情也没用,收购人员板着脸没有可以通融的,一起来的人们就只能看着那家人辛辛苦苦抬了猪来,又满脸心酸的抬回家去,这个年想必都会过的不如意些。   当时的乡下农家,家家户户都会养猪,有的还会养上两口猪,但是自家杀来吃是很少的,就指望着卖钱呢,而现在因为猪养的不好斤两不到收购标准,就是拉回家去自家杀了卖,那也卖不出多少钱来,一个自家把猪杀了,有许多猪下水只能自己吃,要是收购站里卖还可以算一点钱,还有猪血什么的,一头猪看上去有一百多斤重,杀了之后最多七十多斤肉,这和整头猪卖到收购站里的钱差的就多了,还有就是当时乡村里能买很多肉的人是极少的,大多都是买个几斤就够了,自家杀了猪还要担心没人买。   阿辞爸妈来回跑了两次,把阿辞奶奶家的猪也抬到了收购站里卖掉,这才有时间在镇子上好好看看,阿辞家的猪有一百三十多斤重,卖了九十多块钱,再加上村长发的工钱,家里一下子多了几百块钱,和前几年相比,真的是可算是有点积蓄了,真的能好好的过个年了。   自家卖了一口猪,过年还是要买肉,村里卖不掉猪拉回去杀来吃还有卖猪肉的人家也有几家,阿辞妈妈把钱小心的藏进衣服里面的口袋里,打算等下回家了就去村子里看看谁家的猪肉好就买一点来,然后和阿辞爸爸一起带着两个孩子在镇子上看起年货来。   这边的镇子并不大,就一条小街,除了供销社和银行还有新华书店比较大,其他的邮局之类的都是小小的一间房,然后就是其他的一些照相馆啊馒头店啊裁缝铺啊还有理发店,当时敢开店的人极其的少,要么就是有关系背景,否则一般人连生意都不大敢做,投机倒把被举报的危险并没有走远,但是临近年关,乡下人背一点自家种的东西去卖,在乡下小镇还是没人管的,也有人偷着从外面运些东西回来卖,一般没人去举报也不会有人来抓。   阿辞妈妈就看到一堆人围着一辆拖拉机,过去一看,好么,好多的大鱼呢!真的是很大的鱼,各种胖头鱼草鱼鲤鱼鲫鱼花鲢白鲢,看上去就是养了好些年了,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抓来的鱼,不过大概地方远,运到这里早就已经死了,冬天天气冷,鱼都冻的硬邦邦的,倒也不用担心会坏了。   年夜饭是必定要有鱼的,再说正月里待客也要有些肉菜,阿辞妈妈就和自己男人说买几条鱼吧,阿辞爸爸自然是答应的,就挑了两条草鱼一条白鲢买了下来,阿辞爸爸负责提着鱼,一家人又去看别的,卖瓜子的人那里秤了五斤瓜子来,又到供销社那里去看,纸包糖是必须要买一点的,孩子们过年也要吃点平时舍不得吃的,还有白糖,正月里待客是必定要泡一碗糖茶的,家里的火柴也没有了,也买了大大的一整盒,阿辞妈妈带了一个大篮子来的,没多一会,篮子里就多了不少东西,灶神像也买好了,等阿辞妈妈终于觉得买够了,从店里面走出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当空照,来往的人们大多都脸带笑容步履匆匆,过年了,即使再穷的人,也要买些吃食回家慰劳这一年的辛苦,而孩子们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好日子也等了很久了。   阿辞爸妈带着孩子满载而归,阿辞妈妈在做午饭,阿辞爸爸就出门去转悠看下村里那些杀猪卖肉的人家,看他们什么时候杀猪,等他转了一圈回来,家里饭菜就都好了,刚买的鱼是没做,等下午收拾了鱼再说,阿辞爸爸吃饭的时候说,王老大家养了两口猪,一口卖在收购站那里,另一口猪斤两不足就又抬回来打算自家杀了卖,其实抬回来的那口猪,缺的斤两并不多,但是县城来的收购人员就是不肯收购,王老大也没办法,只得又抬了猪回来,并且就打算下午杀了,阿辞爸爸已经预定了一个猪蹄,还有几斤夹心肉和五花肉,就等下午他们那边杀了猪就去买肉。   下午的时候,阿辞和阿飞跟着婉婉和江江在她们家楼上看电视,而他们的爸妈在家里一直忙碌,买回家的鱼刮了鱼鳞去了内脏洗干净,留了一条明天吃,其他两条都打了鱼冻,就是把鱼稍微煎一下,然后就加入大量的水,滚上几滚之后盛入菜盆里,两条大鱼装满了三个菜盆,天气冷冻上了也不会坏,能吃很多天。   灶膛里的火一直烧着,阿辞妈妈打完鱼冻又在准备包粽子,潭村这边过年是必定要包一些粽子的,阿辞妈妈喜欢把粽子包成尖尖的,这样阿辞阿飞小嘴巴咬着吃也方便。   灶上洗干净的铁锅里加了水,刚买的粽叶洗了下,就都浸到锅里的水中,也不用盖锅盖,阿辞妈妈任凭锅里的粽叶在那煮着,又去把早上浸泡着的糯米捞起来沥干净水,粽子也不放别的馅儿,就包白米粽吃。   锅里的水煮开了,粽叶也煮软了些,阿辞妈妈又挑了一点猪油到锅里,把粽叶都翻个面,让锅里的粽叶都能染上油水,这样的粽叶包的粽子好剥一些,粽叶又正反两面用干净的洗碗布擦洗了,一张张的放好,洗了一些粽叶,阿辞妈妈就先去包粽子,等包完一批,再来洗锅里温着的粽叶,一串串的粽子慢慢的就包出来了,一个个的细巧可爱,阿辞家的屋子里弥漫开一股粽叶的清香。   阿辞爸爸提着买来的猪肉回来了,预定的猪肉之外,还另外买了猪板油来,因王老大家的猪养的不错,阿辞爸爸见那块猪板油又好,就和王老大买了一半来,拿着回家来给自己老婆熬猪油,到家见她在包粽子,就自己先去收拾那猪蹄,猪蹄上都还有些残留的猪毛,阿辞爸爸拿了个夹子细细的夹了那些猪毛,又去借了一把厚一点的菜刀剁开猪蹄,买的那块夹心肉,阿辞妈妈叫他送到娘家去当年礼,收拾好猪蹄之后的阿辞爸爸就送去了,回来的时候还带了些煮好的粽子回来,阿辞妈妈见了不由得笑道:“自家都在包,你又去拿回来做什么”   “阿青一定要我拿来呢,说你反正咱们家的粽子总要到晚上才能吃的,你饿否饿?要不先吃一个阿青包的粽子?”   阿辞妈妈把手上的粽子包好,真的就停下手来拿了个粽子吃,刚剥开咬了一口,就听得自己男人又问:“阿辞她们去哪里玩了?”   “前门婉婉家呢,有电视可以看,怎么还舍得跑到外面去玩。”   “电视机是好,我也喜欢,要否要明年咱们也去买一台呢?”   阿辞妈妈吃着粽子差点噎到,好容易咽下嘴里的那口粽子才说道:“你别乱想!家里也没多少钱,买个电视机要把家里的钱都花光了!明年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这点钱不能乱花。”   “我也就是想一想,也没指望你答应呢,家里的钱是否够多,到处都要用钱呢。”   阿辞妈妈忽然想到什么轻轻的说道:“隔壁娘那里,你打算是拿点猪肉去,还是拿些钱去呢?”   “拿钱去吧,娘也没别的地方赚钱,我给钱她还能花用。”   “那你现在就去吧,娘也在家包粽子呢。”   阿辞爸爸就去了隔壁,没一会就回来了,钱给了自己娘好过年,分家之后虽然没明说几个儿子一年要拿多少钱去给娘,一般都是给粮食的,但是阿辞爸妈每年多少都是给一些的,这是为人子女的道理,就像出嫁的女儿到年底必定送年货回娘家一样。   “我给阿辞他们拿点粽子吃去,顺便也给婉婉他们吃。”   “那这一串就都拿去吧,反正你也否会包粽子,你就跟着他们看电视去吧,我在家就好。”   阿辞爸爸就真的提着一串粽子去了婉婉家,和几个孩子一起看电视吃粽子,等他们好容易舍得回家来的时候,已经是到了晚饭时间,自家的粽子都在锅里煮着了,满屋的粽子香味~    ☆、年夜      晚上的晚饭阿辞妈妈就给全家人吃的粽子,下午做好的鱼也盛了一碗吃,因为天冷,鱼迅速的冻上了,鱼冻鲜美,鱼肉鲜软,阿飞啊呜啊呜很快的就吃下去了两小碗饭,他下午的时候还吃过一个粽子的,妈妈就不让他多吃了,不过家里的粽子还在煮,阿飞又要去看电视,等下夜里可能还要吃,妈妈倒并不怕阿飞吃多了糯米会不消化,他整天的顽皮就没个安静的时候,从来不知道肚子太饱了是什么滋味。   一家人很快吃完了晚饭,两个孩子又跑到前门婉婉家去了,里面的那口锅里还在煮着粽子,煮粽子火不能烧的太猛,火太猛了粽叶会爆裂开,那样水就会煮进粽子里面,那样松散的粽子会不好吃。   阿辞妈妈收拾了碗筷,又洗了做饭的那口铁锅,把余下的那些粽子放进这个锅里煮,粽子包的多,一口大铁锅都根本煮不过来,但是晚饭又要做,所以家里晚饭之后才又用这个锅煮粽子,新煮的粽子锅里的水很快就开了,阿辞爸爸就从灶膛里退出了几根木柴,改用小火慢慢煮,今晚上还是有的忙了。   煮粽子的时候,阿辞妈妈还坐着做针线,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给两个孩子的新鞋子还没做好,缺两个鞋面,前几天去镇上买的红色和黑色灯芯绒布料,阿辞妈妈先给自己男人做好了黑色的新棉鞋的鞋面,又在给两个孩子赶夜工做红色的鞋面,正月里穿鲜亮的颜色还喜气,自己的还得抓紧时间做,后天正月初一总要一身上下都是新衣服才好。   晚上等阿辞阿飞看完电视回来的时候,家里灶上都是煮好了放着沥水的粽子,阿飞明明很困了,但是还是喊着要吃一个热粽子,妈妈挑了个小的给他吃了,问阿辞要不要,阿辞摇摇头,她只想睡觉了。   一觉睡去,醒来天明,阿辞睁开困倦的双眼,打个哈欠还想睡,但是楼下传来喷香的味道,阿辞闻闻觉得好像是熬猪油的味道,想到喷香的猪油渣的滋味,阿辞挣扎着从温暖的被窝里坐了起来,这才发现弟弟早就起来了,就她一个还在楼上,她不由得赶快穿了衣服下了楼。   阿辞家的木楼梯,一边靠墙一边悬空,一般人家都是这样的,但是阿辞家楼梯悬空这一边却是钉着整齐的木棍,一根根依次的沿着木楼梯下来到底,这是阿辞爸爸特意钉上去的,因为阿辞小时候,两双岁的时候吧,自己从楼上走下来,然后在楼梯中间的时候,爸爸在灶头那喊一下她,结果阿辞就忘记了自己还在楼梯上,她蹦跶着从楼梯上往爸爸那扑,然后她整个人就摔到了地上...   阿辞爸爸被女儿吓坏了,虽然阿辞那天因为冬天穿的衣服多,并没有摔坏了哪里,但是做爸爸真的是被吓出了阴影,没几天就凑齐了些木棍,一根根的钉到了木楼梯边沿,阿辞下楼的时候,喜欢一根根的轮换着抓着木棍下楼,阿飞也喜欢这么玩。   阿辞在楼梯上往下走的时候,阿飞听到脚步声就抬头对着姐姐喊:“姐姐!来吃!好吃~”   阿辞走到他旁边看了看,阿飞正坐在个小凳子上,前面放着长凳,上面放了一个碗,里面放了几颗猪油渣,满屋子都是熬猪油的香味,当时潭村这边家家都吃猪油,主要是种油菜的地都不多,产量也不高,基本都没人种,一年到头的家里总要熬几次猪油,而猪油渣当时对孩子们来说,真的就和肉一样难吃到,所以格外的香格外的好吃,尽管吃多了就腻,但是当时连吃腻的机会都不大有。   阿辞凑到弟弟的碗边,抓了一颗猪油渣吃了,看阿飞乌黑的双眼盯着自己,就问道:“妈妈呢?”   楼下只有阿飞坐着吃东西,锅里的猪油还在熬,妈妈爸爸却不见。   “妈妈换豆腐,就回来,阿爹去猪圈里拿柴火了。”阿飞吃的嘴边都一层油光,也不知道他是吃了多少猪油渣了。   这两天家里一直在做各种吃的,柴火的消耗比较大,阿辞妈妈正在熬猪油渣,隔壁的邻居就有人来喊她一块去换点豆腐,下午开始豆腐佬可是不卖豆腐了,正月里也不会开工,要吃豆腐就要赶紧拿黄豆去换了,阿辞妈妈就拿了个盆端着黄豆去了,叫自己男人看着锅里,阿辞爸爸见柴火不多,就到猪圈里去拿柴火,回来就见赖床的女儿起床下楼在和儿子一块吃猪油渣了。   “阿辞你少吃点猪油渣,等下猪蹄可以吃了,晚上还有更多好吃的呢。”   “猪蹄?好吃吗?”阿飞听到了,他想了想自己好像没吃过猪蹄么,其实是吃过的,但是去年他小忘记了。   灶上的锅里一个还在熬猪油,一个里面炖着整个猪蹄加猪爪,一年到头了,年夜饭要吃一顿好的,再说今年家里的收入还可以,就算那些钱明年要用一整年,但是眼面前买点好吃的,慰劳下辛苦一年的家人总是应该的。   早上做的饭,因为爸妈和阿飞都吃过了,两口锅里又要煮东西,就把锅里剩下的饭都盛出来了,阿辞还没吃早饭,爸爸就从碗橱里端了一碗饭出来,冬天米饭冷的快,阿辞爸爸摸摸碗边觉得饭冷了些,就去热水瓶里倒了开水泡了一下米饭,过了会儿又把开水倒掉些,又去灶上揭开锅盖,舀了些肉汤到米饭上,又拿筷子夹了一块猪蹄里的精肉在碗里,这才端了饭碗递给阿辞。   阿辞接过碗来,也拿了小凳子和阿飞坐到一块儿,阿飞明明吃过早饭了,但是看到姐姐碗里的肉,又开始馋了,他眼巴巴的盯着姐姐吃饭,自己面前的猪油渣都不吃了,阿辞就喂了点饭给弟弟吃,谁知道阿飞觉得好吃接二连三的要吃呢,阿辞自己都不够了,连忙喊爸爸给弟弟分一碗饭来,一样的拿热茶泡了然后加了肉汤和肉给阿飞吃,两姐弟吃的欢快,那边去换豆腐的妈妈也回来了,看孩子们吃的心满意足,她看着也高兴呢。   换回来的豆腐有些多,阿辞妈妈打算都用油煎了,然后撒些盐能多放些日子,锅里炖着的猪蹄已经熟烂了,熬的猪油也好了,已经不太热可以盛到罐子里了,盛好了猪油,油锅刚好可以煎豆腐,一块块白嫩的豆腐放入油锅,渐渐金黄香气扑鼻。   阿辞爸爸见老婆回来料理了,就从灶前站起说道:“我杀只鸡去。”   “哎,杀那只不爱生蛋的吧,其他几只留着生蛋。”   阿辞爸爸答应着走了,今天的鸡都没放出来,就是为的过年杀鸡方便点,一年养到头,杀了吃一吃肉,鸡笼里的鸡咯咯咯的叫着,阿辞爸爸抓了一只提在手上,然后放了另外几只出去,手上的那只鸡就是今天要杀的了,鸡被倒提起来,阿辞爸爸又叫老婆来帮忙抓着鸡脚,他在鸡的脖子上拔掉些毛,拿口碗在下面放着,然后拿菜刀在鸡脖子上割进去,鸡剧烈的挣扎,却被阿辞爸爸从老婆手上接过凑到碗上面,那些鸡血就都流进了碗里,这些鸡血也能做碗胡辣汤,一点都不用浪费,就是鸡毛呢,也能捡起来留着以后给阿辞踢毽子用。   阿辞爸爸收拾鸡的时候,阿辞妈妈连续的煎了几锅的豆腐,阿辞和阿飞在外面玩,今天村里的猪和鸡是遭殃了,村里人的年夜饭要丰盛些,就都杀鸡宰猪的,一时这边咯咯哒,那边昂昂的叫,阿辞爸爸后来还出去看了看,看还能买些什么回来,家里有钱就该过个好年。   不知不觉的,忙忙碌碌的就到了中午,午饭随便的吃了些,菜倒是好的,有猪蹄有鱼冻有豆腐还有猪油渣拌的蒸白菜,阿辞吃的十分满意,发自肺腑的说了句:“要是天天能吃到这么多好吃的那就好了呀。”   爸妈听阿辞这么说,心里也是赞同,但是要天天这么吃,就是以前的地主老爷也没这么惬意的,现在的人更别说了,也就是过年这几天有鱼有肉,平常时候谁敢这么吃呢?   下午的时候,宰杀干净的鸡放在锅里就等着炖了,阿辞妈妈又洗了些芋头煮了,打算晚上做芋饺,这是本地特有的一种饺子,用芋艿和番薯粉,煮熟的芋艿当水,把番薯粉揉成团,再摘成一个个小团碾成圆形皮子,加点馅儿包成三角形的芋饺,放滚水里煮熟了,碗里放好调料,连汤舀进碗里一块吃,可以当成饭吃,也可以当菜,正月里这碗芋饺可是抢手货,孩子们大多都爱吃,就是大人们也喜欢,当然饺子也是要包的,不过潭村这边并没有什么一定要吃饺子的风俗,就是大年夜爱吃什么做什么,鱼是必须有的,年年有余么。   阿辞爸爸力气大,拿着菜刀剁了些猪肉馅儿,加了些自家种的小葱,生的馅儿闻着就香的很,三点多的时候,阿辞妈妈就开始烧菜,鸡是在锅里煮着了,熟了就切白切鸡,剩下的那条鱼要煎了滚上几滚,煎好的豆腐也捡几块来加水滚过才好吃,留了一大块炖熟的猪蹄没冻上的拿来热热就能吃,萝卜炒一碗,芋艿煮一碗,还有下午才从村里一户人家那买来的猪肠,也洗的干干净净的炖熟了,盛一碗上桌油光十足浓香扑鼻,一时间八仙桌上就有了七碗菜了,眼看的天色将晚,阿辞妈妈喊了两个孩子回来,桌上放好碗筷,锅里又舀进水煮芋饺,很快芋饺熟了端上桌,八碗菜到齐,年夜饭也就可以先吃了,而外面已经有村人迫不及待的放起了炮仗。 ☆、守岁      外面的天黑了,但是这是三十的晚上,今年的最后一天,家家都灯火明亮欢声笑语,满村的人们都在想尽办法做好吃的过个好年,为了让一家人都高兴的过个年,当家的女人们真的是费尽了心思做出一桌好菜来,阿辞家的桌上鱼肉鸡都有,与往年相比,真的是丰盛了许多,两个孩子吃的心满意足的。   桌上那碗白斩鸡身上的两个鸡腿,阿辞妈妈夹给了两个孩子一人一个,看孩子们拿着啃了吃,吃的那么香,做妈妈的笑的都眯了眼,又夹一个鸡翅膀那儿的,跟鸡腿也差不多都是肉的,放进阿辞爸爸的碗里,不过阿辞爸爸说了句:“你自己吃,我会夹的。”   阿辞妈妈也就笑着夹了一块鸡肉吃,看两个孩子抓着鸡腿大口咬了吃,也不蘸酱油,就对阿辞和阿飞说道:“白切鸡肉要蘸点酱油吃,要不以后你们会腻的不想吃的。”   阿辞听话的蘸了下酱油,但是她觉得就是什么都不蘸也很好吃啊!阿飞也一样是这么觉得,他啃的很快,一个鸡腿很快就只剩下一根骨头,他自己就看看桌上的菜,想要去夹鱼吃,妈妈先拿筷子夹了鱼肚子上的那块肉给他,“阿飞吃这个,鱼你不能乱吃的,别的地方刺多呢。”   阿辞刚要去夹桌上的芋饺,妈妈就给她舀了两个芋饺到她碗里,煮熟的芋饺爽滑鲜美,阿辞吃了两个还不够又要吃,这次妈妈让她自己从碗里舀,阿辞依旧是舀了两个,阿飞觉得姐姐吃的东西一定很好吃,也拿了碗要妈妈舀给他几个,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吃着年夜饭。   年三十这晚上还是有些冷,但是没有风,阿辞家的前后门都开着,隔壁的五叔小叔和奶奶说话的声音清晰可闻,也是在吃年夜饭,家门前的灯都亮着,照亮了家里外,远处有零星的炮仗声传来,偶尔还有孩子的笑闹声。   “阿辞姐姐!”   “啊?”阿辞转过身,嘴巴里还在吃芋饺,看到前门站着喊她的婉婉,“做什么?”   “你还在吃啊?我都吃完了呢。”婉婉扎了两个小辫子,衣服穿的又干净又暖和,看上去真是漂亮。   “婉婉这么早就吃好了夜饭呢?要不要在我们家再吃一点呢?芋饺要吃吗?”   婉婉摇摇头,她家也包了芋饺的,晚上好吃的可多了呢。   “妈妈我吃好了,我去婉婉家玩啦。”阿辞想跟婉婉玩去了,她家有电视机,电视里有好看的人,还有好听的歌。   “吃饱了你就去吧,带着弟弟一块儿去,可要听话啊,不要打架。”后面那句话却是对阿飞说的,阿飞可干出过晚上和其他人家的孩子打架的事情。   不过阿飞放下饭碗就跟着姐姐和婉婉跑了,哪里把妈妈的话放在心里,这几天吃的好,大人们忙着过年的事,又没有时间来管孩子们,阿飞不知道过的多逍遥。   看孩子们跑了,家里的父母相对着笑,满桌的菜肴并没有少多少,孩子们的肚子并不大,没有吃掉多少菜,阿辞妈妈就笑道:“你多吃点,辛苦一年了。”   “你还否是一样辛苦?呐,明天早饭我来烧,你困懒觉吧。”   “正月初一本来就该你烧呢,再说你明天肯定又是煮饺子给我们吃,这烧个饺子否晓得多爽快,你就是点个火放些柴,锅里水开了放饺子就好了。”   “那你想吃什么你讲来,我给你烧出来。”   阿辞妈妈嘴边含笑,“你烧什么我吃什么。”   阿辞爸爸就不管这个女人了,桌上这么多好菜,赶紧吃为妙~   没多久两个人吃完了晚饭,阿辞爸爸就起身说出去转转,今夜里村里有不少人家都会守岁到十二点,还会玩下纸牌牌九骰子,再穷再难的到过年时候也要穷开心一下,烦心事都放下乐呵乐呵,还有走东家窜西家闲话聊天的。   阿辞妈妈一个人在家收拾碗筷,今天油腻的菜色多,碗都有些难洗,好在灶上的汤罐里都是热水,刷洗碗筷也尽够了,等她把家务活都做完,连饺子都包好了,可以坐下来休息的时候,阿辞妈妈又上楼去拿了自己的那双棉鞋来,鞋面还缺点没有做好呢,她在楼下坐着赶工做鞋,后门虚掩着前门开着,是想着有人晚上出来玩,也许就到自己家来,正这么想着呢,前面外面就有人喊:“阿姐,在否在啊?”   “来哉,快进来。”阿辞妈妈一听就知道是自己妹妹来了,等她站起来去看,不单单是阿青,贤超也跟着来了,还有自己小弟也一块来了,“这是年夜饭都吃过了出来玩呢?”   阿青一脸的嫣红,大概是晚上出来吹了些风,还围了块围巾,年轻女子的脸上喜气洋洋的,“阿姐你否出去玩呢?外面放了好多炮仗呢。”   “我又否是小猢狲只想着玩,家里事情还没做完呢。”   “慢慢做啊,今年比往年都热闹呢,姐夫和阿辞阿飞哪里去了?”   “阿辞两个都在前门看电视呢,你姐夫出去转悠下,肯定也是哪里热闹去哪里了。”   “外面是热闹呢,好像炮仗放的都比往年多。”贤超也这么觉得,他在自家吃了年夜饭,然后就去岳家接了未婚妻和小老婆舅一块出来转悠,一路走来就觉得满村都是菜肴香味,还有时不时的炮仗声声,小孩子们在大声欢笑,各家灯光下的各种幸福笑颜,即使是旁观者,也会觉得今年真是个好年,丰衣足食的就让乡下的人们足够满足。   “今年村里大部分人家收入都还可以的,自己手里的田地总能多种些稻出来,有饭吃就是好日子呢。”阿辞妈妈是真觉得这几年自家分到了田地,日子是一年比一年好起来了。   “还要吃肉,鸡鸭鱼肉,还有电视机,以后样样都要有。”阿青满脸笑意去看旁边的贤超,这话就是说给他听的了,毕竟过了这个晚上就是明年了,而他们两个是明年正月初六就要结婚了。   “有,都有。”贤超也答的爽快,他也盼着过上好日子呢,娶个老婆生个孩子,夫妻两个恩恩爱爱的过日子多好。   “你们坐着,我去拿些吃的东西来。”   “阿姐,我们夜饭才刚吃饱的。”小弟看阿姐要上楼去拿吃的,就开口阻止了。   “瓜子花生糖,吃了又否饱,你们坐着啊。”阿辞妈妈拿了装吃的盘子上了楼,拿了些花生瓜子纸包糖,还有年前炒熟的番薯糕,端了一盘吃的下楼来。   “阿姐,你拿这许多吃的来呢?”   “过年呢,就是要大家有的吃有的玩高高兴兴的。”   姐妹几个就坐着一边吃一边聊天,阿辞妈妈说到前门婉婉家的电视机,确实是好呢,那个连续剧,演的真是好,和戏台上不一样,这个什么都真的很,看上去就好看,又新奇又有趣,什么想不到的都有。   阿青也是来看过几回的,不过家里离这边比较远,两三天来一次,天天晚上的来,她也不好意思来,婉婉家白天不放电视了,不就是为的想要个清净,晚上家里要是来的人太多,他家的木楼板都要吃不消的。   “要否要等下去他家看看电视呢?”贤超问阿青,他知道她心里是很想去看看的,大年三十晚上,也否晓得电视里面有多少热闹呢。   阿青犹豫了下,“否去了,陪阿姐说说话,然后就回去了,家里饺子还没包完呢,等回去包完饺子差否多就是十二点了。”   阿青是确实不想今天晚上去婉婉家,一来人家也要过年,你大年夜还要不识相那可真不好,二来就是进姐姐家门的时候,就听到婉婉家闹哄哄的肯定是去了许多人,还如在这里陪着自家阿姐清净呢。   贤超也就不提这事了,毕竟那是别人家的,就算大家都要看稀奇,看过几次也就差否多了,以后自己勤力些攒些钱,家里日子好过了也去买电视机也就是了。   阿青她们坐到差不多九点了这才回家去了,阿辞妈妈手上的棉鞋也做好了,她自己看看也很是满意,以前还没结婚做大姑娘的时候,有一年过年,娘想给自己做双鞋,自己想要红色的灯芯绒鞋面,可是家里的布票不够不能买,那种想要要不到的滋味,真的是记忆深刻,而转眼间十多年过去了,现在想要什么,慢慢攒点钱,一点一点的,总能要到手的,日子都会好起来的,就像明天自己可以穿上想了很久的新鞋子了,而全家人都能上下穿一身新。   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阿辞妈妈看时间也晚了,就去婉婉家带回两个孩子,婉婉家楼上还有许多人在看电视,阿辞和阿飞依然跟着婉婉江江霸占了床上的好位置,阿飞依旧是和江江一块儿睡着了,到底他们两个小了些,阿辞也已经睡意朦胧了,但是因为周围热闹,她强撑着还不肯睡,难得今晚上爸妈也不来催呢,她刚这么想,妈妈就上了楼来带他们了,阿辞也没想坚持再看,回家睡觉也好的,明天还是能来看的呢,婉婉和江江睡的床上一般就只许他们两个上去一块儿躺着呢,其他人都是自己带了凳子去看的,不知道有几个小伙伴羡慕过他们的待遇了。   阿飞是被妈妈抱回家就放上了床的,阿辞是自己脱了衣服睡的,他们都没坚持到十二点,又睡的沉了些,所以根本没听到十二点的时候窗外的阵阵炮仗声。   阿辞妈妈让孩子们先睡了,她自己守在了楼下,十一点的时候,阿辞爸爸回来了,他去看人家玩牌了,回来就有些饿了,夫妻两个就煮了些饺子吃,吃完十二点还没到,但是村人就已经放起了鞭炮和炮仗,把深夜里的夜空都惊动,此时此刻,大江南北,东西万里,千门万户,炮竹声声,宣告着旧年离去新年到来,又一年了呢。    ☆、初一      过了十二点,就代表着新年的到来,这一刻村子里的鞭炮声和炮仗声就像不要钱一样拼命的放,声音大到家里夫妻两个说话都完全听不到,不过阿辞爸爸也在前门放了炮仗,这是几千年下来的规矩,年年如此的,据说是为了赶走年兽,赶走霉运,赶走一切不好的事情。   几个炮仗放完,阿辞爸爸就赶紧的回进家门,主要周边邻居都在放炮仗,空中都是飞上天的炮仗,不知道会掉到哪里,有的会掉到屋顶瓦上,也有的会掉下来砸到人,一般放的时候都会注意着,但是人是控制不住炮仗上天之后炸裂开的走向的...   阿辞妈妈看自己男人放完炮仗回了家来,赶紧的就先上了楼,楼上两个孩子也不知道被爆竹吵醒了没,上楼去一看,两个孩子小猪一样睡着,压根没听到这震天的响声,这睡的真够安稳的,等阿辞爸爸也上了楼,两夫妻也就睡觉了,不过,村里别的人家未必都是肯安稳睡觉的。   十二点不到的时候,就有村人在村中的本庙里等着了,混乱年代的时候,潭村砸掉过两个庙,都是在村外的地方,中山那边的龙王庙的塑像都被砸完了,另外两个庙甚至连房子都被拆掉,砖墙都被打散了,被不少人家挑回家建房子用了,但是村子里的这个本庙就只是掩了神像锁了庙门,并没有被拆被砸,到了现在,有些事渐渐不是那么危险,上面也不管了,就一点一点的都开始复原了,就比如大年三十夜,本来一年到头锁着的本庙会开一下门,点上香烛祭拜下神明,过了十二点,就有来烧头炷香的村人先后的来了,点香祷告下,祈祷下新年好运,再放几个炮仗,然后回家睡觉,也有年纪轻的这一夜就不睡了,一直玩到天亮。   新年的正月初一,太阳缓缓升起,照的清晨的潭村一片生机勃勃,炊烟袅袅雾气腾腾,房舍俨然满村新意,早上见面的人们都喜气洋洋的道声过年啦~   阿辞清早醒来的时候,阿飞也一起醒来了,床边放着妈妈晚上准备好的一身新衣服,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是新的,即使是袜子,也是新买的,棉鞋是新做的红色的灯芯绒鞋面,阿辞看着很喜欢,阿飞的是黑色的灯芯绒棉鞋,衣服是青色的棉衣,他那顽皮样就不能穿浅色的衣物,要不然一面不见回来就变样了。   妈妈在楼下听到楼上两个孩子的说话声,就上楼来给阿飞穿衣服,过了年,阿飞就五岁了,阿辞八岁了,阿飞被妈妈穿好衣服又穿上了新鞋,他看着身上的新衣服新鞋高兴极了,问阿辞:“姐姐我穿新衣服了呢,你有吗?”   阿辞正在穿棉袄,棉袄是妈妈新做的,里面是棉絮,外面是裁剪好的布料再一点点缝制起来的,当时店里卖的都是布料和材料,没有现成的棉衣可以买,家家户户都得自己做,就算是裁缝店一般也只做棉套,外面那一层还是要自己动手缝的,阿辞奶奶那一辈,是从里到外一身上下都是自己会做的,现在年轻一点的姑娘媳妇却有些手艺是不行了,连衣服都不会做了,鞋底倒还是会纳的,只是不知道阿辞这一辈会不会了。   阿辞的新棉袄也是红色的,正月初一穿个喜庆的颜色讨个好兆头,更衬得阿辞的小脸红扑扑的,早上的早饭是爸爸煮的饺子,因为天气冷,包的饺子自然上冻了,一个个都硬邦邦的,因为正月初一是大家都不干活的,阿辞爸妈都难得的睡了个懒觉,等天光大白才起了床下楼梳洗,因为不要做什么事,早饭也就晚了一些,估摸着两个孩子都要醒了才烧的,阿辞阿飞下楼的时候,两碗热气腾腾的饺子就放在了桌上,爸妈是已经吃过了,这是给他们两姐弟煮的。   阿辞刚要吃饺子的时候,妈妈喊住她:“等等,妈妈泡了糖茶,你先喝糖茶再吃饺子。”   这边潭村的规矩,正月初一先起来喝碗糖茶,一年到头都过好日子,就是去做客呢,进门也是先上一碗糖茶,要是家里有炒了米扁的,就泡一碗米海茶待客,这就很好了,要是米海茶里还加了红枣金桔饼,那这户人家就真的是日子过的很好的,别人都要羡慕了。   妈妈泡的糖茶并不多,就是意思意思,毕竟阿辞还要吃早饭,等下出门进谁家的门都有可能要喝茶,自己家里就少喝了,今天正月初一就是吃喝玩乐的呢。   阿辞和阿飞吃着美味的饺子,还是芋饺和饺子一起煮的,两种不同的饺子浸在热汤里,芋饺透明,饺子白胖,阿辞吃的兴高采烈的,阿飞更是一口一个的吃,当时的饺子也不大,主要馅儿用的也不多。   等两个孩子吃完了早饭,隔壁的奶奶过来喊两个孩子过去,阿辞和阿飞一过去,奶奶就拿了两张五块的,一个孩子给一张算是压岁钱,昨天晚上爸妈也给了孩子们的,不过只是递一下,然后阿辞他们的压岁钱就又给爹妈收走了,说是给存着上学读书用的,阿辞两姐弟还不知道什么是反抗,乖乖的就知道听爸妈的。   现在奶奶给了压岁钱,又要去泡糖茶给两姐弟喝,不过阿辞和阿飞才刚吃完饺子,肚子饱饱的,阿辞妈妈跟着过来的,就对自己婆婆说茶水少一点吧,不过喝是一定要喝的。   等阿辞两姐弟喝了糖茶,阿辞爸妈都各有一碗的,大家都喝完了,又在奶奶家坐了一会,五叔和小叔都一大早就出去玩了并不在家,阿飞喝完了糖茶就坐不住了,跑出奶奶家门,要到前面和江江去玩,但是被妈妈拉住了,今天一家人还要先去外公家里,然后再四处走走玩玩,正月初一是没人干活的,就是走客人都不去的,要初二才开始。   阿辞阿飞跟着爸妈到外公家去,一路上碰到的人都是满脸笑容的,大家都相互说声过年了~,然后是各种问好,一路上看到的都是悠闲的人们,今天什么事都不用做的,往日再勤奋的人,今天都会放下锄头歇一天,老话说正月初一就干活的,要一年辛苦到头的,就是吃药的人呢,只要不是实在太病重,这一天也会停一下药,免得一年到头的都要生病,一年的第一天,总有些各种讲究。   初一这天的太阳很好,虽说还有些微风,但是吹来也并不觉得太冷,只要是坐在太阳底下的,都觉得还算暖和,阿辞看到路边还有几个人围在一起打牌,太阳照的他们暖暖的,脸上都有些红,扑克牌都是很旧了的,打牌的人依然小心的抓着牌玩,围观的人更是多,今天闲着没事满村转悠的人格外的多。   等阿辞他们到了外公家,后门开着,屋子里不见人,但是门前有说话声,阿辞妈妈走过去一看,大家都坐在前门晒太阳呢。   门前的平地上摆了好几条凳子,大家围坐着,中间还有凳子放着个盘,里面都是瓜子花生番薯糕,阿辞妈妈的二叔正说的热闹呢,抬头一看是阿辞一家来了,脸上更是笑起来,“阿琴你来了,贤生也来了啊,阿辞阿飞快来坐。”   阿辞妈妈看了下,阿青在的,贤超也在,小弟也在,就是元东不在,看样子是到订了婚的弟媳妇那去了,自己爹远远坐着,看他们来了倒站了起来走了过来,先摸摸阿飞的头,再对阿辞笑笑,然后就摸了摸口袋,摸出两张五块的,两个孩子一人一张,阿辞妈妈想要推辞,可是阿辞外公哪里听她的,他还能赚钱,一年到头也就这时候给下外甥女和外甥的压岁钱,他自觉还是负担的起的。   阿青见了自己姐姐一家,赶紧的就过来家里要泡糖茶,阿辞妈妈叫她只泡个两碗吧,孩子们都才刚吃饱的,一家人泡个两碗糖茶分着喝也就是了,不用多泡了浪费白糖。   大家都是闲着没事在闲聊的,有出门去别家玩的,到午间也就自然回来了,初一一般不在别人家里吃饭,不过阿辞一家却是在外公家里吃的午饭,自家娘家到底是不一样的,午饭间又约好了明天晚上到阿辞家里吃晚饭,隔壁的二叔和他们一块去。   过年时候亲戚朋友都要相约着到各家做客,阿辞妈妈因为嫁在本村,亲戚大多都在村子里,走客倒是方便的,但是各家来去招待,也要费一番功夫安排,初二起,哪家吃饭哪家做客,都要先安排好,要不然碰到一起,吃饭都吃不过来,还要一家家的回请,正月里前半个月忙的都是走客和待客。   吃饭的时候,阿辞妈妈和自己爹说好了明天一块去看外婆外公,大家一起去路上也热闹,顺带着可以接外公外婆来家里住几天,到初六也就是阿青出嫁的日子了。   吃完了午饭,阿辞妈妈帮着自己妹妹收拾了碗筷,然后阿辞妈妈要带着阿辞和阿飞去看自己爷爷奶奶,阿青和贤超,还有阿辞的小舅舅,大家都一起去的,爷奶两个老人家和小儿子一家还住在山上,他们年纪大了懒得走动,正月初一也就坐在门口晒晒太阳,看孙子孙女带着孩子们来了,连忙要去泡糖茶,阿辞妈妈急忙劝住了,自己去泡了两碗意思意思,午饭才吃过,都喝不下这甜茶呢。    ☆、初二      初二的早晨,阿辞早上起来的时候,屋外阿辞妈妈早上泼出去的水又结成了冰,今天依然是很冷,太阳虽然看上去光芒万丈的,但是背阴处一些冰冻着的地方依然不能解冻,阿辞穿着新做的棉袄去太外婆家,走山路往上爬,两家总共九个人,一路说笑去做客。   贤超是第一次去,他是新女婿,初六之后就是正式的一家人了,现在是定过婚了,也可以跟着去做客了,阿青和他一路说着话,说着太外婆家的事,还有几个舅舅的家里人,虽然订婚的时候见过几个,但是还有很多是完全没见过的,平常一时也想不起说,现在临时抱佛脚,免得他什么都不知道到时候出丑。   到太外婆家去的路,只要一路往上走,走上了岭头的马路,之后就是比较轻松的平路了,大家说说笑笑的,阿飞一路东走西看的,幸好他爸爸一直看着他,要不然他还不知道要跑到哪里去。   当时的这条马路,虽然马路建成了,但是不过是条泥路,这边山上又是黄泥地,雨一下就到处坑坑洼洼,幸好来往的车辆少,行人来去走走是够了,这正月里,一般人都不出外讨生活,走半天了路上也看不到一辆车,来去的都是走路的人们,都是出门做客的,碰到有相熟的,阿辞妈妈就打个招呼,居然还碰到了太外婆家的隔壁邻居,说老太太正在家里等着呢,知道他们肯定是今天去的。   阿辞妈妈他们,年年的正月初二都是先去外婆家,几十年了都是如此,所以老人家也习惯了初二在家里等他们,以前年纪轻的时候,还能劳作,做一大桌子菜也不是问题,菜肴都是早早就准备的,就等着女儿女婿和孩子们去看他们,现在他们老了,饭菜都烧不了了,但是看重他们的心是一直没有变的。   等阿辞他们到了太外婆家的村口,远远的就看到站在村口等着的太外婆,阿辞妈妈看见了,远远的就喊了声:“外婆!”   外婆人老了,又正和旁边的人说话,没听见阿辞妈妈的喊声,还是旁边站的人听见了,和老人家说了,外婆就连忙转眼来看,看到阿飞正往她跑来,立时脸上就笑了起来,“阿飞来了啊,你们都来了,快和外婆回家去,就等着你们呢。”   阿青带着贤超走过来,先喊了声外婆,贤超赶紧跟着喊,喜的外婆笑眯了眼,一手牵了阿飞,一手牵着阿辞,带着这许多人往自己家里去,一路上碰到的人都说噶许多客人来了哇?走到半路的时候,外婆的二儿子就来接,他也是一直等着的,晓得今天妹夫一定要带着家人来的,他还打算今天中午就叫他们在自己家吃饭。   阿辞妈妈叫两个孩子喊人,阿辞认得这是二舅公,就大声喊了声,二舅公笑着摸摸阿辞的头,和她们一块回家,先到的二舅公家,因为太外婆家就在他家后门,隔壁的大舅公家门也开着,阿辞外公走过去一看,他家原来来了客,大舅哥正在陪客人呢,看他来了,赶紧站起来招呼,不过阿辞外公是拿了礼物去,先在大舅哥家放下礼物,然后就到他家后门的岳丈家里去,阿辞妈妈早把买给外婆的年礼都放好了,外婆却在说又花钱买什么东西来了?家里有吃有喝的,还费钱去买什么买。   阿辞妈妈也不和外婆分辨,先扶着外婆坐下,拆开了油纸,拿出里面包着的酥糖给她吃,外婆却站了起来,忙着要去泡糖茶给他们喝,一起来了九个人,桌子上排开了许多碗,一碗碗的放进白糖开水冲泡,走了许多路来的阿辞他们,正需要解渴的茶水,糖茶稍微有点凉了就被喝完了,阿辞还不过瘾,又要妈妈给自己倒了开水喝,一口气喝了两碗茶才解渴。   中午的午饭是在二舅公家吃的,明月在伟亮却不见踪影,阿辞妈妈心里疑惑,往年哪一年来,伟亮不都是在家的,主要他们几个表姐弟妹们,从小到大就极亲厚,年年正月里都是哪家都不去,就在家等着他们来的,今年伟亮却居然不在家,这倒是少有,阿辞妈妈找个机会,拉了明月到她自己房间里,坐下来问明月:“伟亮哪里去了?”   明月听见表姐问,就有些发愁,“阿哥他一大早就出去了,也不晓得到哪里去了。”   “是去玩么?”   “谁晓得呢,大年三十晚上他就一夜都没回来,到天亮了许久才被阿爹找回来的。”   “三十晚上?是去哪里玩了吧,一年到头玩一夜也否要紧的。”   “哪里啊,表姐,我阿哥是去赌钱呢!他最近晚上老出去,就是去和人赌博的,”明月有些发急,“听说和人打牌赌钱输赢否小呢。”   “他是闲着没事玩玩吧?”阿辞妈妈有些不信自己表弟会去烂赌。   “昨天家里一团乱,我爹找了阿哥回来就骂他了,阿爹骂阿哥,阿哥又骂阿爹...我娘急的哭了一早上。”明月想想都要流泪,又想正月里哭不好赶紧又忍住了。   阿辞妈妈听的发呆,这是自己一向听爹娘话的表弟吗?怎么就几个月不见,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呢?“他这样多久了?”   “就是...那姑娘十月份结婚了,然后阿哥就喜欢夜里出去玩,一开始还早早回家来,到后来每天都很晚来回家,第二天干活都懒得干,阿爹骂了他几次也否晓得改,我阿哥就好像完全变了个人一样呢。”   “他这是心里否开心,但是也不能去做烂赌鬼啊,他是一大早就出去的吗?”   “嗯,昨天白天都在睡觉,连饭都否肯吃,还是我娘端到他床前他才吃的,到夜里又想出去,我爹硬拉着他否让他出去,有人到我家来喊我阿哥,都被我爹骂走了,可谁晓得阿哥今天一大早就跑出去了呢。”   “他还真是昏了头了!为了个姑娘连人都变了,照我说,那姑娘都嫁人了,他就该收心好好的另外找一个好姑娘,结个婚好好的过日子,怎么好变成这样了呢?他这样混账伤的是谁的心呢?还否是家里人为他提心吊胆的。”   “阿哥他是昏了头一样,我都和他好好说了,他就是听否进去,爹妈说的话都否听,爷娘也骂过,他都否在乎一样,表姐,我真否晓得阿哥他是否是中邪了,怎么会完全变了个人一样了。”明月忍不住还是哭了,从去年到新年,家里就阿哥为了那个姑娘,一直闹的大家都没个好心情,连过年都不开心。   “你阿哥他大概去了哪里你知道吗?”   “这个我真的否晓得,他变得和以前完全否一样了,连他以前的要好朋友都说否晓得,我阿哥他开着拖拉机来来去去,认得的人太多了。”   伟亮他爹是村长,村里大队唯一的拖拉机,自己儿子是肯定要学会开的,当时的年轻人能开上拖拉机是多少了不起的一件事,伟亮以前很爱开着拖拉机给村里干活,现在连这个活都不爱干了,只叫村里其他人去做,不如意的婚事对他的打击超过了所有人的想象。   等那天阿辞他们带着两位老人要走的时候,伟亮都还没有回来,二舅公的脸上有些愁色,往年里的正月,他只有兴高采烈的,今年却是他儿子叫他不痛快了。   等回到了潭村,阿青要请外公外婆跟自己回家,阿辞妈妈却想要外公外婆到自己家去,两姐妹却要抢人了,连阿辞阿飞都跟着喊:“太外公太外婆去我们家啊~”   两个老人都只管笑,看着外孙女们笑闹,正月里么,要的就是一个热闹喜庆,两位老人最终被请到了阿辞家吃晚饭,连带着阿青他们都去,还有隔壁的二叔二婶一家,四叔四婶他们要再安排,他们也有自家的亲戚要走呢。   阿辞家小小的一间房子,一下子涌进十几个人,八仙桌上都坐不下,几个小一点的都没座位,阿辞爸妈更是一直忙着烧饭菜,根本没去席上吃酒,太外公和太外婆两个老人,被一帮小辈们围着,好菜好饭都先端到他们面前,只看的两位老人一直笑,只是人老了,胃口实在是小了些,倒是一直给坐在旁边小凳子上的阿飞夹吃的,看阿飞吃的满意,比他们自己吃了还要高兴。   晚上阿辞家的饭桌上坐的满满的都是人,热闹的隔壁的奶奶叔叔都过来看,和来的客人们打了招呼后又回自家吃饭,两家就在隔壁,正月里倒不用急着喊去吃饭。   阿青吃了些菜,就来替换姐夫,叫姐夫去陪着客人们,她去帮阿姐烧菜,姐妹两个辛苦了下,桌子上整整摆了十多碗菜,虽然是荤菜并不多,但是能做出这么些菜也是不容易了,往年哪里有这许多菜上桌,能凑个八碗就相当不错了。   夜饭吃的时间比较长,说说笑笑的,又喝酒吃饭,又煮了芋饺饺子,这个饺子两位老人了吃了些,阿青当即就想着自家也要多包些饺子出来,可以叫外公外婆多吃几个,吃完了饭大家也没立刻走,反正都是在村子里,随便几时回去都行的,大家坐着说说闲话,阿青帮着阿姐刷碗,又竖着耳朵听贤超在和自家人说话,满屋子就她最忙了,又要做事又要用心想着未婚夫。    ☆、出嫁      和亲人一起聚餐,再聊聊各家的事情,时间就过的飞快,很快夜深了,阿青扶着外婆,小弟扶着外公,旁边二叔一家和他们一块儿回家,阿辞家仅有两张床,要他们一家四口挤在一张床上,然后让出床给两位老人并不怎么合适,所以阿青还是从依依不舍的阿姐家中带走了两位老人,等阿青安置了两位老人梳洗了睡下,都已经深夜十点多了,初二这一夜就这样过去了。   初三一早,阿青起的很早,先洗米熬粥,又另外烧了几个菜,煎了一碗豆腐,炒了一碗香干,豆腐皮卷也加水煮了一碗,还有预先炖好的肘子又热了一下,菜还没好的时候,外婆就已经起来下了楼来,看阿青在灶上忙忙碌碌的,就对她笑道:“一大早你就做这么多菜做什么呢?我们又吃否了多少。”   阿青给外婆端上热的洗脸水,又见外公也下了楼来,他身边自己的弟弟扶着他,外公到底年纪大了几岁,走楼梯实在有些吃力了,阿青走到楼梯旁去搭把手,外公却笑着摇手,他老是老了,但是这几步路还是不怕的。   楼上还剩下元东父子,不一会陆续都下了楼来,吃早饭的时候,阿辞妈妈提着一个小篮子来了,里面放着一碗汤圆,那是她起早做的,外婆是很喜欢吃汤圆的,当年还因为阿辞爸爸和她一样喜欢吃汤圆而高兴,今早上看大外甥女送了汤圆来,不由笑道:“你倒想起来做这个给我吃呢。”   “嗯,阿青早上做了什么?粥吗?那外婆还是吃汤圆吧,外公喜欢喝粥的。”   外公喝了口小外甥端到面前的粥,“你给你外婆吃吧,我反正否爱吃的,这个粥我爱喝。”   阿辞妈妈是赶早送了汤圆来的,家里两个孩子还在睡着,就先回了家,等到了家里,看见两个孩子倒是都起来了,今天并不要到哪里去做客,阿辞妈妈长在本村嫁在本村,至亲在外村的就外家和舅家,初二就已经去那边做客了,并且接了外婆和外公来,其他的亲戚都在村里,倒不用像别人家要出门去做客,因着阿青初六结婚,所以往年一般初二三就来的娘舅们就把日子都延后,单等初六再来免得多跑山路。   村子里的几个叔婶家,阿辞妈妈都打好了招呼,昨天二叔二婶一家来了家里吃饭,今天就请了四叔四婶和小叔家,说好了叫他们今天晚上来阿辞家里吃饭的,白天他们也要出门走客,又或者要招待客人的。   阿辞妈妈在家看着孩子们吃了早饭,又收拾了家里,阿辞爸爸没事做又出去转悠了,说好了午饭在阿辞外公家吃,他自己会去的,阿辞和阿飞是被妈妈带着去的,到外公家里的时候,太外婆她们正坐在前门晒太阳。   正月里的天气还是冷,还是滴水成冰,人在太阳照耀下能暖和一些,不用上山下地的干活,可以悠闲坐着晒晒太阳,是冬天里多么美妙的一件事,再摆上一些瓜子花生番薯糕,再喝点热茶,那真的是再舒服不过了。   阿辞外公家前门的平地上,冬日温暖的阳光照的人十分惬意,无事做的人们都坐在那里,高高低低的凳子摆开,十几个人围坐着,还有搬了桌子出来打牌的,扑克牌都有些旧了,但是也舍不得买新的,小店里一副新的扑克牌可是不便宜的,打牌的吆喝的热闹,旁边喝茶的吃零食的,随意说着话的,各自为政。   阿青是在家忙碌着准备午饭,看阿姐来了倒放心一些,又赶紧叫两个孩子到前门玩去,她姐妹两个在家准备午饭,阿辞阿飞到了前门去玩,太外婆一眼看见阿飞阿辞,赶紧就叫他们过去吃东西,又哄着阿飞不要乱跑,旁边有隔壁排屋子的小孩在放鞭炮,老人家觉得小孩子玩这个太危险,哄着阿飞不让去玩。   午饭照旧十分丰盛,阿青家今天喊了隔壁的二叔一家来吃午饭,正月里就是各家亲戚吃来吃去的,这一顿去你家吃,下一餐到我家来,平常忙碌没时间,正月里大家走动下,相互拜访有来有去的,虽然操持家务的女人们累了点,但是这样的相聚真的是亲戚间亲热的好时光,不走动的亲戚会渐行渐远的。   初三初四很快就过去了,这两天里太外公他们又来阿辞家里吃了两餐饭,还去婉婉家看了下电视,正月里婉婉妈妈不做衣服的,家里的电视机又搬到楼下,白天也开着,家里来的客人也要看,邻居村人也要凑热闹,索性大家都来看,她家倒整天的热闹。   初六是阿青出嫁的日子,初五就是阿青家里办酒的日子,当时一般说结婚的正日子都是说的嫁到男方的那天,而前一日就是女方办酒的时间了,初四晚上阿青家里就开始准备,第二天要摆酒席的,一些菜就得早早的准备了,因为正月里没人做生意,好些东西都是过年前买了的,幸亏的天气冷也不怕坏。   初五一早,阿辞外公家里灶间就热气腾腾的,小阿叔还有另一个村里的厨头两个在灶上忙着,另有帮忙的几个女人在切菜,阿青在忙着招待前来吃喜酒的客人,阿辞妈妈陪着她,结婚是大事,有人情来去的人家都要来的,三个舅舅是一大早就带着家人来了,伟亮还是没有来,二舅公是到了之后就先去看爹娘,看他们夫妻两个坐在太阳下笑眯眯的看着阿辞她们玩,就知道他们这几天过的蛮好。   一张张借来的桌子摆放开,隔壁的二叔家和四叔家里都放了两张八仙桌,门廊下也放了三张桌子,这样还坐不开,只有到新造的房子里去摆放桌椅待客,幸好那边都是收拾干净了的,又还没有搬东西进去,坐几桌客人倒也方便,就是辛苦了端菜上菜的人,要端着菜盘跑远一点上菜。   贤超领着迎亲的人来的时候,到了阿青家,不走往常走惯的后门,绕到前门去的,这都是有规矩的,到了门口就放起炮仗来,鞭炮也放了两挂,噼里啪啦震天响满地喜庆的红色,吵的人说话都听不清,鞭炮响起,村里人就知道阿青家迎亲的人到了,今天是她结婚的日子了。   当天中午阿青家里,媒人和新郎官伴郎亲戚朋友挑担的坐在一桌,中午开宴席的时候,阿辞穿了件红衣服,和贤超两个人一桌桌的给人敬酒,阿辞外公带着贤超认亲戚,一轮酒敬下来,贤超就满脸通红喝的有些醉了。   喜酒是最叫人高兴的酒,吃宴席的人们也尽情的说笑打趣一对新人,家里闹哄哄的都是人,阿青也不能怎么照顾贤超,只叮嘱他家的大哥照顾好他,敬完酒自己都没吃上几口菜,就要忙着去送客人,有吃的快路程远的就急着要回家,阿青就送上回礼让人家带走,回礼里面一对红鸡蛋是必不可少的,其他的就看家境如何再办的,一般家里宽松些的,回礼就体面些,阿青家的礼就是比较实惠的。   一个个的亲戚,笑容满面的来了,送上贺礼吃了喜酒,便又到了走的时候,关系远一些的,吃了午饭就告辞自去了,外公外婆没有走,他们两个要等明天送了阿青出嫁再走,三个舅舅是回去了,留了明月做伴娘,顺便可以陪两个老人回家。   吃完饭客人走了一些,另有一些就是本村的,也就不急着走,留着看阿青的嫁妆,午饭吃完没多久,贤超家的人就又在路边放起炮仗,这次是催妆,意思就是你的嫁妆可以拿出来了,我们抬嫁妆了~   一床床被子被捧下来,一件件挂着红丝绵的嫁妆被放进箩担里,阿青嫁在本村,贤超家离的不远,当时嫁妆一般要么用扁担挑或者抬,还有绑着红丝绵的田箩装了挑走,先抬走嫁妆,再明天来接新娘,这是这边的做法,阿青家楼上本来堆的满满的嫁妆瞬间就空了,一件不剩的都被抬走了,明天连阿青都要出嫁,从此就是别人家的人了,生养了二十多年的女儿,转眼间就变成别人家的,也怪不得许多人家不愿意生女儿,人走楼空的滋味并不好的。   初五这天晚上,因为中午帮忙招待客人累的不轻的叔婶们,又坐下来吃晚饭,好在晚间只有自己人,三桌就够坐下了,大家说笑吃酒,又帮着阿青家收拾了残羹剩饭,这才回自家去,阿辞妈妈待到很晚,叮嘱了阿青许多话,又看家里都弄的差不多了这才走的,阿辞和阿飞早早的叫他们阿爹带回去了,怕孩子们熬不住要睡着了的。   似乎睡下才一会,阿辞妈妈就惊醒了过来,一看时间凌晨三点多了,赶紧的就起来穿衣服下楼,阿辞爸爸跟着起来,陪着老婆去岳家。   当时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一般先生排算时辰,迎新娘的时间大多都是凌晨,这就要新人两家都早早的起来,一方来接一方等接,阿青整个晚上就没怎么睡着,迷迷糊糊的躺下没多久,自己阿爹就来喊了,她赶紧起来穿衣服,枕头边放着一身里外都是新的衣物,阿青一件件穿上,旁边睡着的明月也起来了,外婆也惊醒了,坐起来看着阿青穿衣服,看她穿了件大红色的棉袄,忽然就想起阿青的娘,她好像也是穿了这么一件衣服出嫁,转眼间她小女儿都要嫁人了。    ☆、进门      正月初六晨,夜色未消晨光未现,而大井边的一间房子里灯火已亮,贤超家中一片热闹,他新的家里昨天迎进来阿青的嫁妆,送到楼上房间里略略摆放后,稍微像个家的样了,楼上只是个低矮的阁楼,不过还算宽敞,里面摆下了一张床,阿青的一对箱子,贤超分得的一个柜子,其他就是些桌椅和零散的东西。   这是以前贤超父母爷娘住的台门里的一间房,整个台门是个长长的回字形,坐北朝南的,正中间是路,两边都是同族各家住着的,以前贤超小时候他全家都住在这间房子里,台门里其他房间里住的都是自家人,阿辞爸爸小时候也住这里的,后来大了之后,家里孩子太多实在住不下了,才在外面建房,然后才搬了出去。   贤超家也是如此,住不下之后建房分家搬家,大一点的几个阿哥先后成家分家,现在轮到他了,本来跟着爹娘住新屋的他,重新住回这小时候住过的房子,他爹娘是再没精力和钱去造新房给他了,他现在也没能力造新房,只能先凑合着住了,不过他相信自己用不了几年就能造的起新房子的。   来帮忙的两个嫂子早早的就来了,煮了早饭叫帮忙迎亲的人来吃饭,不过是早上三点不到,要去迎亲的人昨天晚上就说好了,现在陆续的都来了,有还没起的,也已经叫人去喊了,因为是同村,倒不用急着赶路了,不过也借好了自行车去接阿青,当时流行自行车接新娘子,不过贤超家到阿青家走路不过就是几分钟而已,阿青坐在自行车上,贤超带着她走来,也就是走个过程,两家这么近,倒是方便了贤超等人,他们吃了早饭之后,准备了鞭炮炮仗,贤超藏好几包烟,又包了几个红包,就和媒人一行人往阿青家走来。   等他们到了阿青家门外,先在大门外点了炮仗放了几个,阿青正坐在楼上,大红的棉袄穿着,衬得她满脸的喜气,外婆还在和她说话,叫她嫁了人要温顺体贴些,做了夫妻要相互体谅着过日子,阿青一边听着外婆的叮嘱,一边竖着耳朵听楼下的动静,贤超领着人进了岳家的门,阿辞妈妈正看着灶上,锅里的水开了,迎亲的人也来了,昨天准备好的喜汤圆就放了下去,圆圆的汤圆在沸水里欢快的翻滚,没多久就都浮了上来都熟了。   汤碗里放好白糖,再舀起锅里熟了的汤圆,一碗碗的盛过去,再端上桌,阿辞妈妈招呼来迎亲的人都坐下先吃喜汤圆,她自己又忙着去照顾灶上煮着的上轿米饭,这饭不能煮熟只能夹生的。   贤超早上在自家根本没吃东西,现在坐下来,看着眼面前白白胖胖的汤圆,舀起一个吃进去,满嘴的甜蜜,他三口两口的,就把碗里的汤圆都吃了,然后就想要上楼去,楼梯口却站着两个老婆舅,都虎视眈眈的看着他,贤超连忙笑着招呼:“阿哥,小弟,快点让我上去接阿青。”   “哪那么容易呢?慢慢来否要急。”元东笑眯眯的看着贤超,故意难为他。   贤超也笑,伸手摸了两个红包分别塞给面前的两兄弟,又说好话又陪笑脸,总算让两个老婆舅答应不难为他了,他带来的人也帮着拉人,元东他们两兄弟在楼梯上都站不住了,被来迎亲的两个人拉了下来,让出了路来。   贤超赶紧就往楼上走,楼上外间的床上坐着阿青,浅黄灯光下,一身红嫁衣,正脸红红的看着他,她身边还有外婆在,明月还有几个姑娘也坐着,看着喜气洋洋脉脉含情的妻子,贤超不自觉的就知道嘿嘿傻笑了,看的外婆都笑了起来,对他说道:“贤超啊,你们两个以后要好好过日子,要相互体谅些,都要记得心疼人。”   “晓得的,外婆,我会做到的。”   外婆听了就笑,又看看身边的外甥女,这时候楼下的阿辞妈妈端着一碗饭走上来,这米饭就是上轿米饭,潭村这边姑娘出嫁前必吃的,米饭是半生不熟的,上面还撒了白糖,新嫁娘要由长辈喂这饭吃,一般都是自己母亲喂的,一边喂还要一边问话,这都是以前传下的规矩,也是讨个口彩。   因为阿青的母亲已经不在了,这一碗饭就由外婆来喂她吃,一碗饭只要阿青吃几口就好,并不要全部吃下去,外婆一边喂还一边问阿青:“生不生?”   阿青答:“生的”,一边答一边眼泪就要掉下来了,看着眼前的外婆,阿青想起了几年前去世的娘,要是她还活着,今天该是多高兴呢,自己吃了这碗上轿米饭之后,等下就要出门嫁出去了,以后就是别人家的人了,这个家里就剩下三个人了,爹要老去,阿哥要娶老婆,小弟是有病的,他们以后的日子会是什么样呢?   阿辞妈妈看自己妹妹红了眼睛要哭的样子,自己也有些难受,但是这是阿青结婚的日子,她可不能哭,她上前去接过外婆手中的饭,又端到了楼下,然后揭开米壶,把这碗饭放进了米壶中。   楼下迎亲的人看阿辞妈妈端着饭下来了,知道是吃过上轿米饭了,就催着人出门去放起炮仗来,这是催嫁了,算命先生时辰都是排好的,可不能耽误了进门的时辰。   过了这么些时候,天色已经有些微微亮,迎亲的人站在路边放起炮仗,红色的炮仗腾空飞起,在空中砰砰的炸响,吵醒了沉睡中的村庄,宣告着又一个姑娘的出嫁。   房子里阿青被自己阿哥背了起来,背着走到门口外面,贤超把稳了自行车龙头,让阿青在后座上坐稳,阿辞妈妈上前去给自己妹妹脱下了旧鞋,穿上了一双暂新的新鞋,这在以前的说法里,就是说出嫁的姑娘不带走娘家的风水,财气和福气之类的。   阿青已经在掉眼泪,旁边的明月拿了手帕给她擦,那时候并没有姑娘用什么化妆品,倒不用担心擦花了妆容,阿青红着眼睛抬头看,自己爹站在门前看着她,她流着泪冲着爹说道:“阿爹,我走了。”   “去吧,好好过日子。”   贤超看他们父女说完了话,自己也和岳丈说了声,就推着自行车往外面的路上走,一边跟着来迎亲的人和送亲的伴娘都跟着走,他们都要到贤超家去了,阿青家里本来正热闹,现在倒有十几个人一下走了,房子里顿时空了出来,元东作为老婆舅,也跟着去送亲,小弟却在家里的,他看阿姐在擦眼泪,外婆也下了楼坐着,看着很是伤感,外公在一边劝着她,家里其他来帮忙的叔婶们却在帮着收拾东西清扫地面。   阿青家前门路边,红红的鞭炮纸屑落了一地,震天响的热闹过后,一对新人走了到男方家去,这边留下亲人收拾善后,阿青被贤超带着慢慢往他家去,天还没大亮,路边是熟悉的各家房子,转弯抹角都是平常见惯的,今天却是有些不一样的,这条路一走,再回来她就是回娘家了,以后贤超在的地方才是她的家了。   贤超是不知道自己的新娘子坐在自行车后座上想些什么,眼看着家就快到了,旁边跟着的人就赶紧先跑过去,一边通知房子里的人赶紧煮喜汤圆,一边又站到路边放起炮仗鞭炮,一时间噼里啪啦砰砰声大响,吵的周围的人们都醒了过来,有的就探头出来看,看了下就知道是贤超娶老婆正在热闹,眼看着新娘子就穿着红棉袄过来了,自行车停住,旁边人扶着车,贤超矮下身,阿青就扑在他背上,贤超就背着阿青进了自己家门。   家里的八仙桌上,已经摆好了各种果子和菜蔬,香烛已经点起,贤超爹娘站在一边,看他们两个进门,贤超爹就点了香递给儿子媳妇,叫他们先拜了天地菩萨,贤超夫妻拜了三拜,然后又给爹娘鞠躬,然后夫妻对拜了下,旁边看热闹的人们都笑,有人又喊快送入洞房去,贤超就带着自己的新娘往楼上走,明月她们几个伴娘也跟着上楼。   楼上阁楼低矮了些,中间人能站直,边角就有些勉强,一下子涌进这么些人,木楼梯板都被踩的咯吱作响,楼下的贤超爹赶紧的就上来,叫迎亲的几个人在楼下坐,楼上就让新娘和伴娘们呆着,上面人太多了怕不安全。   阿青叫明月她们在床上坐下,昨天送来的嫁妆就放在这楼上,一对箱子还锁着,钥匙在阿青这里,她去打开了,拿出些瓜子花生喜糖红鸡蛋来,招呼伴娘们拿着吃,又去查看铺在床上的新被子,昨天她阿姐在新被子里面塞了不少的红鸡蛋,不过都叫迎亲的人给摸走了,这本来就是给人摸的,嫁妆里摸个红鸡蛋沾沾喜气。   楼下的喜汤圆煮好了,贤超的嫂子端了上来给新娘子和伴娘们吃,一道上来的还有贤超的娘,她手里端着个脸盆,里面是温热的洗脸水,她手上还拿着干净的毛巾,她拿毛巾打湿了拧干,递给了自己的小儿媳妇,阿青接过来擦了下脸,然后这盆水和毛巾一起都被放置在了一边,阿青是不明白这有些什么讲究,不过是进了门婆婆要她怎么做就怎么做。    ☆、当天      阿青进贤超家门的时候,时间还不到早上五点,嫂子们端上来的喜汤圆,几个半夜就起来了的伴娘看到了,都纷纷说吃不下,她们在阿青家里也是吃过早饭的,不过这喜汤圆多少还是要吃一点的,碗里盛的汤圆也不多,就是六个而已,等嫂子们端着空碗下楼去的时候,楼上总算安静了些,几个伴娘都又有些困了,半夜就起来的人,难免昏昏欲睡的,阿青就叫几个本村的小姐妹先回自家去休息,早上这里是没什么事的。   等几个本村的伴娘走了,楼上就只留下明月和阿青,她两个一边听着楼下的喧嚣声,一边坐在床上说话,贤超上楼来看了下,看她们姐妹两个正好作伴,就又下楼忙自己的事去了,早起迎亲的人们和阿青带来的伴娘们,虽说都吃了些东西,但是早上还是要正经的烧一桌饭菜招待他们的,等时间到了六点多,天色早已经大亮了,贤超家楼下摆了一桌酒菜,才去睡了一个多小时的人们,又被喊来吃早饭,然后就是等着晚上的热闹了。   当时基本上乡下的喜宴都是晚上,主要是白天乡村里的人都没空,贤超和阿青结婚的日子虽然在正月里,人们大多还在走亲访友,但是也习惯性的选了晚上办夜酒,早上的时候,也就有些亲戚先来了,上了楼看了下阿青,然后看看嫁妆说说话,就下了楼坐到楼下喝茶去了,午饭的时候,楼下开了三桌酒席,重新回来这边的伴娘们吃了饭之后,就一直陪着阿青呆在楼上。   下午来的人就越来越多了,有村里来讨喜糖吃的孩子,更多是亲戚带来的孩子来要红鸡蛋,还有就是来看新娘子来凑热闹的,贤超家一直闹哄哄的人来人往,阿辞和阿飞被妈妈带着来看了下阿姨,刚到贤超家要上楼去看阿青,就见楼上下来几个客人,上面还在喊再下去几个,楼上人太多了危险!   原来刚才贤超家楼下坐着的人无意中抬头一看,看到上面的木楼板有一块不怎么平整,好像有凹凸,楼下的人吓得赶紧上去喊人,叫站那的人走开,又看楼上人也有点多,就叫人到楼下来坐,楼上还是不要留太多的人为好,到底这房子很老了,怕经受不住。   这么一闹,下楼的人就多了,都坐到楼下堂屋里去了,阿辞和阿飞还是跟着妈妈去看了阿姨,看她笑盈盈的坐在伴娘中间,她看到阿姐带着外甥和外甥女来了,立刻就站起走过来,“阿姐,阿辞和阿飞都来了啊,来,阿姨给你们拿红鸡蛋。”   阿辞看着穿着大红棉袄笑语嫣然的阿姨,再看看这个房子,妈妈已经对她说过,阿姨嫁到这里来了,以后就住在这个房子里,给贤超叔叔当老婆了,可是这又黑又矮的楼上,就是阿姨以后住的地方了吗?   阿青拿了五六个红鸡蛋给两个孩子,又抓了些喜糖给塞他们棉衣的口袋里,其他的瓜子花生也塞了些,两个孩子的口袋都给塞满了,阿辞手上抓着两个红鸡蛋,裤袋里又被阿姨塞了一把糖,阿辞妈妈看妹妹塞了这么多东西给孩子,就低声说道:“够了够了太多了,你留着些给别人,我就是带她们来看看你,然后就去看阿爹他们去。”   “嗯,阿姐你去看看阿哥和小弟他们,还有外婆外公,叫他们好好住着,晚上明月就回咱们家去的。”   “嗯,晚上敬酒的时候你注意些,多喊人多笑笑。”   “晓得的。”阿青站在楼梯口,看阿姐带着两个孩子下了楼,阿辞回头看阿姨,阿青对她笑笑,阿辞也笑了,然后就跟着妈妈走了,留下阿青在那里。   阿辞出了贤超家的门之后,跟着妈妈往外公家走,她想了想刚才的事,抬头就问一边的妈妈:“妈妈,阿姨今天很好看呢。”   “嗯,新娘子呢,当然是很好看的。”   “可是这个房子不好看呢。”   “小孩子家否要乱说话呢。”   “妈妈,楼上很黑呢。”阿飞虽然在专心的剥红鸡蛋吃,但是听着妈妈和姐姐说话,他也插了句嘴。   贤超家的楼上并不像阿辞家那种房子,阿辞家的楼上前后都有窗,前窗装着玻璃,光线是很好的,贤超家在这个台门堂屋的旁边,上楼要从堂屋旁边走,他家在楼上左边,右边是别人家的,中间是堂屋楼上,堂屋是这个台门里各家都有份的,所以楼上也堆着各家的杂物,贤超家楼上房间前后无窗,只靠着外面路那边开了个小窗口,这边就是一道进出的门,门一关上真的是有些黑,阿辞见惯了自家房子的样子,她平常所去的人家,包括自己外公家里,都是一字房前后开窗,今天见了阿姨以后要住这样的房子,她心里都觉得不好。   “阿辞,阿飞,你们以后见了阿姨和姨夫,可否要随便说他们家里房子不好的事。”   “为什么呢?”   “谁喜欢听人家说自己否好呢?”   “可是那是真话呢。”   “真话有时候就是否好听的话呢,听了会让人生气的,阿辞乖,以后记得否要讲姨夫家的房子了,再说,现在虽然住的是老房子,等过几年你姨夫总会建起新房子的。”   “哦。”阿辞虽然答应了,但是她心里还是觉得,自己阿姨从好好的房子里嫁出来,住到这样黑的地方,她觉得不好,但是阿姨还是一脸高兴的样子,好像一点都不介意的样子。   很快阿辞她们就到了外公家里,太外婆她们正坐着在和元东说话,过几天就是元东结婚的日子了,有些事也要抓紧时间准备了,老人家看阿辞妈妈来了,就笑着对她说道:“阿琴你怎么才来?中午的时候,我还以为你要来给我做午饭吃的。”   “本来是想来的,只是回去家里来了客人,稍微坐着说了几句,就到了做饭时候,虽然隔壁阿辞她奶奶招待客人,但是我看太晚了也就在自家烧饭了,我对小弟说过的,如果中午我否来这里,家里的菜多的很,叫他烧饭时候多热几碗菜吃吃。”   “菜太多了,我们两个老货牙齿都快掉光了,又能吃多少,晚上你在这里吃吧?”外婆是想要外甥女多陪陪。   “好的,下午应该没什么事了,外婆,我们正好说说话。”   这天下午,阿辞妈妈就和两个弟弟还有孩子一直陪着老人说话,阿辞外公是坐在一边抽烟,偶尔说到什么事,问他一句他就答一句,不问也就不说话,一贯的沉默。   晚上的时候,阿辞妈妈做的饭,她在灶上忙碌的时候,看着坐在灶前烧火的小弟,想想几天之后这里就要迎进一个弟媳妇来,以后自己爹和小弟要分家另过,也否晓得两个一老一小的男人怎么过日子,唉...   那边贤超家里却是一片热闹人声鼎沸,许多人都在他家台门里吃酒,借来的桌椅上坐满了人,贤超带着阿青,后面跟着拿酒的明月,一桌桌的在敬酒,有盖着酒杯不让倒酒的,故意为难新娘子的,也有爽快喝了他们夫妻敬的酒,然后祝他们夫妻恩爱,早生贵子的,也有爱说几句荤话的,阿青就当没有听到,笑着倒了酒就是,一圈酒敬下来,等他们自己能坐下吃饭的时候,饭菜都冷掉了,只有新上的芋饺汤还是热的,阿青赶紧的舀了几个在碗里吃,又叫明月多吃点,其他没去敬酒的伴娘都已经吃的差不多了。   阿青抓紧时间吃了点东西,早早的吃完了酒席的亲戚们却是已经拿了回礼就要回去了,大多来客都是周边乡村的,晚上还要骑自行车赶路,幸好天上的明月十分清亮,倒省的打手电筒了,路上也没个车什么的,来去倒是安全的。   阿青和贤超站在自家门口,一个个的送客人离开,忙乱纷纷的一阵,好容易送走大部分客人,留下的自己村里一些人还要闹洞房,这都是和贤超关系不错的朋友还有亲戚家的兄弟,大家坐下来笑闹了一阵,不过是一些拿新郎新娘打趣的玩笑,笑笑闹闹一个多小时,阿青正觉得自己坚持不住的时候,大家也很会看脸色的说要散场了,这新婚夜就该让新婚夫妻恩爱的呢。   好容易人都走完了,贤超爹娘也早就回去睡觉了,两个嫂子把楼下灶上的菜和碗筷都收拾的差不多了,有些东西就让他们自己明天再处理,今天实在是太累了,等两个嫂子告辞了走了,贤超刚关上门转身,就看到阿青给他倒好了洗脸水,笑着喊他:“来,过来擦擦脸。”   贤超不由自主的走过去,一伸手就抱住了阿青,“老婆~”   阿青被他一把抱住,登时就脸上飞红,刚想挣脱又想起来这是自己家里了,今天自己嫁给他了,就不挣扎了柔顺的让他抱着。   贤超搂着自己的新娘,温香软玉在怀中,抱着又乖顺又体贴的老婆,辛苦了几天的疲累都解脱了一般,他听到阿青在说:“你先洗了脸,这么晚了呢。”   贤超就听话的松开手,阿青绞干面巾递给他,看他擦了脸,就把面巾洗了自己也擦了脸,等她把面巾挂好,贤超一把拉了她手,两夫妻就上了楼去,今夜是洞房花烛夜呢,怎能轻易虚度?    ☆、生子      洞房花烛夜,夫妻恩爱时,阿青和贤超浓情蜜意的过了这一夜,这才正式成了夫妻,刚成亲正是好的蜜里调油的时候,清早醒来的时候,阿青发现自己被贤超搂在怀里,她看着身边还在熟睡的男人,不自觉的傻笑...   结婚第一天,也没什么事要忙,夫妻两个早上起来之后到了楼下,昨天的剩菜还有许多,就是剩饭也有些,阿青坐到灶前,第一次在自己家里做饭,小夫妻你做饭来我挑水,眉目相对都欢喜不禁。   吃罢早饭,贤超带着阿青往父母家去,虽然订婚那天也去过,但是今天是不一样的,今天阿青过去就是家里人的身份了,正式是贤超的老婆了。   小夫妻两个进了门,贤超爹娘两个昨天累了一天,今天起的有些晚,他们进门时候还在吃早饭,昨天阿青敬茶的时候,收了不少长辈的红包,自己公婆也给了的,今天阿青是拿了自己做的两双鞋还有买的两双袜子,还有裁缝那做的两身衣服来给公婆。   依照以前的古礼,这些衣物都是要新媳妇自己动手做的,但是世界都在变,社会在进步,乡村里的事也跟着变化了,现在的年轻姑娘都不会做衣服了,也不需要自己动手做了,动乱年代又破坏了多少以前传下来的东西,包括这些礼节和规矩。   婆婆看到那身大襟衣服,倒是蛮高兴的,留了他们两个吃午饭,贤超是她最喜欢的儿子,娶了个村里的姑娘她也没有什么不满意的,看小夫妻两个多和睦,这就挺好的。   在这里的第一天,阿青觉得过的挺好的,并没有什么不自在的地方,在婆婆这里吃过午饭,阿青洗刷了碗筷之后,小夫妻就回了自己家里,路上还碰到了被婆婆扶着出来溜达的莲花,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眼看着就要生了,阿青特意多看了几眼莲花的肚子,想着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有孩子,有了孩子会是男孩还是女孩呢?   回到家的阿青,看着自己以后的家,心想自家屋虽然旧了些,但是住两个人还是挺宽敞了,等再赚些钱就起个新房子,到时候就舒服了。   贤超本来还担心阿青会看着这老房子不高兴,昨天因为人太多,一块楼板还差点掉下来,他当时都吓出一身冷汗来,幸好阿青什么都没有说,就是到最后只剩下他们两个了,阿青也并没有对他抱怨一句,阿青这样好,他想他要一辈子好好待她。   下午并没有什么事,昨天借来的东西,在吃喜酒的人走了之后,贤超的哥嫂都帮着还回去了,又给了回礼,小夫妻是无事一身轻,贤超就拉着阿青去睡了个美美的午觉,等贤超从午睡中醒来后,发现阿青正在房间里整理东西,她带来的嫁妆并不是很多,但是小夫妻两个使用是足够了的。   虽然是嫁在同一个村子里,娘家离的也就几分钟的路,但是阿青现在是不能随意的回去的,所以虽然她很想回家看看,家里没了她,那父子三个过的怎么样了,但是她还是只能忍着等着,好在贤超知趣,逗着她说话,又陪着她看书打发时间,两个人过的也不无聊。   这里小夫妻恩爱和美,那边昨晚婚礼散场之后,明月是被村里的伴娘陪送到阿青娘家的,过了一晚上之后,就和爷娘一起回去了,上山的路是元东和小弟一起陪着去的,到底两个老人年纪大了些,路上多歇了几次,等到了路廊那里,几个人又坐了许久,元东两兄弟又陪着外公外婆走了许久,差不多都送到外婆家村口了,这才回身往回走,两个老人想拉着外甥们进村,不过元东哪里肯留下呢,他十八要结婚,要忙的事情还多着呢。   转眼又是一天,就到了阿青回门的日子,一大早的贤超就起来准备回阿青娘家的礼,阿青也起来做早饭,两夫妻吃了早饭之后,就在家里等着,没多久呢,就见元东挑着担子来了,潭村风俗,女子出嫁回门那天,必须自家兄弟先挑了礼担去男家,然后出嫁的女子才能带着丈夫和兄弟一起回门。   元东挑的担子里,放着出嫁发送的嫁妆里绝对不能带的剪刀和针这些东西,又有几串粽子,还有榨面和猪肉,送到之后喝了杯茶,就起身领着阿青夫妻两个往自家去,家里大姐早就在了,阿辞和阿飞还有他们阿爹,全家人坐到了一起,看阿青脸上神情,就知道这两天她过的不错,阿辞妈妈又拉了妹妹到楼上细细问话,知道他们两个确实不错,这才放下心来。   中午的时候,阿辞妈妈两姐妹一起动手,烧了许多菜,大家坐一块儿吃了顿丰盛的午饭,下午就坐在门前平地上说话聊天,阿青隐约觉着这里有些不一样了,自己不过是换了个身份,家里人明明还是一样的阿爹阿哥小弟,相处起来的滋味,却和以前不一样了,有了些细微的差别,就是隔壁的叔婶呢,见到了她,第一句话就是:“阿青你回娘家来了啊?”   娘家,家,不过是出嫁两个晚上,她第三天回门,回这里就是回娘家了呢。   不说阿青这些感慨,时间过的飞快,刚还是大年三十,转眼就初六初七初八,就在这天阿青回门,正月初八的这天晚上夜饭吃过没多久的时候,老三媳妇莲花提前发动,痛了一个晚上,在初九凌晨五点的时候,在自家楼上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接生婆看到了孩子出来,大声喊了句:“男孩!是个儿子!莲花给老三留下根了!”   楼下听到接生婆喊声的老葛,一屁股坐倒在地上,老头子不要脸了,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楼上孩子落了地,被剪了脐带打了屁股,立刻就哇哇的大哭起来,老三娘跟着哭,莲花也泪流满面,一家四口人都在哭,老三啊,你看到了吗?   老三家的喜事,天亮时分就传遍了潭村,多少人都说老三还算好福气,给自己留了个根,到底是有了儿子,以后清明冬至,都有人记得他了。   坐月子的莲花,被婆婆伺候的好好的,她只要管着孩子吃奶就行,一日三餐,再加早中晚三顿点心,老三娘变着花样烧不同的饭菜给莲花吃,两个老人去年养的两口猪,过年前卖的钱,都给用在莲花和孩子的身上了,亲戚朋友正月里来看望他们,留下的那些礼物,两个老的都留着给莲花呢,孩子又是他们两夫妻带着,让莲花好好的休息,除了吃喝拉撒时候,这个孩子也不怎么哭,很是乖巧,老三娘抱在手上就舍不得放,老葛都要和她争抢才能抱到手,老二家的两个孙子,老葛早就忘了,在他心里的地位一落千丈,早就沦落不知何处了。   莲花的奶水很足,足够自己儿子吃的,老三娘又给她炖猪蹄,炖鲫鱼,正月里家里饭菜又好,养的莲花面色红润气色很好,刚生下来红皮猴子一样的儿子,没几天就吃的白胖可爱起来,花花小被子包着,爷爷奶奶轮流抱着,一口一个泽安,心疼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正月里本就空闲,大家都是出门做客,或者招待客人的,其余有空闲的,村子里转转,闲话谈谈茶水喝喝,有些老太太,不少女人们,坐到一起就闲话多,不少人就想来看老三的儿子。   老三家里两个老人除了下楼做饭洗衣,其他时候大多时间都呆在楼上,老葛还出门多点去走亲戚,老三娘是哪里都不愿意去,只叫老头子去亲戚家转一圈,她抱着孙子就心满意足了,上门来看孩子的那些女人,看小棉被包着的孩子白白胖胖五官清秀,就纷纷夸这一看就是个聪明孩子,以后一定是上大学有出息的,又看床上的莲花精神十足神色安宁,就知道她也被照顾的挺好,有些想来看看莲花惨样的,不免就有些失望,不是说莲花自己亲生爹娘都不认了吗?没自己娘来照顾,这女人坐月子还不难受死?   莲花是真的不难受,这半年多来,老三娘一直陪着她,婆媳两个倒比母女还要好了,莲花以前的那些骄纵脾气早就没了,家里失去了当家男人,更叫她心里只剩下坚定和体谅,老三娘又感激媳妇的付出,更感谢她为老三生了个儿子,给莲花换衣服擦血拿便壶,做起来一点都不迟疑,她本来只生了三个儿子,先前讨进来的两个媳妇,她都摆足过婆婆的架子,莲花刚进门的时候,她还和莲花吵闹过,只是她们失去了同一个亲人,那些痛苦让她们联合了彼此相携,孩子又叫她们合作,并没让她们彼此怨怪,现在莲花生出来了个儿子,在老三娘心里,这莲花就是她亲女儿,是他们家的大功臣!    ☆、搬家      阿辞总觉得过了年之后日子过的特别快,不过是转眼间,寒假就过去了,居然就又开学了!怎么能这么快呢?过了年这才几天呀?天天玩来玩去的日子居然就结束了...   开学那天照例晒场上的教室门口又挤满了人,其实也就两个班在这边上课,其他班级的教室都在由戏台改建的学校里面,不过阿辞他们的一年级和旁边的二年级是学校里学生最多的两个班,所以只见得这边更热闹些。   阿辞妈妈带着阿辞找到老师给她交了学杂费,然后就先回家了,老师带着孩子们先打扫了教室,又擦干净桌椅摆放好,然后叫学生们依照去年的座位坐下,发了课本给阿辞她们,老师说了几句,叫学生们明天来上课,然后就解散了。   阿辞背着书包回家的时候,家里妈妈正在和爸爸说话,看见阿辞回来了,替她拿下书包,叫她先去玩,但是不要乱跑,等下吃了午饭之后,要到外公家里去帮忙的。   元东就快要结婚了,阿辞外公和小舅舅也要搬出去住到新房子那去了,说是新房子,其实就是两间山边的小平房,阿辞外公住的那间还大一点,阿辞小舅舅住的那间,屋角里边已经搭了一个灶台,准备以后就在这间房子里开伙做饭的。   阿辞爸爸和阿辞的两个舅舅,还有外公和姨夫,这五个男人一起搬床搬东西,阿辞妈妈两姐妹搬一些小的物件,费了一下午功夫,把老房子里面父子两个的东西都搬到了小平房里安置好,从此以后元东两夫妻过自己的日子,他父子两个过活,许多东西都留下了给大儿子,阿辞外公只带了自己装衣服的箱子和被铺。   阿辞小舅舅这边,安置好的房间是这样的,进门屋角靠着后墙那里是灶台,灶台对面一个洗脸架子,架子上面挂着一个小碗橱,门前靠窗这边一张床,床头这边窗下是一个小桌子,床尾那边洗脸架子旁边还放着米壶,小屋子里摆下了这些东西,留给人走动的地方就不多了,这就是小舅舅住的地方了,相对原来的房子,这里是小的多了,但是相比村里那些一家几口人挤在一个楼上的,那也不能说坏,何况外公说了,要是小儿子娶老婆,就把他住的地方让出来,他住小的让小儿子住大的,不过阿辞小舅舅当时才十七八,说结婚也有点早。   家搬好了,这天晚上的晚饭就在这小平房里吃,大家给新房子热下灶头,阿辞端着饭碗,因为房子太小了没地方坐,大人们位置不够都凑合着坐在床边了,阿辞妈妈就给女儿夹了些菜,带她坐到外面去吃,因为房子就在山边,阿辞外公怕这边太黑了,房子外面装了路灯,今天晚上人多,路灯就一直亮着,阿辞和阿飞两个,妈妈给他们两个拿了小板凳,就都坐在外面吃。   晚饭吃的热闹,很快大家再略微坐了下,就都回各自的家去了,元东今天要独自在家睡觉了,还得等几天才是他结婚的日子,不过新娘子那边据说嫁妆都准备好了,就等着十八那天结婚了。   阿辞他们一家是最后走的,阿辞妈妈帮着洗了碗筷,又收拾了下房间,又到自己爹那边去看了看,摸摸床上的被铺,觉得足够暖和了,这才放心的带着孩子们回家。   阿辞拉着妈妈的手,阿飞被爸爸背着,夜色浓重,妈妈打开了手电筒,这边房子太靠近山了,出门就是山田,门后就是高山,白天还热闹些,夜晚时候分外的安静,冬天连鸟雀都少,晚上更是寂静,只有远处房子里的灯光,和人们偶尔高声的说话声,才不叫人觉得荒凉。   夜路长长,阿辞爸妈带着孩子,一路说着话向村里走来,阿辞妈妈听自己小弟说,镇子上据说要新开一个厂子,据说要招很多读过书的人,他想去试试,但是做姐姐的却很是不放心,小弟从高一那年得了癫痫,就再也不去学校,人多的地方都不大爱去,就怕什么时候发病了吓到别人,现在虽然很久都没发病过,但是要是到厂子里去做工,万一犯起病来呢?   “你女人家就是爱担心,小弟他都多久都没犯过病了,说否定就好了呢,他现在有心想去做工人,如果能进厂子,那是最好否过了,他赚些钱来,以后娶个老婆,好好的做一户人家,你也就否要一直担心他了。”   “我难道还会盼着他犯病呢?我就是担心,他在家时候,山上地里,总是有人跟着的,就算是泥地里犯病摔倒了,扶他起来也方便,照顾他的人也有,要是去了镇子上的厂里,没事是好的,万一发作了,别人家会怎么看他?谁会照顾他呢?”   “凡事总要往好的想,你担心的事情太多了,现在如果你拦着他,说否定以后小弟要怪你。”   “唉...他这样的病,你叫我怎么放心得下。”   “说起来,他这个病也来的奇怪,更奇怪的是,你们这个方向,前几天又一个人犯这个病了。”   “我晓得,壮强阿叔么,好像说前几天他好好的就口吐白沫死过去了,人家都说他是做的累死的才犯病了,但是一样的病,当时小弟还在读书呢,可没有叫他累到这样,为什么会犯病,真的是想都想否出来。”   “我倒是从一个人那听说了些事。”   “什么?”   “回家和你说。”   等一家人到了家,梳洗过后上了楼上床睡觉,阿辞和阿飞很快就睡着了,阿辞妈妈一直心里想着刚才的事,听孩子们安静下来呼吸平稳的睡着了,就轻声问道:“你有什么事不能在路上说了?”   “路上人多呢,谁晓得看否到的地方有没有站着人呢?”   “什么事要这样小心了?”   “也否是小心,只是讲别人闲话,总还是在自家屋里比较好。”   “那你倒是讲来呢。”   “大成哥家以前是地主你知道的吧?”   “这个我当然知道,我又否是外村嫁进来的。”   “他们家在以前啊,镇子上那条街上一半的店面房子都是他们家的。”   “那个时候是民国啊,有钱人家真有钱。”   “嗯,到后面,不是乱起来了吗?大成哥他爹当过那边的军官,不是要被抓起来斗吗?”   “这个我看到过的,抓了人要他们跪在戏台上,头上戴了尖尖的帽子,脖子上还要挂着牌子。”   “嗯,那时候以前的有钱人家就倒霉了,越有钱越倒霉。”   “可是现在你说起这个干什么?”   “回来路上我们在说壮强叔得了羊癫疯,他家其他人你晓得怎么样了?”   “壮强叔是住我们那边的,我当然晓得了,他生了三个儿子呢...”   “哪个是要你说这些呢?”   “那你是要晓得什么?”   “我是说壮强叔自己兄弟那一辈。”   阿辞妈妈想了下,“壮强叔他有两个兄弟的,不过都早几年死了呢。”   “好像都是横祸吧?”   “你这样一讲,倒真的是,一个是他们家造现在住的房子的时候,被屋顶的横梁掉下来砸死的,一个是去山上干活被蛇咬死的,他们爹娘生了三个儿子,到现在就剩下壮强叔了。”   “壮强叔现在也否好了,得了这个病,都说要好好养着,可是他家那个样,三个儿子要养呢,不干活都要没饭吃。”   “谁都要干活才有饭吃的。”   “反正呢,壮强叔他们家,是做了恶事的。”   “什么恶事?你听谁说的?”   “我前面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大成哥家?”   “对啊,秋天的时候,我有天在洞里放炮,大家都跑出来等炮炸了再进去,壮强叔那时候也跟着在挑石头的,他耳朵有些聋,那天否晓得为什么,别人都出来了他还在里面,我想吹个哨子喊他的,大成哥先进去拉了他出来。”   “大成哥就是人好,他当时救了咱们阿辞,我后来才晓得他原来怕下水的。”   “都有原因的,壮强叔那天被拉出来还气鼓鼓的,说大成哥拉他做什么,他好好的在干活的,壮强叔这个人,虽然是辈分高,但是人真的是否懂道理的。”   “辈分大又否一定是道理懂,歪道无理的人多着呢,他自己没听见,人家好心去拉他,他还否晓得好,这是担了危险的呢,万一炮就炸响了呢?”   “这个我有数的,时间还够去拉下他,但是大成哥是否晓得还去拉他,那是真的人好。”   “他是好人做惯的。”   “问题是,壮强叔他们家就是个否知好的,一家都是。”   “一家都是?你哪里听来的?”   “大成哥说的,他这样进去拉人,我总要和他说说,这多危险的事情,搞否好要出人命的,他救过咱们阿辞呢,那天下工了回家来的时候,我就特意等着大成哥,两个人慢慢走回来,我跟他说,放炮的时候,要是再有里面落下了人,叫他否要急着进去拉人,我有哨子可以吹。”   “这个好,你可也千万记得别进去。”   “我有数的你放心,大成哥听我这么说,他倒也知道自己的,就见否得别人出事,不过壮强叔这个样子,他倒也难过,他跟我说,壮强叔他们一家人真的是一样的脾气,对他们好还要反咬一口的。”   “这是以前有事过?”   “大成哥那天说了,以前呢,没解放前,壮强叔他娘是大成哥他娘的丫头。”   “丫头?地主人家才有丫头伺候呢,大成哥他们家以前真有钱。”   “嗯,以前是有钱,现在一样穷,解放之后呢,什么地主农民都一样了,壮强他爹娘两个早成了家分出去过了,不过和大成家关系还是好的,到底以前有情分,后来咱们国家乱了起来,大成哥他家爹娘就要被抓起来□□,那个时候,大成哥说他爹早就觉得要出事,把家里的一些东西想交托给可靠的人藏起来。”   “什么东西?金银财宝吗?”   “大概就是了,要么还有些银洋,反正总是值钱的,大成哥说当时他娘就想到了壮强他娘,当时他们自己家里也就他们三个人了,其他亲眷都不认他们,认他们的都一样在吃苦头,大成他娘想着原来也有些情分,人也是个老实的,就交托了东西给他们家保管。”   “后来是否是没有还回来?”   “嗯,据说大成哥他爹娘放出来那天,大成哥他爹出去转了圈,路上碰到了壮强叔他爹,说是看到他转头就走了,大成他爹还什么都没说呢。”   “心虚吧?”   “哪里呢,人家理直气壮着呢,大成他爹没去问,他娘后来去问的时候,人家说东西埋在地底下,结果没有了。”   “笑话了,这是讲笑话呢?哪个人肯相信呢?”   “你要硬说有的话,人家还就说没有了,你能怎么办呢?”   阿辞妈妈张了张口,是啊,人家不承认的话,你能怎么办?这种事情本来就是偷摸着的,谁能来证明?人家要说根本没有的事,你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大成他娘倒是为这个事病了一场,不过也没闹起来,大成爹心胸好啊,说什么金银财宝都是云?反正是这个意思。”   “人家读书人,让你小时候否读书,现在学人家说话都学否来。”   “我家穷,我娘也否让我读,我有什么办法?”   “壮强叔他们家这是遭报应了啊,他两个哥哥都死这么早。”   “谁晓得,反正啊,大成哥说,壮强叔家说东西没了,但是过了几年,他家大儿子要讨老婆,他家有钱一口气起三间房子,说是一个儿子一间房,当时大家都穷死了,他们家三代贫农的,居然有这许多钱造房子,结果好了,大儿子造房子的时候被房梁掉下来砸死了,二儿子在山上干活的时候被蛇咬死了,就留了个小儿子,现在又得这个病。”   “这事大成哥就和你说了?”   “应该早跟别人家说过了吧。”   “我是第一次听说,大成哥家应该早些年也没说出来,要否然当时壮强叔家第一个人出事的时候,村里人就该说的都晓得了。”   “当时没人晓得这些事,只说他家风水否好,儿子养这么大了还出事,结果呢,原来是自己爹娘作孽。”   “贪了人家东西,就要命来抵?这可也否好啊。”   “谁知道老天菩萨怎么想的,又否是大成爹娘要他们家人的命,就是做了这些事,要么否出事,出了事呢,总叫人想到他们家是做了坏事遭报应了。”    ☆、舅妈      正月十八很快就到来了,阿辞大舅舅结婚的日子到了,阿辞妈妈和阿青这两姐妹忙的团团转,为了给自己的兄弟结婚做准备,累的连坐下歇会的功夫都没有,好容易到了正月十七这天,白天人们都去了新娘家里热闹,这边倒是还算轻松,不过午饭过后,那边的嫁妆就抬过来了,东西大多都是放在绑着红丝绵的田箩里挑来的,不过前面几个人挑着的一床床的被子,大概挑嫁妆的人翻找过被子里面的红鸡蛋,被弄的有些乱,早就等着的二婶她们赶紧就上去抱起被子,一床床的新棉被抱到楼上新床上整齐铺好。   楼上新人的床头贴着大大的喜字,玻璃窗上也贴了一对喜字,楼上因为阿辞外公父子的搬离,还有阿青的出嫁,许多东西被清理走了,空出了一大片地方,小夫妻两个住这里,应该是很惬意了。   楼下帮忙去挑嫁妆的男人们七嘴八舌的在聊天,在说这新娘家的事儿,据说新娘的一个哥哥很有钱,要给自己出嫁的妹子添嫁妆,据说给新娘买了个什么录音机!据说放进一种磁带去,只要有电就能放出唱大戏的来,这可多少好呢,不知道要花多少钱才能买到,最要紧的是,这个录音机居然是送给了今天结婚的新娘,一分钱都不要他妹子的,这真是凭空掉了个宝器。   中午挑嫁妆的男人们在那边听过录音机里放出的歌和戏,比广播里唱的不知道要好多少倍,广播里总是一段段的,这个据说想听多少就能听多少,想听什么就给唱什么,以前村里大队里有个留声机,放个唱片也能唱歌,是村里大成爹家里搜缴出来的,但是没多久就坏了,不过这留声机还一直留在大队开会的房子里,村里前几年也有人去买了个这样的留声机来,不过总是藏在自己家里,不舍得叫别人听。   “老子也要去买个...录..音机...!”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红着脸喊,他中午在新娘家那边吃多了喜酒,喜宴上的酒是敞开了叫人喝的,爱喝酒的男人平常家里不一定能喝够,这一到喜事场上,一堆爱喝酒的男人坐到一块,很容易就喝多了。   “你说买就买啊?也要看看镇子上的供销社里有没有呢?”   “就算是镇子上没有,那城里总是有的,就是多少钱够买这个呢?”   “谁晓得,反正我家是没钱买,你倒去买买看,买来也让我们听听。”   “等着啊,啊~等今年我攒点钱,我就去买个来,让你们都眼红下。”   “嗤。”旁边坐着的一个大妈看不惯这男人酒醉醺醺的样子,又见他面红耳赤还在说大话,不由得就要嘘他,“你还是先讨个老婆来再说这样大话,你看比你小多少的元东都把老婆讨进家门来了,你到现在还是光棍,还想着买什么录音机,你倒是先找个听这个的人来呢。”   “我攒了钱办了家事,还怕没女人?女人否就是贪人家的东西呢,只要家里有田有地有钞票,否怕女人家否来!”   “吆,你了否起了?你们听听这口气,就冲你这个样子,我看有几个女的愿意嫁给你。”   “我哪里否好了?”醉汉红着眼,直瞪瞪的看着那大妈,看的大妈倒有些不安起来,偏他自己又酒意上头,“嗝~”他捂着嘴赶紧站起来,周边的人们知道他要吐,赶紧的纷纷让开,不由得都对这醉汉有些嫌弃。   看那醉汉走远了,这边坐着的人又说起别的来,不过这天晚上,元东新娶的老婆要给他带个村里谁家都没有的录音机来,这事全村都传遍了,不知道多少人在羡慕元东,老婆娶进来了,还白得这么一个好东西,听说能一直唱戏,多少老人都念叨上了,以往一年看一次戏也都不容易的,这要是自己家里能天天听戏那可有多好,电视机虽然好,但是里面也没多少戏能看,那个也贵,一般人家买不起,留声机也没多少人家去买,这录音机听说是也不贵,还有大有小的,有在城里见过小的,就起了心思想要去买。   这天半夜的时候,照例接新娘子的人在元东家集合了,夜里三点钟,正是好睡觉的时候,一堆人哈欠连天的,阿辞妈妈忙着煮了早饭,又热了些菜端上桌,叫去接新娘子的人都赶紧吃饭,年轻的后生们打起些精神,吃了饭,元东喊上隔壁二婶家的一个妹妹,几个人就一起去接新娘子。   凌晨三点多的正月里,天还冷的很,走出温暖房子的人们,喜气洋洋的就往新娘家去,元东的新婚妻子家,和这边很近,顺着大路走不过几分钟,就在屠阿婶家对面那排房子,新娘家有三个兄弟,两个哥哥一个弟弟,其中老二在城里上班,据说是个国营单位的工人,住到城里去之后很少回村子里来,那时候能进城在国家单位上班的人,在农村里的人眼中,真算是了不起了。   很快就到了新娘家,一起去的人就在她家外面的地方放起鞭炮和炮仗来,周边人家从睡梦里醒来,听到这鞭炮声,立刻就想起是谁家在嫁女儿,这是迎亲的人来了放的鞭炮,想明白翻个身就继续睡了,也有人披了衣服站窗户那看下热闹。   黑夜寒冷的空气里,新娘家昏黄的灯光隐约照见门口的几个人影,有轻声的说话声笑声传来,打破这半夜里的寂静,一时门外的人都进了门去,房子里人声喧闹,一直不曾安静,等过了十几分钟,大概喜汤圆吃过了,门里的又走出来几个人,有个人站在路边嗤的一声点亮了火柴,小小的火光亮起,大概在点烟,很快的香烟就点燃了,站着的人又略微走开些,很快的呯的一声,暗夜里炮仗怒冲上空,鞭炮声也叽里呱啦的炸响,这是催着新娘子出门了。   刚刚睡去的周围邻居们,不由得又被吵醒了,而且接着一阵歌声居然在这半夜里响起,“甜蜜蜜,你笑的甜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开在春风里...”   新娘家里的人一个个的都走了出来,元东手上提着录音机,正在播放着邓丽君的歌曲甜蜜蜜,录音机也是能用大电池供电播放的,这录音机虽然说是嫁妆,但是昨天并没有让挑嫁妆的人带来,而是留在了新娘家里,今天新娘要出门了才让自己的新郎提着走,而且新娘说要热闹点,一大早的就开了录音机放了歌,迎亲的人都觉得好听,有跟着唱的,也有嘻嘻哈哈的跟着走的,很快就到了元东家里,这边大门口有人等着,远远听见音乐声,知道人来了,赶紧的就放起鞭炮来,结婚么,要的就是热闹,噼里啪啦声里,也是宣告着一个家里来了新人。   新人迎上楼,新娘坐稳当,喜汤圆迅速的就端了上楼,跟着来的伴娘虽然在那边吃了些,但是这边多少也要吃的,甜甜嗓子沾沾喜气,放到了桌上的录音机里的女声还在唱,“如果没有遇到你,我将会是在哪里,日子过的怎么样,人生是否要珍惜...”   正月十八这一天,楼上的录音机始终在播放,放的都是邓丽君的歌曲,一卷磁带翻来覆去的播放,来的客人听的热闹觉的新奇,阿辞在放学后自己跑到了大舅这里,她进了房子只看到都是人,赶紧的就找妈妈,妈妈叫她上去喊声大舅妈,阿辞真的去了,楼上的新房里都是人,说笑的听歌的,总之十分热闹,阿辞走过去对着大舅身边穿着红衣服的女人喊了声:“大舅妈。”   大舅妈红了脸,手上却麻利的抓过两个红鸡蛋塞给阿辞,又抓了喜糖给她,阿辞剥开个喜糖吃了,她早听到有唱歌声,看到昨天没看到过的录音机,一时好奇就走过去看,录音机是放在新房的桌子上的,缠绵女声还在唱,阿辞看的新奇,凑过去听听,歌声还真的是从里面传出来的,她刚想要伸手去摸摸看,身后立刻就传来了喊声:“阿辞别碰我的录音机!”   阿辞吓了一跳,立刻缩回手,转脸去看,后面她一身红衣的大舅妈已经站了起来,满脸笑的走过来,“阿辞听话,不要乱动,别弄坏了录音机。”她走到阿辞身边,伸手搭在阿辞肩上,帮阿辞转了个身,低下身笑着轻声对阿辞说道:“阿辞你去楼下玩吧,这里人太多了呢。”说着就推着阿辞往外走,阿辞呆愣愣的被舅妈带着往楼梯口走,楼上的其他人因为说话的人多,也没听清楚她们说了些什么,见新娘子陪着孩子往下走,后面坐着的一个人还在那喊:“新娘子你去陪着阿辞做什么?新娘子不能下楼的哦~”   阿辞大舅妈听的人喊,对阿辞说了句,“你自己下楼。”然后立刻就转身回来,阿辞看看手上的喜糖,再看看那边坐着的笑的眉眼不分的大娘舅,自己想了想就下了楼去找妈妈。    ☆、春来      阿辞下了楼,楼下也坐满了人,太外婆他们今天并没有来,据说是太外公他身体有些不舒服,但是三个舅公都来了,并且伟亮舅舅也来了,明月阿姨却并没来,阿辞妈妈和三个舅舅坐在一块正在说话,看阿辞下了楼,就喊她过去,阿辞走过去,听妈妈在说:“伟亮你也听你阿爹的,好好的找个姑娘成家吧,你看元东这一结婚,家里多少热闹呢。”   伟亮舅舅看上去依然还是那么精神,年轻俊朗的脸上笑嘻嘻的,他满不在乎的说道:“我还小呢,我比表哥小多了,晚点结婚也没事。”   “小小小,你以为你还十七八呢?”他爹忍不住骂他,“多大的人了,还天天想着玩,你以为赌钱能赢一辈子啊?”   阿辞妈妈也劝道:“你爹也是为你着急,你看和你差不多大的这些兄弟一个个的都结婚了,你自己不急也要想想爹娘呢。”   “表姐啊,结婚总要有对象,我连对象都没有呢。”   “哪里没有了?你娘给你找的那个姑娘就挺好,你为啥否要?”   “那姑娘一双死鱼眼睛死死盯着我看,我怕讨了这个姑娘来,我都会怕的困否着觉。”   阿辞的二舅公被他儿子这话气的满脸通红,他开口就想骂儿子,但是一看周围这许多人,强行又忍了,“这个姑娘否好我们换一个就是,周边乡村那么多姑娘,总有一个是好的。”   伟亮依旧是笑着,但是不说话了。   阿辞吃着喜糖,看阿飞在外边跟着小伙伴一起玩,就挣脱了妈妈的怀抱,跑去和弟弟一块玩了。   晚上是热闹的酒席,阿辞记忆里就是满桌的菜满座的人,明亮的灯光下,满脸通红傻笑着敬酒的大娘舅,还有一直在唱歌的录音机,声音太响亮了,响的有些吵。   再热闹的酒席也有散场的时候,夜渐渐深去,人慢慢走光,阿辞爸妈送了三个舅舅到山腰路廊那再回来,阿辞已经坐在椅子上困的睡着了,她什么时候被爹妈带回家都不知道。   阿辞大舅妈的录音机在村里很是出了一番风头,有路过他家的村人,天天都能听到他家的录音机在放歌曲,那些好听的歌儿,不知道打动了多少年轻男女的心,还有和这边传唱的民歌之类截然不同的那些歌,广播里似乎也唱的多了起来,村里的小伙子学的最多的那首《冬天里的一把火》,年纪轻轻的小伙子随口唱,你就像那一把火~熊熊火焰燃烧了我~   有些上了年纪的老头子老奶奶听不惯这样的歌,就要骂年纪小的那些,“否着调!否像话!唱的什么东西!唱歌是这样唱的?要命噶难听的东西,你们偏偏要天天天天的唱,真是否像话...”   不过,再守旧的人,也管不住年轻人的心,那些歌越发的在年轻的姑娘小伙子中间流行开来,他们唱着想唱的歌,偷偷的看着想看的人,一些新的东西在流行,一些旧的规矩在被破坏,不知不觉的,春暖花开的时节又到来了。   春天来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燕子又飞回来了,山上的映山红开了,比往年绿多了的山上,一丛丛的映山红到处都是,大概去年冬天的时候,砍柴的人们少砍了些,今年春天这些幸存的花草就拼命的绽放,前所未有的把一座山变成了花园。   阿辞以前从来没见过这样多的花,她们一群小孩子放学后一起跟着高年级的孩子爬到山上来,不高的山坡这里,因为太倾斜,不适合开地来种,所以这边虽然和村子近,但是还是荒着的。   荒山多草木,以前喊做柴山,年年村里人都到这里来砍些柴草,阿辞以往并不大到这边来,主要她家在这里没有地。   眼面前一丛丛的花红的那样耀眼,你摘了这一丛,那边还有更好看更鲜艳的映山红花球,摘到后来,阿辞手里抓不住,只能抱着一大捧映山红回家,一路看到阿辞的人都笑,花太多阿辞抱在胸前,花太高遮挡住了阿辞的脸,她只能偏着头看路,于是村人就看着这一个小女孩,歪着头抱着一大捧红花,小脸红花更红。   阿辞很吃力的抱着花回到家,阿飞远远的看到了,他跑到阿辞身边,一伸手摘了一朵花走,阿辞完全没有看到,但是阿飞走在她旁边,把花塞进了嘴巴里,阿辞刚好看到了,“阿飞你怎么吃花啊?”   “婉婉吃过,能吃啊姐姐。”阿飞顺手又摘了一朵映山红放嘴里,这花咬了就碎,酸酸的滋味不错的,前天婉婉得了一把邻居家哥哥摘来的花,她当时就摘了吃,被阿飞看见了的,婉婉妈妈并没拦着孩子不让吃。   阿辞有些不信,抱着花进了家门,把花放在了水缸边,但还是跟着阿飞摘了一朵放进嘴巴里,吃了几口觉得滋味还不错,阿辞就又摘下一朵花吃了。   阿辞妈妈回家的时候,刚好阿辞又摘了一朵花吃,她看妈妈回来了,还抓了一枝红花拿着给妈妈看,“妈妈你看,好看的花呀。”   映山红这花阿辞妈妈自然是认识的,这边潭村人还喊这个花叫杜鹃,她看阿辞吃这个花,倒也不担心,因为她小时候也是吃过的,这种大红色的杜鹃花这边山上极多,地边山脚都能见到,一般春天里也就这个花能吃,其他的花味道不好小孩子也不会去吃它,不过也只能少许吃点,吃多了也不好。   “阿辞你吃了这朵花,就别再吃了啊,吃多了会肚子痛的。”   阿辞一听会肚子痛,吓得赶紧吐出嘴巴里的花,她还觉得酸酸的好吃,原来能让自己的肚子痛么?这是坚决不能再吃了。   杜鹃花在山上红艳艳的开了许多天,村里许多年轻的姑娘从山上回家的时候,都爱顺手摘一把回去插着,给灰暗的家里增加一点亮色,就算是老葛这个老头,这天回家的时候,也带了一枝花回去,他当然不是带给他老婆的,他是给他乖孙子带的,泽安不过几个月大,但是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已经很会认人,见到熟悉的家里人就常常笑,老葛一颗心都扑在小孙子身上了,但凡见着什么,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泽安会否会喜欢,他也不管孩子还小又什么都不懂,在他想来,只要能弄到,什么好的都要堆到小孙子面前他才高兴。   这天他一边扛着锄头进了小儿子家里,一边就喊了声:“老太婆,来拿一下花。”   老葛老婆抱着小孙子从前门过来,看到自己家老头手上那一枝红花,不由得笑道:“你个死老头子,你发什么昏啦今天摘个花给我?”   “你想的美呢?我哪个给你摘的,我是给我们泽安摘的呢,看,这红红的花我们泽安一定喜欢。”老葛拿着花逗老妻怀里的小孙子,看白白胖胖的小孙子睁着乌黑的眼睛盯着花儿看,他自己心里先高兴起来,“你看他蛮喜欢花么。”   “小孩子没见过多少东西,看见个新鲜的当然喜欢了。”   “莲花呢?”   “前门洗衣服呢。”   老葛就探头看了下,然后再看看老妻怀里天真可爱的小孙子,轻声问道:“你有没说呢?”   “没有,我说否出口。”老葛老婆也看了下门外阳光下低头搓洗尿布的小儿媳,她这样又是孝顺又是体贴的儿媳妇,她实在是不忍心去说这些话。   “你现在不说,总有要说的那天,我总否好去说的。”   “晚一天是一天,泽安还这样小,总还早呢。”   “随便你,也是你自己提起的,我倒想她一辈子就呆在这里。”   “你以为我否想?我们总否好耽误她一辈子,你看她多少年轻,怎么能一辈子守着咱们泽安过呢?”   老葛瞧瞧那小小的孩子,就叹了口气,自己还能干几年,还是多攒些钱留给小孙子吧。   同样摘了山上的花儿回家的还有贤超,他晓得阿青喜欢花,看路边的杜鹃开的特别红,就折了来带回家,阿青正在做饭,她坐在灶前愁眉不展的,自己家里并没多少积蓄,就是连别人家积攒的咸菜之类的都没有,前天她从自己阿姐家拿了一些咸菜干回来,不过两天一碗咸菜也就吃的差不多了,今天的午饭菜就剩点咸菜汤了,米倒是还有的,家里分家公婆还是分了些稻谷给自家的,吃到双抢新粮接上来应该够了,可是没菜怎么吃的下饭呢?到哪里去弄菜呢?菜地里的那些菜可还没到吃的时间呢。   “阿青,我回来了。”贤超进了家门,先放下锄头,又举着花去看灶头后的阿青,看灶上铁锅里热气腾腾的,她该是坐在后面烧火呢。   阿青果然就在灶台后站了起来,看贤超拿了一束杜鹃花回来,花儿鲜妍明媚红的极好看,要是往日她一定高兴极了,今天却在想,要是贤超拿回家的是一大捧菜就好,中午吃的菜就有了。   “阿青?你否喜欢花吗?” ☆、夏收      阿青在去年还是大姑娘的时候,去山上偶然间见到的那些野花,能让她高兴许久,更多时候她还会采了花回来养着,乡下的大姑娘没别的东西可以玩的,养个花儿看几天也好。   今年她做了人家媳妇,自己当家作主了,每天都要操心饭食,眼睛里面看到的多是柴米油盐,看到许久没见的花儿,竟没有了以前的那些欢喜,只想着这能当菜吗?   贤超问她喜欢这花吗?当然喜欢的,但是如果贤超带回来是许多菜,那更是喜欢了,看着自己男人满脸希翼的看着她,阿青只有笑着说:“真好看,这样红的花,找个瓶子养起来吧。”   贤超就极高兴的找瓶子去了,又舀了水插上了花,家里倒是添了点鲜亮的颜色,一时饭好了,贤超早就饿了,就坐在桌边等着吃饭,阿青揭开锅盖,锅里的蒸架上唯有一碗咸菜汤,她端了这咸菜汤出来到锅沿,又拿掉蒸架,下面的白米饭晶莹剔透的,看着就很好吃的样子,阿青拿碗来盛了一大碗米饭,给贤超端过去,又给他拿好了筷子,然后才端了唯一的一碗菜上桌。   贤超看着面前的咸菜汤呆了一下,他知道家里没什么菜了,本身自家分家过日子,家底就薄的很,爹娘那边他也不好去多拿,前两天家里饭桌上就只一碗咸菜干,他也没说什么,只是连着吃了两天了,到今天只剩下点汤了,阿青还这么端上桌,除此之外就没见别的菜了,这叫人怎么吃的下饭呢?   阿青端着自己的一碗饭走过来坐下,看贤超还愣着不吃饭,就给他夹了菜碗里剩余不多的一点咸菜到他饭碗里,“吃啊。”   贤超看了下老婆给自己夹的那一筷子咸菜,桌上的菜碗里眼看着就剩下点汤了,他实在没忍住就问道:“家里没别的菜了吗?”   “嗯,早就没了,娘那边拿的一点咸菜早就吃完了,他们自己也否够吃的,我也没好意思再去拿。”   “这没菜吃总否好,饭要吃否下了。”   “你种的菜还没长大呢,地里的那些菜现在都还小。”   “哎,新做人家难。”   阿青倒了些咸菜汤在自己碗里,“饭有的吃就没事,别人家也差不多的。”   贤超就不吭声了,大口吃饭,但是他心里知道,自己家的日子比起村里别的人来,那是差了许多。   时间如流水,转眼就盛夏,又到一年双抢时候,分家许久的元东,到了双抢时间,还是叫了阿爹和小弟一起割稻,阿辞家今年的稻子早早的就黄了,所以几家人里面是最早割完的,知道元东家也要割稻了,阿辞妈妈就和丈夫一起来帮忙,做父母的来帮忙了,家里的两个孩子自然也跟着来吃饭,元东就叫自己老婆中午做馒头果吃,他老婆就嘀咕了声,这个费面粉呢,元东就笑,家里那许多麦子呢,只管多多的做,小外甥阿飞和自已一样最喜欢吃这个了。   那天中午,元东家里坐了许多人,阿辞一家,元东夫妻,阿辞外公和小舅,把锅里蒸的许多馒头果吃了个空,元东看阿飞吃了四五个,他十分高兴,还夸老婆做的馒头好吃。   那天之后隔了几天,阿辞妈妈又去帮自己爹和小弟割稻子,当时分家田地都是分开了的,元东夫妻一份,阿辞外公和小舅一份,前几天帮元东他们割了早稻,但是阿辞外公那几块田是迟了几天,今天才可以收割,阿辞妈妈一大早就要去帮忙,她喊醒还睡着的阿辞,对她说叫她午饭带着弟弟一起去外公家里吃,阿辞迷迷糊糊的答应了。   等阿辞睡到醒来的时候,她想起妈妈说的话,想着今天难道又是去大舅家吃饭吗?她和弟弟在婉婉家看电视到中午,放暑假了的孩子们都挤在婉婉家看电视呢,不过到午饭时间,婉婉姐弟要下楼了,就关了电视,木楼梯上就是一阵孩子们的脚步声,没电视看了的孩子们,一窝蜂的就下了楼跑出来了。   阿辞带着弟弟往大舅家走,到了大舅家在路边的后门,平常家里有人在,那门就是一直开着的,今天那门却关着,阿辞推了推门,好像是关着的,阿飞不耐烦了,跑到前门去看,一会儿就跑出来对姐姐喊:“姐姐,外公家门锁着的。”   阿辞就有点懵,妈妈叫自己来外公家吃午饭的呢,怎么现在又没人?   “阿辞啊,你大舅他们去帮你大舅妈娘家割稻了,你是来吃午饭的吗?你妈妈是否是叫你去外公家里吃呢?”   阿辞抬头喊了声:“阿生婆婆,我妈妈叫我们来外公家里吃饭呢。”   阿生婆就笑,“你妈妈肯定是叫你去上面的房子里,你外公和你大舅分家了呢,你外公家在那上面才对。”   对于阿辞来说,她从小时候起,这里就是自己外婆家,外婆死了之后,外公带着阿姨舅舅们过日子,她就知道这里是外公家,今年阿姨出嫁了,她就又多了个阿姨家,但是这里一向是她心目中外公的家,妈妈有时候叫她送东西给外公,她都会先跑进这里,然后才想起来要送到外公新起的平房里去,前几天那餐饭,全部的人都在这个房子里吃,似乎又回到了没分家之前,阿辞的心里就觉得大舅和外公好像还是住在一起一样。   “阿婆我知道了,那我们到上面去了。”   阿生婆就看着两个孩子往上面走,她摇摇头,想着这对面家元东的老婆,好像还是个厉害人呢。   阿辞和阿飞到外公家平房那的时候,阿辞妈妈正在小舅的那个房子里忙碌着,今天割稻的就她一个女的,本来她想着叫小弟回来做午饭的,但是小弟却不肯,叫她回来做饭,看辰光不早太阳热辣,广播也唱起来了,她只有赶紧回来了,她正在准备做饭呢,就听到阿辞说话的声音,就走出来看看,阿辞带着阿飞看到妈妈了,飞快的就跑了过来。   “妈妈,你在这里烧饭啊?”   “嗯,你们才来的?”   “我到下面外公家去看了,阿生婆说在这里,我就到这里来了。”   “下面是大舅家了,这里才是外公家了呢,阿辞以后否要弄错了。”   “可是那明明是外公的房子呢。”   “你外公把房子给了你大舅呢。”   “哦。”阿辞听妈妈这么说,也就不吭声了,阿飞是早就在路边的草丛里抓了个蚂蚱玩了。   阿辞妈妈回身进屋,叫她自己玩,阿辞还是跟着妈妈进了房子里,夏天高温,这里虽然是山腰,但是夏天的大日头晒着,又是一间小平房,房子里又做着饭,实在是闷热不堪,阿辞走进去就出汗,她赶紧的又退出来,跑到路边的一颗梧桐树下面去躲着,梧桐树十分高大,刚好在路边的山溪流经处,溪水养的树木十分繁盛,梧桐叶子又大,坐在下面倒是凉快了些。   阿辞妈妈忍着热在里面做饭,今天中午吃饭的人多,她本来打算就烧饭吃的,但是阿爹说想吃卷饼了,刚好家里摘回来的扁豆和茄子都多,有了菜就不怕卷饼没菜卷,她就舀了些面粉加水调了,调成糊状放着,又去洗了茄子先炒了,茄子易熟,没多久就盛了起来,洗了锅又炒扁豆,绿莹莹的扁豆下了油锅,煸炒一会就加盐加水煮着,没多久也熟了,两个菜都炒的挺多的,两大盘菜端到小桌子上,这时候已经十一点多了,山上的人还没有回来。   阿辞妈妈先洗了锅,退了灶膛里的柴火,卷饼要现做现吃才好吃,她就想等着人回来了再做,这时候就先出房子去凉快下,看阿辞在梧桐树下坐着,她也走过去坐到女儿身边。   “妈妈,饭能吃了吗?”阿飞跑过来问。   “等会呢,等你外公他们回来就吃。”   阿飞听到还不能吃,就又跑去抓刚才丢了的蚂蚱玩,刚才的蚂蚱都被他玩的奄奄一息了,倒在草丛里都跑不了,转眼就又落入了阿飞的魔手。   阿辞妈妈坐着也不想说话,她在想着今天从二婶那听到的话,早上刚到娘家的时候,她也以为元东是要帮着阿爹一起割稻的,谁想到他们夫妻早出门去了,说是帮自己娘家割稻去了,这也是应该的,她倒也没什么多余的想法,不过隔壁在家的二婶看到她来,却招手叫她过去,悄悄对她说,这几天元东夫妻一直在闹别扭呢。   小夫妻吵个嘴正常的很,但是二婶说元东老婆和元东吵,为的却是他们家,那天她们来帮忙割稻,元东特意叫自己老婆做的馒头果,阿飞又喜欢吃多吃了几个,当天阿辞一家走了之后,据说晚上他们夫妻两个自己在家吃饭的时候,就多说了几句争了起来。   为什么争呢?元东老婆觉得自己老公特别要求她做馒头果给外甥吃,是老公对外甥太好了,他对外甥阿飞这么好,但是对自己家那边的孩子们却没这份心,自家那些侄女侄子来的时候,元东可从来没说过要做什么东西给她家的孩子吃,这摆明了是没有对阿飞他们那样好。   元东在没有结婚之前,就阿姐家有两个孩子阿辞和阿飞,当时不要说他,就是他们家所有的人,哪个不都是争着对这两个孩子好,凡是有好吃的,总是留着一点给孩子们,要是阿辞阿飞几天不来,他们几个兄妹都要送去给他们姐弟吃,阿辞阿飞要是来了这里,他们想吃什么喜欢吃什么,家里只要有的,总是优先顾着两个孩子来的,自己外甥么,从小疼到大的,都习惯了。   那天元东也不过是随口说,哪里想得到老婆会想这么多,听他老婆说他偏心阿飞他们,元东自然是不肯让她这么说,夫妻两个都争论起来,说话声音大了些,隔壁的二婶就听到了,他们小夫妻闹了几天才刚和好,这不元东就想着先帮老婆娘家去割下稻子,自己爹这边反正有阿姐他们帮忙也来得及的。    ☆、秋色   阿辞的外家,在阿辞小时候,那还是一个完整的家庭,爷娘在堂,父母和睦,儿女双全,然后是孩子们渐渐长大,成家立业的年纪到了,大女儿元琴出嫁,成了个小家,嫁人后生育了阿辞阿飞两个孩子,阿飞出生那一年,外婆因病去世,留下了三个孩子和父亲在家过日子。   一个女儿家,在这个世上最亲的,第一莫过于父母,第二是丈夫和子女,当然这个顺序因人而异,我们也该知道,每个人的心里亲疏都是有的,我们把谁放在心上自己知道,谁把你放在心上你未必知道。   在以前,元东没有结婚的时候,阿姐一家在他的心里,那都是自己家人,除了不是住在自己家,其他都和阿姐还没出嫁一样,不过世上的事情,树大了总要分叉,人大了总要成家,而成家呢,家里就必然会加入外人,而我们不知道的是,这个新成员加入之后是否能和谐相处。   如果把家比作一个圆形,阿辞外家这个圆本来就已经残缺,又分裂出去三个圆形,曾经的一个圆形变作了四个,虽然彼此还交错相连,但是挡不住分裂多了,有些成员之间就不是那么亲厚。   阿辞的大舅妈,在新进门的时候,当然是温柔和气的,见了谁都是笑脸,不过日子长了,有些本性就暴露出来了,比如爱计较爱争爱使小性儿,对这边的亲戚不够亲,心里想着的只有娘家人等等。   今年上半年还曾经出过一件事,阿辞妈妈当时是强忍了下去,阿辞小舅舅不是在镇子上找了个活干吗,本来以为不一定能进去的厂子,居然被阿辞小舅舅考进去了,也是他读书时候认真,掌握的知识多点,厂里收了他,因为他到厂里干活也比一般人勤快认真,没几个月,就说要转正式工,还给奖励了一块毯子,这可是不要钱白给的,阿辞小舅舅拿回来的时候,本来想要给爹的,他爹不要,阿辞小舅舅就送到了阿姐家里,阿辞妈妈当时还不肯留着,让小弟自己用,他本身就没什么家当,虽然这几个月赚了一点工资,但是留着以后他娶媳妇也好呢。   阿辞小舅舅是那种硬脾气,说给你就给你,绝对不接受你再拿回去的,阿辞妈妈也没办法勉强他,只有接受了这块新式的厚毯子,当时就夸了自己弟弟几句,和自己妹妹阿青也是说过的,阿青自然不会和自己姐弟计较这个,自己弟弟有的东西,他爱给阿爹或者阿姐,她都是不会去起什么别的心思,她也知道这毯子是只有一块,小弟自己都没有,先给了阿爹,阿爹不要小弟再拿去给了阿姐的,要是有多的,小弟难道还会不给她么?再说她是姐姐,她给弟弟东西还差不多呢,阿姐以前往娘家拿了多少东西呢。   自己家姐妹兄弟好说话,不代表姐妹兄弟的那一半也好说话,贤超是没什么话说的,但是阿辞的大舅妈,她却在知道这块毯子给了阿辞家之后,和隔壁的二婶四婶她们说,她多么的照顾小弟阿爹两个,嫁进来之后,家里有什么好的都送去给他们,现在就这一块毯子就看出来了,小弟心里就只有阿姐没她这个嫂子,外人到底是外人啊...   这话是阿辞大舅妈说给隔壁的二婶四婶她们听的,当时在场的不止她们两个,还有二婶家的女儿,二婶是个嘴快的,她心里自然也是对阿辞妈妈比较亲厚,到底是一起住了二十多年呢,侄女怎么都比这个侄媳妇亲,她在阿辞妈妈来看她阿爹的时候,就把话学了一遍给她听,阿辞妈妈是做大姐的,她听了这话虽然不高兴,但是也不会去和弟媳妇计较,做姐姐的要是去和弟媳妇计较这些闲话,那弟弟家里还能好过么?   有些事可以压下去,有些话可以当没听见,一件件小事可以积累,滴水能够穿石是真的,人的心是有感情的,你一点点去浇冷水,积水就会成冰,别人看待你的心再热情,也会逐渐的自然就淡了下去,不过是半年,阿辞妈妈就不怎么愿意走进自己弟弟家门,那里本来是她住了十多年的地方,她娘在那个家里病逝,家里的一切曾经是那样熟悉,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的。   现在那里大变了模样,很多时候去,房子里都会播放着新潮的歌曲,里面的人也换了一批,除了自己弟弟,什么都变了呢。   “阿辞。”   阿辞靠在妈妈怀里,抬着头看着树上的梧桐叶子,听妈妈喊她就低头看着妈妈。   “以后到外公家来,多来这边看看外公和小舅舅,但是吃饭尽量回自己家里吃知道吗?”   “为啥?娘舅他们老喊我们在这里吃的。”   “阿辞你大了啊,你都读书了,就该懂些道理了,娘舅们要是有些肉啊菜啊好的东西,要是给你们吃了,那他们吃的就要少了呢。”   “可是娘舅们否是一直给我们吃好东西的呢?”   “那是你们小呢,大人都是照顾小孩子的呢,现在你都上学了,也该知道一些道理了,娘舅们对你们好,你们也要对娘舅们好呢,再说你外公都老了,做人要敬重长辈的,你们否来吃,那些好东西外公舅舅就能多吃点呢。”   阿辞似懂非懂的,但是听明白了妈妈当她是读书的大人了,也要知道让些好东西给别人了,尤其是年纪大了的外公。   “那我们以后就在家吃了饭再来这里玩吧,妈妈,今天的卷饼还吃吗?”   阿辞妈妈远远看见自己爹和小弟,还有自己丈夫,都从那边山上下来了,她赶紧站了起来,“今天当然在这里吃,爸妈都在这里的时候,你们就跟着一块在这里,要是爸妈否来,你们在这里玩是可以,但是吃饭时候就回咱们家去,晓得伐?”   “晓得啦。”   中午的卷饼,因为卷饼子里的菜都已经烧好,只要在锅里摊一个卷饼出来就能卷着菜吃,阿辞妈妈做这个很拿手的,把面糊倒进锅里,拿饭铲顺着方向徐徐摊开成圆形,大小随意,厚薄自选,焦软可定,想要吃酥脆一点的,在锅里多摊些时候,饼子就烧的焦些会硬一些,卷了菜在里面,饼子外层酥脆里面茄子软烂,吃起来十分可口,家里要是鸡蛋多,还能倒一个鸡蛋在饼子上面,卷饼其实也就和北方的煎饼果子差不多,只是北方习惯了里面放油条,但是阿辞家这边,卷饼里面是什么菜都能放的,只要你自己喜欢吃,只要自己家里有。   这天的午饭过后,阿辞后来带着阿飞来外公家大舅家,果然就不大在这里吃饭了,大舅还奇怪自己外甥女和外甥怎么就不爱在这里吃饭了,他老婆说的话,他当然是以为阿姐他们不知道的,但是世上哪里有不透风的墙呢?   这年夏天快过去的时候,阿青怀孕了,贤超高兴坏了,很是把阿青捧在手心里疼,阿青想吃水煮蛋,贤超就是口袋里没钱,也去村中家里鸡养的多的一户人家里赊了两斤鸡蛋来,阿青因为怕人家说她人穷还要吃好东西,做饭的时候没敢把鸡蛋放锅里煮,而是放在了小泥炉上的水壶里煮,煮熟了之后提到楼上房间里才拿出来吃。   阿青坐着楼上窗边剥着鸡蛋壳,看煮熟的白嫩鸡蛋一点点露出来,她的脸上不知不觉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流出来了眼泪,阿青自己都茫然,嘴巴里觉得苦,才举手擦去脸上的泪,又举起鸡蛋一口口咬着吃了,阿青觉得自己肚子里好像有一个无底洞一样,一个鸡蛋根本不够吃,阿青连吃了三个煮鸡蛋才停下来,她不由得有些发愁,谁家媳妇一天吃三个鸡蛋呢?就算她是怀孕了,这也太败家了呢,自己家养的小鸡还没长大,根本就还不会生鸡蛋,照她这么吃,家里哪里来的钱买鸡蛋呢?这又不是在娘家...   阿青连着吃了几天的水煮蛋,这天中午,她刚准备煮中饭了,刚舀米洗了倒进锅里,门外忽然进来一个女人,冲着阿青就说道:“你们家贤超呢?”   阿青看是村里卖鸡蛋的那户人家,她并不知道她吃的鸡蛋是贤超赊欠来的,虽然知道家里没钱,但是只当是他从父母那里拿了钱来买的,一时不知道她来做什么,就回道:“我们家贤超还没回来呢,你来是有什么事吗?”   “你家贤超从我们家赊了两斤鸡蛋,到现在都还没付钱呢,你们到底是有钱没有啊?没钱吃什么鸡蛋呢?”   阿青听了她的话,脸上顷刻间就发白,转眼就又涨红了脸,她活了这么大,从来没被人这么当面说过,从来没这样的丢脸过,看那女人还站着喋喋不休的说着话,她嗓门大说话又多,又是站在门边说的,引得过路的人都站住了听,阿青又急又羞赶紧说道:“你等会,我去拿钱给来你。”   女人看阿青转身从家里出去,她也不走就坐在阿青家门槛上,和门边站着的人们七嘴八舌的说起话来,把贤超欠钱从她那里赊欠了鸡蛋的事情翻来覆去的说了几次,阿青这才匆忙的回来了,她走的急手里捏着的那张钱都被她捏的皱了,看卖鸡蛋的女人还在,她赶紧的就把钱递给她,“给你五块,找钱给我。”   女人看她拿了钱来,脸上就又露了个笑,“有钞票就好了么,早点来付就么事了呢,你还要否要鸡蛋了?要的话再买几个?”   “否要了,你找钱给我。”   “呐呐呐,给你!多少钱啦你着什么急呢!”   阿青不吭声,看她从包着的手绢里打开了数钱找给她,阿青接过来,一步就进了家门,疾步走到了灶台后面,坐在灶前无声的哭了起来。    ☆、冬日      贤超中午从山上下来回家的时候,路过家旁边的大井边,觉得井边坐着的那些人,和往常有些不一样,他都走过去了又回头去看,这下明白哪里不对劲了,那些人都在后面盯着他看呢。   “看什么呢?”贤超笑着问,他一大男人,还怕这些老太太们嫂子们看了?   “没看什么,贤超啊你快回去吧。”   “是啊,你们家阿青在家等你呢,快回去吧。”   贤超听着这些话,倒也并没想到什么,笑了笑就转身走了,不过几步路就到了家门口,门前两步石阶,开在路边这面的是后门,贤超家的正门开在台门里的堂屋那,因为后门在大路边来往方便,一般进出就都是后门,贤超走上台阶进了家门,看了看家里,灶上热气腾腾,阿青却不见人影,他就开口喊了声:“阿青?阿青?哪里去了?”   “你喊什么!”阿青从灶前站起来,乡下的灶台都是比较高的,人坐在灶台后面会被挡着看不见。   贤超看阿青双眼通红是哭过的样子,就问道:“这是怎么了?谁惹你难过了?还是你身上否舒服?”他走过去伸手要去扶阿青,却被阿青推开了。   阿青低垂着头又坐到灶前的小长凳子上,贤超跟着坐下来问道:“你怎么了?”   “我心里烦的很,你别来烦我。”   “我这怎么是烦你呢?我是担心你,你在家怎么了?”   “怎么了?人家上门要债来了。”   贤超一怔,想起来最近就欠了村里卖鸡蛋的那户人家的钱,但是当时就说好了到下个月再给钱的,难道说?   “刚才卖鸡蛋的来要钱了,她说没钱吃什么鸡蛋呢?”   “我和她说好了下个月给钱的呢,她怎么这样呢?”贤超有些不高兴了,“她真这么说?”   “我会骗你吗?隔壁邻居都听到了,我都没脸了!”阿青想起刚才的窘状,心里不由得又难受起来。   “我明明和她说好等下个月给钱的,她怎么上门来讨钱了,这个人还真是...”   “是你欠了人家钱,还能否让别人来要吗?”阿青红着眼睛看着贤超,“家里既然没钱,就否要去赊欠了。”   “你以为我想去赊东西吗?我还否是为的你呢?”   “我以为你和你爹娘要了钱...”   “他们哪有许多钱经常来给我?还有,他们一样是你爹娘了!”   阿青心烦意乱的,低了头不想说话了,贤超却觉得自己好心去赊了鸡蛋给老婆吃,现在却反而被老婆埋怨了,他更委屈呢,他一个大男人,为了怀孕的老婆,和别人开口去赊东西,他又不是习惯了嬉皮笑脸的人,他也是很要面子的,进人家家门前,他都不晓得犹豫了几次,后来厚着脸皮说要赊欠的时候,那卖鸡蛋的女人瞪着他看不起的眼神,他到现在都还记得,他也不知道这个女人会说话不算话,提早追到他们家里来要钱,阿青心里的难受他也一样能感觉到,但是作为夫妻两个来说,阿青这样的态度对他,却是有些伤他面子。   “午饭能吃了吧?我们吃午饭吧。”   “我否想吃。”阿青还是低着头,也不看坐在身边的贤超,也不起来准备吃饭。   “你否吃?你否吃我还要吃呢,你肚子里的孩子还要吃呢,你总要为孩子想想。”   “我真后悔怀了这个孩子...”阿青脱口而出这一句。   偏偏家里安静,贤超立刻就听见了,他脸上立刻就不好看起来,“你这话什么意思?你否想给我生孩子?”   “我没这个意思。”   “但是你刚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阿青气的再度掉下泪来,站起来就走出门去,后面贤超也不管她,刚才听见阿青说后悔怀了孩子,他也气坏了。   阿青心里异常的难受,家里这样的穷,她现在怀了孩子,只会给家里加重负担,没结婚之前,她从来不知道要维持一个家,让家里人好好的过日子,会是这样的难,以前在家时候,阿爹能赚来钱,阿哥小弟上山下地能干活,她中学毕业之后,娘当时生病花掉了家里的钱,那时候她因为家里没钱就没去读高中,在家伺候着生病的娘,顺带着做饭洗衣养兔喂猪,虽然伤心自己母亲的病,但是一家人过的很是和睦,到后来娘去世,那几年家里慢慢的填补上欠下的债,她也没觉得有这样的难,她和贤超结婚之前,阿姐就和她说过,贤超家里穷了些,爹娘已老,兄弟又多。   阿青当时想,成了家自己好好干活,总不会过的太差的,但是阿爹一直不同意这桩婚事,她自己坚持要嫁,虽然让她成功的和贤超结婚了,但是缺少了娘家的支持,在婚后一些不足之处就渐渐的暴露出来。   一般人家做父亲的必然没有做母亲的细心体贴,在一些事情的处理上,也想不到要去体谅到女儿,贤超家这边父母能给他的就是一些田地和一间旧房子,再多的也没了,而她这边,从她出嫁起,就没有了娘家的支持,阿爹和小弟过日子,他们自己都顾不全自己,阿哥他们夫妻俩,阿青怎么可能上门去?唯有阿姐那里,阿青有了难处,可以去诉说,可以去求助,但是阿姐要维持一个家四个人的生活,阿青也并不能时常的去。   小夫妻的日子,在刚开始的时候还好,阿青也稍微有点钱,她养的兔子剪了毛卖掉,阿爹总留一点钱给她,攒了几年也有点儿了,但是成家了之后,有些需要花钱的地方是你想都想不到的,贤超办婚事借来的钱,人家来要钱,总不能不给吧?贤超婚事收的礼金,并不能抵消欠下的债,阿青的钱,结婚之后自然也就拿出来还债了,还有家里来往的人情,他们家刚结婚那个月,亲戚间就有两场喜事,那都是钱。   用钱的地方这样多,但是赚进来的钱却没有一分,夏收的粮食交了农业税之后,留下的稻谷自己家吃到秋收都不大够,贤超又想去镇子上的厂里上班赚钱,但是人家不要他,而阿青并没有从娘家要兔子来养,她阿嫂把家里的东西看的紧呢,当时乡下的女人也很少有能赚钱的地方,贤超他在山上地里干的活,暂时都不能变成钱,还要供家里吃的,抓个小猪来养还要钱,养大猪要一年呢,钱用完了,赚的却没一分,家里渐渐的就有些不好过,今天的事是迟早会爆发的。   这还是小夫妻第一次吵架,阿青去了阿姐家,她刚才去,阿辞妈妈正在准备午饭的面条,阿青借了钱就走了,她现在来,阿辞全家正在吃面条,阿辞妈妈一边听自己妹妹哭诉,一边从锅里捞起了一碗面,端了给阿青吃,阿青正哭的伤心,阿辞围着阿姨,看她伤心她也跟着掉眼泪,阿飞是早吃完了跑出去了,阿辞爸爸出门干活去了。   “你也别哭了,你说那话,也怪不得贤超要发脾气。”   “我也否是那个意思呢,我就是想着这个孩子来的否是时候,加重了家里的负担,等生下来家里肯定更难了。”   “有多少难呢?就是多一个吃饭的,穷有穷养,富有富养,家里吃否起好东西,那我们就多吃饭,自己家有田种,饭总是有的吃的,踏踏实实的过日子就好了,你快吃面,哭什么哭。”   阿青忍了泪,走去阿姐家的洗脸架子那,打水擦了脸,又叫阿辞过去帮她也擦了,这才再回来坐下来吃面,她刚才难受的悲伤欲绝的,现在哭了一场,又被姐姐这么劝着,情绪就稳定了下来,她刚吃了几口面,贤超就来了。   阿辞妈妈数落了他几句,又说阿青只是担心他负担重,怕他难过,才会说后悔现在有孩子,并不是不愿意生孩子。   贤超在家等的久了不见阿青回来,早就心慌意乱的出去找过了,现在找到了,刚才的气早就消了,又听了阿姐的唠叨,又是难过又是高兴,听说阿青因为家里穷,怕他负担更重,才想着现在多个孩子是要害的他更累,不由得就想阿青原来这么体谅他,刚才自己发脾气真是错了。   小夫妻么,正是恩爱的时候,怒气来的快走的也快,等阿青面吃完了,她夫妻两个就又和好了,阿辞妈妈拿了个小篮子给妹妹,里面装了十个鸡蛋,还有些她刚晒好的酱,还有些菜,叫他们带回去,阿青也没推,阿姐的好意她记在心里,以后家里有钱了,再来还阿姐的情。   这件事情就这样过去了,难过的日子熬一熬,慢慢的也就能撑过去,等这年冬天的时候,地里的东西该收的收,养的猪也能卖了,阿青挺着几个月的身孕,已经能自如的在自己家里准备着过年了,日子好或者坏,都一样会过去的。    ☆、除夕      这一年就这样快的到了过年时候,临近年关,各家都忙碌的准备着过年的事儿,阿辞妈妈今年养了两口猪,送到镇子上卖了个好价钱,今年阿辞爸爸也辛苦做工,攒了几百块钱,不过,虽然中山那边的洞打了有一半多了,但是却碰到了目前为止最难打的地方。   进入农历十二月的时候,打洞的男人们就发现,山洞里的石头越发的硬起来,即使用炸-药也不能炸下来多少石头,男人们想了许多办法,还是打不过去,堵在人们面前的山石顽固的犹如铁铸,在想了许多办法之后,洞中的石头还是轰炸不开,村长也是纳了闷了,实在是没有办法了,眼看着就要过年了,就让大家都停工休息,等来年再说。   阿辞爸爸这几天其实心里烦的很,他本来在中山洞里放炮,去年刚开始去放炮的时候,就被自家的一个长辈说过,说中山那边是自家的风水龙脉,但是他是不相信的,那老人家也就是说说,并不能阻止村长决定的这个工程,也不敢去拦阻这个对村里人都有好处的工程,但是他能跑来和阿辞爸爸抱怨,搞的那几天阿辞爸爸心里都不舒服。   这样的事情要么不说,不知道就什么事都没有,但是心里一旦有些什么,遇事就要胡思乱想,更何况因为石头炸不开,阿辞爸爸睡都睡不好,有天晚上终于做了个梦,梦见自己死去的爷爷来和他说话,喊着他的名字对他说,“贤生啊,你别打洞了,再打过去,咱们家的龙脉就真的断了。”   梦里的阿爷和阿辞爸爸小时候的记忆里一模一样,就好像他活着的时候对他说话的样子,阿辞爸爸半夜流着泪醒过来,他自己都呆了一下,那几天他自己身上也不大好,咳嗽的厉害并且吐血,山洞里放炮的时候,有时候空气不流通,里面的灰尘排不出来,人在里面干活,真的是拿命在赚钱,即使是这样的活,当时乡下的男人们也是争先恐后的想去,因为能赚钱的地方真的太少了。   这洞里的石头打不过去,刚好村长看要过年了,就让大家过了这个年再说,也许过年之后再祭祀下山神,然后就能打过去了呢?不都说新年新气象吗?   阿辞爸爸心里正犹豫,村长叫大家休息准备过年,这倒给了他好好想想的机会,阿辞妈妈却拉着自己男人去镇子上的医院里看病,花了不少钱开了些药来,还花钱去买补品给他吃,她是看着自己男人这些天吐血,夜里都睡不好,担心的很,早点歇下来过年,真的是她盼望的,再这样干下去,她都担心自己男人会出事。   过年家里的事也多,阿辞妈妈叫自己男人歇着,她忙的团团转,阿辞又大了一点,多少总能帮上忙了。   今年村里不少人家都有了点钱,乡下人家有钱了爱干嘛呢?大多数人还是攒着,藏在家里是最安心的,也有些人家商量着要造新房子,打算明年动工的有不少人家,贤超今年下半年的时候,跟着一个木匠师傅出去外面做工了,他以前跟着这师傅学了些木匠的手艺,虽然没出师,但是跟着做些小活打打下手还是可以的。   出外了三个月,回家时候赚了一点钱回来,人也变的精神了些,看到阿青的大肚子,他只敢轻轻摸下,晚上夫妻俩一起躺着的时候,贤超和阿青说,他想在村里包个砖窑烧砖头卖。   “你怎么想要这样做?”阿青惊讶的问:“再说包砖窑?村里那个砖窑是一大队的,你要怎么包呢?”   “我出去这三个月呢,在外面看了否少,外面的人过的日子可比我们好多了,很多人家在造新房,就是城里呢,也有很多工地,我看着一定要用许多砖头的,要是弄个砖窑烧砖头卖,肯定能赚大钱的。”   “谁都想赚大钱,但是哪里有那样容易呢?”   “可是这个是真的否错的,我看是很好的,我师傅都说,以后的人造房子,肯定是用红砖多了,咱们这边有山有泥,不怕没泥土烧,只要砖窑包了烧起砖头,肯定是赚钱的。”   “但是要包就否容易,一大队那些人,哪有那么容易让你包呢?再话承包这个东西,咱们自己担多少风险呢?再说包砖窑,一年要多少钱?钱从哪里来?咱们家可没有多少钱呢。”   “这些都能想办法,慢慢来啊,先把年过去,正月里我再看看,先去问问村长的意思,再问下亲戚朋友,要是能借到钱,我可真想干场大事情,到时候家里有了钱,再否会让你受气了。”   阿青在黑暗里沉默了下,动了动身体靠近些自己男人,然后就不吭声了,贤超还在那里畅想美好未来,阿青却渐渐的睡着了。   贤超这个想法在阿青心里翻来覆去的转悠,听贤超说的这样好,真的赚钱自然是好事,但是风险那么大,自己去包大队里的砖窑,万一失败,这可都是自己家的事情了,包砖窑要钱,叫人做工要钱,做出砖头来,还要担心卖不卖的出去的问题,这些事都是问题,阿青看贤超兴致极高,和姐夫说起这个事,又和自己阿哥说了,还和这边的大哥二哥也说了,阿辞爸爸是赞成这个事情的,阿哥是反对,他家的大哥二哥是什么都没说,但是贤超说应该能借点钱给他,阿青越发的沉默,心事担的沉甸甸的。   日子在大人们的眼里,过的是这样的快,不过就是一转眼,大年三十就到了,这天照例是家家户户准备丰盛晚饭的时候,一大早村里各家就都在杀鸡杀鱼,人们都满脸笑容的,虽然说还是穷,但是日子眼看着是一年比一年好了,就拿今年来说,村里的两口水塘里,放干了水之后,居然还捞上来不少的鱼,村里每家都分了几条,这不要钱的大鱼,简直是不能再好了,又省了多少钱呢。   阿辞爸爸一大早就被自己老婆的动静惊醒了,本来阿辞妈妈要他睡着别起来的,但是他哪里躺的住呢,一起跟着起了床,叫自己老婆挑了一只雄鸡来让他杀了晚上吃,今年家里养的鸡也多,五只母鸡生蛋,两只雄鸡打鸣,他前几天吐血吓坏了老婆,硬要他杀了一只雄鸡来吃了,现在剩下的六只鸡,能生蛋的母鸡舍不得杀,雄鸡就被英勇献身了,这雄鸡养的好,个大羽毛亮,杀了腿毛之后看着十足都是肉,就是两个大鸡腿看着都很诱人,下午放在锅里煮的时候,香味真的是飘了很远。   不过今天各家的灶上都在炖啊煮啊的,也没谁会闻着香味来看,自家都忙不过来呢,平常要是这么香的味道,那可真是太吸引人了。   各家的灶上锅里,猪肉鸡肉鱼肉这些是最多的,其他的就是猪身上的花样多些,当时潭村这方向就没个养羊的,所以自然也没羊肉吃,牛倒是养了许多,但是很少有人舍得杀的,镇子上赶集去买年货,这些牛羊肉是很少能碰到的,这边地方都是吃猪肉的多,猪身上的肉和内脏,猪肠猪肚猪心猪蹄髈,这可都是好东西呢,就是猪骨头,虽然没什么肉,但是拿着啃啃味道也是蛮好的呢。   大年三十下午,阿辞妈妈就一直在做菜,还叫自己男人剁了一大盆的饺子馅儿,准备下午先包点芋饺,然后晚上吃完饭之后包饺子,猪蹄髈已经炖好在泥炉上焖着,猪肠也下了茴香桂皮黄酒酱油,再加一点小辣椒煮的烂的透透的,鸡早就煮熟了,顺带着还一锅煮熟了鸡心鸡胗鸡肝,这些个白切了蘸酱油吃,滋味实在是再鲜美不过,猪心也炒了一碗,这个阿辞爸爸爱吃,猪舌头是好东西,还是村里一户人家里买来的,眼看着桌上都是荤菜了,阿辞妈妈切开一个大白菜炒了一碗,豆腐皮卷汤里也放点青菜,锅里的鱼也快好了,这一年的年夜饭就可以吃了。   今年家里收的粮食多,冬至前后,阿辞妈妈蒸了些糯米,加了红曲拌了,放进一口大缸里,转天那缸里就满上来了甜甜的酒,阿辞和阿飞都吃了不少,只是过的几天那酒就辣了,不过自家的米酒,在会喝酒的人嘴巴里,滋味还是顶好的,小店里的黄酒又要花钱滋味又淡,哪里有自家做的酒味道醇厚呢,现在三十晚上,就是不会喝酒的阿辞妈妈也舀了一点喝,顺带让阿辞和阿飞都尝了下,两个孩子一开始还以为好喝呢,她们就是不信爹妈说的酒辣了起来,结果筷子上尝了一点就不肯吃了,桌上那么多好吃的肉呢,哪个要吃这样辣的酒?    ☆、访亲      这一年的正月里,因为日子过的比往年都好,就是来来往往做客的人们,脸上的笑容都多了些,提在手上的礼物分量也重了些,当然免不了的就是东家拿来的礼提着送到西家,而西家大概为了省钱又会提着礼物往南家送,南家正好要去北家,这礼物刚好是现成的,而北家因为和东南西都是亲戚,他就把南家送来的礼拿着去了东家,绕了一圈,就出现了礼物回到了原来的主人手上这种事情,固然有钱不够用要节约着过日子,也有当时的店里卖的无非就是那几样干荔枝干桂圆之类的,或者麦乳精双宝素,市面上就这些东西,买来买去都是一样的。   这一年正月初一照旧是阿辞妈妈带着两个孩子去了外公那,路上顺带着喊了大着肚子的阿青一起去,阿辞妈妈也听自己男人说过贤超的打算了,她心里其实是不赞成的,村里还从来没人这么做过呢,包大队里的东西,那是多么难弄的一件事,要整个大队里的人都同意,还要有钱包,还要包了以后砖窑真的能赚钱,但是赚钱这个事情,谁知道到底能不能赚到呢?现在自己村里造房子的人家,还有不少是用石头和黄泥造的,贤超说烧红砖卖,那又能卖出去多少呢?再说以前有钱人家用的可都是青砖,现在有钱造房子的人家,一般都喜欢用石头,乡下人家就喜欢坚固耐用些的,至于水泥这些个紧俏物资,那是想都不用想的,乡下人家一个是买不起,一个是没门路买。   “你说贤超怎么想的,他胆子怎么就这么大呢?”   “我也担着心事呢,阿姐,但是他想闯闯看,我是他老婆,我总否好拦在头里呢。”   “那他有多少钱做这个事情呢?”阿辞妈妈真的担心的很,她晓得贤超家里并没有什么钱,就是出去做工了三个月,那又有多少呢?得准备着几个月后生孩子要花的钱,还要还他和阿青结婚欠下的债,他有多少钱能拿来做这个事呢?   阿青对着自己阿姐,就算是觉得尴尬了些,还是实话实说:“没多少,他回来之后还了几笔债,剩下的过个年也就没多少了,债都没还完。”   “那他是打算再去借钞票来做这件事情吗?”   “嗯,承包的钱也否要立刻就给的,暂时拿一点钱就可以,慢慢的来吧。”   “嗯,阿姐,贤超出去见了世面,说外面的人的日子过的比我们好多了,城里有钱的人家都有电视机,还有什么电冰箱,录音机有的人家更多,你看咱们村里,从阿嫂带了个录音机来,多少人家都说要去买,你们前门家的婉婉爹妈买的电视机,村里多少人眼红,但是一年又过去了,也没见有人买回来。”   “你还别说啊,你大着肚子不大出门,小村那就有几户人家买了录音机呢,今年也没停过几次电,人家买了录音机来,整天的唱大戏,多少热闹呢。”   “谁家啊?这么有钱?”   “我想想啊,哎,好像王老大家买了一只录音机呢。”   “王老大啊?他否是有个女儿私奔的吗?”   “嗯,听说今年生了一个儿子了,就是年底生的,我去镇子上买年货的时候还看见了,脸色好像否大好。”   “王老大他们做爹娘的,难道真的就否去看一眼吗?到底自己女儿和外甥呢。”   “出嫁的女儿都是外人了,更别说王大红还是私奔去的,爹娘去喊都否肯回来的,你觉得依着王老大的脾气,他还肯去看啊?”   “唉,自己亲生女儿呢。”   “亲生的女儿也要看有否有心呢?对爹娘一点孝心都没的人,只管自己快活,那也快活否了多久。”   “好像那个阿春生了个儿子呢,她们两个倒也是,都是差否多的人,居然一样的生儿子。”   “好像去年生儿子的人特别多,你也争点气生个儿子吧。”   “我哪晓得是男是女呢?贤超说的,男女都好的,他们家这一代儿子太多了,下一代生女儿蛮好的。”   “男人么,你这样辛苦给他生孩子,他好话总要说两句的,不过,他们家这个一代是没几个女的,你们家还有两个姑娘,阿辞她爹是没姐妹的,阿辞生下来的时候,他是蛮高兴的。”   “阿姐你看,那边。”   阿辞妈妈抬头看了下,前面抱着孩子走过来的是老三他娘,见了她们两姐妹,还笑着打了个招呼,她怀中的孩子眉目清秀白胖可爱,见了陌生人也不怕,还扑腾着很是兴奋的笑,引得旁边一直安静跟着的阿辞都一脸好奇的凑过去看。   老三娘笑容满面的和阿辞妈妈两姐妹说笑了几句,看她们样子是往娘家去,也就说了几句就走了,她抱着孩子远远走了,阿辞还回头去看,实在是那孩子生的好看,身上穿的又干净,照顾的也精心,并不像一般孩子拖着鼻涕满嘴口水。   “看老三的儿子这样,他们家的日子过的也真是还好。”   “老三他爹是有名的会做的人,一年到头就是在山上的时候多,他家的田地种的好,家里粮食也多,老三娘这一年虽然和莲花一起抱着孩子,但是菜地里的活也没少干,大概人心情好吧。”   “莲花也算有情义了,给老三生了这么好的一个孩子,这一年又安安分分的在家过日子,我听人说,老三娘倒是说过想要莲花再找个男人,是莲花自己否愿意。”   “孩子还小呢,莲花当然否愿意抛下孩子走的。”阿辞妈妈能理解一般有了孩子的那些女人们的想法。   “否是啊,听说是就是招赘呢,当自己女儿一样看待,找个男人住到他们家呢。”   “那也没有这样容易呢,这个人都要好好的找,谁知道找的男人能否能看待老三的儿子好呢。”一般人做了母亲之后的心里,孩子都是最重要的。   “莲花总要找个的,她还这样年轻呢。”   “好了,那是别人家的事情,你先顾好你自己吧,马上就到阿爹家了,这上坡的台阶你可要走稳了。”   这天中午的午饭,阿辞一家和贤超夫妻是在阿辞外公这里吃的,阿辞大舅夫妻去了阿辞大舅妈的娘家,到了下午在太婆太公家那,阿辞才见到大舅,大舅妈据说是在娘家玩呢,这一年过去,阿青已经怀孕肚子老大了,她却还没有动静,阿辞妈妈不免有些着急,和自己弟弟说过一次,转天那弟妹见了她就变了脸色,阿辞妈妈想起来倒在懊悔,做什么要多管呢?也才一年,着什么急呢?但是那是自己弟弟,他们姐妹又没有了娘在身边,她做大姐的不管不顾的,那才是错了呢,但是现在就是问了下也是错呢。   当天晚饭是在阿辞妈妈爷娘这里吃的,他们和最小的儿子一家,阿辞妈妈的小叔有一手好厨艺,做的饭菜滋味十分好,晚饭吃的大家都很满意。   转天就是正月初二,阿辞又和弟弟两个人被妈妈喊醒,穿衣洗脸刷牙吃饭,然后就是和阿姨他们去汇合,还有大舅夫妻和外公小娘舅,大家都一起去的,阿青大着肚子,当时的孕妇也没人太娇贵,怀胎十月还在田间地里干活的人多的是,阿青虽然没那么强悍,但是体格也是很好的,走这长长的山路也吃得消,只是走一段路就休息一段,阿辞大舅妈等的不耐烦,自顾自往前面走了,还喊走了阿辞大舅舅,阿辞外公和小舅都等着阿青一起,等他们几个人走到山腰的平路上,这路就好走了。   阿辞太外婆家这一路往里,都是山上的乡村,海拔高地势乱,平地虽然多,更多是些人少的小乡村,地上又是黄泥,就是一样的做条马路,阿辞家那边路况还勉强可以,这边却是坑坑洼洼极其多,甚至有些路面的坑十分之深,主要是黄泥地实在是太软了,当时这边山上的路也不过是炸开山石,平推过去就算是路,初时还能凑合,到后来一直也没人维护,下雨路面被泡涨了之后行车,就算是来一辆拖拉机都要碾成大坑开不起来,自行车更别说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有可能被路面上的硬泥痕别倒了,人走路倒还勉强可以,只是下雨天也一样遭殃,粘滑的黄泥地经了水,会让你的鞋底都是泥,越粘越多越走越多,走到后面不小心的人连鞋子都会被粘在地上,要是天气不冷的时候,真的是宁可赤脚走路,然而这也容易摔倒...   阿辞妈妈说着小时候夏天的时候她来外婆家的事,那次她在外婆那吃了午饭,下午回家来的路上,好好的天突然就下起雨来了,雨越下越大,到后来路上地面的泥就开始粘滑起来,阿辞妈妈一不小心就被黄粘泥弄的摔了几次。   阿青也说就是前两年呢,正月里来外婆家,因为年前下的雪,到正月初一才出太阳,结果初二融化开的那些雪,刚好就湿了泥地,她也是摔过一跤的,还算好今年都是晴天,要不然她都不敢来呢。    ☆、看戏      大着肚子去外婆家的阿青,理所当然的被外婆念叨了许久,说她大着肚子就不要走这么多路来看她,等小孩子生下来,她会去探望的。   阿青就只是笑,笑的外婆都没了脾气,这许多年来来去去的,路一直就是靠走的,以前只有小路的时候更难走,现在好不容易有了马路,但是如果顺着马路来她这里,那要走盘山公路,对阿青他们来说,要多一半还多的路程,并且没有车可以坐,即使是自行车,因为一半路都是上坡路,骑着车去还不如走山路来的快,所以二十多年了,每年阿辞家的人都是这样走路来去,这周边乡村的人来去主要还是靠走,大概百分之五十的人家有自行车,但是很多地方是自行车都不适合骑的,只能走路。   今年的午饭是在小舅公家吃的,阿辞和阿飞跟小舅公家的两个孩子同岁,玩在一起是很容易的事,午饭后阿辞妈妈他们在二舅公家里坐着说话,阿辞他们在二舅公家的前门玩,大舅公也坐着陪下外甥们。   去年一年,二舅公给他儿子伟亮相亲了几次,但是伟亮始终都没看上哪个姑娘,急的他娘托了好几个人给他说媒,却惹得伟亮越发的厌烦,整天的躲在外面赌钱,他开着村里大队里唯一的拖拉机来来去去拉东西,不在家的时候多,他爹娘想管都不怎么管的到,说起儿子的婚事真的是烦的很。   明月作为妹妹,反而有几个比较好的小青年托人来说媒了,只是家里父母都在烦心儿子的婚事,对女儿未免有些不够关心,当时一般家里有儿女的,都是先解决了年纪大的,再来考虑年纪小的孩子,很少有下面的弟妹越过前面的兄弟姐妹先去成家的,一般要是这样,留在家的孩子会更难找到好的对象,还要被大家笑话,自己也尴尬。   这天阿辞她们在二舅公家呆的时间长了些,等终于要回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快到了,阿辞和阿飞又被舅公舅婆们塞了许多吃的在衣服口袋里,真的是满载而归。   因着今年潭村要做戏,阿辞妈妈喊了三个舅舅明天来家里做客看戏文,又请外婆外公也去,两个老人家都答应了,又一直送村口,看着他们走远了才回去,阿辞妈妈走出很远回头看的时候,老人家还站在那。   这天下午回了村子之后,大人们商量好了今天的晚饭是在阿辞大舅家吃的,大舅妈做了一桌菜,阿辞妈妈一直在帮忙,只是许久不来,这家里许多东西的摆放地方都变了,灶上放着的油盐酱醋也不是在以前的位置,阿辞妈妈本来想动手炒个菜,想想又放弃了,吃现成的更舒服呢,她就一直坐在灶前烧火。   这晚上阿辞一直在隔壁的四外公家,和他家的女儿玩,阿辞要叫她阿姨的,即使她只比阿辞大了两岁,但是辈分这种事情,真的是没有办法更改的...   等妈妈叫阿辞吃饭的时候,阿辞带着阿飞回大舅家里,所有人都坐下了吃饭,四方的八仙桌只能坐八个人,阿辞和阿飞就坐旁边的小凳子上,但是阿飞坐不住,妈妈给他夹了菜之后,他就端着饭碗跑到隔壁去了,隔壁的二外公家,去年下半年他们家大儿子也结婚了,这间房子就分给了老大夫妻,二外公他们夫妻带着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搬到新起的房子里住,就在阿辞外公小平房隔壁,两兄弟又做了邻居,倒也是相互可以照顾。   正月里都是热闹的,歇下来的乡下人们,走亲访友吃酒谈天,在至亲家留宿一晚,再到下个亲友那里去吃午饭,这都是常事,正月里无事忙,多住几天也有的,更有各家的孩子,在自己家管的严,出来做客亲戚们招待的客气,农家留客又热情,孩子有的吃有的玩,难免就不想走了。   潭村今年更有热闹的事,去年十二月里,村里人也不晓得是哪个起头的,居然满村里转悠,找各家去凑了钱,说要请了戏班子来唱戏,村长也同意的,说给大家热闹下,这边人正月初一是没人出门的,就是唱戏的都不肯,所以到了初二才有人来,这时候恰好也是走亲戚的好时候,潭村要做戏的消息传开来,周边乡村的人都在这天跑过来看,初二下午开始唱戏,戏台是现成的,就是大村这边的祠堂,现在叫大会堂。   过年前祠堂开了门,村长叫人进去打扫了下,初二这天戏班的行头一早就用拖拉机拉了过来,几大口箱子搬进戏台后面的厢房里,陆续的就有提着行李的唱戏的人来了。   潭村里各家的人,都搬着一条或者两条长凳去大会堂里占位置,即使是自己不爱听戏的,也要给家里的客人占个位置,大会堂里戏台对面的大堂,满满的摆满了长凳,一排排的十分整齐,戏台下面的空地上还摆着高跷凳,就是凳脚特别高的,平常用来爬高站人的,现在放到戏台前面,坐几个小孩子,视角是最好的,戏台和大堂间的空地是给人站的地方,有别处来没位置的,站戏台下的空地也能看,两边的厢房上下也能坐人。   初二这天中午的午饭一吃,大会堂里就热闹起来,先是一些小孩在那上蹦下跳,慢慢的台子上就来了些人,有几个男人坐在台子边调整乐器,琵琶和二胡,还有锣鼓鼓板唢呐大鼓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响起,这就是唱戏的后台班子了,他们先在台子边坐着,后面的厢房里,唱戏的人正在画脸,一支笔在手,浓墨重彩能画出一张白脸奸臣或者红脸忠臣还有大花脸,更有鼻子上特意点出一块白的小花脸,或者是美貌小姐带着娇俏丫鬟,庄重的夫人,轻浮的少妇,俊俏的书生,天真的书童,威武的将军,无能的皇帝,百变脸型细心画就,精致戏服件件好看,流光溢彩的头花慢慢戴上,凤冠霞帔穿戴整齐,眼看的时光不早,前面场边坐着的后场们的锣鼓就敲了起来。   锣鼓响,脚头痒,震天鼓板敲起来,四面八方围过来,潭村的老老少少,有早就坐在下面凳子上等着的就不说了,还没来的听到这鼓乐声,赶紧的就跑起来,还有带着客人来的,免不得就要慢了点,到了大会堂之后,自己家摆的凳子早就陷在人群中了,还得慢慢挤进去,还有的干脆就被别人家的客人或者外村来的陌生人霸占了坐着了,凳子的主人这就又要说上几句,坐着的人就只有不情不愿的让开了,好容易坐下来的人呢,又会被祠堂门口摆着的小摊子给吸引。   一般有热闹的放电影啊做戏啊的地方,跟着就会有得到消息赶来做生意的人,或者是用一张纸包好一包包卖的瓜子,要么就是一颗颗现做的三角糖,麻糖杆,还有一节节切开来卖的甘蔗,乡下人舍不得买整枝的,看戏的时候偶尔奢侈下,买上一段甘蔗吃甜甜嘴,在大家面前吃点好吃的,那也是舍得的。   大会堂里坐满了人,都是自发来看戏的人们,台下的空地上也沾满了,左右两边视线不好的地方也都是人,似乎整个村子的人都在这里了一样,闹哄哄的说话声,喜洋洋的锣鼓声里,一场大戏文就开场了。   今年的这个班子也不知道是哪个人去请来的,据说还有周边乡村的人在演,有个唱旦的也不知道是哪里人,长的十分漂亮,扮了个千金小姐被丫头扶着出场来,台下的人们就先喝了一声彩,赞了下这个旦的美貌,鼓板敲几下,人们又静下来,胡琴声起,旦开口悠悠唱:“华堂灯彩又一年,合家相聚多欢乐...”   这是一出《碧玉簪》,常听戏的人都知道,这是乡下草台班子里的戏子唱的,随意性很大,自然没有广播里唱的好,自己加台词或者临时忘记词,都有可能出现,但是乡村里的人们看戏,戏服好看头花精美,唱功和表演过的去,就都能接受,一年到头看次戏不容易,乡下人也不太会挑剔。   那旦演的李秀英又在唱:“窗前云雀报喜信,屈指吉日将来临。”   这碧玉簪一部戏,说的是有一朝吏部尚书李廷甫,回乡做寿,见好友儿子王玉林,才华横溢年少有为,就把女儿李秀英,许婚给了王玉林。   秀英得表兄顾文友,也对表妹怀有爱慕之心,他也曾求亲,却被秀英父母拒绝,因此怀恨在心,在秀英成婚之日。他勾结媒婆偷取秀英玉簪,并假造情书,暗放新房之中。玉林拾书中计,疑秀英不贞,不置一词,愠怒而去。   新婚当夜,秀英一人独坐新房到天明,王玉林此后又对她不理不睬,新婚满月,秀英归宁,玉林疑秀英与文友有约,迫令她当日原轿而归。秀英为夫妻和好,忍痛含悲,别母返回。是夜,婆婆想劝小夫妻和睦相处,押了儿子到媳妇房中,锁了夫妻两个在楼上,结果适得其反,王玉林独坐一边和衣而睡,秀英担心他受寒生病,拿自己衣服盖在他身上,因被他冷淡冷落许久,心里也有怨气,衣服盖了三次才盖下,她是一片好心,却又被醒来的王玉林羞辱,   秀英含冤受屈,郁悒成疾,丫头赶去她娘家报信,秀英娘亲写信说自己病重,叫回丈夫,为女儿伸冤做主,后经其父李廷甫过府质问,顺藤摸瓜,审讯媒婆,真相才始大白。   适逢大比之年,玉林得中状元,诚意捧凤冠向秀英赔情赔礼,夫妻终归和好。   这一部戏,有几段十分的精彩,三盖衣,归宁,送凤冠,草台班子的生旦们唱的也不错,台下的人们听的如痴如醉,一部戏演完了,台下的人们还舍不得走,下午看完戏的人们相约着晚上再来看大戏。   有来潭村做客的就留着吃晚饭,等晚上看了戏再走的人也有,阿辞她们却是白天去走亲戚,晚上回来才有时间去看,阿辞早早的就放下饭碗,眼巴巴的等着妈妈爸爸带她回家去看戏。    ☆、是年      阿辞跟着爸妈从大舅家出来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大会堂里的锣鼓已经敲的很响了,阿辞拉着爸爸的手往那走,她想先去那看看,她爹也依着她,就先去大会堂里看戏,远远看到大会堂的门口,那里已经是亮着灯,引着人们往里面走。   等阿辞走近门口,鼓乐声更是敲打的热闹,大会堂门口一进去,就是戏台子的后面,不过只能看到两边上下的木楼梯,中间往上是上到二层的宽台阶,戏台后面上去,中间的房子曾经是这个祠堂的家族放牌位的地方,就是到了现在,里面都放着棺材,门是锁着的,但是中间的缝隙大,白天光线好的时候,从缝隙里看进去,能看到黝黑发亮的棺材板。   左右两边的房间比较宽大,现在左边的房间门开着,唱戏的人在那里化妆穿衣,里面挂着许多戏服头冠,很多孩子挤在门口看,现在晚上的戏还没开场,唱戏的还在画脸,有画好了脸的,穿戴好戏服,看门口围着看的孩子多,还有童心大发冲着孩子们做鬼脸的,这又让潭村的小屁孩们一阵慌乱,然后就是一片哄笑。   阿辞是被爸爸牵着手带到了自家放在大堂里的长凳那,此时的大堂里闹哄哄的都是人,阿辞家的长凳被旁边的人坐了,但是看见他们来了,都是村里人,自然也是认识的,再加上阿辞奶奶的长凳就在旁边,四条长凳子是用稻草绳绑在一块的,这是为了防止有人换位置,阿辞妈妈和奶奶一起扛着长凳来的,当时来的比较早,抢到的位置就在中间前面几排,这样的座位是视线最好的。   阿辞奶奶早早的吃了饭就来看戏了,她白天去娘家走了下亲戚,下午回来就没什么事了,吃了晚饭之后阿辞奶奶就来了大堂里坐着等看戏,一个个老太太们逐渐的就来了,她们是最喜欢看戏的人,然后是没事做只需要玩的小孩子们,等家庭主妇们都干完家务活赶来这里,这大堂里就真的都是人了,这还不算完,不停的有外村的人赶来看戏,每年的正月里,哪个村子做戏,那就是最热闹的去处。   阿辞家的长凳子能坐两个大人,她家两条凳子,阿辞爸爸没耐心看戏文,把孩子带到就走了,阿辞妈妈留下陪孩子,她们三个人一大两小,坐一条凳子都足够了,本来阿青也很喜欢看戏的,但是她现在大着肚子,实在不敢来这热闹地方挤。   后场的锣鼓敲的越发响,戏台上左右两边挂了两个红灯笼,夜色里照的台下一片喧闹,晚上开场的时候台上还更热闹了下,戏班加演了一出八仙祝寿,然后才演的一出盘妻索妻,小生俊俏小旦美貌,台下看的人都看的津津有味,虽然有走了一些人,但是到结束时候,大堂里还是坐的满满的,散场的时候,人群慢慢的往大门口走,大堂这边也开的有边门,阿辞跟着妈妈从这边出来的,阿飞看到一半就睡着了,是被抱着回家的。   第二天外婆他们果然就来了,三个舅妈里就一个大舅妈没来,其他的舅舅舅妈都来了,在阿辞大舅家里做了中饭吃了之后,阿辞妈妈就陪着她们去大会堂里看戏,还借坐了阿辞奶奶的凳子,下午这场戏是五女拜寿,依然演的很好,外公和外婆都说是唱戏的做功不错,阿辞妈妈和阿青她们就都劝着两个老人和娘舅们住着多看几场戏,但是娘舅们却是不肯,到底正月里亲戚来我,家里没大人也实在不方便,他们是回去了,但是留了伟亮和明月在这里陪着两个老人,老人家总是比较喜欢凑热闹看戏的,反正正月里也没什么事,就是来了客人,他们招待是一样的。   这一留就留了两天,潭村的戏总共就演三天,然后戏班就转场去别的村子了,这三天的热闹,叫人真是舍不得戏班走,同时村里各家大多都有亲戚来住着看戏,说不完的热闹和开心,到今天戏班走了人也走,早上送了外婆外公和伟亮明月到山腰的路廊,阿辞妈妈就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一天都没什么精神,不过睡了一晚上,阿辞妈妈就又开心起来,毕竟家里两个开心果呢。   来来往往的亲戚间请客吃饭是正月里的正事,之后几天阿辞家都是在忙这事,不是在家准备待客,就是在别人家等着吃现成饭,小孩子们是最喜欢这时候的,日子过的轻松又愉快,他们的心里是恨不得天天都是过年。   这一年的正月十五过去了的时候,邻村传来个消息,来潭村唱戏的小生和小旦两个人,居然在戏班结束演出之后,并没有回各自的家去,而是两个人一起私奔走了,不知道是去了哪里,但是有人见过他们两个一起在县城出现,要不是那个人就是戏班的老大,一般人怎么都不肯相信这事,就是戏班班主自己都不信呢。   十五过后就算是过年结束了,所以戏班的演出一般到这时也就停了,大家分了钱就都各自回家了,班主因为有事要去城里,分完钱那天下午就去了城里办事,等他走到县城车站那边,一眼就看见班子里的当家花旦和小生两个人站在一辆车前,他还当他们也是来城里办事,还想着怎么这么巧,就想上去打个招呼,谁知道小生一眼看见了他,见了鬼一样拉着小旦就上了车,那客车门就关上慢慢开走了,班主他还在奇怪这是怎么了?怎么招呼都不打就走人了,结果等他那天回了自己家之后,第二天小生的老婆就赶到他家来了,问他怎么戏班其他人都解散回家了,就她的丈夫还没回去呢?   班主这才想到难道他们两个是私奔了吗?平常在班子里演戏,他两个一直就是配对做夫妻角色的,时常眉目传情含情脉脉,大家都以为是演戏演的好,难不成是假戏真做了?   班主告诉了小生的老婆他看见的事情和他自己的猜测,但是小生老婆并不相信,只详细问了昨天发的工钱和那小旦的家里住址,这边告辞出门就去了小旦家里,果然一样没有回家,那家父母还在等着女儿回去的,她家还有两个兄弟,都还没有老婆,因为妹妹生的比较漂亮,又会唱戏,都指望着她赚钱呢。   小生老婆这一去,两家人一碰头,又听说班主说的事,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肯定是私奔走了,当下两家人都集合了人去找,但是县城那么大,世界那么大,两个人的消失,又哪里有多少痕迹可找?找了几天找不见,这事也就瞒不住了,纷纷扬扬的传说开来,都说是那两个私奔逃走不知道哪里去了。   阿辞是不知道这些事的,她爸妈不在她们两个孩子面前说这些事情,阿辞爸爸愁的是正月快过去,很快中山那边就要复工了,他到底要不要去干活呢?   这件事在他心里翻来覆去的想了很久,他也没个长辈可以仔细商量下,自己爹死了,其他几个老一辈的也并不怎么亲厚,想来想去,那天半夜阿辞爸爸忽然就想,难道我不去了,那洞别人就不打了吗?我打不打这个洞,这座山洞都是要被打穿的,那我到底还在烦恼什么?事情都这样了,他现在不做这个也没什么用处,就这样阿辞爸爸下的决定继续去中山那边做工。   这年的正月十八,中山那边复工,首先就用了个大猪头祭祀山神,又放爆竹热闹了下,再进去里面放了一炮,结果年前死活炸不开的石头哗然掉落,阿辞爸爸等灰尘散开一些进去看,看掉落了好些红色的石头,红的颜色有些深,他看了心里也不知道为什么有些茫然,就这一炮就炸开了?年前的时候费了多少力气都炸不开这一片,现在居然这么容易?   村长从外面走进来看,看炸开的地方,立刻就笑了起来,十分满意这结果,看来果然是要多多的祭祀啊,看这效果多好!   这天晚上回家的时候,阿辞爸爸就和自己老婆说了这事,阿辞妈妈只安慰他,你不做别人也要做这事的,结果都一样的,当时说要在那边打洞的时候,谁也没想起来风水这事,现在已经这样,谁也改变不了中山终究要被打出一个洞的结果,他们只是过日子的普通村民。   同一时间,在遥远的某座城市,阿辞爸爸的小叔,在部队里当军官的一个人,忽然的就被降职,同时就退伍准备返乡回来,但是因为扎根在那边十多年,大儿子都在当地娶了媳妇,要搬家一时也没这么容易,耽搁了几个月才准备好返乡,等他们终于回到潭村看望老家人的时候,都已经到了这年的五月,很快就要到收割稻子的时节了。    ☆、酷暑      远在他乡的小阿叔自然是不知道家里的事情,也更不知道几个月前阿辞爸爸的纠结,而他们这个时候回来,阿辞爸爸也只知道高兴,他早把正月里的事忘完了,看自己小阿叔回来了,并且来看望隔壁自己的娘,也送了礼品给自家,乡下人没什么好东西,就给回送了些自己家种出来的菜,小阿叔很是喜欢的。   像小阿叔这样的人,就算是退下来了,回来也安排了工作在城里,他们就在乡下呆了一下午,然后就又回了城里,临走叫这边的侄儿侄媳妇们有时间就去城里他家玩,他作为长辈,是真心实意的说这话的。   城里来的人走的也快,和阿辞的生活关系不大,她现在的注意力被阿姨生的女儿吸引了,她阿姨上个月底生了一个白胖可爱的女儿。   阿青肚子大到要生的这个月,贤超的砖窑也已经开工在干活了,上半年的这几个月他一直就是在忙这个,出了正月之后,他就忙着找人借钱,一边又和村长磨着,又去和那个大队里有名望的老人说,忙了前两个月,总算是定下来包给他了。   其实这么容易把砖窑包来,一个是现在这个时期,大家种自己的田地都没几年,包个砖窑来发财,一般人都还不敢做这样的事情,贤超胆子这么大,大家知道他的想法之后,都想看看他能干成个什么样来,所以事情还算顺利,二就是村长也是个胆大的,他建电站这个想法就是比一般人超前,贤超现在要包砖窑也是村里头一个,他就十分支持,这样事情就更好做。   贤超自己爹娘是没什么钱,他更没有,两个哥哥成家立业生儿育女的,自己家都顾不过来,哪里有钱给他?还是两个姐姐好,一个嫁到了镇上,一个嫁到了城里,日子过的都还不错,知道弟弟有这个想法,倒是都很支持的,都借了钱给他,其他的亲戚家也都借了,勉强就能撑起场面来。   到阿青生女儿的时候,砖窑已经开工,并且做了许多的砖坯,一排排的排在砖窑前面晒,五六月酷暑的大太阳晒着,看着成型的砖块,贤超的心里真的满是希望,找要烧出好的砖头来,外面城里那么多造房子的,不怕卖不出去,只要卖出去了,那可都是钱啊。   只要有了钱,家里就能好过起来,阿青生了女儿都没好好吃过什么,他虽然心里想要儿子的,但是看生了女儿后阿青不高兴的样子,他还急忙在阿青面前说自己就喜欢女儿,女儿多可爱呢,阿青本来失望的心都被他说的高兴起来。   阿青还在月子里,他为了砖窑又忙的团团转,偏偏农村里六月了又是双抢割稻的时候,眼看着稻谷金黄低垂,一块块田地里都是丰收景象,村里的老人都说今年有个好收成,贤超却愁着家里的活太多,不晓得自己能不能忙的过来。   快要收割稻谷的时候,偏偏一直晴朗的天又开始阴沉,并且下了三天的大雨,村里人都在急,要是再下这么大的雨,田里已经成熟的稻谷都要被打压的倒进水田里了,到时候稻谷在水中浸泡着会发芽,那这夏天的收成肯定是减产了,那可就糟了。   幸好大雨只下了三天,然后就又晴了,村里的人家赶紧的抓紧时间开始割稻了,就是中山做工的人都全部放假,先歇下来双抢,这是上半年最大的收成,其他的活都可以先放放。   阿辞家在河对面的田坂里的那块田,是她们家最大的一块水田,有一亩多,稻子早就金黄,她爸妈就先去割了这块稻子,并且当天下午就打回来了许多稻谷,第二天又去,彻底的收割完了那块田里的稻谷,还在下午的时候帮着隔壁阿辞奶奶家块田也收割了,两家的稻谷都晒在晒场上。   第三天的时候,阿辞爸妈就去山上的水田里割稻,因为耕田的拖拉机坏了,临时借牛耕田,人家又说要等两天,牛都排好人家了,得先帮人家耕了再来,因此先收割好的水田就先放着,得等耕田之后再种田,阿辞爸妈先去收割山上剩下的水稻,等第四天,阿辞家这一季的水稻就都收割回来了,自家人里面,就剩下贤超家的水稻还没割,阿辞妈妈带着阿辞晚上去看阿青的时候,见她就是在坐月子也还在担心田里的水稻,就和贤超说,明天帮着他们去把田里的稻子给割了,大家一起很快就能收回来的。   贤超也是正在着急,他也打算明天去割稻了,实在是比大家都晚了,田坂那里一半多的人家都割完了,剩下的水田没收割的不多了,他家的田也有一亩多,他要是一个人干,实在是有些累,阿爹阿哥他们也没功夫帮他,姐夫阿姐两个壮劳力要是明天一起帮他割稻子的话,那就爽快多了。   那天的天气特别的热,太阳简直就是暴晒人间,晒的低头干活的人们汗如雨下,阿辞爸爸看看着天色,觉得这高温应该能到四十度了,真要热死人了,人们低头割稻,水田里的泥水味和着水稻稻秆的腐烂味,被太阳一晒热气腾腾,体格弱一点的人,都能给熏晕了,好在阿辞爸妈身体好,贤超因为砖窑的事累了许久,但是这是自己家的田地,他只能勉强撑着干活的,好容易到下午整块田都割完开始打稻子,没想到打稻机却又坏了,这新式的打稻机,因为自己家没有买,还是去别人家借来的,现在居然坏了,这可怎么办?   等贤超去叫来打稻机的主人,看了下才发现是轴承断了不会转了,主人家倒没怪贤超他们,看他们田里摊着的稻子,就知道他们也没狠用这机器,大概是前面几天用的人多,到现在就发作起来了,他说就先放着,他去问问镇子上农技站卖这个的人该怎么办。   等他走了,贤超就对阿辞爸妈两个说,要不下午就休息了,这一耽搁天都晚了,眼看着就五点了,就算去别人家借个打稻桶来,也打不了几把稻子,还不如明天再来。   阿辞爸妈也没反对,累了一天能早点休息也好,于是割下来的稻子就这样摊着,三个人一起早早的回家了,田坂里其他人家也有在割稻种稻的,贤超家的水田收拾起来还不会是最晚的,一路走来还看到有几户人家才在割,估计割下来的水稻也要堆着,要到明天才能打下稻子了。   这天爸妈早早的回家,阿辞和阿飞自然是最高兴的,晚上阿辞妈妈做的面条,想起来自己妹妹还在月子里,贤超回家都不一定有饭吃,就先捞出两碗面的分量来,放罐子里叫阿辞送去给阿姨。   等阿辞到了阿姨家,果然姨夫贤超正在楼下灶台旁一脸疲倦的刚要做饭,看阿辞送来了面条,这现成的晚饭有了,刚好他也饿坏了,赶紧的就先端了一碗,要送到楼上去给阿青,阿辞也跟着上了楼,看阿姨正抱着小宝贝在喂她奶喝,阿辞看小宝宝那么小,两个小拳头举着,十分的可爱有趣,阿辞忍不住摸摸,阿青就笑她,“你小时候也这样小的呢。”   “我也这样小吗?”   “是啊,你生下来的时候可细小了,还是妹妹胖呢,阿姨抱着你都不大敢抱。”   “妹妹还要吃多久啊?”阿辞看妹妹一直含着阿姨的胸前吃啊吃。   “等她吃饱就否吃了,阿辞你送面条过来,那你自己吃了没?”   “没有呢。”   “那你快回去吧,吃饭要紧,晚上天黑也别出来了,等明天白天再来看妹妹一样的。”   “好哦。”   贤超就陪着阿辞下了楼,看她往大井那边走了回家去,他就又端着自己的那碗面回到了楼上,孩子这时候吃的睡着了,阿青放下她,端了面来吃,贤超也大口吃面,夫妻两个都累,阿青一个人月子里带着孩子,看丈夫劳累,也不忍心半夜叫他醒来,倒是自己夜里都要给孩子喂奶,白天也睡不好,月子里宝宝一点点长大,阿青的人看着就瘦了下去。   贤超看她把一大碗面都吃完了,倒是有些高兴,“阿姐做的面你喜欢吃啊?”   “在家时候吃惯了阿姐做的面呢,咱们家里又否大做面吃。”   “等我忙了这一段时间,以后空了就给你做好吃的。”   “能让我睡个好觉就好了。”   “...阿青,这一段时间真是累坏你了,我也真是没用。”   “你忙你的,你也没忘记照顾我呢,白天你妈也会来看一下的。”   贤超当然知道他自己娘的本事,最多就是来转一圈,她年纪大了,一般都是在家,都不怎么出自家巷子的,阿青一个人带着孩子,也亏得她年轻底子好,到现在还能撑住。   这天晚上夫妻两个早早睡了,都是疲累万分的人,阿青还惊醒些,半夜十二点醒来给孩子换尿布喂奶,然后就又沉沉睡去,贤超一直没有醒,他们两个都没注意窗外,夜色里乌云密布,无声无息的下起了小雨。    ☆、暴雨      夏日里的雨,一般是雷雨居多,但是也有阴沉天里整天下个不停的,比如前几天那连续几天的雨,那时候就少打雷,今天半夜里下起来的这场雨,也很奇怪的没有打雷,村里劳累了几天的人们,都睡的太沉了,少有的几个人听见了屋檐滴落的雨声,也不过是翻个身想着明天可以歇着了。   夜深人静细雨绵绵,潭村静悄悄的沉默在雨中,细雨从十一点多开始下,到一点之后渐渐变大,到两点的时候终成暴雨,密集的雨声惊动了沉睡中的阿青,身边的孩子忽然又哭了起来,阿青拉亮了电灯坐起身来,同时身边的贤超也醒了过来,他一清醒就听到了屋顶瓦片被雨砸的声音,顿时就坐了起来,下了床就走到窗口去看。   那是在泥墙上开的小木窗,因为天热,但是家里又有阿青这个产妇,老规矩产妇是不能吹风的,所以家里的窗户是只开了一条细缝通风,但是就是这样,也能看到外面屋檐下成串的雨滴,贤超又开大了窗户,探头往巷子外看出去,小巷子里黑沉沉的,但是能感觉到前后茫茫都是密集的雨,当时也没路灯,自己家的灯光映照出去,那夜色中的大雨,只惊的贤超满脸发愁,这雨这样下,水田里割下了摊在那还没打的水稻可怎么办呢?砖窑边晒着的砖头上遮盖了东西,倒还不用太担心,但是雨也不能下的太长久,要不晒着的砖坯就完了,这夜里下起的雨,但愿不要下到天明!   “怎么会下雨了呢?”   “谁晓得老天爷呢,它想下就下了。”   “田里的稻子还没打呢,这雨这样大,稻子都要淋湿了。”   “只要明天白天太阳出来一晒,稻子还是可以打下来的。”   “你说明天能出太阳吗?”   “广播里的天气预报从来就没个准的时候,但愿能出吧。”   阿青抱着女儿喂,一边侧耳听着雨声,她的脸上难免带了些忧愁,家里的粮食都还在田里呢,被水淹了可怎么办呢?就是贤超的砖窑,那些砖头也不能淋太久的雨,老天爷呀,你别再下啦!   女儿吃饱了肚子又睡着了,阿青看贤超还呆呆的坐着,灯光下只觉得自己丈夫脸色不好,就轻声喊他:“贤超,先睡吧,等天亮了再说吧。”   贤超心神不定的,听着越发密集的雨声,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呯呯呯一直跳的厉害,他看阿青放下女儿让她躺着,她自己却还坐着,明显是在等他,他就起身上了床,夫妻两个各自躺下了,屋里的灯被关掉了,瞬间黑暗,屋外的雨滴却越发的清晰起来,怎么今夜下这么大的雨呢?   夫妻两个都担着心事,阿青带孩子实在是太累了,她摸摸身边的贤超,“别担心啊,先睡了吧。”   贤超答应了声,心里想着只要雨能停,明天就得赶紧去把稻谷收回来。   雨下的这样的大,村里的不少人都被惊醒了,尤其上了年纪的人睡的不深,老葛就是睡不着了,他年纪大了觉也少了,前几天一直割稻种稻实在有些累,尤其是他们是两家的田,小儿子的田地全部都是他在管,莲花也是肯干,跟着他种地下田,从来没抱怨过什么,她婆婆在家带着孩子,她年轻力壮的,总要为这个家多干点活,家里没了男人,就得自己能干些。   老三家的水田收割的时候,他家老大和老二夫妻都来帮了,倒比别人家都收割的快些,秧苗也很快被种了下去,就是打下的稻谷都晒了几天,晒的差不多稻子壳发白,磕一下就能谷壳裂开了,已经都从晒场上挑回来放在家里楼下,打算明天藏到柜子里了。   老葛和他老婆是睡在老三家楼上后半间,前半间是莲花带着孩子睡的,不过大多数时候,泽安都是老三娘带着睡的,今天也是,莲花连着许多天干着重活,夜里就睡的死了些,老葛听到雨声变大,就有些睡不着了,他悄悄起身,穿了个汗衫就捏着手电筒下了楼,这雨下的太大了,他心里也有些不安,要出去看看。   老葛下了楼开了门出来,打亮了手电筒照照,看到路边的水沟里已经有了些水,看来这雨下的有些时候了,他回身拿了家里的蓑衣穿上,又绑好了斗笠,打算到外面晒场上或者桥头去看看。   夜雨声大,老葛走的也急,打着手电的他,一路快走到了晒场那,他拿手电筒远远照去,晒场上昨天傍晚收了稻谷囤在晒场上的那些箩筐,眼下已经看不到了,而孩子们上学的那三间房子的屋檐下,却有手电筒的灯光在闪耀,老葛眯着眼睛往那走,因这雨太大,晒场上已经有些积水,老葛就走的慢了些,他还没走到,那边屋檐下的人看见手电筒的光,就先打着手电筒看过来,因为老葛穿着蓑衣戴着斗笠,一时也认不清是谁,就大声问道:“哪个来了?”   “我,老葛,是大宝在那吗?”   “嗯,老葛阿叔你来了?你家有稻谷囤在晒场上?”   老葛走上这房子的廊下,拿下了斗笠,这才擦了下脸上的雨水回到:“我家的都晒好了挑回家去了呢。”他看了下,这边居然人也不少,大宝站在他面前,村里的那个哑子也在,他一般夏收时候都帮着看晒场的,今天晚上在也不奇怪,还有三才大成王老大,就是七公都在这里,大概他们家都有稻谷囤在晒场上,晚上下了雨,就赶紧来这里转移箩筐里的稻谷了。   老葛看了下,这屋子廊下一字排开放了许多箩筐,雨水倒是泼不到了,就是不知道这雨什么时候能停。   “你们去外面看过没?河里没发大水吧?”   “没呢,刚去桥头看过的,这才下一点雨,哪里就会发大水了。”王老大不以为然的回到。   七公到底年纪大些,却担心的说道:“前几天否是连续下了几天的雨呢,今天晚上又下这么大的雨,要是上游水库泄洪下来,咱们这里还是危险。”   “那我再去看看?”大宝问。   “去吧,我和你一起去。”三才也有些担心,他家有两担稻谷囤在这里的。   两个年轻人打着手电筒往马路那边走,这边留下的几个都看着雨水,哑子叔不会说话,但是精神却比他们集中,忽然把手电筒就往晒场上照,就看见阿辞爸爸穿着蓑衣斗笠走了过来,哑子叔和他关系好,脸上就先笑了起来,“啊哒哒啊啊...”   “他说什么?”王老大听不懂。   “他能说什么?就是打个招呼,说你来了啊这样的话,贤生啊,你也来了?”   “嗯,这雨太大了,下的人心里慌,所以我出来看看。”   “你家没稻谷在晒场上吧?”   “没呢,早一些收回来的,都晒好了放家里楼上了,还么割的都在山田里。”   “那你倒是爽快,就是出来看看发大水没啊?”王老大随口问。   “嗯,前几天的那些雨水,好像没发大水到咱们这边吧?”   七公点点头,“是没有,大概上游水库关闸蓄水了,夏天总是缺水的时候多,留着田里放田水吧。”   “我总有些担心,今夜里雨这么大,怕是上游要放水。”   “最多淹到桥头,担心什么呐你?”   “田里的稻谷啊,我妹夫家的稻谷昨天割下来都还没打稻子呢。”   “怎么割倒了还否打?”   “也是运气坏,都要打稻了,借来的打稻机坏了,他看我们也累,就说明天再打,谁晓得夜里就下起雨来了。”   “只要明天能出太阳,淋点雨也没事。”   “就是这雨有些大。”   一时这边几个男人都安静下来,唯有密集的雨声,大家都想着心事,阿辞爸爸想要自己先去河边看看,他刚要说走,这时候远处却有声音响起,“发大水了!七公,发大水了!”   屋檐下的男人们都大惊,打着手电筒照向那边,却见是大宝和三才两个人一起跑过来,都是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   “发大水了?多大的水了?”   “七公,桥头都要满上了来了!”   “什么?!刚才否是还没见水吗?”   “我们站着看到现在,手电筒都照着,刚才河水上面居然轰隆隆的就冲下大水来,桥下立刻满了水,七公,这些稻子快些挑了走吧,我看那水来的急,说不定要冲进晒场来。”   七公也有些慌,王老大已经是挑起担子就往家走了,哑子叔是帮忙看着晒场的,他自己的早晒好了,这时候就帮着七公挑担,七公本来就只拿了一根扁担,但是哑子叔自己随身带的有,他是带着防身和备用的,这时候就帮着七公挑了一担走,剩下的几个人各自挑了自家的箩筐,想着赶紧挑回家去,谁晓得前面的人走了几步,就喊了起来:“不对!大水冲进晒场来了!怎么这样快!发大水啦!”    ☆、洪水      凌晨两点半,正是夜色深沉的时候,后半夜里的雨又下的大,人的眼睛看出去,能看清的不多,阿辞爸爸站在教室门前,手电筒往下一照,就看到了晒场上无声无息的已经进了水,他心里不由的有些紧张,就今晚这点雨,怎么也不可能一下子就发大水从河里满到岸边的路上,那是平常下两天的大雨才会这样,难道真的和七公担心的一样,上游的水库泄洪了吗?   “快快!快挑回去!”那边跑过来一群人,七手八脚的去挑堆在房廊下的稻谷。   阿辞爸爸听的人喊,手电筒照过去,见是村里的老钱,他也带着人赶来了,肯定是昨天也有稻谷放在晒场上没挑回家去,也不知道是不是七公挑着担子回去喊他了,平常的话,晴天的时候,收了的稻谷直接堆在操场上的也多,就田箩上面压一把稻草挡露水就可以,也有人家就直接把稻谷挑到这边三间教室的房廊下放着,这样和晒场近又不用担心夜里忽然下雨。   今天夜里刚下起雨来的时候,晒场上堆着稻谷的人,多数都已经都跑来看过,有的挑回了家,有的就放到了晒场边的教室门口,然后三才大宝和七公他们,因为担心这雨,就一直站在教室门口,谁知道竟然就发现村外的河水漫上了马路!   阿辞爸爸他一边想一边快步往家走,但是才走了几步路呢,刚才晒场上只见浅浅的一层水,这时候水却已经漫到了小腿,这速度!?阿辞爸爸赶紧跑起来,这水来的这样快!他边跑边喊:“发大水了!快起来!发大水啦!洪水冲进村里来了!”   阿辞爸爸喊的十分大声,路边的房子瞬间就亮起灯光,有人就开了窗户探头看,阿辞爸爸又大喊:“快起来!大水冲进村了!”   这家的人还不信,看看天黑沉沉的下着雨,但是阿辞爸爸平常也不是那样爱开玩笑的人,再说半夜里谁会开这样的玩笑?左邻右舍陆续的亮了灯,有人就冲下楼出去查看,等那人惊慌失措的跑回来,他也大喊着:“快快快!逃命了!大水冲到路边了,就要冲到这里来了!”   这一片已经被阿辞爸爸喊的醒来的人家,不少人都穿了衣服,走到楼下开门出来看情况,这人跑回来一喊,这边就都听到了,不少人就慌乱起来,呼儿唤女的,打包穿衣的,扶老携幼的,都准备往高处跑。   等阿辞爸爸一口气跑到家这边,巷子里此时还是安安静静的,大家都还在睡梦中,第一家就是阿辞爸爸的大哥家,他冲到门上就敲,“老大!起来了!大水冲进村来了!大嫂!起来了!逃命了!”   阿辞的大伯这夜里睡的并不安稳,他是睡在楼下的,前半夜的细雨到后半夜的暴雨,他都听见了,但是因为他家自家的稻谷都收进来了,也懒得起床去看,反正这雨对他又没影响,他睡的迷迷糊糊的,朦胧中就听到老二在喊,他猛地坐起身来,再一听,果然是他家老二在喊他,发大水了?!他急忙下了床,赤着脚就冲到门边,开了门却不见自己二弟,却听到旁边他二弟又在一家家敲门喊人,他开了家里的灯,灯光照射出去,居然门口路上已经满是水!这一下他也急了,赶紧大喊:“老婆!快起来!大水冲进来了!儿子!快起来!”   阿辞爸爸一路喊过来,到了自己家门前,楼上的阿辞妈妈,在丈夫半夜出去之后,早就担心的睡不安稳而穿衣坐了起来,她在黑暗中坐着,听着外面的雨声,心里直发愁,这么大的雨,阿青家刚割下来摊着的那些稻谷可怎么办呢?她家运气怎么就这么坏,割倒了稻子结果打稻机又坏,这晚上又下起大雨,要是发了大水,那边田坂里很容易进水,万一稻谷被大水冲走,阿青家这一季的粮食就完了,但愿这水不要太大!   阿辞爸爸进了巷子里就喊人,夜深人静的,阿辞妈妈早就听到了,她发着抖拉亮了电灯,连拉几下,灯却没有亮,这是停电了?她赶紧摁亮了手电筒,一边轻轻喊阿辞,一边动手给儿子穿衣服,阿辞睡意朦胧的醒来,听妈妈喊她穿衣服,她也不知道几点了,看外面天都是黑的,就问妈妈:“天还是黑的呢?”   “阿辞好孩子,快听话穿衣服,外面大水冲进来了,我们到外公家里去。”   阿辞脑子还没清醒,但是听话的开始穿衣服,她就是套上个裙子就好了,妈妈这个夏天新给她做的,她才穿了几次,很是喜欢的。   阿辞爸爸喊了这一片的人,又喊醒了左邻右舍,他进了门抬头冲着楼上就喊:“阿琴你快给孩子们穿衣服,我等下带你们逃。”他说着话就走到隔壁来,站在楼下大声喊:“娘!快下来!老五!快起来了!发大水了!”   楼上的五叔刚才就在穿衣服,巷子里的动静大,阿辞爸爸又是一路喊过来的,他早就醒了,亮着手电筒给自己娘照着整理东西,又下了楼来开了门,阿辞爸爸这才放心,又去敲前门婉婉家的门,他一脚走出自家前门,发现洪水这时候都冲到家门口来了,这么快!   阿辞爸爸心慌意乱的去敲前面婉婉家的后门,喊了一声就听到了楼上有人答应,又看她们这一排房子都有了动静,也就回头去自己家里,楼上阿辞妈妈带着两个孩子已经穿好了衣服,阿辞爸爸喊他们快下来走了,一边又把家里的米壶和装面粉的壶一个个的往楼上捧,鸡笼里的鸡关着,刚好提起来就往楼上拿,他跑了不过三次,阿辞妈妈带着两个孩子去看隔壁的婆婆,发现她和五弟也在整理东西,就去帮了下,等她帮着抬了个壶到楼上,再下来发现家里都已经进水了,吓得她赶紧喊:“贤生!水冲到家里来了!快走了!”   阿辞爸爸这时候都已经把家里的兔子都抓出来关到了第三层的笼子里,那里有一米多高了,他想这高度无论如何都不会淹到了吧?他听得老婆喊,也知道脚下水已经冲进来了,就对走过来的五弟说道:“你扶着娘跟着我走。”   阿辞妈妈抱起阿飞,阿辞爸爸背上阿辞,五叔扶着自己娘,阿辞爸爸强行锁上了家门,但是水依然从缝隙里漫进来,这个时候也顾不得了,一行人赶紧的往外走,要往山腰的地方去,阿辞外公家就在那,那里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被淹到的。   这时候外面的水已经到了膝盖,手电筒的灯光下,浑浊的洪水已经到处都是,左右两边的人家里都是慌乱的喊声,阿辞爸爸已经没空去管,只管背着女儿带着老婆儿子和老娘弟弟往老婆娘家跑,一路上都是逃难的人们,有的衣服都没有穿好,因为没有电,没有光亮,又下着雨,人们又怕又慌的打着手电筒,也有老人家提着煤油灯,都在拼命跑着往高处去,阿辞被爸爸背着,因为下雨她还举着一把伞,四下里都是黑沉沉的,但是周围却是慌乱的人们,还有在黑暗里哭的女人,还有小娃娃的咿呀哭声,阿辞怕的紧紧搂着爸爸的脖子,一声不敢吭的贴着爸爸的背,爸爸跑的这样的快,妈妈抱着弟弟也是,还有五叔和奶奶,他们几个人超过了前面的不少人,来到了大井边的阿青家,阿辞妈妈去拍门,喊阿青阿青!   楼上没有人答应,阿辞妈妈觉得他们应该是已经去了娘家,于是赶紧就走,他们终于赶在水漫到大腿根的时候,跑到了阿辞的大舅家下面,这时候因为地理位置的高度,脚底已经没有踩到水了,还没沿着石阶上去,阿小舅舅就冲了下来,他早就想来接他们了,但是他阿哥不让,说等等肯定就来的。   阿辞大舅正打着手电筒站在后门口,看他们来了,也急忙就来接,“阿青已经到了,我一直等着你们,想想你们再否来,我就要去接你们了。”   阿辞爸爸背着阿辞进去了才把她放下来,阿辞大舅家点了蜡烛,昏黄的光线下,阿青抱着孩子呆呆的坐着,贤超却不在,阿辞靠过去喊了声:“阿姨。”   阿青仿佛这才注意到家里多了人,眼睛里才看到外甥女阿辞,又见姐姐抱着外甥进来,还有阿辞奶奶和她五叔,她忽然就红了眼眶,眼泪一颗颗的掉了下来,冲着姐姐就哭了:“阿姐,我怎么这么苦呢...”   阿辞妈妈赶紧的就上前去,一边接过她怀里的孩子,一边又在她旁边坐下,“你可否能哭,你还没出月子呢,别哭坏了眼睛。”   “田里的稻谷...今天刚割下来的啊,阿姐,这么大的水,都要被冲走了...”   阿辞妈妈也黯然,这么大的水,田坂那里肯定都要被淹了,别说阿青家已经割下来摊着的水稻要被冲走,就是没有割的水稻,估计今天晚上这么大的洪水,也都要保不住了,那边本来就是沙地松散的很,这么大的洪水多少年都没有过,田坂周围的堤坝都低的很,今天这水一冲,也不知道今年还有多少粮食能保住。    ☆、离乱      今夜的潭村分外的混乱,此起彼伏的惊叫声,呼儿唤女的喧哗声,还有咣咣咣的铜锣声,半夜里忽然冲进村子里的洪水,在被晒场上的人们发现之后,四散而走的村人,并没有只顾自己逃命,七公挑了稻谷就走,一路走一路喊,把村里一个敲班的人喊醒了,他是专门敲铜锣的,喊醒了家里人之后,就拿着铜锣到处敲,一边跟着喊:“发大水了!快起来逃命啦!发大水了!大水进村了!”   满村的人都在慌乱中奔走,住在村口的,是离河边最近的人,他们听到喊声起来之后,就发现这洪水来的实在是太快了,几乎在人们发现的时候,洪水就已经进村冲进了房子里,刚看见水漫进自家房屋地面,等走了几步,水就漫到了小腿,王老大家就在小村村口附近,他挑着担子一路喊着回了家,到家刚喊起老婆女儿们,水就冲到了他家的房子里,等他老婆手忙脚乱的收拾了些钱物想下来跑,洪水却已经满到了大腿,王老大的妻子当即就吓得哭了起来:“老大!这可怎么办啊?你看水这么大了我们怎么出的去啊?”   王老大刚才急着把稻谷挑到楼上,这是自己今年的口粮,可不能出一点意外,他上上下下的,一心只顾搬运稻谷,水越来越深他当然知道,但是他胆子也大,知道自己家这排房子年岁还算轻,地基都是石头砌的,楼下的墙壁有一半都是大石头,应该可以撑得住,他就赶着楼梯口要下来的老婆女儿往回走,“都上去!躲楼上去,他娘的老子不跑了,就躲家里,我看这水还能满到楼上来吗!”   “老大..”他老婆牙齿咬在一起咯咯响,身体一直在发抖,她双手张开抱着两个女儿在怀里不放,看王老大又从楼下上来了,那洪水眼看着就满到了第五步楼梯上,水还在哗哗的进来,家里的门虽然关上了,但是门缝里一直在进水,家里的一些东西已经浮了起来,王老大看到自家的这些东西,赶紧的打着手电筒又下楼梯来,一手抓住一个篮子,里面是些衣物,他随手就扔到楼梯上,他又趟着水走到自家灶头旁边,提起已经一半泡在水中的米壶,也顾不得里面有水,又抓了个大盆,提着这两样东西返回楼梯边,他老婆已经走下来蹲在楼梯中间那看着,看王老大拿着东西过来,她壮着担子接过,看自己男人又要去拿东西,她却哭着喊他:“老大回来!”家里的水这时候都已经漫到王老大的腰了!   同一时间,老葛家,莲花点起了蜡烛,巷子外一直有人在大声喊发大水了!惊醒后的婆媳两个人,围着哇哇大哭的泽安哄着,老三娘看着莲花怀里的小孙子,急得眼泪都下来了,“你爷爷怎么还没回来呢?外面喊的这样乱,到底怎么样我们也否晓得...这死老头子!半夜三更出去看什么,看什么呢?到现在还否回来?我们怎么办呢?莲花啊?啊?”   “娘,你别急,等等爹,就算大水进了村,咱们这边是在最里面,总否会满上来的。”莲花虽然也怕,但是自己家的房子所在的地方是村子里靠山这边,就算有水冲进村,怎么也不会冲到这里来吧?再说夜里这么黑,又半夜停了电,这黑灯瞎火的出去,外面都乱成一团了,还是在家等着爹回来的好。   “莲花,我有些否放心,你在家带着孩子,我出去看看。”老三娘侧耳听着外面的一片喊声,心里只叫苦,老头子可千万别出什么事啊!   莲花抱着孩子也站了起来,看婆婆要出去看公公,她急忙说道:“我陪着你去吧。”   老三娘回身推她,“你在家陪着孩子!别来,听话啊。”   莲花看着婆婆,烛光下只见她神色紧张,满头白发下是消瘦的脸,她忽然就觉得心里酸楚不堪,眼泪不由自主的就掉了下来,“娘你小心些。”   老三娘看她哭,心里一转就知道她是想到了什么,自己的眼泪也要流出来了,“我晓得。”她转身就下了楼,开了门打亮了手电筒一照,外面路上并没有看到洪水,她心里着急,随手带上门就往巷子外走,却迎面碰到了几个人跑过来。   “老三娘?你哪里去?外面都是水了!快逃吧!”过来的是老钱一家,她家几个女儿跟着爹娘跑到了这里,要往山上的人家那去,本来他们家早就跑上山了,他爹手脚慢,收拾东西耽误了。   “我们家老葛还没回来呢,大水真进村了?到哪里了?”   “村中央都是水了!你别去了!老葛肯定会回来的...”老钱说着话就跑远了。   老三娘不由得发急,打着手电筒跑着向前去,雨这时候又大了起来,她出门并没带伞,只带了个手电筒,雨滴落到她身上,冷的她浑身颤抖,平常住惯的地方,在这个雨夜里似乎都变了模样,黑乎乎的隐藏在夜色里,手上的手电筒照出一片光晕,除此之外意外的黑,但是四面八方都是叫喊声,又好像很遥远一样,老三娘觉得天地间似乎都只剩下她在这里一样,左邻右舍难道都跑了吗?他们的人呢?村里的人呢?老葛呢?   老葛在大水冲进晒场的时候就知道不好了,他年纪大了,这样大的水进了晒场他是见过多次了,这并没有什么,但是随之而来的汹涌波浪,迅速的满上了他站立的教室门口,他看着就觉得不对劲,往常哪里有这样快的洪水?更何况还是这么大?他赶紧的走下晒场就要往家赶,前面七公和三才大宝他们都挑着担子往家走,他就在后面跟着,没几分钟,地上的水就从小腿到膝盖了,这一行人都有些慌乱了,加快速度跑了起来,挑着的担子都轻了几分一样,一行人离了晒场往进村的大路跑,老葛在后头拿手电筒往晒场照,整个晒场成了一片汪洋,水还在继续高升,一浪推着一浪往前追着他们的脚步来了!   挑着担子的人们四散开去,各自往家走,各个巷子里都响起叫喊声,一户户的人家都亮起了手电筒的光线,从窗口看的,出门来打探情况的,慌手慌脚要跑的,老葛在混乱里往自家儿子的房子那跑,他大儿子和二儿子家,也不晓得得到消息没呢!   等他跑到老大家,沿着各个路口四散冲来的洪水已经追到,这里的水到了老葛脚面,他趟着水往前走,这边老大已经被外面的动静惊醒,带着老婆孩子正要往高处跑,见他爹来了,赶紧的就想和他一起走,老葛催着他们快走,他还得去看老二家。   老葛想着这水现在只到他脚面,那还不算大,老小的房子那么靠里,暂时应该没事,他就又往老二家跑,这时候满村的人们,大多都在往高处跑,有人见老葛往回走,还特意喊他,老葛只问他们见过他家老二没?这夜里这样乱,谁还知道谁呢?自然是没人知道的,老葛就继续往老二家去,等他转过一个巷子来,迎面就是一个大浪冲来!瞬间把老葛冲了出去,他不由自主的就被洪水冲的往前滚,洪水带着他往前面冲去,老葛挣扎着要浮起来,水势翻滚中,他满耳朵都是轰隆隆的水声,脚踩了几下才站住,这时候他才发现,居然这里的水已经深到了他的胸膛!   老葛狼狈不堪的手脚齐动往旁边的房子那游去,手电筒早被水冲的掉了,他伸手乱摸,抓住了一块石头,赶紧在洪水中稳住,手忙脚乱的往上爬,等他站稳了抬头一看,发现是谁家的台阶,这边的房子比较高,进门都要走几步台阶,刚才他抓的就是这家人的石阶,此时的洪水还在不停的奔涌而来,他也不敢乱下水,他靠着的这家是谁的房子,他情急之中也想不起来了,但是水位还在不停的升高,他站在这石阶上,水很快就满了上来到了他小腿,老葛慌了起来,这水这样满上来,他又还能站到哪里去?后面是谁家的门?家里有人吗?老葛去敲身后的门,“有人吗?有人吗?!快开门救救我!”   楼上还真的有人在,窗户嘎吱一声被打开了,有人探头出来问:“谁在下面?”   老葛听声音熟,想起来这不是三才吗?“我啊!你老葛叔!快下来开门让我上楼!这水要满上来了!”   “三才快去!是你老葛阿叔。”一个老人的声音在那说话,老葛听出来了,想起来这里是三才爷爷的房子。   水无声无息的在增加高度,身后的门吱呀一声打开,老葛急忙进去,水也跟着流进这房子里,立刻就满了上来,三才赶紧带着老葛往楼上走,老葛跌跌撞撞的上了楼,楼上点着蜡烛,三才爷爷坐着,正看着床上的一个小女孩子,烛光里她正睡的香甜,一点不知道这夜里的慌乱。    ☆、逃难      “老葛,你哪噶会这样难看啦?”三才爷爷看着老葛的狼狈样,还笑着取笑他。   老葛惊魂未定,浑身湿透的坐倒在楼板上,三才要拿个凳子给他坐,他摇摇头,实在是没力气站起来了。   “你否是和我们三才一起回来的?怎么到现在还没到家?哦,你是来看你家老二的?”   “嗯。”老葛总算回过神来了,也有力气说话了。   “我刚才回来的时候,看到他们一家几个人都往山上的人家那跑了。”   老葛一听三才这话,就放心下来,但是转眼他又皱了眉头,“我得回家去,我老太婆在家等着呢。”   “你也否看看外面成什么样了?你就敢出去?”三才爷爷瞪着老葛,“刚才要否是我们在家没跑,你看你躲到哪里去?那么大的洪水,把你冲到哪都否晓得了。”   “你全家在一起,我家老太婆和我们莲花还有我小孙子都在家等着我呢,我否回去她们怎么办?”   三才爷爷站起身,开了楼上的窗户,自己先看了下,再叫老葛来看,老葛想要站起来,手撑了下没起来,三才赶紧去扶他,三个男人一块站在窗前往下看,手电筒的光晕中,下面的巷子里前后都是水,水位已经高到了这边人家的房子里,从底下的路面到台阶再到房子里,大概有一米多高的水了,手电筒照着前后看,无边无际的都是浑浊的洪水,还在不停的流动。   老葛只看得脸色发白,这边还算是房子造的高的,那低矮处的人家,岂不是淹的更深?   “你看到了?路都淹了,你还怎么走?你家老太婆也否是个否懂道理的,我看她应该也是在家等着你回去,那就没有事,你老三那房子是新造的,楼下用的好石头,哪里是泥墙屋可以比的?这水虽然大,我估计囤否了多久,等下就会退的,你等水退了再回去。”   老葛点点头,叹了口气,这到底是哪里来的水哦?一晚上就淹了自家的村子。   老葛在这边叹气,却不知道他老婆在那边遭难了,老三娘被老钱一说,不敢再往外走,回身就要回家去,她疾步走着,身后不时的有人跑着超过她,这夜里逃难的人们四散奔走,被洪水追着逃命,老三娘眼看着就要到家了,身后远远的又传来人声,“快快,快点走啊!”   “我挑着箩筐呢!孩子都在里面,我怎么走的快啊...”   老三娘回头去看,黑夜里模糊看着是两个人,她也没心思听他们还在说什么,只把手电筒往后面的地上照,这一看却吓了一跳,水冲过来了!她拔脚就跑,身后的那对男女也快被水追上,惊慌失措的往前跑,他们到底年轻,很快就跑到老三娘身边,老三娘正要往家走,却不知道什么东西撞到了她,一下子把她撞的摔了出去倒在了水里,手上的手电筒都摔了出去。   那对男女飞速的跑过去了,老三娘挣扎着站起看了一眼,似乎是那女人挑着的箩筐撞到了自己,她开口就要喊人,这时候后面的洪水冲到,一下子把她冲的往前走,老三娘的个子并不高,她虽然也会游水,但是哪里扛得住这奔腾而来的洪水,顷刻间就被冲的向前倒去,她身在巷子里,洪水顺着巷子狂奔,冲的她七颠八倒的站不稳,她又觉得自己的手痛的厉害,心里又怕又恨,不由就哭了起来,“救命啊!救命!莲花..”她刚喊出口忽然就闭上了嘴巴,水在急速的上涨,刚才才到她的大腿,现在居然就到了腰部,莲花在前面的家里楼上,那里是安全的,但是要是她喊的大声,把莲花喊出来了,莲花肯定要来救她,但是万一出什么事可怎么办?老三娘挣扎着在水里往前面走,快走快走!走出这个巷子就到家了!   “谁在前面?”后面有个男人在问,他一边问一边还赶了过来,老三娘还在水里挣扎着往前,并不理会后面的声音,哪晓得她的手臂就被人一把抓住,老三娘回身看:“谁抓我?”   “哦,老三娘啊?我大宝呢,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老葛阿叔否是早就回来了?”大宝一边说一边扶着老三娘在水里走,他人高马大的,很是轻松的就带着老三娘走出了这个巷子,往她们家走去,这边是个交叉路口,四个方向的水一分流,就只觉得洪水浅了不少,大宝扶着老三娘上了她们家的台阶,水都淹没了一半石阶,但是还没满上门槛那,老三娘伸手去推门,手碰到门就情不自禁的叫了一声:“阿呦好疼!”   她面前的门忽然就开了,屋子里点了蜡烛,昏黄的烛光里,莲花满脸紧张的站在那,看是婆婆回来了,赶紧的就去扶她,“娘,你怎么了?爹呢?”   “我没事,你也没看到你爹回来吗?大宝都说你爹早就回来了的。”老三娘都有些发急了,这死老头子到底去哪里了?难道去老大那?老二那?   “没呢,我等到现在了。”莲花让婆婆坐下,这才看到她身后的大宝,赶紧问道:“娘,大宝哥送你回来的?”   “哎,大宝啊,这可多谢你了。”   “没什么,大娘,老葛阿叔早早的就回来了的,他一定是去看你们家老大老二了,你放心就是,倒是你们呢?你们要在家躲着?还是到高处去躲难?”   老三娘和莲花相对看看,到底该怎么办呢?   贤超也在问这个事情,到底该怎么办呢?这哪里来的这许多的水呢?就好像一夜之间,所有的水都汇拢了在小小的潭村一样,他送了老婆孩子到岳家之后,自己又回家整理了些东西拿到楼上,眼看着家里的水一点点快速的满上来,他赶紧的就往外走,外面的水深到了他的腰部,他抄近路往高处的人家走,看着这无处不在的洪水,贤超心里直发苦,昨天割倒的稻谷看来是颗粒无存了,这么大的洪水,所有的稻谷都要被冲走了,这粮食没了可怎么办?这泼天的大雨下着,砖窑那边还不知道怎么样了?这世道怎么就这么苦?他费尽心机才做出的一点事,眼看着就要收成了,老天要这样的害他!   今天夜里抱着这样的想法的潭村人实在是太多了,多少人家来不及整理东西,刚被人叫醒过来,知道发了大水,洪水就冲进了门,拖家带口的逃了命,惊魂初定才想起这是遭了难了,家里不知道是什么情形,养的鸡啊猪啊,等洪水退了还不晓得在不在?家里的米面家当,哪个都是重要的,被这水一冲,明天还怎么过日子呢?嘤嘤哭泣的女人们,哇哇大哭的孩子们,愁眉苦脸的男人们,四散在潭村高处的人家里呆着,靠着山腰建了房子的人家,半夜里被惊醒,他们倒不用担心洪水,但是家里却蜂拥进了村人,他们还要忙着招待。   还有些人没有跟着大部队往高处的人家走,而是爬上了村边的山上,他们打着伞穿着蓑衣的,相互携扶着看着夜色里被洪水冲刷的村子,他们站的高,但是也看不到远处,夜色这么黑,越发让人觉得惊恐,雨一直下,六月的夜风吹来,竟然叫人觉得冷。   阿辞在大舅家里坐着,渐渐的有些坐不住,阿飞在妈妈的怀里睡着,她在旁边靠着妈妈头一低一低的困死了,大舅妈忙着招待自家的亲戚,并叫自己的侄儿侄女上楼去睡,阿辞妈妈不吭声,只管抱着自己的孩子,阿辞爸爸回来过又走,说是各处去看看,阿辞妈妈虽然不放心,但是自家男人要出去看看,她也不能拦着,阿青叫小舅舅给扶着走了,到小平房那去,她还在月子里,总不能叫她坐一个晚上,本来小舅舅还要叫阿辞她们也去,但是阿辞奶奶和五叔都在这边,阿辞妈妈也就不走,陪他们坐着就是。   大舅家隔壁的隔壁是四外婆家的,他们家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他们都比阿辞大了几岁,但是平常都和阿辞两姐弟玩的极好,半夜被惊醒的他们,到这边来看到阿辞她们坐着,大概回去就告诉了母亲,然后四外婆就过来了,对阿辞妈妈说,让两个孩子到他们家去睡,刚好阿飞跟着他舅舅睡,阿辞跟着她阿姨睡。   阿辞妈妈看着困的要命的阿辞,又看看怀里的儿子,大人可以坐一夜,但是孩子可不行,这边没地方,四婶既然开口了,那是最好的,阿辞妈妈就和自己婆婆说了声,带着阿辞往四婶家去,跟着四婶上了楼,先把阿飞放到自己堂弟的床上,再把阿辞带到她阿姨的小床边,帮着困的闭着眼睛就要睡着了的阿辞脱了外衣,让她和她小阿姨一起睡下。   阿辞碰到床,躺倒在床上几乎是立刻就睡着了,这一夜的慌乱,在于她来说,就是到了大舅家就结束了,但是对于村人来说,远不是如此。    ☆、返家      天渐渐的亮了,受了一夜惊吓的人们,终于迎来了清晨的太阳,昨天半夜里的暴雨下到凌晨就停了,天色慢慢亮起的时候,这漫长的一夜总算过去了,但是给潭村的人们留下了什么呢?   阿辞爸爸和阿辞妈妈一夜没睡,天快亮的时候,几次到外面去看洪水的阿辞爸爸回来说,冲进村里的大水终于退去了,天边夜色发白的时候,洪水很快的退到了往常雨季时候水位的高度,躲在高处的一些人已经往家里去了,而有些本来就是躲在自己家楼上的人,这时候也都已经下楼来收拾被洪水浸泡过后的家园。   在昨天的时候,潭村还是个虽然穷但是看上去整洁有生气的小山村,过了昨夜,今天早上再看,已然是遍地泥泞满目疮痍。   阿辞妈妈跟着自己男人往家走,阿辞奶奶一定也要现在就回自家去看,阿辞爸爸本来想劝她等他们去看了再回去,谁知道她一定不肯,只得一家四个大人一起回家去看,留了两个孩子在娘家,阿青和孩子呆在自己小弟那,贤超先回去看家里了。   一路走来,刚走了个下坡的台阶,就看到路边倒掉的一间猪圈,这路边一角,都是搭的简便的茅厕和猪圈,住人的房子倒的极少,这被洪水冲的倒掉了的茅草屋,平常用来当猪圈关着猪的,猪圈里的猪早就已经不见了踪影,徒留主人家在那伤心难受,养了大半年的猪没了,这可是少了家里一大半的收入啊。   沿路走来,没听到有人哀哭,只看到忙忙碌碌在整理打扫的人家,沿路看到的死鸡却是多了些,大概一般人逃难走的时候,没顾得上这些家畜。   路边的墙上,清晰可见昨夜洪水曾经到达的高度,阿辞妈妈看了下,她娘家这边因为高,洪水是冲不上去的,但是路下的人家,就被洪水淹到她腰部这么高的地方,泥墙上清晰的一道痕迹,那是土墙被浸泡许久的印痕,再往下走,一路的污水残留,路上到处都是烂泥,洪水夹带而来的东西太多了,造成的伤害更深,阿辞妈妈看着路边人家愁眉苦脸的人,越发急着回家去看。   阿青家顺路走到,贤超已经打开了家门,水都退去,阿辞妈妈看了下,家里一片泥泞,但是看着还好,并没有被冲坏什么东西,她就嘱咐贤超先收拾着,她也赶着要回家去。   等到了自家门前,阿辞妈妈的心都呯呯呯的跳了,旁边的左邻右舍有已经回来了的,看到他们回来了,都苦笑着打了招呼,手里还都忙着家里的事,婉婉家的后门开着,婉婉爸爸在忙着清扫家里的淤泥,抬头看他们回来了,赶紧就问道:“昨夜里你们去了阿辞外婆家吗?你家后门的猪圈倒了呢。”   阿辞妈妈听见这么说,眼泪立刻就掉了下来,家里今年养了两头猪呢,这一起都没了,这可怎么办呢?   “哭什么呢?”阿辞爸爸开了自己家院门,阿辞家和奶奶家住一块围了个小院,家里的大门是特意做的,做的挺结实的,洪水并没有冲破大门,只是顺着缝隙流进去了,这时候门开了,里面就和婉婉家一样,遍地的烂泥,家里的门比较单薄,但是也没被冲开,阿辞爸爸开了自家门,阿辞妈妈泪眼朦胧看去,家里的东西都被冲的七倒八歪,洪水的痕迹高到了她腰部,她想起婉婉爸爸说的话,就走去把后门开了,就看到后门自家和婆婆一起搭建起来的猪圈已经被冲倒了,她赶紧走过去,想要看看自家的猪是不是被压在下面,阿辞爸爸帮着翻开几根木头,又翻开稻草顶盖,下面却并没有两头猪在,只有满地烂稻草和猪屎,阿辞妈妈眼泪一颗颗的掉,阿辞爸爸就劝道:“没事,家里人平安就好,钱我会去赚回来的。”   阿辞妈妈点点头,胡乱的擦了眼泪,就回了家来,要去收拾家里,却听到楼上有声音,“喔喔喔~~”   阿辞妈妈呆滞了一会,猛地想起来昨天半夜走的时候,自己男人把鸡笼提到了楼上,她就上了楼去看,楼上的所有东西都和他们走时候一样,鸡笼也好好的放着,所有的鸡都呆在里面,唯一的一只公鸡在暴躁的打鸣,母鸡们蹲在一边,看女主人出现,所有的鸡都叫了起来,母鸡们咯咯咯的叫着要吃的,阿辞妈妈赶紧去大柜子里抓了一把稻谷,又下楼拿了给鸡吃食的破碗,把稻谷撒进去放进笼子里,现在的鸡还不能放出去,外面太乱了。   阿辞妈妈喂了鸡之后,就下楼来打扫房子,楼下满地的烂泥和残留的污水,阿辞爸爸跟着把被水冲的撞破了的一口瓮给拿出去扔掉,他出门几分钟就回来了,阿辞妈妈还奇怪,“你这么快扔掉东西了?”   “没,我来叫你看看,外面不是有户人家要造房子打了地基吗?那里卡着两只猪,你去看看是否是咱们家的?”   阿辞妈妈大喜,赶紧的就跟着去看,那户人家想要给儿子造新房子,在这边水田里刚打了个地基,才在外面围了一圈石块,里面都没填满就发了大水,现在外面的一圈石头有的就被冲散开,角落大石头堆的多没被冲开,还堆积着被洪水冲来的许多柴草,居然还卡住了两只猪,都还活着的,就是被众多的柴草卡住了动不得,阿辞妈妈走过去,那两头猪看见了,居然也知道是主人一样,“嗯嗯嗯哼哼...”   阿辞妈妈高兴的又哭,“真的是我们家的啊,贤生,快去把柴草挪开救它们出来!”   阿辞爸爸答应着,赶紧的就去搬那些湿淋淋的柴木,好不容易才清理出个地方,两只猪都是被大一些的柴木拦着下半身,这一得解放,居然就都争抢着凑到阿辞妈妈身边来,原来就是畜生都知道哪个是主人家,是谁可以依靠着。   阿辞妈妈欢欢喜喜的带着两只猪回了家,但是猪圈却倒掉了,只得把它们赶到前门庭院里,关在兔笼前面,外面用凳子拦着,勉强挡着,好在两只猪昨夜被吓破了胆子,乖乖的呆在这么一个角落里,阿辞妈妈又赶紧的出门去山上割了些草给它们吃,又回家来速度的打扫家里,好容易清理干净,阿辞爸爸又去镇子上买了石灰回来了,他和自己老婆说,镇子上也是一片大灾过后的样子,许多人家里都进了水,也有倒了房子的,不过并没听说有人被洪水冲走的,村里人也都平安,只死了些家畜,人都好好的,有几个受伤的,万幸都没出人命,不过听说上游有几个人被洪水冲走了,不知道冲到哪里去了,已经有人来这边问过,但是潭村外围并没人见到尸体,这些人就继续的往下游找去。   阿辞妈妈一边听一边忙着做事,今天洪水退去,太阳就出来了,阿辞爸爸去镇子上的功夫,她就去大井那挑了水来,洪水退去,大井的井水虽然看着有些浑浊,但是还是能用的,阿辞妈妈挑水回家,把家里的淤泥冲洗出去,重新露出硬实的泥地面,前后的门窗都开着通风,也是利于风吹进来让家里早点干燥,家里的桌椅和其他家什都沾染上了泥水,必须要洗过,就是灶上的大铁锅,阿辞妈妈都拿下来刮了灰,又把铁锅晒在了门前,让太阳给晒晒。   屋檐下的小泥炉上,阿辞妈妈拿了放到楼上的米壶里的米,用炭火煮了一锅粥,小泥炉平常不用,冬天才拿来炖个菜啊什么的,一般都是放在楼上楼梯口的角落,家里存起来冬天用的炭也是,楼下没放的地方,都放在了楼梯口这边,这时候拿出来做点吃的倒合适,他们两个一早回来,并没有吃过早饭,阿辞和阿飞留在她们舅舅那,照顾一口饭总是可以的,跟着回来的话,阿辞妈妈也不放心,总要家里像样点了,才能接了孩子回来。   阿辞爸爸早上跑了一趟镇子上,早饿的肚皮咕咕叫,铁罐子里的粥并不多,还端了两碗给隔壁的阿辞奶奶,阿辞爸爸他边吃边和老婆说话,告诉她贤超家那一亩多水田的稻谷都被冲没了,有好些人家的和他家一样,就是没割倒的水稻,连着根和田里的泥,都被洪水冲走了,就是贤超家的砖窑,虽然位于河岸边高一些的地方,但是挡不住那里是河水转弯的弯口,平常没有事,昨夜里冲下来的洪水太大,冲到这边的时候,洪水倒灌冲上高处,不停的冲击田坎,终于导致田坎倒了,连带着那块地方都被冲倒了一大片,本来就是沙地,并不是山崖,大量的水流冲击下,成片的泥沙脱落,连带着原本临时堆放在这里的砖坯都落进了洪水里,就是砖窑都塌了一半,贤超家这回真的是糟了大难了。    ☆、回归      阿辞和阿飞在大舅家这边吃的早饭,爸妈叫她们先在大舅家这里呆着,不要跑回家,也不要到下面来玩,就在这里等他们来接的时候再回去,阿辞和阿飞也知道昨天夜里发了大水,家里变成什么样了都不知道,就答应乖乖的在这里等着。   阿青是中午的时候,和自家小弟阿爹一起吃了午饭之后,就自己抱着孩子回的家,阿爹和小弟不大愿意她回去,但是她说家里总要去整理下,阿爹也就不勉强留着她了。   贤超是早上先在家里整理了下,他忙忙碌碌的清扫污水,扶起摔倒的瓮和罐子,又去洗了家里的桌椅,那上面都沾染了淤泥,大井边打水洗东西的人太多,他只管沉默着安静擦洗,忽然有人问,贤超你家的砖窑怎么样了?   贤超也不吭声,扛起在洗的长凳就回了家,身后问他的村人尴尬了,左右看了下就闭上了自己的嘴巴,想想也是,肯定被大水冲掉了,人家心情不好自己还问。   贤超回了家之后,先是在自家小屋子里站了会,然后突然的就放下手上的东西,拔脚就去砖窑那,他只远远的看了一眼,只一眼就心如死灰,原先堆积着砖坯的地方,整块的都塌陷了,只剩余了一堆烂泥,砖窑也塌了,这一块完全变了地貌,他呆立良久,之后面白如纸的回了家,一路走来,村里尽是乱糟糟的景象,贤超既不关心也看不入眼,他茫然的回了家,家里还是满地杂乱,他却无心整理,只上了楼,好歹楼上还是整洁的,还有凉席大床可以安睡,贤超脚上全是烂泥,他也不知道洗了,只倒在床上几乎就立刻就睡了过去。   昨晚上他担着心事一夜,首先是找到父母兄弟,看他们都跑到安全地方呆着了,这才放心去看别的,水田里的稻谷已经是不用想了,必然是被洪水冲走了,可是砖窑那不知道什么情况,他半夜里还冒雨单独一个来这里远远看过,当时夜色朦胧,但是和往常截然不同的巨大河面和汹涌河水,已经让他担忧万分,当时洪水已经冲了砖窑所在田地的下方,他原本还抱着期望,现在终于看到了结果,事实有多残酷,他都已经不想去面对,别人家死了几只鸡,或者被冲走了一只猪,那都是小钱,他家却是没了粮食,又没了他投入了全部家当的砖窑,他甚至背了许多的债,他在外面见了世面,看到了赚钱的路头,心里想着美好的未来,眼看着光明大道就在眼前,他怎么愿意放过?他自己没本钱,各家去借了,他也知道要担风险,父母也劝过他要安分度日,可是年纪轻的时候不干一场,到老了再去干吗?   没有本钱只有想法是做不成事的,他厚着脸皮到各家去借,亲戚朋友借了个遍,居然也凑了许多钱,真的让他支撑着做起了承包砖窑的事,眼看着许多人来干活,眼看着砖坯一道道排列,眼看着是连续晴好的六月艳阳天,这砖坯转眼就能进窑洞烧了,到时候烧成红砖,只要造房子的人家来买,那就都是钱,就能做起生意来了。   这曾经想过的美好的一切,在昨夜突然而至的洪水中轰然倒塌,贤超心里支撑着他拼命干活的那股劲突然的就被折断了,他承受不住倒下了。   阿青回来的时候,贤超还在沉睡,阿青一路看着村里各家的状况,心里想着自家不知道成了什么样子,昨天半夜她哭了许久,辛苦伺候了半年的稻谷都没了,阿爹已经说过了,家里没粮食可以来他那挑稻谷去,他们就父子两个,粮食还是有的多的,只是阿青又想着不知道砖窑那边怎么样了,贤超昨天半夜里来来去去的去查看,回来只说水太大了那边也看不清,今天早上他自己回了家就不知道去接她了,她心里着急,只能抱着孩子自己回来,她一个出嫁了的女儿,虽然在阿爹那吃了午饭,但是也不好意思说给家里的贤超也带点回来,她想着贤超可能去他父母那吃过了,又担心他没去,又怨他不晓得来接她回家,等她推开家门,楼下的房子里地面上还算能看了,看得出是整理过了,桌椅也擦洗了,瓶瓶罐罐都放好了,但是整个小屋子里还是湿淋淋的感觉,前后门都关着,也没开着通风,也没撒石灰消毒,连贤超自己的人都不知道在哪里,难道去他父母家了吗?   阿青带着疑惑从堂屋那的楼梯上了楼,看楼上的门并没锁,她一手抱着女儿,一手去推门,门吱呀一声开了,阿青走进去就看到了门后的大床上睡着的贤超,他脸色苍白一脸愁容,似乎是梦里都在难受,阿青轻轻的走过去,把抱在怀里的女儿放到他身边,自己坐到了床头。   阿青家低矮的阁楼上十分闷热,昨夜的暴雨之后,一早就出的太阳,到中午又恢复了六月酷暑天,如果不看村外河里的洪流和村里家家户户的杂乱,昨夜的洪水就像没有冲进村过,阿青拿了一把芭蕉扇,轻轻的给自己男人扇风,睡的十分不安宁的贤超,就像感觉到了身边有人一样,挣扎着醒了过来。   贤超张开眼睛就看到了自己的妻子那消瘦的脸,她虽然还在月子里,但是他照顾的真的不够好,这许多日子来,他忙着砖窑的事,阿青大着肚子时候的难受,和月子里照顾孩子的艰辛,他都没有分担多少,而现在呢,眼面前遇到的绝境,又要她跟着一起难受了。   “阿青,砖窑倒了,砖坯都被大水冲走了...”   “我晓得了。”阿青看自己男人的神色,就知道必然是出了让他觉得绝望的事情,她心里早就苦的没边了,但是还要强撑着安慰贤超,“天灾的事情,谁也怪否到,只能说我们没运道。”   “阿青,我们怎么这么倒灶呢?”贤超的眼泪流了出来,他辛苦了许多日子的成果,一夜间就都没了,都没了,而欠下的债务都是要还的,这一场大水,上下游的人们都遭殃了,也许明天就会有人上门来要债了。   “天要落雨,否由人做主,老天菩萨否让我们发财,我们也没办法。”阿青摸去自己男人脸上的眼泪,却挡不住自己眼中落下来的珠泪,夫妻俩相互抱住痛哭了一场,就是熟睡着的孩子,也被吵醒了哭了起来,左邻右舍听到了,也不过是叹息几句,自家也遭难呢,谁家能幸免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洪水呢?   说到这一场洪水,今天村里人都纷纷在说,据说昨天半夜里广播里响起过声音,是乡社里的广播,说是上游县的一个水库,囤积了许多水,前几天连着三天大雨,那时候水位就有些高了,到昨天夜里,那边真是暴雨如注,到半夜里实在扛不住了,只有开闸泄洪,洪水一路咆哮着奔腾而下,导致了这一场灾难,多少人家在昨夜里受难,苦了多少百姓。   这天下午,简单收拾了下的阿辞妈妈,来到阿青家看看,却看到阿青在楼下收拾家里,她赶紧的就去接过她手中的面盆,问道:“怎么你在干这个?贤超呢?”   阿青苦笑,“他在楼上睡着呢。”   阿辞妈妈就责怪起来,“怎么他好睡着的,反倒叫月子里的你干活?”   “阿姐,否怪他,他病了,浑身发热呢。”   “病了?怎么回事?”   “心事大吧,砖窑那边全完了,阿姐,就是我都想病一场啊...”阿青低了头落泪,不出声的哭。   阿辞妈妈心疼坏了,扶过自己妹妹叫她坐下来,又劝道:“家里人都没事就是好,平安是福,东西财产都是身外物,有人才有以后,村子里也有自家房屋都倒了的呢,还算好咱们全村都没出人命,只要活着,身体健健康康的,你们都年轻着呢,以后总会好的,不要哭了啊,月子里哭坏了身体才亏呢,你忍忍,这什么事情啊,熬着熬着,总能过去的...”   有人这么忧愁,也有人在万分庆幸,老三娘和莲花谢了大宝之后,就看他又走了,然后赶紧关了门躲去了楼上,在家里楼上躲到快天亮也不见老葛回来,老三娘都哭了许久,以为老葛被大水冲走了,她趴在楼上后窗口,看着巷子里的洪水呜呜咽咽的哭,连床上醒了坐着的泽安都哭了起来,莲花红着眼睛劝,她也不敢说自己公公能够回来,这黑夜里大发洪水,她们两个女人又不敢出去找,谁知道公爹去了哪里呢?   等老葛从三才家床上醒来的时候,他半夜里困的难受,又看楼下这大水一时不退,就凑合着躺下睡了,三才爷爷也人老精力不足,两个老头子躺着都睡了,旁边还睡了三才的女儿,三才却是睁着眼睛站在窗前看到天色微明,眼看着楼下巷子里的水一点点退去,总算浅了许多,可以走人了,他满心欢喜的喊醒了老葛,叫他赶紧的回家去,这一夜他没回去,家里人不知道多担心呢。   等老葛匆忙的踏着水回到家里,刚进巷口就听到自家那边一声尖叫,“老葛啊!”他抬头一看,却是他那老太婆趴在后窗口看着他,看到他抬头看,她又是哭又是笑,疯疯癫癫的在那喊,“老葛回来了!莲花!泽安!你爷爷没死!老三啊!你爹回来了!”    ☆、重建      大灾过后的潭村,每家每户都在忙着,田里能捡点收成是一点,被洪水肆虐过后的田坂,到处变的就如烂泥田一般,有幸留存下来的那些还没割的水稻,也只是残余了些谷穗,人们也细心的割了回来,今年夏季的收成注定是减产了,听说村里还有人家整亩水田都没了收成,其余各家死了猪的倒了房子的,真的是很多人家都遭了难了,那段时间潭村的人们都异常的忙碌,忙了自家的,还要帮村里人的忙,大家都是灾后重建家园的样,但是贤超承包了又倒塌的砖窑那,却始终都没一点动静,没人去清理也不见他出来走动,据说是病的厉害。   贤超这个年轻人,是潭村第一个要干这样事情的人,他刚提出要承包砖窑的时候,村里人真是说什么的都有,说他异想天开的,见钱眼开的,想发大财脑子发热的,什么样的风言风语都有,村里人大多抱着看热闹的心情,看贤超能弄成什么样来,他的砖窑招人干活的时候,去的人唯恐他不付工钱,一开始就说好的,一定要今年年底结清工钱的,贤超都是答应了的,等这场洪水一来,砖窑倒了,砖坯被洪水带走成了烂泥,眼看着砖窑这事就完了,贤超又不出见人,去他家砖窑做过工的人,就上门来讨要工钱了。   虽然当时说好的是到年底结账,但是你砖窑都倒了,眼看着就是完了,那干下去的活总要付工钱吧?一场大水各家都不容易,要缺粮的缺钱的,要修缮房屋的,没人会嫌钱多了,贤超家门上,就总有来要工钱的,贤超满脸病容的下楼应付各人,他早就欠下了许多债,本想赚了钱再发工钱,现在却眼看着欠债满头颈了。   知道贤超家比别家更艰难了,还要上门来要钱的,那基本就是自己也穷苦的度日艰难的,或者是见他倒霉生怕他没钱付账的,先上门来要钱,坐着就不走了。   贤超哪里还有钱,借来的钱花的差不多了,他正是等着砖窑烧砖卖出去收回本的时候,眼下亏得血本无归了,却还要付工钱,家里实在是没钱,只得又去借,但是亲戚都已经借遍了,你两次三次的去借,人家也哪里有那许多钱借给你呢?那些日子的艰难,阿青以后想起来,连怎么熬过来的都不知道,唯一记得就是苦,心里苦透了。   阿辞家的猪圈倒了,临时关着猪在院门前,那自然是很不好看也不好闻,隔壁奶奶家的猪被大水冲走了,老人家心疼了好些天,又去抓了个小猪仔来养,猪圈就是势必要再起一个,阿辞爸爸和他娘和五弟商量了下,决定两家合在一起建个大点的猪圈,下面养猪上面还能放柴火,也能叫猪呆的舒服些多长些肉。   新起一间房子,首先就是要有钱,买砖买瓦买房顶上用的木头,请人帮忙建房子,还得一天烧两次饭菜和两次点心,当时请人帮忙建房,都是要招待饭菜的,阿辞爸爸在中山那打洞,中午回来的时候才能帮上些忙,阿辞妈妈一个人,早上赶到镇子上买菜,回来了就要忙着准备早上的点心,或者是榨面或者是面条,都要准备蛋丝肉丝尽量丰盛些,干活的人看主人家招待的客气,自然就更卖力些。   阿辞妈妈看有多的面,就常常多留些汤,分成三四碗,面不多汤多了些,阿飞吃一碗,阿辞也一碗,隔壁的婆婆吃一碗,叫阿青抱着孩子来家里坐着吃一碗,和她说说话,还能开解下她的愁闷。   “阿青你吃啊,今天的猪肉蛮好的,我看那猪肉油光水滑的,买回来熬油果然香呢。”   阿青点点头,小口的吃面,她没什么精神说话,自家阿姐也不用她打起精神应付,听着就好了,女儿又在一边睡着了,她坐在阿姐家才有一丝松快,自己家里实在是太压抑了。   “那卖猪肉的阿春,看上去日子过的倒是好,人都胖了些,她儿子也胖,胖墩墩的跟了来卖肉的地方,那镇子上的收购站,倒好像是他们家的一样了。”   阿青喝了口汤。   “说起来,三才和阿春生的女儿也大了些了,听说发大水的时候,三才喊醒了好多人呢,连老葛都是被大水冲的要淹死了,好容易爬到三才爷爷家门口,后来躲在他爷爷家楼上,才没被大水冲走的,三才这个人真是否错,阿春这样的女人,再嫁了过的居然比三才还要好,三才还没讨来新老婆呢。”   阿青又吃了口面。   “听说老三娘发大水那天出来找老葛,被一个人撞倒在地上,说夜里看否清楚是谁,听声音像是军成两夫妻,撞倒了人就跑了,老三娘差点没淹死,还是大宝扶她起来送她回家的,说起来他们夫妻两个就好像老三在天上看着一样,两个老的都碰到危险了,却一个都没出事,运道好啊。”   阿青想,我家是走了什么运?粮食没了,砖窑倒了,贤超又病了,还不停的有人上门要债。   “去年夏天老三没了的时候,多少人都说莲花命苦,你看今年呢,她生了儿子,以后就有了依靠,她愿意招男人进门,还是嫁出去,老三娘都早早的说了由她自己做主,莲花倒是有情,说现在没心思说这个,一心的只照顾孩子。”   阿青放下了碗,一碗咸菜肉丝汤面,吃着清淡鲜美,叫她也开了胃口,都给吃完了,她看看阿姐,她还在忙着准备中午的饭菜,后门那的师傅们在认真的干活,阿青忽然很羡慕阿姐,姐夫一心赚钱,阿姐照顾家里,两个孩子又都听话,这日子过的才叫好。   “阿青啊,你帮阿姐一起烧中饭吧,你在这里吃了午饭,再给贤超带回去吧。”   阿青点点头答应了,贤超其实也不在家,到他爹娘家去了,家里一直有人来要钱,他们实在拿不出钱来,就只能躲了,贤超娘心疼儿子受了难,家里有点好吃的,自己都舍不得吃就留着给儿子,媳妇孙女却是没有的,偷偷的给儿子吃,贤超看是能带回来的,有时候就藏了带回家给阿青吃,阿青有时候就想,就是贤超这么待她,这些苦才不那么难熬。   而在老三家里,正在吃午饭的莲花,被她公公婆婆闹了个大红脸,原因无他,居然是这两个老人分别和她说了两个人,叫她想想哪个比较好,哪个她看得上,他们想给她再成个家。   起初是老三娘说的,她夸了一通大宝的为人,那天晚上她的手摔倒在地的时候扭伤了,是大宝扶着她回来的,平常他的为人,那是全村都晓得的,再老实和善不过,虽然好欺负了些,但是也并不是没有脾气的,看他为了死掉的老婆,不认自己那没良心的娘和妹妹,就知道他为人还是有大义的,虽然他娘不好,但是那是没得选的,现在已经不来往了,只给粮食平常也碰不到一起,家里住了一个丈母娘在,脾气还是好的,老三娘也接触过,为人是很和气的,她带着的那个女孩子,又小又乖,这样的一家人,老三娘觉得,莲花要是和大宝去结婚,还是嫁在村里的话,那是再方便不过了。   老三娘活了这许多年,自然也是看过许多的寡妇守寡,但是多是年纪大了些的,就是年纪大点的,因为现实的原因,到老了还是要去找个男人靠,不然活着太不容易,年轻些的,乡村里就没见过几个守寡到老的,有的是男人要女人,没几个会嫌弃寡妇再嫁,老光棍多着呢,而那些守寡了的女人,又有几个是愿意孤独到老的呢?老三娘心里深处当然想着莲花能一辈子守着老三,但是可能吗?现实吗?不现实啊!基本就是不可能的事,莲花如果早晚要找男人,那找个本村的,知道底细的,为人可靠的,还能照顾到孩子的,那不是最好的吗?   大宝死了老婆,家里有个女儿,莲花有儿子,她们两个要是凑一起过日子,那是再好不过了,趁着自己两个老的还有力气,还能带着小孙子几年,莲花就是去了大宝家,只要在一个村里,和在自己家有什么两样?   老三娘是在做午饭的时候,悄声的和莲花提了句,她刚露了点意思,莲花就哭了起来,对着老三娘说是不是他们觉得她哪里不好要赶她走?   老三娘急忙就劝,赌咒发誓说自己是真的把她当成亲生女儿一样着想,并不是要赶她出门,是为了她以后的生活,他们两个老的到底要老去的,以后孩子大起来,家里的负担会更重,要是他们两个去了,剩她一个带着孩子,那她的日子可是有多苦呢?她这两天一想起发洪水那天晚上,就恨不得赶紧找个男人能让莲花依靠,有事有难的时候,她身边也好有个有商量的人,这才想着要为她找个好男人,趁着她还年轻,可以好好的找个,至于人选,她就看中了帮了她一把的大宝。   她婆媳两个说的声音大了些,莲花又急的哭了,老葛回家来就听见了,他本来还怪自己老太婆说了什么让媳妇哭了,后来一听是这事,他倒也沉默了下,听他老婆絮絮叨叨在那说大宝哪里哪里否错,他突然的就插了句嘴,“三才也否错的。”    ☆、细说      老葛说三才也否错的,自然不是随便说的,他从自己的眼光看,三才虽然比大宝木讷了些,名声也没大宝好,但是他心大,屋里的一切由女人做主,又是个疼老婆的,别看阿春最后被打,那是她自己作死,在之前她在三才家可是作威作福,老葛的心里,莲花当然是自己人,要是给她找个男人,那必须是要对莲花好的才可以,三才是那种对一个人好就好到底的,对阿春是实在忍不了才痛打下手,如果是正常的夫妻恩爱,那肯定是一家和睦的。   老葛心里觉得,大宝肯定还不如三才会疼媳妇,要不然他老婆也不至于去自杀,他早干嘛去了呢?早早的不让自己媳妇受欺负,也不会最终成这样,再说大宝那个娘,有名头的恶毒,还有个不着调的妹妹,虽然现在看着是断绝关系了,但是一家人骨肉相连的,哪里有那么容易说断绝就断绝的?大宝作为一个男人来说,性格实在是有些软弱的,还不如三才像个男人,该狠的时候就狠,再说三才爷爷是村里有名的好人,能帮一下别人家他都是很愿意帮的,人缘不晓得有多好,哪里是大宝娘那种人能比的,在一个村子里过日子,有个好人缘是很有好处的,做人做事到处有人帮,那过日子也没有那么吃力。   莲花还在惊愕婆婆的想法,公公居然又给她提出了个男人来,她一下子就涨红了脸,低垂了头。   老三娘看她神色不对,知道她怕是要哭,就对自己老头子使个眼色,叫他先抱着孩子出去,等房子里只剩下婆媳两个,老三娘拉着莲花坐下,看她已经哭红了眼,就去洗了面巾给她擦,坐在她身边拉了她手拍拍,“莲花否好再哭了,你当娘的心里真的愿意你嫁出去吗?”   “那娘你为什么又要这样呢?”莲花心里实在难受,忍不住就问:“我也是真心的想守着泽安过日子的,娘你怎么今天又提起这话呢...”   老三娘就看着莲花叹气,“莲花啊,娘是真把你当女儿着想,咱们乡下人,没了男人的女人家过的可有多苦,你现在年轻,家里也有我们两个帮着,等我们老的走不动了,只会吃否会干活了,到时候泽安大起来,样样都要用钱,你却没个人能帮你,那时候你再想要找个人,那可是别人挑你了,现在你年轻,我们还可以好好挑拣。”   莲花心里一片迷惘,老三去了之后,儿子泽安就是她心里的支柱,老三爹娘是她的靠山,她这两年一心只顾着儿子,从来没想过男人的事情。   “莲花,要是以后有人要你嫁到别的地方去,泽安留在这里,你愿意一个人嫁出去吗?”   “什么!否要!”莲花一下就清醒过来,立刻看着老三娘就要哭,她怎么可能抛下儿子嫁出去?万万不能的!   老三娘十分欣慰的摸摸莲花的手,她到底是没白给她打算,“那要是让你带着泽安走,我们也是舍否得的啊。”   莲花自然知道,泽安是老三唯一留下的根,公公婆婆两个老人家是绝对不会让谁带走泽安的,可是她也没想走呢,“娘,我是绝对否会走的,你放心,我一辈子就在这儿了。”   老三娘听她这么说,眼泪都掉了下来,她自己伸手擦了,“娘就是晓得你的好,才否忍心叫你吃亏,老三是去了,他个没良心的...他自己快活去了,留了咱们老的老小的小,就靠你一个人是要苦死你的,娘早就翻来翻去的想了,否能叫你一个人辛苦,也否可以你带着泽安走,那还能怎么办呢?那就在咱们村子里找个知根知底的...我本来还否急,想着我们两个老的还能撑几年,到时候泽安也大些,你就是再成个家,泽安我们带着,也是可以的,但是人呢,就怕有个三长两短的,你说那天发大水,我去找你爹了,你一个人孤零零的抱着泽安在家,要是老三在...哪里要你一个人担惊受怕的呢?偏偏他就否在了,莲花啊,娘心里否晓得多少想他,可是老三又活否转来,他就是个鬼呢,他就算能护着你,我们也看否见,指望他还否如指望活人,娘是真心为你打算的,你在村里找一个,住到这里来也好,住到那边去也好,泽安我们带着也好,你带着也行,一个村里的,随时随地能照顾到的,大家都安心,你想想,这是否是最好的?”   莲花含着泪点头,婆婆是真心为她打算的,一般人家哪里会这样为守寡的媳妇着想,巴不得媳妇守着不嫁呢,娘她真是想了许久了吧,公公也是,连三才大宝两个人的优缺点都想到了,莲花想起这两个男人,往常都是见过的,只是都当村里人看待,从来没当他们是男人,他们两个家里的情况倒是都知道些的,一个大宝他老婆是被婆婆逼的自杀死了,一个三才老婆阿春是连着偷男人被抓被赶走的,说起来两个男人都不够好,但是她自己是个寡妇女人,别人不嫌弃就不错了,她还要带着泽安,人家还要帮她养儿子,大家都差不多的。   “大宝他丈母娘啊,早些天就和我说过话,她当时说,她家大宝一个人带着女儿过的苦,她想给他找个女人好过日子,我当时听了还否高兴,那时候我心里还是舍否得你啊莲花,娘也自私的,想着你在家带着泽安多好,就是有这样的外人老来说闲话,我也是心里没转过来,现在想通了,早点帮你找个好男人,让你以后的日子有个依靠。”   莲花心里酸苦,原来早有人打算到她头上了,她还只顾着带孩子,什么都没想到。   “三才这个人呢,也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和大宝差否多的性格,两个都是老实人,只是先前这俩个人都有些软弱,做事否够强硬,经了些事倒变的好了,眼下就看你的意思了,莲花,你看这两个哪个更好一些呢?”   莲花登时就红了脸,方才哭红的眼睛眨啊眨,她怎么知道哪个更好呢?她又和他们不熟!   大宝家在发大洪水那天,他是在晒场上早早就知道的,所以很快就回家抱了女儿带了岳母去了高地上的人家那避难,那天晚上很多村人受了惊吓,大宝的岳母本来就体弱,夜里受惊过度了,洪水退去之后就病倒了,大宝又带孩子又伺候岳母,还要忙着收拾田地里的残局,累的人都瘦了一圈。   “大宝,你看看你这样,这几天累坏了吧?”   “娘,这几天是忙了些,熬过去就好了。”   “唉,都怪我没用,没帮上你的忙,反而害你这么累。”   “娘你说的什么话,什么连累的,都是一家人。”   “大宝啊,我总觉得我没多少日子可以活了...”   “娘!你怎么这么说,你看看囡囡还这么小,你忍心?”   大宝的岳母就看着孩子哭了起来,小小的女孩子看外婆哭了,她也跟着哭,哭的大宝一个大男人都要流泪,大宝岳母哭了一场,就对大宝又提起给他说个媳妇的事情,大宝这次犹豫了下,在老人家盼望的眼神里点了头,他过了这两年,也知道一个男人带着个孩子过日子有多难,有时候很多事情,不是我们不愿意坚持,而是现实逼着我们去低头。   大宝岳母见他居然答应了,她欣喜若狂的立刻就坐起身来,一边掀开毯子就要下床,随即整个人却软了下去,大宝吓得赶紧接住她,伸手去探她呼吸,觉得岳母还在喘气,赶紧就放平了她在床上,又抱起女儿放在一边,也顾不得她在哇哇大哭,他疾步下楼冲出门去找医生,他心里急一路跑着去的,转弯抹角的也没注意,快到医生家的那个巷口,他转弯跑的快,居然迎面就撞到了人,他强行的想躲都来不及,和对面的莲花撞到了一块,两个人都摔在地上。   莲花是给泽安来拿点红药水的,中午她儿子泽安不小心从凳子上摔下来,膝盖上有些红肿起来,老三娘就叫她来赤脚医生这里拿点红药水回去擦擦,她刚拿着瓶子要回家去,转弯这里就被大宝撞倒了,两个人都走的急,一下撞的太厉害,就都摔了,莲花赶紧站起来,一抬头才发现撞她的居然是大宝,她不由的就一怔,心想怎么这么巧?   “莲花,对否住,我先去下医生家里...”大宝站起来就跑,也顾不上多看莲花一眼,他匆忙看过,莲花看上去并没什么痛楚的表情,大概没损伤,他第一要紧的是要请医生去家里看岳母呢。   莲花倒是真的没摔伤哪里,只是裤子里面的小腿上,因为抵到了石头尖角而有些破皮了,她扯了裤腿看了,这样的小伤口乡下人也不在意,她就往家走去,一边心里想大宝这么急着找医生,难道他的岳母病的不轻?    ☆、结成      大宝的岳母是真的油尽灯枯了,本来她女儿的死对她的打击就已然是太过沉重,为了幼小的外甥女才强撑了这几年的日子,到现在实在是真的撑不住了,赤脚医生被大宝拉着赶到的时候,她已经昏过去又醒了转来,看到外甥女在身边哇哇大哭,大宝却不见人影,她心里知道大宝肯定是找医生去了,她躺着觉得自己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孩子就在身边哭她却起不来抱她一下,只能轻声的唤她,“囡囡..别哭了啊,外婆在这里呢...”才说了这几句,就觉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身上一阵阵的出汗。   小女孩听到外婆喊她,就哭着爬了过去,靠着外婆躺了下来,老人用枯瘦的手指帮她擦擦眼泪,又对着她笑了一下,然后就闭上了眼睛,孩子大概觉得外婆理理她就就很好了,居然慢慢的就不哭了,等大宝带着医生上楼,就看到女儿陪着岳母躺着,睁着哭过的双眼看着他,看到是自己阿爹,那黑溜溜的眼睛里绽放出的喜悦,叫他一个大男人看了都心酸,大宝抱起女儿,让医生在旁边坐下给他岳母看诊。   大宝的岳母躺着昏昏欲睡,察觉到有人拉过她的手,这才睁开了眼睛,她看了一会儿才看清楚面前的是村里的医生,就笑了一下,医生搭脉良久,就十分和气的对她说了几句话,不过就是好好休息好好养着,没什么大事之类的。   等他转身下了楼,又拉着大宝出了门,这才低声和他说,也没多少日子了,好好伺候着吧。   大宝惊恐不已,连声恳求医生救救他岳母,医生也无可奈何,老人家年老力衰要老去,又是谁能控制的住呢?   大宝在外面掉了眼泪,擦干净才回了家去,到家又强颜欢笑的哄骗岳母,哪知道老人家清楚的很,她自己身体到底怎么样了,她心里有数,她只和大宝说,她现在放心不下的唯有他们父女,她想在临走前看到家里多个人照顾他们。   大宝苦笑,就算他现在想找个女人,又哪里是这样容易的事情呢?   没想到大宝岳母却精神起来,悄声说她和老三娘私下说过,想撮合他和莲花,老三娘也是很开通,并不是那等小样的人,当时说的时候就没回绝,只说要想想,这次洪水过后再碰到,就直接说她是蛮中意大宝的,就是莲花那还没说起过,要先去说了才能回她的话。   大宝想起刚才碰撞到莲花,不由得觉得有些疑惑,莲花当时的表情就有些怪,难道她知道了?两个人难道是真有缘分吗?   缘分这个事情,真的是天知道到底是怎么样的,莲花和大宝,这两个本来压根不可能的男女,在这一年的夏天居然意外的有了交集,两家的老人都有意,事情就好办多了,老三娘带着泽安来看大宝的岳母,在她病床前细细的说了一下午,大宝当时也在,就坐在旁边听着。   老三娘的意思,他们家就当莲花是女儿了,莲花喜欢住在家里还是住到这里来,全都由她,泽安他们会带着,要是泽安想跟着莲花住到这里来,那也是行的,只是泽安也就是住一下,不会成为大宝家的人,这个是要说清楚的,泽安自有家有父,只是他还小,离不得妈妈,等他大了能成家立业了,自然还是要在自己家的。   大宝默默的听着,想着莲花那天摔倒的样子,她以往的名声,还有这两年的安分,这样的一个女人,居然要成为他的老婆了?她真的肯嫁给他吗?自己的囡囡太小了,万一岳母去了,家里谁来照顾她呢?自己总不可能一直带她在身边,还是得要一个女人来带孩子,看来自己答应了珍莲的事情要做不到了,但愿珍莲能原谅他。   老三娘来这里,自然是经过了莲花的同意的,还有老葛的默许,那天莲花回家就和婆婆说了这事,怕是大宝的岳母要不好了,对于照顾岳母这事,老葛夫妻都觉得大宝这事做的不错,大宝的为人村里人一直是说好的,就是有些对他娘太忍让了些,直到他老婆都被他娘和他妹妹-逼得自杀过世之后,大宝和他娘决裂,再接了岳母来养,村里人倒也看的起他,多数都是说他好的。   在大宝和三才之间,老三娘尤其喜欢大宝,也是为的大宝的这份心,很多人,尤其是男人,要是老婆死的早再娶,那前面的岳家简直就和陌生人差不多了,能一直记得前情的人很少,而大宝这样的人尤其少见,虽然很多人会说他傻,但是老三娘就喜欢他这份傻气,觉得他重情义,虽然他亲生娘是那样一个女人,他却长成了这样有情有义的性格,大概是随了他爹了。   相比之下,三才的性格在老三娘和莲花的眼里就差了些,从一开始知道阿春偷人的隐忍,到后面抓奸时候的暴怒,莲花觉得她不会喜欢和这样的男人过日子,要是她家的老三碰到这样的事情,只会是一开始就赶阿春这样的女人走,而不会去隐忍,从而导致第二次的羞辱,所以三才其实一开始就被莲花和老三娘去除掉了,只有老葛嘀咕了几句,不过在这件事情上他的话语权不大,说媒成亲一般都是女人家在相看决定的,他家老二倒是来问了几句,听他爹说了打算,也没多说,反正莲花在不在家都没关系,只要泽安在,就是老三有后,这边的任何事情,他们都不用多管,反正堂上有爹娘在。   也不过就几天,大宝的岳母就奇迹般的好了起来,还喜气洋洋的张罗着要给大宝和莲花办下酒席,也不多请人,就是自家至亲坐下来吃顿饭,宣告下大宝和莲花两个人的亲事,当天来了两桌人,自家亲戚坐一块热闹下,相互都认识下,莲花就从老三的老婆成了大宝的老婆,新婚夜,泽安被他奶奶带着睡熟了,他不知道他的妈妈这天晚上住在了别人的家里,虽然说的是住这边也行,但是大宝怎么可能带着女儿住到老三家的房子那去,只是莲花带着泽安偶尔在这边住几夜,泽安都由他奶奶带习惯了,白天晚上的都跟着奶奶的时候多,莲花跟着大宝上山下地,帮着两边的田地干活,老葛有了大宝帮忙,倒轻松了不少,他虽然有两个儿子帮着一起种老三和他自己的田地,到底是他要多管一份,现在有了大宝,三个人一起干活,大宝是老实肯干的,又有的是力气,老葛坐着休息的时候,也不禁要笑自家老太婆的眼光好。   潭村人一开始不知道这事,只是觉得大宝岳母大概不行了,大宝家大概又要办白事了,谁想得到居然是莲花要嫁给大宝了,倒是一件意外的喜事,算是洪水过后潭村的第一件喜事,村里人说什么的都有,说发大水那天晚上,莲花被大宝救了啊,说泽安差点被洪水冲走啊,幸亏大宝救下了孩子呢,也有说莲花和大宝早就勾搭到一起了,这样的话也有人说,村里人有无数种猜想,老三娘也懒得去搭理来问话的那些三姑六婆,就算说了真话人家也未必相信呢,只要莲花他们两个过的好就行。   大宝和莲花摆了酒之后没一个月,大宝的岳母就去了,她昏迷不醒的时候,大宝给她送回了家去,莲花跟着去照顾,大宝岳母后来醒过来看了下外甥女囡囡,才闭上眼睛笑着去的,这一段日子是她死了女儿之后过的最舒心的,看莲花的做派,对囡囡是十分温和的,她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阿辞妈妈对于莲花和大宝成家的这个新闻,听过就算了,也没往心里去,毕竟两家没什么来往,阿辞爸爸倒叹了几声,想起早逝的老三,总觉得太可惜了,但是死去的已经死去,活着的总要好好活着,两个孤单的人凑一起相互照顾着过日子倒也是好,就是老三娘都往大宝家跑,带着囡囡和泽安两个一起玩,两个小姐弟倒是玩的挺好的。   阿辞家的猪圈建了个大的,能够在里面关养三只猪,还能堆很多柴火,盖的十分的整齐,但是也花掉了许多钱,被洪水损坏的家里,也要花钱买些用具,家里的钱未免就有些紧张,   洪灾的影响似乎在渐渐消弭,但是八月初的时候,又连着下了几天的大雨,眼看着河里的水一点点满上来,一浪一浪的推进到了晒场,许多人打着伞冒雨站到路口去看洪水,受过洪灾的村人不由得都紧张起来,白天的时候就有人带着一家老小往高处的人家躲避,阿辞和阿飞都被爸妈送到了外公那里,幸好那天到了最后洪水还是只漫进了晒场,并没冲进村里来,但是那一段时间对于洪水的惧怕却深深的刻印在了阿辞的记忆里。    ☆、丢人      又到一年八月,八月中秋团圆日快到了,至亲长辈那又该去送八月半的礼了,大宝家今年就只要送老葛家的礼,莲花早早的问清楚了,大宝前妻珍莲家里是没有什么人了,大宝自己的娘也是断绝了关系,一年只两次送粮食的时候去,其他时候大宝都不去的,莲花自己爹娘也没了来往,反而是公公婆婆那不能忘记。   有时候想想,莲花自己也觉得奇怪,她和大宝两个,居然都没有父母缘分,明明是亲生子女,居然都闹到要决裂,大宝以往有多孝顺,现在对他娘就有多冷情,囡囡的娘死的太可怜,就永久的把大宝娘钉在了仇恨柱上,而莲花的心里,当时老三才刚死,自己爹娘居然要她打胎,这无情无义的做法,生生叫她恨死父母。   莲花嫁过来了一段日子,大宝待她一直挺好,他本来就是个憨厚的人,对自己老婆孩子就只会心疼,重活累活都是他的,三餐有人惦记着他,给烧好饭菜让他吃,他就能高兴到心里,就是泽安和老三娘老葛这几个人,他都当自己家人一样看待,爹妈喊的很是规矩,就是见了老葛的大儿子和老二,也是都喊哥,他们以前关系就不错,现在就是更好了,相互帮忙就不用说了,大宝以前只觉得自己一个人扛着累的,现在倒多了些兄弟帮忙,这日子过的是越发好了。   十五还没到,莲花就准备了丰厚的礼品要给送到自家那边去,在她心里,老三那边就跟自己家一样,比这边还叫人更安心些,老三爹娘就是她的靠山,泽安是她的根,她带了来这边住过几天,泽安想奶奶了,就又让带回去住了,只白天过来会,莲花提着一篮子吃食出门,想着要不今天就把儿子带回来住。   莲花提着东西出门,篮子里并没遮挡,能一眼看到篮子里有两筒月饼,还有一大块猪肉,看着油水十足的,这是大宝一大早就去镇子上买回来的,还说这两天因为过节,卖肉的地方简直就和抢一样,阿春家的生意实在是好,都顾不上她儿子了,任凭那小孩子在旁边哭,夫妻两个忙的卖肉都来不及。   莲花当时听了大宝说,就想怎么三才这个偷人的老婆日子倒是越过越好了,三才却到现在还是和他女儿一起过日子,即使有爷爷一边帮着,还是让人觉得有些可怜了。   “那谁,你站住!”   莲花猛地一惊,刚想着事她也没注意看路边的人,现在在面前的可不是大宝他娘?她和大宝结婚摆酒的时候,至亲只喊了大宝的大伯和出嫁的两个姑姑,并没人去喊过大宝他娘,平常看见也当陌生人一样的,今天她拦下她是想做什么?   大宝娘绷着脸,瞪着面前的女人,看莲花脸色红润一脸喜气,就知道日子过的不错,又看篮子里满是东西,心里就更是起火,她这两年少了儿子媳妇不能去压榨,自家攒的钱又舍不得花,儿子送来吃不完的粮食女儿又来要走,她也感到日子过的实在不舒服,但是又不能怎么样,当时第一个媳妇珍莲被她骂的上吊自杀事情闹的大,儿子是说了狠话的,一辈子只管她吃饭的粮食,其他都不管了,她就是知道他新娶了媳妇,也不敢上门去闹。   眼看的又一年的中秋,她女儿带着孩子上门来,说是来送八月半的,却只拿了两筒月饼来,并且她自己坐着就和孩子吃了一筒多的月饼,气的她当场就骂了几句,女儿还嘀咕是她买来的,她多吃几个又怎么了?母女两个吵吵嚷嚷的过了一天,到傍晚时候,她女儿居然自己偷偷走了,留下个小女儿在她这里,叫邻居传话说叫她带一段时间,她就是气的要打死女儿,却也打不到,人早就跑了,她憋着一肚皮的气,还得带着孩子四处转悠,这不,迎面就撞上了莲花。   莲花是谁?以前是老三的老婆,和她一点不搭界的,但是现如今呢,她居然成了大宝的老婆,这就有点意思了,她作为大宝的娘,谁也没来问过她想不想要这个媳妇,莲花居然就这样进了门,不声不响的进了她家的门不说,见了她的人也居然敢当没看见一样!儿子她不敢去骂了,这不正经的小媳妇么,她有什么可怕的?   “你见了我怎么不喊?”   莲花一怔,“为啥要喊你?”   大宝娘要气炸了,“我是你哪个?你装什么装!我是你婆婆!”   “哦,可我们大宝说我们家没有婆婆的。”   大宝娘这下真的癫狂了,冲过去就要打莲花,一边嘴里还骂着:““臭XX你别给脸不要脸!我让你叫我婆婆你就得给我叫!”   莲花年轻人又机灵,看大宝娘冲过来,她往旁边一让,大宝娘就冲过了头,她转身又要来打莲花,莲花拔脚就走,一边走一边喊,“救命啊!有人要杀人啦!”   莲花以前胆子大到敢到老三爹妈家里去分家产,这两年沉静了些,大概别人就觉得她好欺负了,大宝娘居然还追过来要打她,后面还跟着个孩子哇哇哭着追,莲花又喊的大声,村里人在家的就不免要出来看,莲花逃的快,那边老三娘听见声音,觉得是自己媳妇,赶紧的出门来看,远远的就看见巷子里莲花跑过来,后面跟着气势汹汹的大宝娘,她立刻跑出去就迎上去,莲花看是自己婆婆来了,就站住不跑了,回身看着大宝娘追过来。   大宝娘长的丰满,跑了这一段路就气喘吁吁了,见莲花站住不走了,她脚步也慢了下来,冷笑着骂道:“没爹娘教养的小畜生!见到长辈否晓得喊,还跑!我看你跑到哪里去,跑到天下也没人帮你!”   “哪个在骂人?哎呀,我还以为外面有只狗在发疯,原来是你这个死老太婆在发疯呢?”   大宝娘涨红了脸,“你算什么东西?也出来管我骂人?她又否是你家的人了,你家老三早死了!你还来多管什么闲事!”   这话像根火烧的铁棒,一下就戳进了老三娘的心里,疼的她尖叫一声就冲了过去,一把抓住大宝娘的头发,噼噼啪啪的就左右开弓打她巴掌,大宝娘一不留神就被老三娘打了几下,等她想挣开老三娘的手,旁边莲花却死死的抓住了她的双手,婆媳两个摁着她在地上,揍死狗一般打了几下,大宝娘一开始还挣扎,却哪里斗的过婆媳两个了,被莲花和老三娘摁在地上动弹不得,只有大声哭喊起来。   旁边围观看热闹的也没人帮她,都晓得大宝娘生就的坑爹脾气,专爱偷村里人的东西,撞见了也不脸红,人家说她她反而说不定还要骂人,一骂人就喜欢骂到人心尖上最痛的地方,要不她怎么在村里就没人帮呢?大多数人都讨厌她,她却偏偏活的自在,也算是个奇葩。   这边这场闹剧,终止在老葛和他两个儿子媳妇都来的时候,大宝娘本以为莲花嫁出来了,老葛家就没人帮她了,现在终于知道踢到铁板了,莲花这边人多势众她也不敢再闹,从地上起来之后,灰头土脸的一声不吭就走了,大宝刚赶过来,看到她鼻青脸肿的这个样子,也只让在路边让她走过,并没话和她说,大宝娘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儿子面前要脸了,捂着脸就走了,要不是知道这是母子两个,谁都当是陌生人。   大宝赶着去安慰莲花,听到事情原委后,知道他娘肯定是又想要从莲花手里拿东西,谁知道莲花可不比珍莲好脾气,她又去得罪老三娘,自己去讨了顿打,这事在村子里传开,倒叫村里人都当笑话说了几天。   阿辞妈妈也听到了这事,就当笑话和阿辞爸爸还说了几句,不过别人家的事总是听了就过了,自家烦心的事也不少,眼看得八月中秋就要到了,家里却缺钱,没有钱就买不了礼品去长辈那,自己村里的爷奶阿爹那,那是随时能去的,并且爷娘早就和她说了,今年大家都受了水灾,家里缺钱缺粮的话,这八月半的礼就不要花钱买了,虽然长辈们说不要,但是阿辞妈妈总还是要尽自己的礼的,多少买一些吃的送去也就勉强凑合过了,爷娘也不会来嫌弃,但是外村的外婆家,那总是要买体面点的礼品送去的,可是家里却实在是没钱了。   不说造了猪圈的房子要钱,阿青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阿辞家这边在造房子,自家的钱都不够,但是也尽力送了点钱去,虽然也不过杯水车薪,但是总是尽力帮了,阿青家这段时间的日子过的真的是度日如年,阿青整个人都瘦的和做姑娘时期完全不同了,她抱着孩子安静的坐着,听阿姐说去外婆家送八月半的事。    ☆、等待      那天阿辞妈妈和自己妹妹商量的结果,是推迟去外婆家的时间,阿辞妈妈想等自己男人领点钱来再去外婆那,虽然每年都是八月十五之前就去的,今年家里困难了些,就晚一点再去。   做这个决定的时候,已经是八月初六那天了,到八月十三那天,阿辞爸爸晚上回家的时候才带了钱回来,阿辞妈妈决定明天就去看外婆。   转天八月十四了,家有儿女的老人们一般几天前就收到了儿女送的中秋礼,阿辞妈妈心里着急,这天起来一大早就去了镇子上,她急急忙忙的买了几斤早上刚杀好正新鲜的猪肉,又去供销社里买月饼,自家吃的也买了一筒,提着篮子又往家里赶,想早点去外婆家,等她进了村,快步的往家里走,路上就碰到了抱着孩子的阿青,但见她双目红肿神色凄楚,阿辞妈妈一眼看见了,不由得心想难道她家里又有人来要钱了么?   “阿姐,你快点回家去吧。”阿青抱着孩子转身往回走,她本来是在家等着阿姐买了礼物回来一起去外婆家的,现在却先出来接阿姐了。   阿辞妈妈莫名其妙的,看阿青神色不好,就问道:“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阿青也不回头,“到家再说吧。”   阿辞妈妈着急了问道:“你这是什么事呢?到底是出什么事了?我家里出事了?还是你家有事?你倒是说呢?”   “没有,都没有,到家就知道了,阿姐你来。”   阿辞妈妈满心疑惑的跟着妹妹往自己家走,后门开着,阿青先进去了,家里居然都是人,在中山打洞的丈夫也回来了,人好好的,阿辞阿飞都在,贤超和元东夫妻还有小弟,还有自己阿爹都坐在这里,看她回来了,阿辞爸爸就过来接过篮子,又叫她坐下,阿辞妈妈到这时候,看屋里家里人都好好的坐着,就很是奇怪的问道:“这是怎么了?怎么都在家里?难道你们都要去跟着送礼吗?”   “阿琴啊,咱们都去你外婆家,就等着你了。”阿辞外公开口。   “哎?大家都去吗?怎么今年都有空去了?”阿辞妈妈还没醒过神来。   阿青却没忍住哭了出来,“阿姐,外婆早上...被拖拉机撞死了...啊...”   阿辞妈妈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你说什么?阿青你大清早讲什么昏话?”   “你去镇子上的时候,外婆家来了话信的人,说是外婆一大早的就出门去上厕所,结果被马路上开过的拖拉机撞倒,当场就死了...”阿辞爸爸也红了眼,外婆待他也是十分好的,这样一个老人意外去世,实在叫人伤心。   阿辞妈妈听到丈夫这么说,知道必然是真的了,眼泪瞬间就成串掉落,哭道:“这怎么会?这怎么可能啊?外婆啊...我怎么就没早点去看你啊..”   一家老少没顾得上痛哭的人,在家的人早就整理了些东西,本来就是等着阿辞妈妈一个人,这时候就一起都要往山路上去,要赶着去外婆家,阿辞妈妈一路走一路哭,等到了外婆家村口,她早已经眼睛都哭肿了,因为外婆是死在路边的,不是在家死去,所以只能在外面搭灵棚,他们几个人一到村口,路边的亲人就看到了,二舅和二舅妈刚好带着人守在这边,见是外甥外甥女们来了,二舅妈就哭着站了起来,去桌上拿了一把香点了,分给来的人,阿辞懵懂的接过,看妈妈爸爸阿姨舅舅都在哭,她也知道太外婆没了,她不是小时候外婆去世了都不懂的伤心的娃娃了,想到太外婆的音容笑貌,阿辞抽抽搭搭的哭了起来,阿辞妈妈却是嚎啕大哭,阿青的孩子贤超抱着,阿青也放声大哭,自己母亲早早的去了,现在外婆也意外去世,阿青姐妹两个只哭的不能控制,叫人听得都跟着难受。   二舅妈站在一边也是流泪,自家的婆婆今天早上出的这意外,谁都想不到,想起往常婆婆的和气宽容,她不由得又哭了起来,一时间灵棚里哭声大作,等人们好不容易忍了泪坐下来说话,二舅妈一句话又让阿辞妈妈哭了起来。   “阿琴啊,你外婆是等你等的急死了...”   阿辞妈妈泪眼朦胧的看着二舅妈,不知道她想说什么。   “你外婆等你们来,等了多少天了,年年八月半你都早早的来的,今年却这样的晚,你外婆也听到消息,知道你们那边又发大水,家里是肯定遭了难了,她在家担心死了,天天念着要去看你,但是她年纪大了,我们否放心她自己来,家里又忙的很,六月那次伟亮来看过你们之后,回家说没事,她也就安心些了,就指望着中秋你们来呢,谁晓得八月半就到了,别人家的儿女们都来送礼了,她等了一天又一天,等的都发急了,天天的到村口来等你们,眼看着八月十五都要到了,你们还否来,今天早上她早早起来,就是想来看你们啊...啊,我噶婆婆啊...哪噶就命苦这样去了呢...大早上的就被车撞了..苦啊..真是罪过啊...”   二舅妈痛哭失声,阿辞妈妈却呆呆的坐着,原来外婆她是一直在等她们,等的都等不下去了,担心她们家里,今天早早的起来,想自己来看她们,结果却被车撞了就这样去了,今天的意外居然是因为这个原因?!   外婆的尸身就放在灵棚里面,脸上盖着毛巾,她是被拖拉机撞倒在马路上磕到后脑当场死亡,连话都没有留下一句就去了。   阿辞妈妈哭着扑过去,跪在外婆面前,她因为家里没钱,推迟了来看老人家的时间,害的老人等到了现在才等来了她们,却已经是阴阳两隔,一声声哭喊,她也再听不见了,人都在她面前了,她却无知无觉了,活着的人这样悲痛,离去的人也不会知道了。   阿辞妈妈哭的昏死过去,阿青也软倒在地,阿辞爸爸和贤超到底是男人,一时难过了,就在一边注意着她们两个,看她们先后都哭的昏厥了,赶紧的就上前抱的抱,扶的扶,这时候来到灵棚的大舅和二舅,就叫他们带着人到家里去坐着。   阿辞妈妈只昏过去一会,就被掐着人中醒了过来,她也没力气走动,阿辞爸爸扶着她走,阿辞和阿飞被小舅左右两边抓着手带着走。   阿辞妈妈流着泪看着往常走惯的路,她从小到大不知道走了多少次,这里是母亲的娘家,外婆多疼爱她们啊,知道她们逢年过节要来,每每有些肉和吃食自己都舍不得吃,要留着等她们来,她们来了又舍不得她们走,来的时候在村口接,回的时候送了又送,娘早早的去了之后,她更是心疼她们这几个没娘的孩子,即使她都已经生儿育女多年了,在外婆这里,她依然是她的小外甥女,是要疼着的,但是从今以后,再没人这样的心疼她们了。   “阿琴啊?你们怎么才来呢?”刚走到外婆家,床上躺着的外公看到是他们来了,也不顾旁边照看他的明月劝阻,一下就坐了起来,看阿辞妈妈她们坐到他身边,他一个个的看过去,看的掉下泪来,“你们可算来了,你们外婆等你们等的啊,天天的坐到村口去等你们,八月半看着就到了,你们还否来,她昨天晚上说你们这时候了都否来,家里一定是碰到了难处,她否放心要自己来看看你们,她早上起的那样早,都准备来你们家了,结果就出了事...老太婆你看看啊,阿琴她们都来看你了..”   一番话说的阿琴又痛哭起来,家里都是哭声,连外面的隔壁邻居都来看,因为是从小见惯的都是熟人,七嘴八舌的都来劝,外婆家里川流不息的人来人往,外公只躺在床上,不过是一个早上,他的精神就明显的萎靡不振,人看着都老了些。   这天的事情在阿辞的记忆里,就是妈妈的眼泪,她似乎从知道外婆去世之后就一直在哭,到了晚上,阿辞妈妈又去守灵,阿辞和阿飞被安排着跟着小舅公家的两个孩子睡,阿辞爸爸和贤超也陪在灵棚,阿青因为带着孩子,幼小的孩子不能长久的呆在那里,她就带着孩子在二舅家里睡。   第二天就是中秋节,这一年的八月半,居然是这样的凄凉,一大早就下起了雨,迷迷蒙蒙的秋雨,在晦暗的天色里阴沉飘落,大白天的黑的像是入夜时分,天气一下子就冷的像初冬,阿辞被冻的瑟瑟发抖,对着双眼红肿的妈妈喊冷,阿辞妈妈摸摸她的手和脸蛋,和阿辞爸爸商量着叫哪个人回自己家去带点衣服来,讨论的结果是叫阿辞的大舅先回去处理下家里的事,阿辞大舅带着任务回去的,每家都要照看过去,又要拿取衣物,等他回来已经是下午了,叫阿辞挨了半天的冷,阿青给她借了小舅公家的阿姨一件毛衣穿才暖和起来。    ☆、远走      太外婆葬礼的那几天,在阿辞的记忆里,就是记得冷和妈妈的眼泪,无处不在的悲伤和后悔压倒了阿辞妈妈,几天就叫她瘦了一圈,白天的时候陪坐在灵棚里还好,到了晚上又守夜,连着几天,阿辞妈妈就眼窝深陷精神不振了,她心里一直想着要是自己早点来呢?也许外婆就不会出事,只要自己早早的来看外婆外公,老人家也不会着急担心出事,她想着没钱买东西不能来看外婆,但是老人哪里是盼着要你的东西呢?她们只是想你来看看她们,人老了,其他的欲望都淡,就喜欢儿女在身边陪着,外婆其他孩子都在身边住着,唯独女儿外嫁又去的早,留下的外甥们她就一直惦记着,外甥们也时不时的来看看她,逢年过节的都会准时来看她们,老人啊就盼着那个时候,来的时候多高兴,走的时候多舍不得,紧紧拉着的手,一直叮嘱的话,一直在路口站到再也看不见她们身影的老人,就这样去了,以后再想孝顺都找不见人...   人为什么要这样呢?不知为了什么降生在这世上,受尽千般苦楚,尝尽万种滋味,刚风华正茂,转眼间就老去,又有许多牵挂,正舍不得人生,却偏偏要离去了,生不由自主,去不得不去,做人呢,真是苦...   三天丧事,到最后送丧结束,阿辞妈妈带着姐弟和孩子们去和外公告辞的时候,躺在床上的外公知道她们要走了,挣扎着坐起来,抓了阿辞妈妈的手不舍得放开,“你们,也要回去了啊?”   阿辞妈妈心里难受,眼泪一颗颗的又掉下来,外公外婆本来年纪就大,见一面就少一面,外婆是再也见不到了,外公眼看着也年老日暮了。   “唉,去吧,去吧,记得来看看我啊。”白发苍苍的外公看着面前的外甥们,他下面的儿孙们就他们不在面前,当时女儿嫁到了外村,结果又早早去了,现在老太婆也走了,也不知道自己还能看他们几眼。   “外公你放心,我们会来看你的。”元东开口说的话。   阿辞妈妈和外公说了许多话,都是想要他好好养着别太伤心了,他们有时间就会来的,看着外公消瘦的脸,阿辞妈妈心里知道老人少了另一半,只怕是要不好过,但是自己又不能在这里伺候老人,只能是盼着舅妈们好好照顾外公了,自己现在终究是要走了,家里三四天都没人在家,即使有婆婆照料着,也还是不放心的。   阿辞妈妈带着孩子们终究是告辞走了,二舅妈和二舅还有小舅夫妻送他们到村口,阿辞妈妈回了几次头,都再也看不到外婆的身影,人去了一切空,这世上再也找寻不见了。   回到潭村,精疲力尽的家人们各自去休憩,阿辞和阿飞回到自家倒是精神了,妈妈要他们睡会都不肯,阿辞去上学,她缺了几天的课了,等下午放学回家,进了自家巷子的阿辞就看到自家屋顶的炊烟袅袅,妈妈在做晚饭了呢。   自家的饭食吃的最自在,阿辞和阿飞心满意足的吃饱饭,这天晚上又好好的睡在自家床上,第二天又是生龙活虎的,阿辞妈妈却好几天都没有精神,阿青也是,抱着孩子过来姐姐这里,大人小孩都恹恹的,元东是又去看了下外公,说是精神还好,舅舅舅妈们照顾的挺仔细的,三餐都是做好了饭菜端给外公吃的,姐妹两个听元东这么说又放心了些。   阿青又告诉自己阿姐一件事,贤超这几天在和她商量,他们打算到城里去赚钱去,不是县城,贤超打算去省城大城市,出去看看怎么赚钱,家里实在是住不下去了。   六月里的这场洪灾,给贤超的打击实在太大了,家里欠下了一大笔债务,自家夏收的粮食又都没了,窑厂完全垮塌了,但是做工的人的工钱却还是要付的,还有承包费,还有为了承包砖窑花出去的钱,都是债啊,对这对刚结婚成家没多久的小夫妻来说,这债务真的是太沉重了,但是自己欠下的债只能自己背着,可是又没有钱可以还债,面对上门讨债的人们,阿青和贤超好话说尽,恳请他们延缓一段时间,家里实在是真的没钱。   有体谅的,答应债务延期的,也有着急上火逼着还债的,更有可怜他们家遭难,而根本不来要钱的,但是要钱的人已经多到让贤超承受不住了,他家本来就没什么家底,七拼八凑想做点事业,结果又这样天意弄人的垮了,家里都住不下去了,贤超早早的就在想怎么办,家里住不安稳了,那倒不如带着妻子女儿到城里去拼搏下,总好过在家里被人看轻与唾骂。   当时能进城当工人的农村人极少,大部分农村人都是老实的在家种地下田的,农闲时候出去做工也大多都是去做苦力,当时全国各地做马路的工程多,农闲时候出去干这个活的乡下人就特别多。   贤超想做的不是这个,他到底读过高中,也注意广播里的时政消息,住在村里虽然不愁没饭吃,但是想攒钱就太难了,再说家里现在这个样,想做什么都不行,还不如到城里去看看,他是家里的当家人,也不能留下阿青母女两个在家被人欺负,索性都一起去城里。   阿辞妈妈舍不得妹妹,也舍不得幼小的外甥女,但是有什么办法呢?自家也不宽裕,能帮的都帮了,但是那么多钱的债,又怎么能还得了?在村里都住不下去的话,出去闯闯也是一条路,总比蹲在家里好。   就这样,这年的八月末,阿青和贤超把自家的田地交托给兄弟,带着孩子离家远行了,他们去了省城,送他们走的那天早上,阿辞妈妈一大早陪着妹妹妹夫赶路去镇子上,她帮阿青抱着孩子,阿青提着两个包,贤超挑着被铺,凌晨阴凉的雾气里,阿辞妈妈觉得自己妹妹和妹夫两个脸上都带了些萧索,阿青的眼睛红红的,她看着周围的水田,下半年的晚稻已经种下,六月里水田被淹没的惨状早已不见,重新被整理了的水田,又种下了碧绿的秧苗,长到现在,已然是深绿色的了,它们会渐渐长高,长出稻谷变成金黄,然后被人们收割晾晒,一部分拿去缴税,剩下的藏起屯着,那是要吃到明年的口粮,然后又是春耕夏收又一季,年年如此年年辛劳。   到镇子上的路不远,沿着田坂到下了河,走过丁坝上了山道,沿着山道石阶走到山顶,再往下走,穿过还没多少人的镇上去到车站,那里已经有不少人在等车。   阿辞妈妈陪着他们站着,絮絮叨叨的和阿青说着话,要注意安全啊什么的,到最后车来了,旁边等的人们一拥而上,挤的车门口一团糟,贤超人高马大的,先挤了上去,拿被铺占了两个座,又从汽车窗口接了女儿进去,阿青这才从车门那挤上去,等他们夫妻两个坐好了,站在车外的阿辞妈妈已经站在他们坐着的窗口外面,她看着坐在车上抱着孩子的阿青,眼看着车就要开了,她赶紧从衣袋里面摸出一张十块的钱,从窗口里递给阿青,阿青没有推辞接过了钱。   看着还站在车窗外看着他们的大姐,阿青的心里又酸又苦,姐妹里阿姐她最大,娘死了之后阿姐真的就像娘一样为她们操心,她结婚前阿姐各种为她担心,她执意嫁给贤超,阿姐虽然不赞成,但是看她自己愿意了,也就尽心尽力的帮她,她结婚之后虽然两夫妻恩爱,但是到现在落的躲债躲到外面去,别人怎么说,她都可以不在意,但是阿姐和阿哥小弟还有阿爹,家里人是一句难听的话都没说过她,这让她还能透口气,今天开始要去到外面,贤超在身边,一家人在一起让她不怎么害怕未知的城市,可是从小到大一直在一起的亲人们却要远离了。   阿辞妈妈看着自己妹妹一颗颗的眼泪掉下来,她赶紧替她擦了去,“哭什么,就是出个门呢,就是远了些,住上一段时间,要是攒了钱了就早点回来。”   阿青点点头,贤超看车快要开了,就劝阿姐先回去,阿辞妈妈点点头,走远了些,看汽车缓缓开动,逐渐的远去了,阿青还探头出来看,她赶紧挥挥手,“快坐回去!小心风大!早点..早点回家来!”   汽车带着阿青一家三口远去了,阿辞妈妈擦了眼泪回身往镇子上去,家里事情一大堆呢,阿青他们到了省城,那边有村人在那,也不是瞎子摸象去乱撞,总会安顿下来的,但愿他们顺顺利利的,早点赚到钱早点回来。    ☆、进出   阿辞妈妈没有想到自己妹妹这一去,到这一年过年时候都没有回来,只在年末写了信回来,说不回来过年了,要在外过年,这在村里是极少有的,大家虽然有出去做工的,但是每到过年总是会回来的,不管怎么样,过年总是要回家的,阿青他们连过年都不回来,到底在外面过的怎么样呢?   阿青的信里只说一切都好,但是阿辞妈妈还是觉得不放心,可是离的这么远,她想去看看他们都不方便,就是写信来往都要等上许久,阿辞都习惯了妈妈的念叨,她也在想,阿姨怎么还不回来呢?   时间不停的往前走,一切都在发展,过了年又是一年春天,潭村在中山那边的洞打通了,并且在龙王庙下坡那又准备建大坝,阿辞爸爸承包了大坝的工程,因为需要大量的水泥和石头,又打算买拖拉机自己运输,阿辞爸爸之前就在大队里学过开拖拉机,只要买了车来就能自己开,但是家里并没有足够的买拖拉机的钱,大坝工程需要的水泥钢筋之类的物资也不是那么好审批拿到的,村长在有些事情上帮了忙,但是有的地方就不是那么容易来帮了。   阿辞爸爸着急了几天,想起来自己小阿叔夫妻在县城上班,并且一个在县府一个就在物资局,阿辞爸爸是那种自己的事情尽量不去麻烦别人的性格,但是实在没办法了,他也知道变通,就特意的在这天跑去镇子上坐车去县城,想找小阿叔他们帮忙下。   镇子上等车的人很多,潭村来这里等车的也有几个,阿辞爸爸和村里的一个木匠坐到了一起,看他大包小包的行李,就笑着问道:“出去做工吗?”   那木匠三十多岁,自然也是认识阿辞爸爸的,听他这么问就笑道:“有熟人在外省包了活,要木匠呢,我就去做做看,也否晓得外面钞票好赚否?”   “哪里都是赚的辛苦钱,是到哪个省去?”   “广东那边呢。”   “都说那边钱好赚呢,你要发财了。”   木匠就笑的红光满面的,也许这一次出门,真的赚到大钱呢,村里出远门去做工的人,都说大城市容易赚钱的。   到县城的车挤的满满的,一路上还不停的上上下下的人,潭村这边的车还是太少了,虽然增加了白天的班次,但是依然人满为患,就是泥路上奔波着的拖拉机,一般不拉货的话,车斗上就都是人,车少人多啊。   等阿辞爸爸到了县城,找到小阿叔家去,家里有小阿婶的爹娘在,见是他去了,很是客气的招待了,说他阿叔正在上班呢,阿辞爸爸就告辞了出来,又找到了县府去,门卫听他说了是找谁,指点了楼层叫他自己进去找人,等阿辞爸爸在县府大楼三楼一个办公室见到自己小阿叔的时候,都差不多中午了。   小阿叔看到自己侄儿来了,自然是高兴的,他给自己老婆打了个电话叫她中午早点回家,等阿辞爸爸跟着自己阿叔到家了,家里饭菜都烧的差不多了,桌上放着香气扑鼻的红烧肉,一清二白的清蒸鱼,白绿相间的韭菜炒千张,还有一碗金黄的煎豆腐,还有红艳艳的油爆花生米,看的人直流口水。   小阿叔家三个儿子,大儿子在外面成家了没有在家,老二去读大学,老三也在学校,家里就住了小阿婶的爹娘和小阿叔夫妻总共四个人,加了阿辞爸爸总共五个人吃午饭,饭菜可口大家都吃的香,等吃完了,小阿叔就带了侄儿到他们房间坐,就说起闲话来。   阿辞爸爸红着脸把想借钱和想要买钢筋水泥的难事都和自己阿叔说了下,小阿叔一口就答应了借钱,还说怎么不早来,你小阿婶就在物资局上班,事情好办的。   阿辞爸爸听自己阿叔这么说,担了几天的心事这才放下,他也是第一次包工程做,虽然是自己村里的,但是各种事情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做,他背后也没什么靠山也没什么本钱,做起事情来就有些缩手缩脚,现在能得到自己阿叔的帮忙,真的是满心感激的。   等这天阿辞爸爸从城里回去的时候,到家的时候天都黑了,下午去物资局办事,虽然有熟人在,还是耽搁了,但是拿着阿叔那里借来的钱,阿辞爸爸是直接去买了拖拉机,回家的时候,就是自己开着拖拉机回去的,进村的时候,虽然天色黑了,木桥头还是坐着不少的人,看一辆拖拉机慢下来要进村,村人都看过来,发现是阿辞爸爸坐着开的,当时的拖拉机就前面一个驾驶座和方向盘,上面也没遮盖的地方,后面就一个大的铁拖斗,十分的简陋,但是对于当时的乡村来说,可算的是十分好的车了。   阿辞爸爸开着车进了晒场,停到了路口边,跟着看的人们纷纷的过来看热闹,七嘴八舌的打听,看着暂新的拖拉机都羡慕不已,有眼红的就站着远远的说阿辞家发财了,拖拉机都买了,也否晓得是赚了大队里多少钱...   阿辞爸爸只和人打了招呼,就忙忙的回家去,他一天不在家,急着回去看看,等他进了家门,刚好家里阿辞妈妈做好了晚饭,正想等等他呢,看他回了家了,赶紧的就揭开锅盖吃饭了,锅里只一碗咸菜,一碗豆腐,一碗黄豆酱,和阿辞爸爸中午吃的丰盛饭菜截然不同,不过阿辞爸爸也不会嫌弃,帮着端了菜碗到桌上,这才和自己老婆说起今天办的事情来。   阿辞妈妈听说拖拉机已经买了开回来了,不由得高兴的笑开了颜,又问清楚是小阿婶拿的钱给他,忍不住就笑道:“小阿叔小阿婶他们两个真是好,你一开口就借钱给咱们了,难为小阿婶也是这样爽快,咱们乡村里一般做阿叔的都没这样好的。”   “小阿叔他们是人好心也好,咱们乡下的人想借钱,那也得要有钱呢,没钱想好都好否起来。”   夫妻两个又说了些闲话,阿辞和阿飞早吃完了饭各自去玩了,阿辞妈妈听说了木匠出门做工的事情,又听说是出远门到广州那边去,不由得就说道:“在家有活干就好了,跑这么远呢,咱们大坝上也要人做工的呢。”   “他说那边给的钱多呢,也许去了就赚大钱了。”   “能在家还是在家的好,出门...哪里有在家好。”阿辞妈妈想起了远在省城的阿青,自己妹妹来的信只说好话,但是又不见他们回来,出去到现在都快一年了。   而这时候,远在省城的阿青也在想阿姐,她正抱着两岁了的女儿坐在行李上发呆,孩子还有点发烧,吃了药安静的睡了,她抱着女儿满身疲惫,只想着回家安静的呆着,但是在这里却连住的地方都没了,要是在家哪里有这样的麻烦事呢,在家的话,阿姐也早就来帮忙了,哪里要她孤零零的抱着孩子坐在街角。   贤超找租房的地方去了,留下她一个人在这里等,本来住的地方因为交不出钱不能住下去了,他们夫妻两个,因为她带着孩子,一直找不到正经的赚钱的事做,她卖过水果摆过摊子,贤超先后换过几个活,都只能勉强维持温饱,租房的钱,三餐的饭食,孩子的营养,还有琐碎的支出,一个月赚的钱勉强够花,有时候还要不够用,而这个月因为女儿生病,吃药打针都不见好,连看了几次医生,把预备的房租都花完了,房东来催了几次,看他们都拿不出钱来,就变了脸色,叫骂着要他们搬走,贤超本来还想说好话求个情,看房东骂的实在难听,也忍不住了,吵了起来的后果就是被房东赶出来了,连衣物这些都被房东扔到了街上。   贤超气的差点要和房东打起来,阿青好不容易劝下他来,又哄着让他去找房子,今天要是找不到便宜点的出租房住,他们就要流落街头了,虽然初到省城的时候,也在公园里这么呆过,但是现在孩子还病着,不能叫她在街上吹风。   阿青哄着孩子,又看着身边零乱摆放的箱子和袋子,想起远远的家乡,潭村家里的阁楼,虽然低矮昏暗,但是安全静谧,那是自己的家啊!没有谁能把自己赶走的家!   远处不远就是繁华街道,自己却只能和这些杂乱的行李一块躲在这小巷深处,远远看着再热闹美好的城市,和饥寒交迫的自己又有什么相干呢?这个城市里自己没有家,没有住的地方,没有安定之处,她又为什么要留在这里?她想回家!   贤超回来的时候,走进小巷就看到了远处坐在箱子上的阿青,她瘦骨嶙峋的,完全没了做姑娘时候的丰润,弯腰低头紧紧的抱着孩子,周围围着一堆杂乱的东西,煤饼炉铁锅,碗筷小方桌,还有棉被衣物虽然都被收在了纸箱里,但是因为没有能好好摆放的地方,看着就有些乱,阿青坐在那,也像个流浪的女人一般。   “阿青,我回来了。”   阿青猛地抬起头来,满脸的泪痕,哭着对贤超说道:“我们回家去吧。”   阿青他们最终并没有回家,家哪里是那么容易回的去呢?他们出来的时候,说的好听点是出来赚钱的,说难听点其实就是躲债出门的,家乡那里那么多的债主等着,回去了日子更难受,阿青哭了一场,等她平静下来擦干了眼泪,就跟着贤超搬了东西坐到喊来的三轮车上,往他们新租的地方去了。   日子就是这么难,可是人活着,再难也要过下去的。   第一部完 作者有话要说:  写了许久,文笔不佳功力不够,暂时完结第一部,太多没写的还在心里。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sabbaty】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